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第二百二十九章中秋月圆
陈釜道：“这一带出现了瘟疫。此番倭寇入侵之祸，直接死于战乱的就有三万多无辜百姓，倭寇对他们只杀不埋，尸臭腐烂之下，多处都出现了瘟疫，现在瘟疫已经开始扩散了，而兴化城则是最严重的地方，现在很多人都逃了，如果公子再不从练功的状态恢复过来，可能我们都要强行叫醒公子了。”
“瘟疫！？”张沐脸色凝重起来，如今正是天气潮湿炎热的时候，之前大军攻破兴化城时，他看到很多已经腐烂了的尸体其实就有了这样一层担忧，没想到担忧成了事实。
历来一旦出现瘟疫，那就是四野尸骸枕藉，惨不忍睹，这怕这一次死于瘟疫的百姓会比直接死于倭患的百姓还要多！
张沐当即问道：“官府处理了吗？”
陈釜道：“疫病刚起，还没听说官府要怎么处理。”
“我这就去找谭伦，”张沐刚抬步，忽然听了下，又问道：“四叔刚才说有两个坏消息？”
陈釜道：“是，第二个坏消息是倭寇虽然被杀了五千多人，可大部分都逃了，而且茫茫大海，我们的水军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俞大猷、戚继光等几位将军都不排除倭寇逃离福建的可能。”
张沐脸色更加冷峻起来，他不怕倭寇攻占了某个城池，就怕倭寇逃匿。倭寇毕竟又重新得到了《毒经》，不将他们剿灭，早晚是个大患。
“谭伦在哪里？”
陈釜回道：“谭将军和戚将军的大军都驻扎在东亭，刘显部驻屯明山，俞大猷部驻屯秀山，都相距不远。”
“去找谭伦。”张沐直接起身离开。
……
东亭军营，谭伦的主帅大帐内，随着张沐赶到，谭伦也是将不远处的俞大猷、刘显二将也都叫了过来，谭伦先跟张沐汇报着对倭寇的战况：
“倭寇在平海卫早就做好了退路，大部分都让他们给逃了，我们的水军也追了上去，怎奈之前战船大半被毁，在海上跟倭寇打反而兵力处于弱势，被击毁了三艘主力战船后，我方只能退败，倭寇也大半都逃回了海上。
之后仙游那边虽然也有倭寇进犯，但都是小规模的残留余孽，戚将军前往解围，在王仓坪、漳浦、福宁等地杀了几百人，但也仅此而已，倭寇的主力已经再怎么都找不到踪迹了。”
张沐道：“只怕倭寇会像之前台州溃败一样，不敢再在福建作恶。只是福建的倭患虽然除尽了，可倭寇没有彻底剿灭，其他地方还是会遭难。”
谭伦点头道：“下官等也是这么想的。”
张沐又道：“听说还出了瘟疫。”
谭伦道：“此事下官也正想说。现在瘟疫很严重。那新任的兴化知府易道谭也因为瘟疫停在福清，不敢来这里了，瘟疫之源在于那些腐烂的死尸，下官已经派人去搜集掩埋。只是许多生病之人暂时无法医治，这里急缺大夫和药材。”
张沐奇怪道：“瘟疫不能扩散，否则会出大事，四周的大夫和药材也不够吗？”
谭伦叹道：“主要是缺钱。”
张沐微微一愣。
谭伦忽然正容拱手而拜，道：“下官斗胆，正想求助大人一事。”
张沐道：“请说。”
谭伦道：“台州大战后，倭寇之所以再也不敢进犯浙江，不止因为浙江有戚将军镇守，更因为戚将军在台州屠灭倭寇之后，还修建了诸多壁垒工事，使得倭寇望而却步。福建这边下官也想建立几座水寨，扼守海口，做到打一处保一处，一劳永逸。如此哪怕倭寇又去别处进犯，咱们也能抽出兵力再去围剿，早晚能将倭患彻底清除。”
张沐点头道：“谭将军言之有理。”
谭伦又道：“另外，延平、建宁、汀州、邵武等地久遭倭患侵扰，民不聊生，如今好不容易赶走了倭寇，下官想上奏请求朝廷延缓征收赋税，让老百姓们先喘口气，休养生息。”
张沐点头，对谭伦的好感也多了起来，如果大明的官员各个都想谭伦这般忧国忧民，大明何愁不中兴？
谭伦则又说道：“不管怎么说，兴化、仙游连战连捷，福建一带的倭患被清除是事实，下官本想趁朝廷高兴，在请功的折子上将这一件件事加上瘟疫赈灾之事都一并上奏，只是再一想，为了剿倭朝廷已经花了三百万两银子。如今各地都勒紧了腰带。下官人微言轻，再跟朝廷请求这一件件耗费甚大之事只怕朝廷不会的答应。”
张沐道：“原来谭将军是想让我帮你一起上奏。”
谭伦道：“这些事若有裕王殿下支持，再有徐阁老亲自批红，想来一定能成。”
张沐略作沉吟，道：“好，我帮你。”
谭伦大喜，俞大猷、戚继光、刘显三将也面露喜色，显然谁都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也都知道张沐跟徐阶、裕王等人的关系。
张沐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也要谭将军立一个军令状。”
谭伦神色一滞，正容道：“大人请吩咐。”
张沐道：“我要你三个月内找出倭寇主力。无论是倭寇自己又杀出来了，还是你派水军去找，抑或者有渔民海民意外发现了，用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找出他们。”
谭伦也沉吟了下，咬牙道：“好，下官敢立军令状。”
张沐赞许的点头。
对于谭伦的请求，若是以前张沐还可能会犹豫几分，但现在却不怕了。主要是京城早有消息，嘉靖帝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是命不久矣了。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随便一场仗下来没有上百万两银子都撑不下去。以前嘉靖帝为了修仙，建造了无数庙宇、祭坛，更频繁的求仙问道做法事，这些都耗尽了国库。严嵩父子正因为无论边境战事如何吃紧，百姓如何穷苦，都少不了嘉靖帝修仙的钱，所以才能被嘉靖帝喜欢。但这样也让大明朝一天天衰败，无论对北面的鞑靼，还是南边的倭寇都胜少败多。
而现在嘉靖帝身体已经不行了，也没有精力去管朝政大事，只能放手给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是以戚继光才能得到那么多钱武备他的戚家军。而张沐现在去跟徐阶打招呼，也基本不用担心嘉靖帝那边不想花钱了。
这些对于张沐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张沐现在心中只想着尽快彻底剿灭倭寇。因为柳生宗男手中有《毒经》，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彻底此事不能拖。
……
倭寇匿迹，福建的海平静了。然而倭寇给沿海百姓带来的苦难却像烙印一般，长久印在了人们心中。
因为倭寇攻破莆田、仙游等城池时正逢新春正旦佳节，百姓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结果却惨遭屠戮，无辜惨死数万人，一时尸横遍地，万家哀恸。好端端的春节大庆之日，变成了兵血灾难之时，自此莆田、仙游一带有了贴白额春联的习俗，就为了记住这段悲惨经历。
而每逢正月初二，人们也都互不串门拜年或走亲访友了。因为这一天被约定为“探亡日”。
……
转眼已是八月中旬。
中秋佳节之夜，月亮圆而明亮。
这一刻万家灯火，只怕都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但海上却安静的很。
夜已深，月很圆。
海波之上一夜扁舟正随波追流。
今夜的海浪很大，小舟跌宕起伏，不知多少次都像是要倾覆。可小舟上的人却只是盘膝而坐，任海浪如何汹涌，小舟如何颠覆，他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这天，这地，这海，只有他一个寂寞的人。在他身边只有一把修长的武士刀静静相伴。他的内心也是寂寞的——高手的寂寞。
忽然这个寂寞的人骤然将武士刀从刀鞘中拔出，居然就在这月光之下，就在这大海之上舞起了刀。圆月的每一丝光亮照在刀刃之上，都令刀锋寒光闪闪，大海的每一次跌宕起伏，都好像在配合他的身法脚步，令他的刀术与天海一线完全融为了一体。
他就这么舞着，刀锋上的寒光闪耀到了他脸上，那是一张兴奋而享受的脸，就好似贪财者找到了最大的宝藏一般，连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哗哗哗……”
他的每一刀劈到海浪之上，都会掀起一层奇异的雨幕，那水幕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连同他本人的生命都好似融于了其中。
可是当他收刀的时候，水幕也会瞬间消泯，那是气息全无的彻底死亡之刀，勿说亲身接触，就是远远看一眼这样的消亡之刀，便会令人噤若寒蝉。
一出一收，一生一死。招式无穷无尽，变化也无穷无尽，你永远不知道他的刀法何时才是尽头，更永远无法找出应对之策。
这样令人绝望的刀法足足被演练了两个时辰，连大海都变的安静了下来，海浪不再那么汹涌时，他终于豁然收刀。
这一刻他早已满身大汗，湿透了衣裳，身体也疲惫不堪，可是他却笑了，放开嗓子的大笑着，放开嗓子的用东瀛话吼叫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月见真传》终于大成了，这天地间谁还是我的对手？谁能打败我？”
他笑完，忽然又落寞的低下了头，满脸神伤痛苦。是啊，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以后他将会更加孤独，更加寂寞，他永远也找不到知音了，最后，他在痛苦的极致时只用并不娴熟的中原话喊出了一个名字：“张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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