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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找人监视久霖


  郑久霖楞怔中,谭鋆锦挂断电话。

  遥远的威胁也能掌控郑久霖的思想和行动,因为,郑久霖仍然爱着谭鋆锦。

  这边脸色如常,心即冷又硬的谭鋆锦,为更保险一点,将手机内一个隔十天半个月就打来骚扰电话的未命名联系人翻找出来。

  陕西汉中龙头镇谭家窝村

  日头高高地照在村间地头,素有懒汉、泼皮一类外号的闲散无业青年,有的坐着自己的棒球帽、滑板鞋,还有坐着劳保手套,盘着腿晃动着脚指头在地头打牌,吆五喝六的架势跟赌徒无异,但他们此刻所赢的彩头不是钱而是零散的几支香烟。

  时值清明,种瓜点豆,下种耕耘的农户大多幸福地忙碌着。也有这些本该进城打工肩负起养家糊口照顾妻儿、父母的青年汉子的朴实父母,他们的心早被在地头玩牌,混吃混喝,游手好闲的儿子弄得寒了心,他们从心底里悔恨当初,是自己溺爱包容换来了今时的恶果,他们除了叹气什么也做不了,规劝的后果就是那赖小子抄起家里的生活用品朝着嗷嗷待哺的孙子猛地砸去……

  “咋?咋!你小子又要耍赖,”一位穿着橘色卫衣皮肤黝黑光亮的青年挪了下屁股,抽出鞋面压得瘪下去的白色滑板鞋飞砸出去,袭击目标显然是旁边那位穿着大红保暖棉内衣,歪叼着半支烟,眉眼奸滑的青年男子。

  “不玩了,不玩了,洗澡按摩去――”这一声解围简直是明着偏帮眉眼奸滑的男子,着橘色卫衣的男子火气猛涨。围着瞧打牌的人中还有一位很不老实风评很差的家庭妇女,她看热闹不嫌事大,挑着画过的眉张开艳红的唇嚷道:“削他,当着这些人的面偷牌,把咱们当傻子耍?”橘衣青年踉跄着站起身,一跳一跳地去捡鞋子,着急冒火地穿好鞋子转身往回跑,眼看着他扑倒了身着红色保暖内衣的青年,提拳要揍时,他的手机响了。橘衣青年接电话的空当,被他压制的青年奋力推开他狼狈地跑走了。

  “行,妈你别啰嗦了,在城里当保姆是好事,……住雇主家里就甭一天一个电话来烦我了,……”

  橘衣青年看着狼狈跑走的小混混,呸道:“穷酸鬼,叫老子逮到捶死你!”

  谢嘉航逃回家中,将原先半敞着的大门关得死紧,大铁门被他弄得“砰砰”直响,门栓立马落好。体型健壮的狗上下扑腾一通乱吠,挣得铁链子“哗哗”直响,他冲进入屋子翻找出一串钥匙,走到大狗身前,提着拴狗铁链,打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头,大狗脱离束缚奔到大门前,上窜下跳,听到动静就叫,拿出看家护院的本事讨好自家的恶主人。

  突然,谢嘉航的手机铃声响起,声音很炸,刺耳异常,将他吓了一跳,他抖着手接通电话,纳闷地咂嘴问:“是鋆锦吧,我之前给你打电话老不通,还以为你不认老乡呢,我跟你讲,你哥我准备去京城投奔你,对了,就是想借住你那里,方便吧,我这就订车票去……”

  谭鋆锦不耐烦了,但他的面色仍似平静的湖水般波澜不惊,他将手机移开自己一侧的耳畔,等到手机那头冷静下来,询问了一句:“鋆锦啊,你清楚哥的意思吧?怎么不吱声呢?”

  谢嘉航本以为谭鋆锦给他打电话了,就是想起他这个“哥们”了,邀请自己去京城住几年,躲开家里老不死的爹妈和吃喝拉撒睡得有人照顾的幼子,省心地过舒坦日子去。

  可是现在,他又弄不清谭家的独苗――很有出息的谭鋆锦对他的态度到底如何了?

  谢嘉航扯了扯套脖保暖衣,烦躁地问:“鋆锦,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咱们哥们不分彼此。”

  谭鋆锦比谢嘉航小七八岁,谢嘉航从小不学无术,早早在社会上混,谢家屋子在谭家祖屋前几排,两人仅是街坊。

  “航子,帮我看住郑久霖。”谭鋆锦毫不客气地道。

  谢嘉航浪费了半天唾沫星子,听出谭鋆锦跟他的疏远,得知他的意图后,多嘴问了一句:“鋆锦,久霖不是跟你在京城吗?他回了村?我咋没见着啊?”

  谭鋆锦还没有回应的时候,谢嘉航不干了,谭鋆锦凭啥要他做事?

  在遥远的京城,不看对方的神色,谭鋆锦也知道怎么拿捏这种人。

  “航子,你家里困难是该向村里申请低保,我可以帮你写材料递给村主任。”

  谢嘉航一直想让社会养活他这“贫困”的一家子,自己写了几份申请交到村里都被退回。村主任明确答复他:“你家这种情况不够吃低保的条件,好好找份工去做!”

  谢嘉航为自己辩解:“我天天在地里劳动,务农不是我的工作?家里老不死的有病,小的身体弱几岁还要喝奶粉,老婆骗婚卷了我家五万彩礼跑了,你说我能咋地?”

  村主任对他的胡搅蛮缠习以为常,借口上茅房溜了。

  谢嘉航认为自己家的条件铁定能吃低保,估计是申请书写得不咋地,没有书面表达他家的“惨况”,上头领导才不批,所以谭鋆锦这话他听着顺耳,但即使再顺耳也不顶用,还得管他要些钱。

  谭鋆锦仿佛知道他要开口,抢先说道:“航子,我的奖学金还没下来,要是下来了,你来京城找我,我领你到北京故宫参观游览。”

  谢嘉航听谭鋆锦说得恳切,自己迟早要去京城投奔他。算了,先不提钱了!

  谢嘉航隐约知道郑久霖跟谭鋆锦闹掰了,让他看住郑久霖,看他做什么?有必要吗?

  “鋆锦,久霖要是回村,我该怎么做?那啥,我现在不方便抛头露面,顺子要揍我。”

  谭鋆锦知道他事多,安慰道:“顺子那我去说,你们是哥们,他哪会记恨你!”

  ……

  郑久霖在龙头镇买了祭祀用品,又给表叔家买了保健食品和两桶食用油。

  一小时一趟,经停谭家窝村的大巴,在村口站牌下停靠,郑久霖拎着许多东西下了车。

  村头小卖铺的赵大婶是热心人,他没认出郑久霖,以为他是村里哪家新进门的姑爷,顺路来瞧丈人和丈母娘。

  赵大婶将自己进货的电动三轮车推出,几步走到郑久霖身后,热情地嚷道:“小伙子,大妈的电动三轮车借你用,管拉这么多东西,你是谁家的新姑爷?来看老丈人吧?”

  郑久霖听到身后有动静便回头一望,赵大婶认出了他。

  “久霖!你回来了?”这时她发现郑久霖的行李中有一个未封口的纸箱,一截香抵出纸板,隐约有纸钱、祭品塞在箱内。

  “是回乡来扫墓!诶,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鋆锦没回?”

  郑久霖压抑住孤身一人回乡的落寞,扬起笑容道:“他学业很忙,我代他回乡祭祖,爷爷坟头早该修整修整,表叔身体不好也该看望一下。”

  赵大婶子也是聪明人,低头弯腰帮郑久霖搬东西,几下就将郑久霖带回来的一大堆东西都堆到电动三轮车上。她骑上车,冲郑久霖回头嚷:“久霖,上车,我送你回去。”

  郑久霖被热情的大婶弄得很不好意思,先时帮他搬东西时,他几次插不上手,说了好几次“我来搬”,大婶置若罔闻不予理会,这会又要载他回去,他不好答应,只得说:“大婶,东西你帮我送到表叔家门口,几步路,不用坐车走走就到。”

  “那也行……”赵大婶子用手搓了下脸,显得有点尴尬,她刚跟谭鋆锦表婶吵了一架,很不愿意去她家,但也没必要躲着她,“我就送东西去她家门口,她能撵我走吗?”

  郑久霖没听清她嘀咕什么,但他行李内夹带着祭品,所以叮嘱一句:“赵大婶子,你车停表叔家门口,我送了东西还要去村西。”

  赵大婶子早就拧开三轮车电把,车子朝谭鋆锦表叔家驶去,一串洪亮豪爽的声音遗落,“我晓得!”

  表婶在院里洗衣裳,听见大门口有动静抬头去看,瞅见赵大婶子满脸不高兴,端起一大盆漂洗过衣服的脏水向门口泼去。

  郑久霖随后走来时,见着赵大婶子的车窜了出去,接着一盆脏水突然泼出,郑久霖被劈头浇湿,同时院内骂声出现:“泼妇,来我家门口做甚?”

  赵大婶子嚷了起来,“看看,看看这就是疯婆子对亲戚的态度,人家久霖拎东西看你和你家老头子,都能泼人脏水,……”她从车里拿出一块手巾递给郑久霖,让他擦拭被淋湿的身体,郑久霖接过后却用它来擦祭品,幸好有个厚纸箱挡着,祭品只有上层被溅湿并不碍事。

  表婶先时冷淡地望着家门口的俩人,后来望到电动三轮车内载着两桶食用油和几包礼品,眼神放出光来。可郑久霖跟谭鋆锦已经是陌生人了!她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搬礼品。

  她站起身来,将湿手甩了甩又往围裙上蹭了几下,转脸朝正房喊:“老头子甭躺着了,久霖回来了!”

  表叔慢腾腾出屋,冲自己婆娘道:“愣着干啥?你不去搭把手将人领进来?”

  表婶见老头子首肯,直奔那两桶油去,拎一抱一,抬头跟郑久霖说:“你坐坐就去上坟吧,村西路上不好走,你那些东西就搁门口,丢不了!”

  郑久霖原本就打算将祭品搁她家大门口的,可听见她不近人情的陈述,心里还是有点酸涩。

  赵大婶子嘲讽道:“食用油怎么不搁大门口?”

  郑久霖将东西卸下,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赵大婶子作为感谢。

  赵大婶子早骑上电动三轮车走了,远远飘来一句话:“我说帮忙就是帮忙,心眼不像那恶婆娘多!”

  郑久霖没来得及也不方便再说感谢的话。

  “表叔看起来气色不错。”郑久霖拿着东西就去扶要下台阶的表叔,被表叔阻止。

  表叔面色和蔼,笑着跟他说话:“久霖,两年没回,跟我还客气上了?上家里来不用拿东西晓得不?呆村里几天?你甭推辞天天来家吃饭啊。”

  郑久霖暗地瞅见表婶不欢迎的眼色,但他不想拒绝表叔,遂说:“正要天天来呢,表婶做的肉夹馍香死人喽!”

  表叔看郑久霖身上湿哒哒的,知道是自己老婆干的好事,将郑久霖让进屋内,从衣柜中翻出儿子不穿的衣裤拿给他,“换上!”等郑久霖换好衣服,表叔又去找来儿子寄来的电吹风怜爱地帮郑久霖吹干头发。

  表婶就在门口看动静,表叔吩咐她提早做饭,她口内嘟囔着说:“还不到吃饭的点钟。”

  郑久霖赶忙告辞说道:“表叔,我得去村西扫墓。”

  “就是,就是,久霖父母坟头的草茂,可得拔一阵!”表婶附和着说。

  “把咱家锄头借他!”

  “不行,不能动铁器惊扰逝者不好!”

  郑久霖忙说:“表婶说得有理,是该用手拔的。”

  表叔不再说话,他知道老婆连锄头也不愿给久霖用,她是站在鋆锦那边的。鋆锦这孩子清明为啥不回来?

  郑久霖搬着盛放祭品的纸箱子往村西坟地走。

  谢嘉航领着狗在村头转时,遇见回自家小卖铺的赵大婶子,拦住她问:“赵大婶,你能瞭见站牌,今天从外地回村的人中有没有郑久霖?”

  赵大婶跟他跑了的媳妇相处得不错,对因他的好逸恶劳造成家庭解体的后果,深恶痛绝。

  谢嘉航见赵大婶不搭理他,转身去问蹲在地上用粉笔作画的小女孩,小女孩如实相告,用小手指出从大巴车上下来的男子所去的方向。

  谢嘉航溜达到谭鋆锦表叔家门口,往内瞧看。表婶看见探头探脑的他,喝问:“你有啥事儿?”

  谢嘉航只好说:“鋆锦让我过来看看表叔,他的身体还好吧?”

  表婶用打发的眼神望他,抱怨道:“今天咋回事?怎么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过我家来!”

  “我家老头子自然很好,你没事就走吧!”

  谢嘉航听她话音知道她家来过客,猜出郑久霖来过了,又瞧了一眼院门口散落的一截香,冲她说:“那婶子你忙,我就不打扰了!我家大黄想撒欢,得带它去村西遛遛。”

  表婶看他内衣外穿、不整不齐的样儿就倒胃口,哪有青年男人整天穿大红保暖内衣趿拉着拖鞋绕村乱转的?!遛狗?狗比你活得体面!

  郑久霖在谭鋆锦爷爷的坟头除草扫墓。简易的拱形石碑上手工镌刻着他的大名以及生卒日期,冷冷清清的黄土堆,使得郑久霖触景伤情,可是他什么也不敢跟谭鋆锦逝去的爷爷说,所有心事都憋在心里。好久后,悲痛和哀伤达到极致,郑久霖忍不住大声嚎哭。

  “咻――咻――”

  “汪汪汪……”

  躲在一颗树后的谢嘉航为了撵走跪在谭鋆锦爷爷坟前嚎哭不已的郑久霖,纵狗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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