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为刀俎，何为鱼肉？

　　“你天资聪颖，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不过死记硬背，终究是小道。你若有心，可入国子监，日后随老夫学习。”孔颖达终究是文人，见长孙冲天资如此恐怖后，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至于今日之事，老夫有言在先。虽然仍不同意你小小年纪窃居高位，但也无话可说。不过老夫还是想多嘴一句，你年纪尚幼，天资又如此过人，日后自然有万里前程可以去追寻，何必，何必执着于一时呢”孔颖达摇摇头，还是回到群臣之列，不再说话。

　　“多谢孔师指点，不过小子也有自己的道理。恕难从命了。”长孙冲深深了向孔颖达行了一礼，又将目光转向魏征。

　　“高驰，颖达说的没错，你年纪尚幼，焉可轻居高位？诚然，古有甘罗十二封上卿，霍去病十七征漠北。然自古少年得志者或薨或轶，此德不配位之故也。”魏征仍坚持己见，坚决不同意长孙冲开衙建司，位列高位。但言语间呼为高驰，已有妥协之意。

　　“何以高驰？何以高驰？陛下，今日闹剧还请适可而止，老夫自古未闻有太子与人同冠同字也！太子高明，竖子高驰，此陛下私子否？”殿外走进来一白发苍苍的老翁，看起来颤颤巍巍，连侍卫都不敢阻拦。

　　“你”李世民气的一挥袖，转身不见此人。

　　“老夫历仕三朝，便是你口中的不忠不义之人，竖子何能？先辱师长，又惑君王？”那老者拄一木杖，走到长孙冲面前毫不留情面，口中大骂道。

　　“未知老丈名讳？”长孙冲见这老头来势汹汹，未着官服，看起来风烛残年，却又自有气度。

　　“老夫虞世南，先仕陈，又仕隋，后从窦建德，再入李唐。小子，你不服？”虞世南拎起拐棍，对着长孙冲的头就砸了下去。

　　长孙冲也不敢闪躲，只怕把老头子腰给闪了，索性闭眼受了这一杖。

　　虞世南，前隋内史侍郎虞世基之弟，身体孱弱，人却极为刚烈，想必是与张玄素交好了。

　　长孙冲苦笑，当日年少轻狂，把张玄素骂的狗血淋头，此时恶果便显现出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一句二臣贼子，不忠不义到底骂了多少人

　　“刘洋！滚进来，赐座。”

　　李世民眼见这老儿要坏事，却还强忍着怒气赐座。无他，这虞世南都七十多了，子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便是他指着君王的鼻子骂，天下人也觉得没什么不对。反而若是李世民轻慢了他，多半还有非议。

　　“竖子，竖子，你那日在宫内曾说张玄素是二臣贼子，老夫便是四臣贼子，你有何指教？”虞世南大大咧咧的坐在一旁，不断地用小棍棍戳着长孙冲。

　　长孙冲心里快要腻歪死了，然而也不敢反抗，只能连连道歉，

　　“小子当日言语无状，冲撞了张詹事，然而却也是张詹事辱家父在先”

　　“长孙无忌？教子无方骂又如何？老夫看他也是国之奸佞，你又如何？”虞世南毫不留情面，转身便给了长孙无忌一棍子。

　　“小子不敢，老丈还有何指教”长孙冲苦笑，眼见李二陛下都捏着鼻子不搭理这老翁，自己也不好直接破口大骂吧。

　　“老夫二十岁仕陈，此后几经辗转，四十有二与玄龄同掌文翰，添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不敢说于国有功，也算得上政务娴熟。文坛上也略有薄名，写字画画也略知一二。”老头子说道这里缓了缓气，年过七十以后，虞世南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老丈德高望重，小子佩服。”长孙冲还能说什么？论资历论名声这位虞永兴一张口就能把自己说没了。

　　虞世南淡淡的扫了长孙冲一眼，摇摇头接着说道，

　　“你以为老夫要以资历压你？我想说的是家兄。老夫也算一时俊杰，但比其家兄却判若云泥。家兄少年成名，博学高才，除了你之外，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读书人。便是素有聪慧之称的炀帝也远不如家兄的天赋。小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长孙冲苦笑，虞世基？只要读过隋史，便离不开这位臭名昭著的佞臣。虞世基出身世家，少年成名，杨广即位后对其大加赏识，与牛弘、苏威、宇文述等六人共同参与吏部选官，时人谓之“选曹七贵”。甚至比起宇文述这种导致帝国灭亡的祸手更为显贵，在七贵之中拥有独断之权。

　　将虞世基与自己相比较，说起来还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了。甚至让自己辩无可辩，自己的这位前辈同样熟读经义，文采风流，但结果却是国之奸佞。

　　那自己还能如何自证？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小子，不是读书读得好便能做个好官的。自古德不配位者，必有余殃。你与家兄都是天资异稟之材，若是不能修德修身，遍知人间疾苦，那对社稷的伤害要远超一百个如老夫这般的庸碌之人。”虞世南一改刚进大殿那种目无余子的态势，反而温言相劝。

　　“老夫素闻你文采斐然，不如再钻研几年经义如何？而今外道四起，圣人之学却声音微茫。自前汉以后，战乱连绵，隋朝初统却又二世而亡，圣人经义散轶无数，老夫与孔颖达穷经皓首十数年，却难堪成一本经学正义。老夫时日无多，不若你来接下老夫的担子如何？”

　　无论虞世南还是孔颖达，乃至魏征都是经年老臣，自然眼力非凡。眼前的小子聪慧绝伦，常出惊人之语，又家世显赫深得圣眷。若无意外，起势乃是必然。但是，他才十五岁啊

　　少年掌权，此国家大忌也。

　　或许群臣之中不乏有其他心思的人，但坚决反对长孙冲开衙建司，未尝不是为国担忧。

　　长孙冲闭目沉思，自己真的要做这个官么？也许李二只是拿自己当一把刀吧

　　前世的记忆告诉自己，贞观六年，李世民令高士廉等人作氏族志，现在已是贞观五年十月，想必五姓子已经令李二的忍受已经到了极限

　　还有佛门，这个自汉朝西来的宗教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隐隐有威胁皇权的架势，梁武帝萧衍三入佛门，乃至李承乾的腿伤也与佛门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唐扶植的道教却是烂泥扶不上墙，门墙之内多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徒。当在世佛陀玄奘西行归来后，佛道之辩道门输的一败涂地

　　陇西权贵，山东豪族，佛道二宗，还有李世民曾说的隐世世家

　　也许，还有自己口中的“诸圣殿”？

　　皇帝是要将自己当成一把刀吗？

　　那么

　　就来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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