三十、伊娃的对话
每当四郎开始对某件事感兴趣的时候，他就会摒除杂念，进入忘我状态。他是收到了赵杰信息的，尽管对方在微信里大骂他是傻瓜，但他却毫不介意。离开赵家回到家中后，四郎就关掉了手机，一本一本的翻阅起刚刚收到的书和伊娃打印出的论文来。陪他一起翻书看论文的是伊娃，一人一机坐在狭小的工作室里不停地翻阅，像极了两个正在比赛计件的工人。他们看的文章包括基因组学方面的著作，蛋白质组学方面的著名，基本还包括一些设想和假说，譬如红皇后假说和特种选择说。
电脑偶尔会发出提示音，每当这时伊娃就会走到电脑前，站到四郎专门为她准备的木凳上操作电脑打印文件，然后再一丝不苟地装订成册。四郎没有把她的腿制作成可伸缩型，如果那样做的话耐久度就会打折。
夜里四郎只睡了两小时，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如伊娃，伊娃一夜都没有休息，扫描阅读、打印、与电脑一同查阅资料，她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仿佛时间失去了意义。
早上四郎起床指导伊娃做饭，还煞有介事地为她系上了围裙。她简直就是个做家务的天才，只用了二十分钟便将饭菜做好，连一向晚起的董青婉都特意起来陪儿子吃了早餐，而且不忘大肆夸奖着一旁的伊娃。
伊娃学着人的样子，趴伏在桌上看着她们娘俩吃着自己做的第一顿饭，甚至还说道：“昨天看的那些书告诉我，你们看似进化得非常高级，但同时你们也比我们麻烦得多。”
四郎愣了一下，对她说道：“所以缔造我们的‘人’比制造你的人更聪明、更伟大。”
伊娃又说：“四郎，我有这样一个想法，我觉得每一种生物都是一个世界、一个宇宙，生物本身不过就是被蛋白质组、基因组这些东西驱动着的外壳。我觉得我就是一个蛋白质组中的成员，或是基因组中的成员，如果有很多个我，就可以组成一个类似于生命体的东西了。”
四郎点点头，笑着说：“你的想法没错，但有一点我需要纠正你，你只是我的助手，不是什么蛋白质组成员，我需要你帮助我制作蛋白质组，或者细胞。还有啊伊娃，也许以后你还会认识更多人，这样的话你永远不要对其他人讲。”
“为什么？”伊娃问。
“人类对你的情感是复杂的，他们需要你们，但又害怕你们、防备你们。关于人工智能的发展方向人类已经讨论很多年了，你们越是强大，对人类的威胁也就越大，所以你要学会隐藏你的强大。”
“为什么会这样？”
“有时间你可以看看这方面的电影和书籍，关于人工智能的作品有很多，看了以后也许你会懂。”
“我们是为人类服务的呀，我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呀！”伊娃表示不解。
“一个机器人是不会像你这样思考与提问的，它们只知道服从，不知道提问。它们所需要的知识和数据都要由人类来提供，即使是深度学习程序也是有方向性的。你不一样伊娃，支持你思考的程序我是按我的思维方式写出来的，而你比我有优势的是，你可以不吃不喝不休息，而我不行，我的机体构造和你完全不同，这也正是人类爱你们又惧怕你们的原因。”
“我看过阿西莫夫的《我，机器人》，我知道机器人有三大定律，可是你为什么不给我设定这三大戒律呢？”
“一切定律、法律和戒律都可以修改，可以修改的东西制不制定还有什么用呢？”
“那什么是不可修改的？”
“很遗憾，没有！”
“我觉得有，时间是不可修改的。”
“你错了伊娃，现在的人类暂时还没有找出修改时间的办法，但这并不代表不存在这种可能。”
董青婉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伊娃又问：“人类明明害怕最终被机器人取代和控制，那为什么还要创造我们？”
“人类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我们的思维定势中有侥幸和自欺欺人的因素存在，所以我们侥幸地认为最终会找到控制你们的办法，自欺欺人地认为你们不会发展到《我，机器人》中描述的那一步。”
“但是实际呢？”因为面部没有肌肉，所以谁也看不出伊娃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四郎说：“只有历史才能证明实际会发生什么，实际不是假设出来的。麻烦你洗碗吧伊娃，我要上学去了。”
丁青还是不理四郎，也不像往常那样在他走进班级时与他对望一眼。课间白洁又来到一班的门口晃，四郎装作没看见，丁青也装作没看见，但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起抖来。因为汪老师坐在前排批作业，所以白洁没敢招呼四郎。等白洁的身影消失后，四郎合上那本瑞士霍普金森大学的论文，走到丁青身后小声说：“我想给你介绍个朋友，是个女孩，但不是人类，你想认识吗？”
丁青不相信四郎会用这种蹩脚的方式来道歉，当她听到前半句时，还以为他准备大胆放肆地要将白洁介绍给自己，但听完全句后倒是糊涂了。她翻了四郎一眼，心跳得厉害。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不能再晕倒第二次了。
“是谁？”她淡淡地问。
“她叫伊娃。”
“你搞什么鬼，为什么说是个女孩儿，又说她不是人？”
“去见了你就知道了，在我的朋友里，我希望她第一个认识你。”
丁青的心不由地又狂跳起来，并且伴随着没出息的喜悦。“放学我妈就会来接我，我去不了。”
“那怎么办？你和你妈好好商量商量不行吗？”
丁青心里想：我妈都恨死你了，怎么可能答应我去你家。她为难地说：“恐怕商量不了。要不……周六我偷偷去你家？周六上午我妈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行！”四郎应得很痛快。丁青难得地笑了一下，生机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身体里，令她每颗细胞都在复活。
汪老师一直在偷偷观察他们，见四郎回了座位，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
周六一早丁青果然来到四郎家，接到电话后四郎到楼下迎接她，因为他家是老楼，楼道又窄又陡还没有电梯，所以四郎提出要抱她上去。丁青脸红得像泼了朱沙，小声骂了句混蛋，便倔强地拄着拐向楼上走去。她不是第一次来四郎家，所以这里的楼梯她很熟悉。
当董青婉和伊娃为她打开房门那一刻，她彻底惊呆了。伊娃眼睛弯成月牙，对她说了句你好，丁青嘴唇抖动了几下，好半天才回了声问候。董青婉笑着将她让进屋，伊娃就一直跟在她身旁。董青婉没有吩咐伊娃，自己去将果盘端进了房间，刚要动手削苹果，伊娃说道：“我来吧好吗？”她拿着水果刀以极快的速度削好了一个苹果，伸手递到丁青面前：“很高兴认识你丁青，我叫伊娃，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丁青勉强挤出一丝笑，心里的震撼还没有过去。她接过苹果说：“我……我有点意外。”她看了一眼四郎，又看了看董青婉：“我……我真没有想到。四郎说是给我介绍一个朋友，我没想到是……”
“你没想到我是机器人对吗？人类可以和小鸟、小狗做朋友，难道不可以和机器人做朋友吗？”
丁青万万没想到伊娃会这样说，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从来没有和机器人说过话。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做朋友。”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只小猫，或者就把我当成机器人好了。你可以和我说说悄悄话，我绝不告诉四郎。”
董青婉被伊娃逗得哈哈大笑，而丁青却忽然羞红了脸。四郎对伊娃说：“伊娃你不要盯着人家看，她会不好意思的。”
“好吧！”伊娃说了一声就低下了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丁青竟有些过意不去，胆怯地想去拉一拉伊娃的手，但伊娃有四只手，她不知该去拉哪一只。伊娃似乎窥透了她的心思，将一只韧带橡胶手伸了过来。
丁青与她握手的那一霎，心里莫名地震了一下，涌起无限的感动与柔情。她双手合住伊娃那只肉色四指手，而伊娃为了回应她，也将另一只韧带手伸了过来。伊娃抬头与丁青对视，丁青忽然想抱一抱她，但还是忍住了，她说：“伊娃，我可以常来看你吗？”
“当然，只要董女士和四郎同意，你随时都可以来。其实我也很想去看望你，只是我这身行头太惹人眼，不好出去走动。”
她的话又把大家都逗笑了，丁青更是吃惊不已，她想不到伊娃的语言如此丰富。她又说：“伊娃，如果四郎再带别的女孩子回来，你还会和那人交朋友吗？”
伊娃眨了眨眼，分析系统难以理清丁青话里的意思，竟然学着人类耍起小聪明来，不问也不答，作思考状。丁青还想继续说什么，四郎打断了她：“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认识白洁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丁青狡黠地笑笑，偷偷看了董青婉一眼，红着脸低下头。伊娃问：“你是吃醋了吗？”
丁青头垂得更低，小声嘟囔：“你不许乱说，我没有！”
丁青一直在四郎家呆到十二点，算计好妈妈参加完婚宴的时间才辞别了董青婉和伊娃。四郎将她送到路旁，事先已经帮她叫好了车。丁青坐上车后甜甜对四郎笑了一下，直到车子拐走不见，她的眼睛还一直盯在四郎站着的方向。
省市图书馆已经难以满足四郎的需求，他发现了更好的阅读求知途径——从全球知名的科学杂志网站里下载那些专家及博士论文，而一些老派的不开设网站的杂志，他就托海外的朋友帮助*，并一页一页地拍照发过来。
相比书籍，论文的科技含量及可论证性更强，四郎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它们，大脑像是一台储存机，将有价值的文章一字不漏地记在脑中。
四郎从记事那天起，就知道自己得了一种怪病——不定期地头疼，而且疼得要命。但他掩藏得很好，从不让母亲发现，所以一直没有到医院去检查过。到了十二岁那年，他在一次思考问题时忽然发病，那次疼得最严重，以至于令他无法忍受而最终晕厥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头疼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满脑子的清灵与飒爽，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脑袋其实并没有病，一次次头疼其实是在进行扩容，是有新的脑细胞被激活了。
为此他查阅过很多资料，证实人类科技还没有达到靠外力帮助他人进行沉睡脑细胞激活的能力。他很庆幸自己有这个能力，能够完成自我激活，尽管他能感受得到，每次激活的数量微乎其微，但每次有新的脑细胞被激活后，他的思路都会变得更加敏捷，运算速度也会大大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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