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境
回到裴府，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
分别时白羽将裴颜的画和自己送他的桃花图都交给了他，只留下《笑春风》。送给小离子的画，白羽想亲手交给这小子，顺便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如果小离子知道自己有办法取下那块“镇店之宝”，想必会高兴得感激涕零吧。白羽想像着小离子的表情，不觉莞尔。
晚饭时，程婶送过来一只精致的食盒，打开一看，四菜一汤，香气扑鼻，俱是叫不出名字的精巧菜肴。
程婶笑说是小离子在春意楼特意做好遣人送回来的。白羽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有心，也不枉姐姐我帮他尽心尽力地作画了。
程婶走时，白羽忙请她带话，要小离子回府后直接过来桃花阁，有事和他说。
小离子做的饭菜浪费一丁点儿都是罪过，白羽心满意足地一扫而光，顶着吃撑的肚皮咽下最后一口美味的菜汤。
她起身照照镜子，感觉腰都整整撑开了一圈。“桃李春风”本就做得修身干练，此时镶边的腰带紧紧绷在腰上，竟是几分难受几分滑稽。
白羽想起裴颜说的话“你穿幻羽的时候最好看”，不觉心中一动，于是找来幻羽换上，顿觉可以自由呼吸了。照照镜子，果然裴少的眼光还是很厉害的。
如果说“明月清风”是皓月当空爽朗清举的清气，“杏花烟雨”带着烟雨江南旖旎的秀气，“桃里春风”透出江湖夜雨的侠气，那“幻羽”所散发的就是纤尘不染的仙气了。
仙气飘飘当然更超凡脱俗，首先这气质上就取胜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听娘亲说，幻羽不光衣料成份特殊，还是她的长辈传下来的，也不知传了多少代，很有点传家宝的意思，但幻羽却一直都是崭新光泽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它是个老古董。听裴桢的意思，还是个价值连城的老古董呢。
对着镜子端详了半天，又围着桃花阁屋前屋后转了好几个圈，没人说话，书房里连一本像样的话本子都没有，白羽顿觉长夜漫漫，穷极无聊。
忽然她想起那本还没看完的《还魂梦》，自言自语道：“这《还魂梦》也不知裴少看完没有，要不找他要回来打发时间？”
话刚说完，就听到房门轻扣两声，小离子笑眯眯地立在门边：“子语姐姐，你方才说的《还魂梦》可是册话本子？我看见正放在我三哥枕边呢，要早和我说你要，方才我就帮你带过来了。”
离晓拖过一张椅子坐下，眼里闪着好奇的光，问道，“子语姐姐，你今天又和我三哥吵架了？怎么他今天有点不对劲，话也不和我多说，早早地就睡了？”
白羽大言不惭道：“没有啊，你姐姐我脾气这么好，肚量这么大，怎么会和你三哥一般见识！兴许他……病了？”
离晓摇摇头，不置可否，又问：“程婶说，你有事找我？”
“嗯，姐姐有一件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白羽起身取来画轴，笑盈盈递给一脸受宠若惊的离晓。
离晓爱惜地将画轴慢慢展开，兴奋地叫了一声：“哇，我的桃花粥！画得太好看了！”一张白嫩的俊脸顿时笑成一朵桃花。
“多谢姐姐，‘笑春风’这名字也好听，我十二分地喜欢，真的！”离晓喃喃道，“这桃花粥以后就叫‘笑春风’好了，真美！”
“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白羽决定趁热打铁。
“是什么？姐姐快说，别卖关子了！”离晓双眸亮得惊人，满脸的迫不及待呼之欲出。
白羽笑道：“那块打油诗匾额，姐姐已经有办法把它摘下来了。和你三哥说过，他同意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离晓欢呼起来，接着又问，“姐姐打算怎么做？”
白羽：“我准备为春意楼多画几幅《笑春风》这样的画。你呢，先做出最拿手的菜肴，然后我把它们画下来，再提上它们的名字，装裱成轴，替换掉之前的所有匾额字画，你说好不好？”
“太好了！姐姐，你真厉害！之前我求了三哥好久，他都不同意，他就听你一个人的话。”
离晓又撒娇似的央求道，“要不，姐姐你就在这住下来，别走了。反正我三哥喜欢你，又听你的话，你就嫁给我三哥，做我三嫂吧！”
白羽哭笑不得：“给你画几幅画，你就把你三哥卖了？你三哥心里有喜欢的人，但是不是我。到时我帮你把画画完就得走了。”
离晓着急道：“三哥是真的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我来了这么久，从来没看他对哪个女孩子上心过，老是带着冷冰冰的鬼脸面具。自打你来了，面具也扔了，笑容也多了，多好。”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才来裴府多久？”白羽哂笑道，“你三哥喜欢的人住在他心里呢。”
离晓不服气地嘟囔一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两人玩笑一回，又在阁里寻了个小布袋，去桃花林中捋了一袋子桃花——据小离子预测，明日把《笑春风》挂在店里，这桃花粥定会销量倍增，得预先把花瓣做一下处理，多准备一些。
真是满嘴的生意经！白羽不禁想，这小子就算不是个什么大人物，一生只钻研厨艺经营酒楼也必成大才。
打发走抱着满怀桃花、一脸心满意足的离晓，桃花阁再次安静下来。天光渐暗，已到掌灯十分，白羽回屋点灯，扒在桌前看着飘忽变幻的火焰发了会呆。
窗户未关，轻风吹送来林中桃花清香。月光如水，照在桌案上的古琴和窗边白纱帘上，静谧而优雅。
白羽想起来，豫王三月十八婚期，也就是后天，那今天正好是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月色一定很美，白羽起身倚在窗边看了会月亮。
只见那一轮圆月犹如微瑕的玉壁，在墨色天幕中泛着柔和的金色光晕，洒下一地清辉。月色下的桃花林在轻风中摇曳，花瓣纷飞，映下轻灵飘忽的虚影，如一只只翩飞的蝶，又似一场风花雪月的旖旎梦境。
如果桃花也有梦境，不知那神秘的捕梦师如何去捕捉？如果失去了梦境，这一林的桃花会全部凋谢枯萎么？
白羽一想到那枯枝败叶的画面就心惊肉跳，再由此联想到顾采薇面无人色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不再醒来，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失魂”，“失梦”，要还魂得去寻梦……还魂……梦……《还魂梦》，白羽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还魂梦》里有还魂的办法？
冒出如此荒诞的想法，白羽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真是要疯了。
但到目前为止，什么办法也没有，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无稽之谈好歹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还魂……梦……《还魂梦》……”白羽不由地在床前踱来踱去，越想越觉得有门儿，恨不得立马就开始研究一番。
不是说书在裴少床头么？我只是轻轻取来，不打扰到裴少不就行了？白羽这么打算着，不再犹豫，开门轻轻点地，转眼无声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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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轩里竹浪声声，满院竹香清气怡人。
室内没有灯光，想必裴颜已然睡熟了。墨玉轩的建筑格局和桃花阁有几分相似，白羽很快就找到了裴颜睡的卧室。
白羽虽心中光明正大，但一个姑娘家夜闯男子卧室，要是被发现恐怕就百口莫辩了。她心中十分忐忑，轻手轻脚试探着轻推房门，门居然被无声地推开了——难道裴府少爷们自恃武艺高强，睡觉都不用锁门的么？
月色顺着打开的门缝照入室内，裴颜身着雪白单衣，被子轻搭在胸前，正安静地侧躺在床上，面朝里，看不清面容。白羽赶紧闪身入内，轻轻关上房门，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透过雪白的窗纸，有朦胧月光洒入房中。白羽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就着这一点月色，她已可以将房中情景看得分明。
白羽见识过裴颜的身手，知道练武之人总是分外警醒，为尽量不惊动他，白羽不得不屏息静气，落地无声，一步步走得提心吊胆。
好容易挨到裴颜床边，白羽一眼就看见枕边的话本子，伸手轻轻地取过来笼入怀中。
正要抬脚走开，忽然裴颜翻了个身，仰躺过来，嘴里模糊说了声“……阿羽……”吓得白羽一个激灵，心都跳到嗓子眼，好半天一动也不敢动。
白羽仔细观察，发现裴颜并没有被惊醒，才轻轻松了口气。
一头乌发，一身白衣，面容俊秀，安睡中的裴颜给人一种纯净温柔、毫无还手之力的柔弱少年感，只是脸色稍显苍白，眉目微微蹙着，白羽很有伸手将他眉目轻轻抚平的冲动。
别真是病了吧？白羽心念电转，手比脑快地轻轻抚上裴颜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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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白羽只觉天地一片黑暗，没有月光，什么也没有，周遭仿佛是一片虚无。远远一曲箫声幽幽传来，曲调忧伤，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突遭此变故，白羽却并不觉心慌，心中似有着万千的勇气，她闭上双眼，用心聆听箫声的方向，心无旁鹜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箫声的曲调渐渐清晰，仿佛吹奏之人就在前方不远处。白羽睁开双眼，只见黑暗中一点朦胧光晕，像一星温暖的烛火，渐渐地，光晕扩散开来，驱散天地间的阴霾，露出一个山青水秀的明朗世界。
似是初秋光景，碧空如洗，高远辽阔。白羽此时正站在一处山崖边，前面断崖前，一个身量颀长、身着月白衣袍的公子正临渊吹箫，曲调近听更觉苍茫幽远得近乎寂廖。秋风拂过，衣袂飘飞，那飘飘欲仙的身姿，恍惚给人以遗世独立之感，仿佛下一瞬他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一曲吹奏完毕，白衣公子回过头粲然一笑：“阿羽，你终于来了。”
看着裴颜的笑颜，白羽登时百感交集，无数的疑问闪过脑海，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明明刚刚还是暗夜里躺在床上蹙眉的病娇少爷，怎么忽然就变成青天白日里笑若烟霞的仙姿公子了呢？
裴颜走向一脸愕然的白羽，认真地说：“阿羽，我曾说过要陪你一起去看世间的繁华风景。你想去哪里，我们现在就去。”
白羽：“……”
好一会，白羽才缓过劲来，四下打量：“这是哪里？”
“岱山绝顶天柱峰。”裴颜如是说。
“不对，我刚刚明明在你的墨玉轩，怎么突然就到了这里？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白羽疑惑地皱起眉头。
“阿羽大半夜的到我房里，找我有事？”裴颜挑眉看着她。
一时说漏嘴，白羽顿觉心虚，只得掏出怀中《还魂梦》讷讷解释：“是、是为拿回这本书，本想着这书里或许有还魂的办法。”
“阿羽既已拿走了书，为何又走进我的梦里？”裴颜眸中笑意揶揄，“难不成，阿羽见我的睡颜动了心，对我动手动脚了？”
这个裴少，说话真是半点不饶人，不过这次猜得也算没错，不算冤枉好人。
白羽红了脸，只得耐心解释：“看你眉头皱得紧，之前又听小离子说你今天不对劲，不怎么理他还睡得早，以为你病了，就试了试你额头，看发烧了没——难不成，摸一下额头就能进入你的梦里？”
“嗯。”裴颜认真地点了点头。
“梦里？这里是你的梦境？！”白羽惊得睁大眼睛，“你的梦境怎么如此真实？！”
眼前的山峰巍峨高耸，险峻挺拔，层峦叠嶂间云雾缭绕，光影如幻。潺潺溪流山涧间流淌，灵秀而缠绵。山上绿林扬风，云蒙树梢，草木青翠间几声清越鸟鸣，更显山林空旷幽远。
白羽感觉呼吸之间满满都是大山的灵气，心旷神怡。如果这是梦境，简直超越了真实。
白羽不可思议地看着裴颜，后者展开一个了然的微笑，说：“这个梦境里呈现的是我过去的记忆。我游历过的世间美景都在其中，阿羽想看什么样的美景，我都可以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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