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江山分一半

　　卫玠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匆匆向赵王与乐广辞行，出了赵王府的大门，卫玠突然感觉眩晕的厉害，整个人便向前栽去，幸得被一位头戴帏帽的过路女子扶住，才免去一场悲剧的发生。卫玠浑浑噩噩的对女子表达谢意后，跨上了牛车。

　　头戴帏帽的女子依旧静静地站在月光下，看着牛车驶入夜雾，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伸手摘下了帏帽，露出清雅舒丽的面容。

　　“既然这般舍不得，为何还要随我回家？留在那小子身边，不是更好？”

　　身边传来男子不屑的声音，清玉慢慢回过身望着车中一身红衣的山瑕，轻轻摇头，声音里略带凄凉的说道：“能留在他身边的是那个名叫采薇的女子，而不是我。”

　　山瑕不解的望着清玉道：“什么采薇，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对阿哥与我来讲，可对卫家两位公子来说，曾经相伴一年的那个人只有采薇。”清玉道。

　　虽然山瑕依旧不能认同清玉的说法，可是他竟然也无言去反驳，山瑕顿了顿对清玉说：“也是，如今他身陷朝堂风波，想来也没空理会旁骛。”

　　清玉眉头一挑，走到牛车边伸手将车帘全部掀开，敏捷的钻进车厢。

　　水榭中赵王还站在卫玠曾站立的位置上，半盏茶的时间他就连动作都未变一个，“好一块清高的白璧，迟早有一天本王也会将你得到手。”

　　孙秀走到矮几边进了口茶，抬头望着赵王说道：“昨日，左卫司马督司马雅以及常从督许超，曾来求我劝说明公您。”　

　　赵王这才回过身走到孙秀身边问：“他们对你讲了什么？”

　　“他们说，

　　中宫贾后凶狠嫉妒无道，与贾谧等人一起废黜太子。现在国家没有嫡系继嗣，社稷危险，大臣将会起事。而你名义上侍奉中宫，与贾后、郭氏亲善，太子被废，都说你们参与了此事，一旦另起事端，灾祸一定会牵连到你们。为何不事先谋划一下。”孙秀不紧不慢的叙述着昨日左卫司马督司马雅以及常从督许超对自己说的话。

　　赵王双手一拍，顺势坐到孙秀身侧对他说：“他们倒是和本王想到一块了，阿秀，你觉得十日之后如何？”

　　孙秀柳眉微挑，低声劝说道：“时机还未到，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再等上一等为好。”

　　“等，为什么要等，张华那个老匹夫都已经不表态了，这不正是时机？难道要等贾后得势，事情败露，等那个□□来诛杀我们不成？”赵王瞪着孙秀娇艳的脸容说道。

　　孙秀望着赵王眼波流转，随即低下头琢磨一番方才开口：“王爷，卫公子虽然所言有理，可不代表张司空真的就默许了，若有朝一日张司空临时倒戈贾后，对您便是大不利。”

　　赵王牵起孙秀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阿秀你太多虑了。”

　　孙秀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赵王如今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去如何人的话。

　　孙秀偏过头不再理会赵王，娇艳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秀美，原本还在气愤孙秀的软弱胆小，但看到这样娇俏的人伤心难过，赵王又不禁心生恻隐，连忙双手覆上他的肩头，扳到自己这一边，说道：“阿秀，本王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等本王大权在握，就算将这天下分一半又有何难？”

　　“王爷又拿我打趣。”孙秀慢慢展开笑颜，就连赵王也不由看得痴迷。

　　山瑕扶清玉下了牛车后，便先跑到大门口喊到：“喂，快开门，你们的女郎回来了。”

　　清玉发现自从她决定随山瑕一道回家起，山瑕就显得格外兴奋，一路与她说个不停，清玉无奈的看着大门前的红衣少年，心想自己怎么有这样一个哥哥。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位留着山羊胡地老者麻利走出门，朝山瑕与清玉行了一礼，望着远处的清玉用衣袖抹了抹三角眼，激动说道：“女郎，女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回来了，许伯。”清玉走上前握住老者的手，心头突然有暖意涌现，许伯原是伺候清玉祖父山涛的奴仆，前几年山涛去世，他的年纪也大了，山简感激他对山家的忠心，便留他在府上做些清闲的事情。

　　清玉小的时候父亲山简还未受到祖父山涛赏识，而因清玉出生便带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比同龄孩子表现的更加早熟乖巧，从不会哭闹，三岁便能熟记四书。

　　山涛格外喜爱这个小孙女，除了晚上睡觉，几乎是整日抱在怀里，所以清玉也最敬重山涛这个祖父。

　　一到家清玉便首先去了祠堂，点完香料，她在山涛的灵位前跪下身，磕了三个响头后，像是在撒娇一般说道：“祖父，孙儿回来了，这一别便是一年，您可有想我？”她顿了顿仰头望着屋檐上吊着的一串铜铃，笑容变得有些苦涩撇撇嘴，“您若是不想孙儿，孙儿以后就不理你了。”

　　从前只要她这样说，山涛都会宠溺的将她揽入怀抱，而如今就算是这般撒娇，那个能容忍自己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清玉慢慢站起来正欲转身时，微风拂过屋檐上的铜铃，铜铃相互碰撞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叮咚声，清玉转过身望着铜铃，强忍着泪水说道：“祖父，谢谢您。”

　　那一夜从外面回来，卫玠便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陷入了昏迷，一病便是几日。王夫人见到儿子这般，心中烦乱，一连请了几个医官，皆说是伤寒需要服药发汗，慢慢调理，但几贴药下肚，卫玠依旧昏迷不醒，面色惨白的骇人。

　　卫府上下又开始了久违的忙碌，直到今日清晨，山家听闻卫小公子伤寒严重，便命人送来几贴说是医治伤寒的药石。王夫人也就叫人拿去熬煮了，没想到这药石竟然那般管用，仅仅一贴，卫玠的体温便降了下来。

　　当床榻上的卫玠睁开眼睛时，紧紧抓着他手的王夫人，眼泪立刻便流了下来，卫玠无力的微笑着对卫夫人说：“母亲，孩儿这不是好了吗？”

　　卫玠说完又再一次的闭起了眼睛，当他再次醒来已是夜里，他卧床几日几乎是水米未进，卫玠刚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完全使不上力气，也就认命的又重新躺好。

　　就在这时原本漆黑的房间突然被点亮，卫玠连忙偏过头，却见卫璪站在几边，拿起茶碗走到卫玠面前递给他，望着卫玠脸上怪异的表情，卫璪调侃道：“怎么？看到是我不是她失望了？”

　　卫玠浅浅抿一口茶水，否认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璪将铜灯放在卫玠的床头，一连我都懂的模样对卫玠说：“这几日的药，都是山家送过来，说是做为你当日……”

　　卫玠望着茶碗中漂浮的茶沫，看的出神，卫璪说到一半的话突然止住，他拿起铜灯笑了笑，对卫玠说：“既然过去了，就让她过去吧，早些休息。”

　　第二日卫玠的精神已经比前几日好了许多，虽然依旧不能支身下床，但至少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昏沉，这便是好事。

　　这一日许超前来拜访卫玠，带了不少好东西作礼，皆被卫玠回拒掉了。侍女在屏风前置好蒲团，许超便在此蒲团上跪坐下来，看着屏风上颀长的黑影，说道：“卫公子，我们以按您的意思，劝说孙秀起兵讨伐贾氏一党。”

　　“你们做的很好。”屏风后的卫玠以枕头支起半个身子。

　　许超问道：“卫公子，您为何要对赵王说张司空不会插手呢？难道您不怕？”

　　卫玠连连咳嗽好几声，声音微哑说道：“张华是朝中重臣，一心忠于晋室江山，晋室需要他，所以他还不能死。”

　　许超点点头道：“所以卫公子才要竭力保他。”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赵王满腹草包，孙秀虽有些小聪明，却尚不足以治国，如今社稷腐朽，诸王都想分得一杯羹，想来日后也难以太平，所以只要是人才就必须留下。”

　　半月后，卫玠的身体逐渐痊愈，王夫人对卫玠下了完全的禁足令，这倒是给卫玠找了一个很好的偷闲借口，整天在院中弹琴看书，无聊了就找卫璪一道聊天品茶，下棋练字。

　　他拿出许久未弹得琴，琴上不知何时落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他才发现自己上一次弹琴已经是去年仲夏的事了。卫玠轻轻吹去琴面上的浮灰，看着灰尘在空气中飞扬，他仔细的将琴擦拭干净，调整好琴弦，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忘记了指法，任凭他如何弹奏都对此极不满意。

　　卫璪慌忙走进卫玠的房间，见他还悠闲的弹琴，不由眉头紧蹙，“叔宝你怎么还有心思弹琴，宫中出事了。”

　　卫玠手指勾上琴弦，抬起头瞟一眼卫璪，漫声道：“阿哥，我弹的好听吗？”

　　卫璪一愣完全不过大脑的说：“好听。”

　　卫玠低头轻笑出声，卫璪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被这小子带偏，一把夺过卫玠手中的琴搁到身边，认真说道：“废太子薨逝了，今早传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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