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新元素
到家时已是下午5点，四郎实在饿得不行，见妈妈不在家，打电话得知她很快就会回来，他便将冰箱中储存的青菜翻出来，弄了些豌豆粒、胡萝卜丁、土豆丁、辣椒丁和蘑菇丁，和着几个鸡蛋做出了两盘香气扑鼻的素炒饭。饭端上桌，董青婉也开门进了屋，见餐桌上色彩斑斓的炒饭，笑出了洁白的牙齿。
“我今天中午去赵杰的女朋友家了，她家好大。妈，要不咱们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吧。”四郎边吃边说。
董青婉笑笑说：“你嫌咱家小了？”
“嗯，太小了，连个客厅也没有，另外我的工作室也不够用了。”
“那，你想买个多大的？”
“起码要两百平以上，楼上楼下那种。”
“跃层啊！就我们两个人，你买那么大房子干嘛呀？再说……再说这一买房子，不是谁都知道我们有钱了吗？”
“妈，有钱有什么好担心的，有钱也不是有罪，怕什么。”
“可是，我的姐妹们都很普通，她们看到我们这么有钱，会疏远我们的。”
四郎不语，飞快吃完自己那盘，又将妈妈吃剩下的全部扒进肚去。他将碗盘收进厨房开始刷洗，不再和妈妈讨论这个话题。
董青婉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她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她知道，四郎的提议毫不过分，因为几天前她刚刚查过自己的账户，几张卡上一共有760万元。她不知道四郎是如何在4年时间里将她仅有的35万元存款炒到今天这个数额的。在她的眼里，这个儿子几乎无所不能，恰因如此，他的任何决定自己都会相当顺从，可是，买大房子、投资生意这两件事她都没有听从儿子意见。四郎虽未表现出失望或不满，但董青婉的心里却产生了巨大的不安。她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无论喜怒哀乐，他都不会表现在脸上。他从没谈及理想，但董青婉知道，他的胸中定有鸿鹄之志，这间小寓所连为他提供助跑的资格都不够。她相信，若非儿子对自己的爱，恐怕他早就将工作室搬出去了。
她轻轻来到四郎身后，望着已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儿子，心中升起无限愧疚，动情地环抱在他身后，轻声说：“儿子，房子的事你决定吧。只是定好后你早点告诉我。”
四郎将手擦净，回身道：“妈，我听你的，咱不搬了。我虽然不理解你和刘姨她们的感情，但只要你高兴就行。你觉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董青婉将头埋进儿子的怀里，真不知道这个小男孩何时成长为一个小男人的。
当董青婉回房看电视时，四郎戴上头盔出了门，因为手机提示，分离机已到了关键时刻，他必须在现场密切监督。
赵杰为他借到的库房就在太子河畔，是变压器厂的废弃厂房，整块地皮已经被赵杰他爸买下，但一年之内没有开发计划，所以就免费提供给了四郎，连电费都由赵一品负责了。从家到库房骑车只需10分钟，四郎敲开厂区大门后，将买来的两盒香烟递给看门老大爷，在老人的感激声中骑车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栋库房门前。
库房面积至少有一千平米，除了正中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大小的分离机和整齐摆放在地上的几个变压器外，整个库房空空如也。分离机还在运转，数据显示一切正常。再有半小时，机器将停止运转，四郎坚信，这次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为了打发这半小时时间，他来到窗前半阖双目，微屈双膝，双臂在空中画着圆，配合动作一呼一吸。他练的不是气功，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样做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够能到伸展，每一处毛孔都无比舒畅，即便身有劳累，做半小时这样的操，立即就会觉得神清气爽。
机器发出嘀地一声，随即旋转的轴承声音就如泄了气的怪兽，发出了渐渐远去的低鸣声。四郎收势，来到机器前，从背包里取出消过毒的玻璃管，打开机器，小心翼翼地将只有几克的细粉装进玻璃管中，然后关闭电源，骑车回家。
他到家时已是夜里11点多，悄悄回到房间后，片刻不停地从台案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台如台秤大小的检测仪，用掏耳勺将玻璃管中的乌黑色粉末舀出一点放到检测仪托盘里，然后按动了检测电钮。
早上四郎特意早走了一会儿，他骑车拐进了妈妈以前的单位。原电池厂的厂房大都租给了个人和单位，其中一栋厂房被朱老板租下，他带着一群退休的老技术工人在这里开了一家机械加工厂，专为其他工厂和矿山加工一些非标准件，生意很一般，根本赚不到什么大钱。好在老朱并不在乎厂子是否赚钱，他一生热爱机器，他说他很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能够死在机床上。
老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老伴儿去为女儿带孩子，老朱便家也不回了，收工后就住在厂子里，擦拭擦拭机器，喂喂大狼狗虎子，和几个光棍老技工喝喝小酒，日子非常惬意。
昨天晚上他给四郎发了一条微信，说是那台数控机床的电脑又出了问题，让他有时间过去瞧一瞧。
四郎开始为老朱检修设备，还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四郎工作室的小型工具无法完成一些复杂的加工工艺，于是他便四处寻找可以加工零件的工厂，当找到老朱这里时，老朱和他的老哥儿几个如同其他工厂的负责人一样，以为小孩子在说糊话，谁也不搭理他。四郎用眼睛扫了一圈，觉得这个厂子设备虽然老旧，但还算齐全，而且离家还近，便决定留下。遭到拒绝的他什么也不说，转身离开后，不到半小时就又回来了，手上拎着水果、烟酒，进厂见谁都喊大爷，将东西交给老朱时说：“大爷，这是我孝敬你和诸位大爷的。”
老朱和众人被这个机灵的小帅哥给逗乐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孩子这么会来事儿，于是笑着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四郎将一块特种钢和自己绘制的图纸交到老朱手上说：“我想请大爷们帮我加工这个件，工钱我可以先付。”
老朱戴上花镜，和老哥几个仔细看了四郎的图纸。图纸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加工工序会很复杂，几人七嘴舌讨论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老朱还是把钢条和图纸交还给了四郎，并告知他工序太复杂，费用不好定，另外最主要的是，厂里的数控机床坏了，找不到明白人来修，所以没办法接他这活儿。
四郎道了谢，走的时候说什么也没带走那些烟酒和水果。老哥几个正在感叹，四郎又折了回来，一本正经地问老朱：“大爷，您的机床有设备图纸吗？”，老朱说有，四郎又说：“大爷，如果我帮您修好数控机床，您能帮我加工这个零件吗？”
一群老头你看看我，我瞧瞧你，眼里都是不可置信的目光。老朱很想把四郎轰出去，但想想这孩子的言谈举止和普通孩子不一样，而且自己刚刚还收了人家的烟酒，于是便耐着性子说：“孩子，爷爷没工夫和你在这儿开玩笑，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啊！”
“大爷，您不想修机器？”四郎追问道。
“我当然想修了，可这是一台德国老机器，就连杯犀钢铁公司里的高级工程师来了都大眼儿瞪小眼儿，你一个孩子在这儿跟我开什么玩笑！”
“大爷，您把设备说明书借给我，能不能修明天就知道了。”
有老工人说：“朱哥，设备说明书可不能随便拿走，更不能给一个孩子。”
老朱是个怪物，唱反调、抬杠是他的最爱，听有人瞧不起眼前的小男孩儿，他心里反而别扭起来，眼一瞪，就把说明书和设备图纸都交给了四郎。他可能忘记了，刚刚自己也是看不起这个小男孩的。
四郎回家研究了一夜，又咨询了德国的网友，最终查明，设备本没问题，但使用年限一到，电脑就会自己锁死。想要使机器运转，就必须对设备进行全方位检修，或者通过误导程序的方法，让机器上的电脑以为已经检修完毕。破解密码和入侵电脑系统对四郎来说是小菜一碟。顺便说一下，自从初一那年他在课本上了解了七国集团，也就是G7的一些历史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学习起他们的语言来，两年的时间里，四郎已经熟练掌握了英、法、德、日、意等国语言，顺便还学会了俄语和韩语，尽管说起来很生硬，但在键盘上敲打这些国家的语言，会让人分不清他的国籍。
第二天中午一放学，四郎便骑着单车来到老朱的工厂，他用自带的电脑和几样电子设备捣鼓了一阵后，机器就这样不可思议地被点亮了。老朱和自己的伙计们目瞪口呆，在试运行几几分钟后，他那颗无比倔强的心便彻底臣服了。
四郎告诉老朱，虽然机器已经能够正常使用，但建议他还是应该对设备进行一次全面维护保养，这样才能使用长久。老朱当年从奉天市一家工厂买下这台设备时，只花了一万多块钱。他也知道设备很老很老，说不定哪天就会趴窝，所以这次它的罢工并没有让老朱很伤心。可是，四郎的出现，使这台老伙计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这倒是让老朱惊喜万分。
他想把四郎当成自己的孙子一样抱起来转几圈，可现在他已经把四郎视作了令人尊敬的工程师，所以他没敢抱，而是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握住了四郎纤长的小手，摇晃着说：“孩子，今后厂里的设备随你用，想怎么用怎么用，想加工什么加工什么，一切可你先来。”
四郎向老朱行了个鞠躬礼，郑重地说：“这个周末我过来，教你们怎么拆卸、保养设备。”自此以后，四郎进入老朱的工厂，便如同踏进自家家门一般了。
四郎将单车直接骑进了厂房，大狼狗虎子跳了过来，一下抱住四郎的腿，用牙轻咬他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嘶鸣声。老朱用大嗓门骂了它一声，虎子委屈地夹着尾巴出了大门。四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其他设备，又打开机器上的电脑，敲敲打打半个小时，问题再一次无悬念地得到解决。老朱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朗声大笑道：“小工程师，这次你可帮了我大忙了，今天这台设备如果修不好，跟人家定好的活儿可就完不成了，你让大爷我咋感谢你好呢！”
四郎收好自己的东西，放进南墙一个储物柜里，告诉老朱自己晚上放学以后过来取。老朱望着四郎远去的背影，接过一个伙计递来的香烟叹了口气说：“你说，都是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这孩子，真是我的福星啊！”
伙计答：“这孩子将来可了不得，是个天才啊！”
每次四郎进入班级，丁青总会有意无意地抬起头看他一眼，有时两人目光会碰撞到一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彼此却能感觉到对方眼里的笑意。
课间操时，班里只剩下丁青一个人，她靠着窗户望着楼下渐渐集结的同学，耳朵里灌满了熟悉的进行曲，此时她的心不由地一跳，有一种去翻一翻四郎书桌的冲动。她对四郎充满了好奇，她想看看四郎平时下课时都忙些什么，他在看什么书，写写画画些什么。她忍了几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扶着桌子挪到了侧后方四郎的座位。
她将触手可及的一本书抽出来，竟是一本全英文书籍——《llurgy》。她小声嘟囔：“物理冶金学”？他为什么看这种书？而且是全英文读本，丁青的内心产生了更多疑问，
她之所以认识冶金学这个单词，是因为父亲职业使然。丁浩然是矿物勘探专家，丁青从他的藏书中看到过这个单词。
她又找出了四郎的笔记，随手翻开一页，纸的正中央画了一只展开透明翅膀的甲虫，四周画的是甲虫的各个部位，并用文字加以标注，丁青记住了这样一段话——增加爆发力就会减弱爬行能力，在昆虫界，爆发力越强的虫子反而越弱，因为爆发力是为逃命准备的。
丁青又翻了几页，便找到了拐杖的草图，她被纸下方的一行小字吸引住，上面写道：抗压测试不应该超过85斤，否则会降低舒适感。她太轻了，抱着她的时候就像抱着一片羽毛。她的头发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丁青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虽然左右并没有人，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她合上笔记，将它们尽量按原样摆放回去，挪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心仍在狂跳。这个家伙为什么要在工作图纸上写这样的话，丁青心里不知是埋怨还是甜蜜，眼睛里荡起一阵阵涟漪。
下午放学时，丁青给四郎偷偷发了条微信，约他晚走一会儿。四郎本是答应了的，可是刚一下课汪老师就找到了他，她说自己的电脑忽然又慢又卡，问四郎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因为晚上补习时要用的。
因为电脑里有很多重要资料，没办法格式化重做系统，而安全拷出里面的数据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四郎有些犹豫，但看到汪老师急切的眼神，也就只好答应下来。
他带着汪老师的电脑回了家，一直处理到7点钟才将电脑修好。其间汪老师打来无数遍电话询问情况，四郎一遍遍地解释安慰，最终将电脑送到了心急如焚的汪老师手中。汪老师虽然嘴上说了句谢谢，但表情却写满了不悦。她是嫌四郎动作太慢了，耽误了自己的正常补课。四郎不和她计较，谁让人家是老师呢，笑着道了声别就骑车回了家。
杯犀是座山城，城市内坡路又多又陡，骑行需要费很大力气，所以山城里很少有人骑单车，更没人喜欢蹬上坡，而四郎却不然，越到上坡他蹬得越疯狂，车把左右摇摆巨烈，仿佛要把人甩下来一般。骑至坡顶，四郎松开双把，任单车一路向坡下俯冲而去，凉风吹得宽大的校服鼓成了一个球。
这个天才少年第一次有了痛苦的感觉，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他已经成功提炼出了那种不知名的物质，他确定这是一种全新物质，而且是非人工合成的，因为它非常稳定，几乎不产生衰变。可是他用尽各种方法，却仍无法获知它的用途。
这些天他每天仅睡3个小时，作息时间几乎又回到了黑客大战的那段岁月。他除了变幻各种测试方法，同时上网查阅了大量资料，其中包括西方各名校的教授论文，研究了这二十年间所有人工合成元素的使用方法，可是他发现，这些方法对这种新元素皆不适用。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3点，站起身挥了挥酸麻的胳膊，挪开椅子做了一套操，这才简单洗了洗上床睡觉。
5时30分，闹钟将他叫醒，下床后他先来到电脑前，查看模拟试验结果，发现仍然是失败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关上电脑悄悄洗漱，然后开始准备早、午两顿饭。7时30分他已经吃过早饭，装好自己的餐盒悄悄推开母亲的房门，见董青婉仍睡得香甜，便轻轻关了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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