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舞校的聚会
过了十月一，路边杨树的叶子就要落光了。四郎飞快地骑在304国道上，身后扬起片片黄叶，洒脱而飘逸。秋天的清晨空气里透着丝丝凉意，不过四郎却骑出了一身汗。他今天的计划是在省图呆一上午，中午则要到舞蹈学校与赵杰汇合。舞校是东北最大的专业舞蹈高校，距离省图书馆不过10公里。赵杰与里面的一名年轻女老师交往了半年多，忽然转性，一改放荡不羁、朝三暮四的个性，竟意外专情起来。今天他和女友要在舞校后院的家属区办一场烧烤PARTY，为她庆生，四郎也在被邀之列。
四郎中午赶到时，一群男男女女正在生火架炉，场面颇为热闹。舞校后院的家属小区是为音乐学院附中及舞校的老师们建的，因远离市区，周边缺少娱乐设施，那些内心火热、不甘寂寞的“艺术家”们纷纷逃离，使得偌大的家属区空空荡荡，野草杂生，飞鸟走兽无数，俨然成了一处幽静的荒城，如果不是一些陪读的家长租住在这里，恐怕它就真的要成鬼城了。
参加聚会的除了一位舞校老师和三名美女大学生外，其余全都是赵杰从杯犀市领来的公子哥儿。聚会地点就在一楼车库外的树荫下，车库早被赵杰的现任女友张伟改成了小酒吧，据说里面的藏酒都是学生家长“赞助”的，其中不乏顶级名酒。
赵杰将四郎介绍给身旁的张伟，张伟伸出纤手含笑与四郎握了握，回酒吧给四郎取来自制的果汁。赵杰不满地问四郎：“你除了校服就没别的衣服吗？参加我女人的PARTY也不穿正式点。等有空我带你逛街买点新衣服穿，我看见你这身松垮垮的校服就恶心，华夏中学生的校服唯一的作用就是泯灭人性。”
四郎笑笑也不反击，倒是张伟听不下去，轻轻打了赵杰一下说：“你懂什么，校服代表的是青春，是年少，我们现在想回那段时光也回不去了，我还羡慕着呢！”
赵杰的朋友们个个出工出力，劳动踊跃、表现积极，串串儿的、烧炭的、摆地桌的忙得团团转，却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与身边美女调情的机会。
正在帮小魏干活儿的一名舞校学生问他：“喂，怎么来了一小孩儿？”
小魏答：“你可别小瞧了那孩子，听赵老大说，他可是个神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脚踩爱因斯坦，手捏帕瓦罗蒂，无所不能也。”
女孩被逗笑了，又问：“那你都知道什么呀？”
“我就知道你美，别的一概不知。”
“我哪儿美了？”
“没看见过的地方不敢说，凡是能看见的地方全都美。”
“那你还想看哪儿啊？”女孩挑衅地盯着小魏，小魏肾上腺素激增，吸了口气贫道：“我想看70岁的你。”
“大哥，别跟我玩山盟海誓行不行？咱俩今天可是刚见面啊，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四郎对这次聚会充满了好奇，不然他是不会应约前来的。他除了母亲之外根本没什么朋友。秋远显然是把他当朋友看待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把秋远当成朋友。他不读言情小说不看电视剧，所以对朋友的概念便很模糊，这也许是因为他对朋友这种东西没有需求的原因吧。他有书本、有网络、有烧瓶、有各式各样的先进工具，那些无生命的东西似乎更让他牵挂。赵杰是个异类，这个年近三十岁的老男孩儿从一开始就不给他自我防御的机会，他无尽地纠缠让你无处可逃，而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又会很放松，感觉不到距离，感觉不到尴尬，即便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他们在某些领域有共同语言，有共同爱好，而赵杰本身另类的生活经历也让四郎充满了好奇，于是，他竟然时常牵挂起这个老男孩儿来。偶尔几日不见，四郎的心里会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友谊或孤独。
四郎见这里没什么他能干的活，索性就坐到阴凉处打起电脑来。他自己制作的微型设备正在对那些从国外带回来的矿石和土壤进行分离，检验和运转都是由电脑智能控制的，数据会同步传到他的手机上，所以他会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手机。
没过多久，两架烤炉上便冒出了阵阵香气，男男女女们嘈杂着聚拢在低矮的地桌前。赵杰将四郎也拉了过去，说是专门为他准备了素食烤串。
烤好的大虾、蛎蝗、肉串等一盘盘端上来，女孩们尖声夸赞着。赵杰是他那个圈里的老大，自然也是今天这个聚会的老大，他首先向女友张伟举杯道：“老婆，祝你生日快乐，愿你美貌永存，健康常在。”大家齐声欢呼，共同举起手中的酒杯。
四郎尝了一口烤好的茄子，一下就吃出上面浓浓的羊油味来，不觉有些恶心，又不好当场将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便起身去了车库内的卫生间。等他将嘴漱干净后，再也不敢碰烤物，只是不停地吃着水果。张伟殷勤地将烤蘑菇、烤芸豆摆到四郎面前，他只能一个劲儿道谢推辞。
一名舞校学生伸手去拿烤好的鸡翅，却被张伟一筷子抽在手上，怒道：“我盯着你呢，你今天吃了不少了啊，后天开学我就称你体重，你看着要是长了的！”
女孩委屈地缩回手，却又是极不甘心，顺手拿了一截黄瓜啃了起来。小魏有点看不下去，恬着脸道：“嫂子，你这也太狠了，休息也不让你学生好好吃一顿啊！”
张伟的脸长得很精致，也很美，撸串的动作非常优雅，她将眼睛笑成了月牙，对小魏说：“怎么，替美女出头了？魏哥呀，你是不知道啊，她们每天都要称体重的，重一两就要罚50，二两就是100呀！就她这吃法，后天早上上秤一称，准保100块钱没了，而且我这个主教老师也要挨罚的。你别心疼，这都是为她们好，身材要保持嘛，带着救生圈怎么上台跳舞啊，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小魏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什么，赵杰笑道：“杨丽萍为了跳舞都可以不要孩子，少吃两口就少吃两口吧！”女孩的眼睛很大，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张伟说：“暑假我去岛国玩了半个月，我就觉得岛国的饮食很科学，永远都是5分饱，不管你给我上什么山珍海味，我也绝不暴饮暴食。走在岛国街头看一看，几乎看不到胖子，再看看咱们华夏，再看看你们。”她指着小魏的肚子：“魏哥，你看看你这身膘，真要打起仗来，你跑都跑不动。”
男人们全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赵杰却不以为然：“人生得意须尽欢，想那么多干吗，喜欢吃就吃，喜欢喝就喝，短短几十年这也要节制、那也要克制，活着还有个屌毛意思！”
张伟说：“我们这些跳舞的，每天挥汗如雨，一年365日天天算计着吃进肚的热量，为的就是把美的享受献给你们这帮脑满肠肥、不知节制的人，你说我们冤不冤？”
小魏说：“你们不冤，你们瞧着我们一个个超重，你们心里偷着乐呢！”
几个女孩儿笑了，小魏喜欢的那名大眼睛女孩起身旋了几个圈，轻盈地几个纵跳后又回到座位上，对小魏说：“这就是我们独特的美，怎么样，从别的地方享受不到吧。”
小魏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不住摇头叹惜：“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的心啊随之荡呀荡，不知荡向了天边何处！”
舞校的孩子们普遍文化程度都不高，练功占去了她们大部分时间，学文化的时间已经很少，哪里还有时间读书来充实自己。不过美好的夸奖谁都能听得懂。小魏低沉的嗓音、一本正经以标准的普通话撇出这么一句，令女孩子们一下就着了迷。女孩忽闪着大眼睛深情地望了他一眼，笑得很甜蜜。
赵杰指了指小魏的嘴说：“从今往后，老三的牙缝里不仅有韭菜叶、芝麻粒和臭豆腐渣，还增加了你们的美，真是何其美哉，何其壮哉。”
女孩儿们纷纷抗议：“真恶心，我们不想进他牙缝！”
小魏恨得脸都歪扭起来，大声叫道：“我不吃臭豆腐，我不吃韭菜，赵杰你抵毁我！”
大眼妹说道：“吃了也没事儿，完了用茅台漱漱口就OK了。”
“下次来看你，我要用第凡内漱嘴，我会荡涤全身的污浊，为你带来世间独一无二的清新与芬芳。”
大家全都痴痴地望向魏三，随即又都爆笑起来。等大家都笑够了，赵杰来了一句：“我没闻到什么芬芳，我只闻到了发情的骚味儿！”
虽然肚子被饿得咕咕直叫，但看着他们互不相让你争我斗的情形，四郎的脸上浮起了笑意。成年人的玩笑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这个年龄很多东西都已经似懂非懂，网络中推送的一些广告总能让人迅速成熟起来。他能够屏蔽掉不该听的沉渣，过滤进心里的是这些人的欢乐、喜悦和一些新奇的信息。
他对舞蹈并不十分了解，第一次认识到舞蹈之美，还是在区教育局主办的全区中学生文艺汇演的晚会上。四郎像所有没有节目的普通中学生一样，穿着校服傻傻地坐在台下，如果非要找出一点令四郎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在他周围方圆10平方米之内，唯他一人不戴眼镜。
曾通中学的文艺汇演当然谈不上专业，有人唱歌，有人打鼓，甚至还有一支小型电声乐队登场。四郎对这些提不起丝毫兴趣，他眼睛盯着舞台，脑子里转的却是自己的那些事。
节目接近尾声时，报幕员报出了白洁的名字，场下立即骚动起来，也正是这股骚动的噪音使得四郎注意起舞台来。白洁的名字在十三中的师生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是十三中的校花，是远近闻名的小美女。她的名气不仅仅限于她的美，更因她曾上过电视，在某电视台《我是模特》辽省赛区的选秀中一举拿下年度少年组一等奖的桂冠，这令她在14岁的年纪便成了杯犀市家喻户晓的名人。
四郎自然多多少少也听过她的大名，不过上学放学向来都是快进快出，从不留心任何人，所以也就从未见过她的真容。白洁的节目是一段自创的舞蹈，名曰“奋斗”。她是领舞，为她伴舞的都是十三中的女同学。当她走上舞台那一霎那，四郎的心跳了一下。是啊，她长得太像自己的母亲了，那尖尖的下额，秋雾漫延的双眸，白中透粉的肌肤，除了身高的差别外，活脱脱就是一个少女版的董青婉嘛。
四郎将身体向前靠了靠，注意起她的每一个动作来。虽然只有15岁，但她的身高至少已有一米七五，一双大长腿，已经渐趋成熟的身材，再加上翩然灵动的舞姿，一下子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素来古井不波的四郎。
赵杰和他的朋友们虽都是纨绔子弟，但却不是那种喜欢纠缠在酒场上的讨人嫌的家伙。酒喝得差不多了，东西也实在吃不下了，张伟便邀请大家上楼去打桌球，说是玩累了再下来吃，所以楼下的东西连收拾都免了，只是将食材用防蝇罩罩住了事。
张伟的家就在车库上方的二楼，面积240平，一进门就能看到大厅里摆着的那副偌大的桌球案，这是赵杰花20多万元买来送给张伟的。他本人并不喜欢打球，他甚至不喜欢这世上所有运动，当然，除了唯一的一项成人运动外。据他的朋友小魏说，他买这张桌球桌，就是为了和张伟在上面做那种成人运动。
“学校就要迁了，再难找到这么幽静又安全的小区了。”张伟牵着赵杰的手，不无伤感地说。
赵杰深吸了一口烟，满不在乎地说：“学校迁哪儿就在哪买呗，这回买顶楼带天台那种，该烤一样烤。”
“哪儿还有这儿这么便宜的房子啊，这院儿买的时候才两千一平。新校址那边的房价我问过了，好一点的新楼要六千多，两百平的房子要一百多万呢！”
赵杰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倒也不在乎，仍大大咧咧地说：“我给你买，我给你装修。”
张伟露出了无比幸福灿烂的笑。赵杰喊四郎跟他们进屋去看电视，四郎转了一圈，看过房子后便坚持离开了。新鲜感已过，这里已经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否则等诸多儿童不宜的画面出现时，可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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