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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美人计中计


  对于当时年岁尚小的卫玠而言,“公”这个爵位到底占着何等地位,兰陵郡地处何方,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他一概不知,只记得乐伯听闻甚是欣慰,和兄长说了许多晦涩话语和注意事项,他只觉得身体沉重到无以复加,世界都仿佛在那一刻变得昏暗,最后的清醒停留在门外窥探的小乐悠身上,他能感受到她关切的目光。

  对于那时的卫玠来说,这是全部的温暖了。

  “带着兰陵郡公的头衔,清闲度日的确甚好,只是再如何好,终归是司马家的东西,他们高兴了便挥袖赠你了,但倘若明日他们不高兴了,也同样可以收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不可取啊。”卫璪转过身,看着案几边低眉敛目的卫玠,眼中神情颇为复杂,长时间的隐忍让他开始欣赏沉稳内敛,说话不明却自清,不会轻易显山露水的人。

  而卫玠正是这样的人,若是作为交心的好友或许卫璪会因此而欢喜,可作为自家阿弟这般,他心中也难免觉得有所亏欠。

  “玠儿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听到卫璪的话,卫玠浅笑摇头仿佛自语般说:“风起沙散尽,南雀栖高阁。凤兮凤兮不见天,只待云开寻明阳……”

  卫璪奇怪卫玠怎会突然念起这样的歌谣,可是当他在心里反复琢磨过后,却发现这几句歌谣甚是不简单。

  风所指的是当今贾后贾南风,沙散尽,而当今太子司马遹的小字正是沙门,而后两句究竟是何意,他如何也猜想不透,但他隐约能够听出,这首歌谣中的忤逆之意。

  思及此卫璪周身都仿佛至于冰窖,冷从肌理侵入骨髓。

  卫璪快步走到卫玠身边,急忙抓着卫玠的双肩摇晃,忍不住低吼出声:“这歌谣你是从何处听来的,说,说啊。”

  卫璪急得双眼都已经有发红了,可卫玠就如同一个木偶小人,任凭卫璪摇晃。卫玠面色微微有些泛白,眉梢轻蹙又很快舒展,长长的发丝垂落额前,有一种落魄却又极致的美,卫玠漆黑澄澈的眼睛幽怨的看着卫璪,“阿哥,你弄疼我了。”

  卫璪手上猛地一松,“对不住,是阿哥不好。”一时的激动险些夺了他全部的理智,差些忘了自家阿弟身体不好,卫璪努力的扯开一抹微笑,卫玠能看的出他笑的是多么勉强,就连嘴角的肌肉都在不停抽动。

  卫玠收回视线,在卫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翩然起身绕到了卫璪的身后,用一种客气冷静的语气说道:“不过是一首民间歌谣罢了,阿哥何须介意呢?”

  “我不是针对你,这是这歌谣所指……”卫璪站起身。

  “只是这个歌谣所唱的是当今真正掌权者,内容竟是忤逆之音,足以诛九族?”卫玠回过身看着卫璪,浅浅一笑,“可阿哥比我更清楚这首歌谣,究竟是真是假,不是吗?”

  卫璪一时竟然无言反驳,当今陛下没有治国之能,且生性懦弱,朝政被皇后贾氏以及鲁国公贾谧等同其幕僚把持。

  贾后多年并无子嗣,但前段时间突然自称在武帝丧期时,自己也是有过身孕的,因为事情太过隐秘而并未向外界透露,所以真假难测。这几个月来贾后不止一次的出言指责太子司马遹不守孝道,纨绔难教,各种莫须有的罪名也是接踵而至,朝中贾后的人率先上书弹劾太子,说他“言行失礼,弃朝政不顾,只懂得饮酒作乐,其靡乐程度骇人听闻,妄为太子入住东宫。”

  “这歌谣你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卫璪又问,却得到卫玠悠然笑着,满不在乎的回答,“阿弟不知,似是来自天上,又或者是风里,天道茫茫,阿哥应该与众人一般顺其自然,说不定过几日,阿哥就会在兰陵郡各个地方听到,届时想必洛阳城内,会更加热闹,贾后只怕是要坐不住了。”

  “玠儿,此事不会和你有什么关系吧?”卫璪眉头紧蹙,有些着急问道。

  卫玠不答反问道:“阿哥以为呢?”

  筱毓急匆匆的从屋外快步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卫璪与卫玠面前,梨花带雨的说道:“郡公大人不好了。”

  “何时如此慌张?连规矩都忘了?”

  卫璪不怒自威的声音,吓得筱毓连忙伏地,额头上冷汗直冒,身子不住地颤着,若不是手臂支撑着地面,筱毓怕是就要当场倒在这里,“回……郡公……”筱毓额前的手紧紧扣着地面,却是害怕的颤不成声。

  筱毓慢慢合上眼眸,她真是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懦弱过,就连一句求救的话都说不出口。

  “别怕,慢慢说。”

  筱毓慢慢抬起头,央求式的看着卫玠温柔浅笑的面容,暗暗松了口气,“公子,夫人命瑾烟姑姑带人去了沐清园,说是,说是采薇以上犯下,要杖杀了她,以儆效尤。”

  ******

  采薇站在园子里,看着瑾烟始终都是温柔浅笑,那笑容简直就是模仿了卫玠的十成十,同样高雅的不可攀附,却是真真刺痛了瑾烟的眼。

  “女郎犯下重罪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还不跪下。”

  采薇冷眼扫过周围一干人等,目光在两个手持长棍的人身上停了停,又再次看向瑾烟,不明所以的开口:“瑾烟姑姑莫不是忘了?如今我与你可是平起平坐的,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夫人,跪公子,为何要跪你?难不成瑾烟姑姑有心要当夫人,又或者娘子?”

  “哼,当真是一张利嘴。”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才看到以缓步走来的王氏,满园寂静,王氏走到瑾烟身边,众人行礼后,瑾烟又迫不及待的添油加醋在王氏耳边吹风说:“夫人,这丫头行事忤逆乖张,又死不知悔改,当真不能留……”

  此时的采薇只能静静跪在地上,听着瑾烟满嘴胡言乱语的将自己妖魔化,谁让人家瑾烟如今有靠山了,谁让夫人就那么宠信她,听她的话呢?谁让自己的靠山此时此刻玩消失了呢?

  采薇咬着嘴唇默默念着,卫玠你快点回来啊!你再晚些出现我就真的要血溅五步了。

  随即采薇听到荇嘉哀求说道:“夫人,采薇姑姑心善,她定是无心才会僭越的,还请夫人明鉴。”

  采薇一时竟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可却是告诉夫人,她恃宠而骄,目无尊卑啊。

  “采薇,且先放下你擅自令医官为奴仆治病不说,昨日那账房的尚小六如今何在?”相比昨日的威严,今日的王氏变得格外慈和。

  怎么会突然问起尚小六?难道王氏已经知道了?采薇伏在地上回道:“回夫人,那尚小六昨晚被人刺杀了,今早才被人发现,只是采薇如今以拿到了尚小六的罪证。”

  “死了?”王氏目光闪过一道寒光,瑾烟福身行礼:“夫人,老妪有句话不知……”

  “说。”

  瑾烟面露欣喜神色,再一次冲王氏拜了拜说道:“是,老妪想,那尚小六昨日被人压往沐清园,其后再无有人所见,却突然被人刺杀这怕是与理不通。”瑾烟微微一笑,瞟一眼地上的采薇,“依老妪看,多半是这采薇怕行径败露,故意杀人灭口的。”

  鼻尖嗅到淡淡一抹清雅幽香,伏在地上的采薇突然明朗的笑了,她所期盼的那清泉一般的嗓音突然出现了。

  “见过母亲。”卫玠朝王氏拜了拜,对上王氏疼爱的目光浅浅的笑着,“母亲何时来的,儿子竟然完全不知。”

  “你心善自然不知,你那侍女竟然冒用你的名义,叫医官替下人看病。”王氏看着卫玠,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话说重了,惹自己的宝贝儿子伤心。

  卫玠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淡淡从采薇身上掠过,沉吟片刻微笑道:“她竟然做出这等事,的确当罚,当罚。”

  采薇如同被雷击般,浑身僵硬慢慢立起身子,眼中眼满了惊恐。

  瑾烟冷冷看着采薇,心中得意,她原本还以为采薇受卫玠宠爱,在这种时候卫玠多少也应该替她求个情,没想到竟然连因果都没问就直接定了罪,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如母亲所言,采薇以上犯下因是死罪,只不过,这丫头终究是沐清园的,是我的人,若论罪责缘起皆是我的过失,是我管教侍女无方,才致使她这般不知礼数。”

  王氏一惊,说道:“玠儿,这怎能算作你的过失……”

  就在王氏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卫玠的脸色突然变得雪白,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宛若阳光下剔透的冰片,转瞬消融,身体晃了晃,直直朝王氏怀中栽去,幸得王氏反应迅速,及时抱住了卫玠单薄的身子,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众人一阵唏嘘声,或许是长时间的习惯,采薇下意识就要冲上前,幸得残存的理智令她不曾冒失出手。

  “玠儿,玠儿这是怎么了?别吓母亲啊。”王氏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哑着嗓子喊道:“快去找医官,快去……”

  卫玠挣脱出王氏的怀抱,虚弱的摇头,安抚着王氏道:“母亲我没事,真的,孩儿有一事想请母亲成全。”

  卫玠见王氏略有迟疑,故意将声音放的更低些,“母亲,就成全孩儿吧。”

  看着自家宝贝儿子,那张仿佛是在冰雪中封印了千载的面容,王氏哪里能受的住卫玠这般撒娇恳求,连忙应好,生怕说一句不好便会刺激到脆弱如冰霜水晶的卫玠。

  寻不到半点血色的唇划出一个欣慰的弧度,苍白而无力的笑容更是我见犹怜,卫玠淡淡开口说道:“母亲便让我来处理这丫头可好。”

  王氏一愣,采薇也是一愣,然后默默低下头,等待着卫玠脚步徐徐的走到自己面前,轻声对众人说:“人有所不及,可以情恕,非义不相干,可以理遣。”

  采薇抬起头疑惑不解的看着如天神般伫立眼前的卫玠,显然她根本听不懂卫玠的话,卫玠慢慢笑了,笑的极尽温柔。

  “既然这般,死罪就免了罢,也算是为我自己积德行善,但罚,自也少不了。”

  “杖则二十,关到柴房去,三天只许进水,不准给食物,三天后这个时辰再放出来。”

  采薇满面凄凉的一笑,像是突然看透了一般,冷静的伏地一礼,“多谢公子赦免奴婢,采薇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卫玠轻声喟叹,转瞬就消失在空气中,只有采薇一人勉强听到那近乎破碎的声音,“采薇,三日,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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