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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何处两相安


  原本的慌乱恐惧,在被他拥入怀中的那一刻被温暖填满。

  清玉靠在卫玠的肩头,任由卫玠抱着自己走在皇宫的大道上,清玉缓缓闭起眼眸,嗅着只属于他的淡淡幽香,竟是这般恍如隔世。

  卫玠的呼吸很乱也很急,清玉抬起头看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容,有些不忍地说道:“卫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的。”

  卫玠底下头,如樱的唇无意扫过清玉的额角,她的眼中映着月光的微凉,身子也是凉的。他又将双臂紧了紧,继续前行,并没有回答。

  皇宫很大,也很冷,除了古老的城墙,还有岁月留下的伤痕,就没有再剩下什么,对于清玉而言,这里是地狱,一个会吃人的地狱。清玉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些灵异小说,彻骨的寒意涌上心头,立刻撇过眼,此生她再也不想踏足这里。

  等卫玠抱着清玉走出皇宫后,清玉这才发现山遐已在此等候多时,他站在牛车旁不停抱怨着,显然已是等的有些不耐烦,独自靠在车边。

  见到暮色下的纯白身影行来,山遐立刻跑了过去,从卫玠怀中接过清玉,对卫玠说道:“今日之恩,山遐铭记,就此别过。”

  山遐话说得不诚恳,就连道谢也一样随意的没一点真诚。

  “无事。”卫玠抬手拭去掉额上的薄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僵硬到难以动弹,若山遐迟来一步,他很有可能因为脱力,将清玉丢下,这样的他就连自保的能力都不具备,又如何敢谈保护身边之人。

  卫玠被冷风吹醒,他用手扶着额头,听着牛车踏在夜晚的青石板上,蹄声清脆响亮,待完全醒转后,他茫然四顾一番,目光定格在女子常常熟睡的角落,忽然笑了笑。卫玠出神的望着车厢的角落,女子靠在车厢壁上,小嘴微张,睫毛微微颤动,时而皱下眉头或者咬咬嘴唇。

  熟睡中的她模样是那般娇俏柔软,像个婴儿般没有设防,卫玠宠溺的看着她,眼角的柔情满的仿佛要溢出来。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面颊,可手还未触碰到柔软,熟睡的女子便化成了雨雾消失在车厢中,卫玠心头猛然一紧,望着空空的车厢目光迷茫,嘴角扬起的弧度有些自嘲。

  方才在皇宫前,他看也不看清玉一眼便冷声说道:“女郎是山家女儿,在我卫府出了事,我自然要救她脱离险境,言谢便不必了,小公子还是带着令妹早些回去吧。”

  “即便很危险,即便祸及性命,采薇也会陪着公子,只要公子不弃我,我便不会离你而去。”

  卫玠记着她在铜灯前对自己讲的话,是他自己赶走了她,如今难以接受现实的人,竟然也是他。又想起山遐来向他要自家阿妹时,所说山清玉为完成卫清的遗愿又是什么意思?

  卫玠眨了眨眼睛,心口的某处仿佛很微妙的被针尖刺了一下,又麻又酸,极不舒服,他记起儿时山清玉对自己的不看好,甚至漠然相待,却对自己的兄长百般倾慕,他便很不畅快,卫玠一直不能明白自己比兄长究竟差在了哪里?。

  想到这里,卫玠秀眉不由紧蹙,何时他的自控能力差成了这般,自己的目的尚未达到,怎容他来想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感。

  越是控制,越是竭力想要摒除,他脑海中女子的一言一行便会变得更加清晰,卫玠无法否认,与山清玉的相处真的让他动摇了自己的感情,或许是因为这一年,也或许是更早。

  就在卫玠沉思之时,牛车忽然一顿,卫玠立刻收回了思绪挑开帘子,车前隐约有两个人影,借着月光卫玠依稀可见他俩的轮廓。卫玠此刻疲乏至极,已是无力出声搭话,便索性放下了帘子。

  月下人影绰绰,风带起他们的衣袍,两人对着卫玠的牛车恭敬作揖,道:“卫公子,我家王爷见今晚明月当空,特邀公子一同赏月。”

  牛车里传出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待片刻之后,卫玠掀起帘子缓缓走下牛车,淡淡说道:“赵王盛情相邀,我能拒绝吗?”

  赵王司马伦,字子彝,是晋宣帝司马懿第九子,晋景帝司马师、文帝司马昭异母弟,晋武帝司马炎的叔叔,母亲是司马懿晚年最为宠爱的柏夫人。赵王司马伦与贾后及其母郭槐结交很深,因而谄媚侍奉中宫,为贾后所亲信。

  当年他要求任录尚书与尚书令,皆被张华、裴頠等人反对。

  司马伦今夜并非是特意宴请卫玠,而只是一时兴起,便叫了三两好友,在水榭下摆了几方矮几,叫最好的舞姬献舞。

  丝竹之声在水面荡开,化开圈圈涟漪,微风吹起觳纹片片,灯火的颜色映在水面,仿佛破碎的金玉。

  卫玠缓缓走向水榭,丝竹声骤然停歇,身披轻薄红纱的舞姬纷纷退避,原本欢乐的气氛,突然变的死寂,就在他两只脚刚刚踏入水榭时,铁器的冰凉触上他的颈项。

  卫玠微微仰起头,任由侍卫的剑抵着他,他的眼依旧清澈平静,他的神情依旧从容高雅。风吹起水榭中的纱幔,烛光明暗不定,纯白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宛若霜雪绽放的白梅,料峭山崖上的幽兰。

  若有若无的扫过周围的人,除了赵王与亲信孙秀,卫玠还在客位上寻到了乐广的身影,视线在乐广身上逗留片刻,卫玠偏头望着一身华服的司马伦,温和一笑说:“赵王,刀悬与他人颈上,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一直低头不语的乐广突然抬起头,眼中尽是诧异,他万万没有想到赵王方才说的稀客会是卫玠。在乐广眼中卫玠早已算的上是他半个孩子,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卫玠会介入这场政局争斗中来,因为在乐广眼中,卫玠不会是个喜玩权术之人。

  赵王笑了笑,抬手一挥大袖,侍卫立刻收回了手中的剑,“听闻今日卫公子只身去了皇宫?”

  卫玠转过身望着赵王,作揖道:“正是。”

  赵王站起身审视着眼前这位白璧少年说:“卫公子这是要弃本王而去,为贾后卖命了?”

  赵王的质问中充斥着不悦的情绪,睫毛一顺,卫玠已经半敛了眼眸,不愿再看赵王一眼,一点小事就能令他方寸大乱,怀疑身边人,着实是个沉不住气的草包。

  “叔宝本就不是王爷的人,何谈弃王爷而去?况且叔宝心无大志,身无才学,整日只想赏雪听雨,品茗清淡。对国家大事叔宝从不感兴趣,何谈卖命?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卫玠满不在乎的回答,只是言语间,他又在不断观察着水榭中一人的反应,这人不是赵王,而是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低眉敛目的孙秀。

  此人得赵王宠幸多年,最初也是他找到卫玠,说想与卫玠谈比交易,卫玠替他出主意,他会借赵王之手替卫玠手刃贾后。

  虽然这孙秀是个贪残污秽,睚眦必报的小人,但他有不择手段玩弄权术的野心,只要有这点对于卫玠来说便足够了。

  孙秀轻咳几声,赵王眼中的怒意稍有舒缓,下意识的向身旁的孙秀望去。

  孙秀抬起头疑惑的望着赵王,仿佛对方才的事情一无所知,望了望客置上的乐广,站起身在赵王耳边低语几句,便退到了角落。

  赵王还是没能明白孙秀的用意,时而看看卫玠,又时而望望乐广,许久才开口说:“乐令前几日亲自上门拜访张司空,张司空却怕祸及性命,缩手缩脚,不愿表明态度,助我们成事,卫公子以为该当如何?”

  卫玠看了看乐广说道:“赵王若以为张司空不忠晋室,那便是多虑了,张司空曾在大殿之上力保太子位,已然是得罪了贾后,如今张司空称病在家,不愿表明态度,正是一种态度。”

  “什么态度?”赵王不解问道。

  卫玠心中重重叹息一声,他此刻已是乏累至极,多余一个字也不愿开口去说,卫玠停歇几秒又道:“张司空称病在家,正是说明他对贾后已然寒心,贾后在废黜太子的问题上,已经对张司空起了戒心?若此时张司空做出如何动作,都只会给赵王您带来不利,张司空此刻的不作为,正是为您提供最便利的条件。”

  赵王赞许的点头,又问:“卫公子觉得齐王司马冏,可用否?”

  卫玠回道:“齐王好大喜功,不懂知足,如今的确可用,待事成,赵王还需多加防范才是。”

  赵王目光深沉的望着对面秀丽高雅的少年,双眼微眯,乐广坐在原地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赵王走到卫玠身边掬起一缕他的墨发,放在鼻尖嗅了嗅,笑道:“难怪就连王夷甫都对卫公子你青眼有加,果然是个妙人。”

  听到赵王的话,卫玠只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头痛难忍,即便是厌恶至极,他如今也只能强自忍耐。卫玠站在原地一声不发,倒是乐广在听到赵王的话,腾地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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