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6

　　金瑟瑟十六岁那年，她生命里一个重要的男人突然离开了。

　　那天，顾且蓝与金教授两人在书房里谈了整整三小时，出来时，两人脸色与平时不大一样，很显沉重。

　　顾且蓝将金瑟瑟的一双小手紧紧包在手心，此时的金瑟瑟已有一米六，齐顾且蓝的下巴。

　　一个无比郑重地微低着头，一个无比忐忑地微仰着头。

　　反应迟钝的金瑟瑟还是注意到了两个爸爸情绪上的凝重。这种极其罕见的表情让她不安。

　　四只眼睛对视，两只深邃，如古井，看不见悲痛，只有不舍，两只清澄，如湖泊，清澈见底的干净，连不安都是干净的。

　　都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良久，顾且蓝一手抚上金瑟瑟的头，缓缓地说，“色宝，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我一定会回来。”

　　金瑟瑟眼睛睁大，湖泊激起波澜，湖面掀起惊慌、难过、依恋，慢慢地，大大的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她牙齿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可是，满眶的眼泪晶莹如珠，摇摇欲坠，最后冲溃那道脆弱的防线，一串串滚落出来。

　　这个样子的金瑟瑟让顾且蓝心都碎了，他眼睛变得湿润，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声音轻细，但沉定，执着，像诺言。

　　顾且蓝的走，让金瑟瑟消沉了一些日子。

　　一般人身边突然少只猫少只狗都不习惯，更何况现在少了这么个人，天天围着她打转的人。

　　金教授为了抚慰女儿那颗受伤的小心肝，把工作辞了，天天陪着女儿。

　　女儿要吃肉，变着法子做各种肉。女儿不喜欢读书，变着法子帮她请假。一句话，女儿开心就成。

　　但就是这么周细地照顾，金瑟瑟还是出问题了。

　　也许是干爸爸没在身边承接着，二十岁的时候，金瑟瑟迎来了又一个灾难，她得了子宫腺肌瘤。

　　这个消息，让金教授悲痛，多年前的那场灾难还印在他的脑子里，他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现在，又出了这么个状况。

　　虽然医生再三解释，这种病很常见，这种病很好治，但金教授还是暗中落泪了，女儿三灾八难，难道真是命？

　　金瑟瑟出生时，才四斤九两，瘦弱得像只病猫，此后时常生病，没过几天健康日子，去医院就像走近房亲戚。当生病多了，去医院去勤了，对科学不自信了，人心头总出生出另一个信仰来，那就是迷信，佛学教授金玉楼先生也不例外。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教授去老井胡同拜见了沙河市有名的命理推算大师尚青书，报上女儿八字，诚请大师：该清除的必须清除，该制造的必须制造。

　　尚大师眯着眼睛捏指半天，没有动静，如老僧入定一般。

　　金教授也不急，静静地守着，一杯热茶在身边茶几上，茶水未少半口，慢慢没了热气。

　　大师眼睛打开了又眯上，眯上了又打开，沉默了半天，仍是犹豫，半晌，徐徐开口：

　　“此女是纯阴体质，脉息不强，最易招妖煞。妖煞惧器，可用铜铁镜镇压，取名必大气，字里带王，可压制邪煞，这个不是难事。奇怪的是，命里又横出一线，丝丝缕缕，老朽算不准是祸还是福。”

　　既然大师都算不准那莫名其妙的一线，金教授更无力去管，他先做好眼前，后面的慢慢筹划，回到家，就按命理大师的安排，在家里挂了镜子、放了剪刀和榔头。

　　至于女儿的名字，夫妻两研究了很久，决定叫金瑟。

　　不是要王吗，瑟字头上两尊王，就跟门前的石头狮子似的。

　　梅格格还怕王少了，叫女儿双名，金瑟瑟。四王保驾，哪个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敢来？

　　后来梅格格出车祸，和梅格格走在一起的金瑟瑟却安然无恙，金教授一边悲伤，一边庆幸，幸好给女儿做了一些法事，幸好有四王保驾，不然，脉息不强，不就也跟着去了？

　　知识份子，佛理教授，谁说就不能迷信了？

　　况且以金教授的佛理来解释，迷信也是有科学依据的。

　　而现在，女儿的灾难又开始了，难道是尚青书大师说的那横出的一线作用了？

　　命啊！金教授一声叹息，声音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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