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晚饭

　　上午的时间，明微拉着父亲到超市购买晚饭的食材，明秋生觉得奇怪，父女两个平常吃饭不需要这么大动身份，他看见女儿精挑细选了一堆东西，还问他这个怎样做好吃，那个怎样做好吃。他于是料定今天晚上有人来做客，而这个人女儿太上心了。明秋生心里一动问明微：“晚上是有什么人要来吃饭吗？”

　　明微想了想认真回答说：“是要来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对我重要啊还是对你重要，还是对咱们俩都重要？”明秋生又问。

　　“好像都重要。”明微含含糊糊回答。

　　明秋生见女儿这么不果断，接着打趣问：“小微，是个男人吗？”

　　明微的脸突然就红了，没有回答只点了点头。

　　明秋生高兴的很：“那，这个人很重要，对我们都很重要。”

　　父女俩在外面简单吃了点午饭，赶着回家准备，路上明微告诉父亲她下午三点还要出去一趟，让父亲在家招待好“晚上来吃饭的人。”明秋生向明微保证不会给她丢脸，这是他来北京住了快三年听到的最高兴的事了，明微能把人带回来，还这么用心，这个人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他很好奇晚上来吃饭的这个人是什么让明微心动了，自从明微果断和杜昆晓离婚后，明秋生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是乖乖女的女儿还能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

　　临出门时，明微给苏木发了详细的地址，告诉苏木她父亲在家，她要出去办件事。就要走了，明微又回身提醒父亲下午不要刻字了，免得客人来了按门铃听不见，明秋生笑道：“不会的，一会儿我就搬个凳子坐在门铃下面看书。”明微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出了门。

　　明微越是不好意思，明秋生越是高兴，这真的是三年来第一次这么高兴，这个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她一天找不到自己的归属自然当父亲的就会一天不安。他疼女儿，也是因为妻子身体一直就弱，谁知又不小心怀上了明微，本来到医院要流产的妻子因为身体原因，医生不建议流产，让明微幸运地保留了生命，但是明微命运多舛，遭遇先天不足，七个多月就早早来到人间，在小小的保温箱里一呆就是一个月。那段时间，妈妈身体要恢复，奶奶又正好生病住院，明秋生只好请了一位农村的保姆在医院帮忙照顾，一家人以医院为家整整一个月时间，连上小学的明宇放学后都是在医院写作业。

　　明宇空闲的时间就在育婴房看着明微，看着妹妹睁开眼睛了，看见妹妹哭了发出像小虫鸣叫的声音，看见妹妹能喝三勺奶、五勺奶、七勺奶，一直到护士抱出了保温箱。明微虽然从小没有吃过母乳，但是比她大九岁的哥哥却早早学会了照顾妹妹，一家四口两个女的都是体弱多病，明秋生和明宇一天天盼着明微长大，好在明微天性纯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长大了，不管是父母、哥哥和后来的嫂嫂都喜欢的很。

　　上了大学有了杜昆晓这个男朋友后来又结了婚，本以为就此过下去了，却不料自己的女儿因为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在一天之内突然离开，明微像变了一个人，一定要和杜昆晓离婚。离了婚的女儿没有和任何男人有过交往，让明秋生有时候还后悔当时不应该那么痛快让她和杜昆晓离婚的。

　　今天见女儿如此在乎晚上要来吃饭的人，他心里着实高兴，居然还开口唱了几句戏文。

　　明秋生不时看着时间，既盼着这个人出现，又怕这个人出现，他还抽空给儿子明宇打了个电话，问了孙女豆豆来北京的确切时间，又向明宇说了晚上要来吃饭的人，明宇自然有兴趣的很，让爸爸看能不能偷拍几张照片给他们夫妻看看，明秋生表示可以试试。

　　五点刚过，门铃就响了，明秋生正好将晚上做的菜全部准备好了，黄豆排骨汤已用小火煨上了，其他只等下锅炒了，听到门铃响一下子紧张起来，边回应道：“来了”，边赶紧洗手、解下围裙开了门。

　　来人正是苏木，因为明微不确定什么时间回家，苏木怕老人一个人忙不过来，特地早到了，他拿了一个精心挑选的果篮，见到开门的明秋生礼貌地说：“叔叔好，我是苏木。”

　　明秋生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叫做苏木的来人，看起来偏高一点的个子，看起来偏瘦一点的身材，看越来偏黑一点的皮肤，看起来偏小一点的眼睛，分开看起来都一般，合在一起吗，明秋生心里对女儿的眼光表示满意，因为来的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和向上的感觉，明秋生做老师、研究地方志几十年了，自有他独到的看人眼光。他心里喜欢，想起明微更是心慰的很。

　　苏木倒也冷静，看见明微父亲一个劲地盯着他看，索性微笑配合让老人看了个够。明微的爸爸一看就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灰白偏短的头发，灰黑发长的眉毛，一双清静淡泊的眼睛。苏木知道他当了一辈子中文老师，先是大专学校，后来升级为大学，退休了还一直在为地方志的修定工作，明微离婚后就从家乡来到北京一直陪伴明微，可见他对自己女儿的爱护。

　　“噢，我是明微的爸爸明秋生，苏木，你叫苏木，欢迎你啊！快进来。”明秋生眼角的皱纹密了起来。

　　两个人握手，苏木进门换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厨房。

　　“来，坐沙发上，咱们说说话。”明秋生说。

　　苏木看见厨房的台面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准备下锅的菜，厨房的空气中迷漫着肉汤的鲜味，知道已经都准备好了，只好问：“叔叔，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你负责吃，来坐一会，喝点茶，六点我好开始炒菜。”

　　两个人坐下，苏木喝了一口茶说到：“今天外面够热的。”

　　“是啊，明微和我上午出去过，我们去买菜，中午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才回来，热得很，北京的这个热岛效应是越来越大了。不过明微说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可不敢掉以轻心。”

　　“我来看看您，给您找麻烦了。”

　　“这样的麻烦我可是盼了好几年呀，你以后要多多麻烦我啊。”

　　苏木笑了，看来明微简单的个性源至她的父亲，老人不捏不藏，好沟通的很。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和小微怎么认识的？”明秋生实在忍不住向苏木打听。

　　“我们是工作中认识的，认识的时间不长，我是专门寻找真项的，这个明微没和您说吗？”

　　“现在的职业千奇百怪，我也听不懂，不过我这个女儿，原来以为是个没主意的，不料却是个一肚子主意的，她要说的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还真是一个字问不出来，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她都不回答，说让我见了你自己问。”

　　“叔叔，您想问什么都可以，我回答。”苏木想起明微的样子也笑了。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多大了？你结过婚吗？”关心女儿的明秋生直入主题。

　　“我36了，结过婚，四年前离婚了，我还有一个快五岁的儿子。”

　　“有一个儿子？小微知道吗？”

　　“她见过。”

　　“是吗？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我们没有打算啊，我们还只是——朋友。”

　　“唉，你说的是朋友，怕我这个女儿不这么认为，知女莫如父啊，她是心里有你了。”

　　苏木怎能不知道明微的心思，只是他害怕承受不住，辜负了明微，让明微再经历一次变故，他想起来就一阵阵发冷。而他自己又何偿不是因为自己的心思一步步走到现在，今天这顿饭苏木又怎么不知道是自己心中盼望的呢。

　　“叔叔，我知道明微的心思，我是觉得自己不配她，不是我心里没她。”苏木可不想让老人觉得明微只是一厢情愿。

　　“配不配，各人有各人的标准，你和明微配不配，你们自己肯定有判断，你们两个都经历过婚姻，要是真找到了那个人，怎么能轻意放弃呢。”

　　几句对话就让明秋生知道自己女儿的意思了，既然是明微的意中人，那不管对方如何，都说明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老人是用自己的价值观参透人生了，配不配又岂能以世俗标准来评判！

　　苏木内心感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他的感激，他是何其幸也，能碰到这样一家人，但是明微碰到他是不是幸运，他不知如何界定。

　　“谢谢您的理解。”苏木感激道。

　　“你不用对我们有负担，只看你和明微愿意就行。”明秋生站起来安慰苏木道：“好了，　我去炒菜，你随便看看休息一下。”

　　“不等明微吗？”

　　“那就再等等，还有时间我给你刻个字吧。”

　　明秋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水墨画，二是篆刻，他一生书生意气十足，不喜和人三五成群高谈阔论，除了工作和生活，业余时间都消耗在这两件爱好上。

　　“什么字，叔叔？”苏木问道。

　　“给你刻个求真吧，你的工作不是寻找真相吗？这两字刻起来是真容易，做起来是真难啊！”明秋生边说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青田石，码出篆刻工具开始刻字。

　　苏木站在明秋生旁边看着篆刻刀在青色的石块上飞舞，脑子里涌出了许多的人，有儿子、父母、师傅师母、还有另一对老人、前妻李云蕾、最后定格在了一张年青的浑身鲜血的脸上。苏木内心阵阵惊涛骇浪，他用力闭了片刻眼睛，等他睁开双眼，就看到轻轻推开的房门，明微出现了。

　　明微赶在七点之前回了家，她没有让杜春晓送她，因为怕堵车自己坐地铁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站到了自己家门口，借着输密码开门时深呼吸了几次缓了缓神，然后轻轻打开家门。

　　父亲坐在书桌前正刻着什么字，苏木站在傍边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个人居然都没发现明微回来，明微看着书桌前的两个人，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不忍心打破这个氛围，手放在门把手上不敢关门，静静地看着与她关系密切的两个男人。　　

　　苏木透过客厅的架子看见满脸通红的明微定定的看着他，两个人目光交汇，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那说起。明微不作声，苏木低头看看明秋生，抬头又看明微，也不作声，任吱吱作响的篆刻声在房间里飘荡。

　　明秋生停下篆刻刀，抬头准备和苏木说话，才发现相视而立的两个人。老人再不敏感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故意用劲吹吹那块篆刻好的青田石，自言自语大声说：“好了，看看我刻的小篆体，噢，小微回来了。”

　　明微答应一声，赶快关门换鞋。苏木低头伸手接过篆刻着小篆字体“求真”二字的小小青田石来欣赏。

　　明秋生站起来，拍拍苏木：“好好看看，我去炒菜。”

　　明微跟着明秋生进了厨房，明秋生扭头看见明徵笑道：“你不去招待苏木，跟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这跑的满头大汗是来帮我炒菜的？”

　　明微刚落下的脸又红了，拉了明秋生一条胳膊悄悄问：“你俩聊的怎么样啊？”

　　明秋生刚要回答，看见走到厨房门口的苏木改口道：“快出去，别给我找麻烦。”并顺手推了一下明微。

　　明微看见苏木手里的青田石，好奇地走出厨房，拿过来边看边问：“来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

　　“我爸为什么给你篆刻这两个字？”

　　“我和叔叔说我的工作是寻找真相的，他就……”

　　“什么？你？”明微回头指指厨房，她没想到苏木会和她父亲说工作的事，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苏木问明微：“下午见面的情况如何？”

　　“他们以为我还要回昆鹏公司，还会和……”明微抿嘴停了一下接着说：“和杜昆晓复合。”

　　“是吗？”

　　“现在，我只能这样应付，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你做的很好，为我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方便。”苏木虽然带着安慰她的口吻，但他说的却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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