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忆梅下西洲
采薇目光从绿绮身上略过，平静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卫来福对采薇拱拱手，笑着道：“许久不见，女郎身体恢复的如何？”
就在卫来福言语之时，采薇伸手紧了紧衣领，笑道：“多谢来福叔挂怀，已经好多了，来福叔的药很奏效。”
“不该谢我，不该谢我。”卫来福重复几遍，道：“女郎应该知道，如你我此等身份之人，如何能有什么灵药，女郎要谢也应当谢过郡公大人才是。”
“郡公大人！哪位郡公大人？”采薇听的云里雾里。
卫来福笑的有些诡异，似看破又似什么都不懂，“这府上还能有几个郡公大人啊，自然是长公子。”
是卫璪？
采薇只觉得有些不太敢相信，给她送药的竟然是卫璪，而非卫玠？
冰凉的指尖触到脖颈，采薇怎样也不敢相信，卫璪会给她送药，难不成是有什么目的？
想示好？
采薇默默的否定了这个答案，她怎么也看不出卫璪是一个会示好小侍女的人。
难不成卫璪是在威胁她？
那更不可能了，就算为了自己的弟弟，他也不会这么无聊。
“女郎，来福今日说句不该说的，这卫府是个是非之地，以后定要事事留心，处处小心，方是上上策。”卫来福所言的确中肯。
来卫府第一天，采薇回到居所，独坐镜前，才发现脖颈处有一道极深的勒痕，位置很显眼，可一天下来却无一人过问，如今想来，当真是疑点颇多。
“多谢来福叔提醒，采薇铭记于心。”采薇清浅一笑，不再多言。
卫来福在卫家待了四十余年，早已练出十足十的眼力劲，见采薇不愿在此事上做过多纠缠，便立刻转了话锋，做出一副徒然省转的模样来。
卫来福一拍额头，有些悔意的说：“瞧我一见熟人就觉得亲切，禁不住说远了，我今日来寻女郎，且是替郡公身边的筱毓姑姑传话，她做了些花饼，请女郎今日得空便过去取些。”
“好，我记得了，多谢来福叔。”
“女郎客气，如今您是小公子身边的红人，他日来福说不定还要仰仗女郎呢。”卫来福说罢，朝采薇拱拱手，目光再一次落在一旁沉默已久的绿绮身上，忠实的笑着，“话已传到，那来福就先告辞了。”
采薇微笑颔首，看着卫来福一瘸一拐消失在视野里，脸上依旧笑容不减，转身看向绿绮。
绿绮这丫头也是个倔脾气，眼中明明写满了对采薇的惧怕，但依旧要强的扬着脸，做出一副誓死不肯屈服的模样来。
颤颤巍巍的，半晌绿绮才壮着胆子对采薇说：“既然你听到了，我，我便和你挑明了，我绿绮是绝对不会承认你，永远不会。”她的眼眶泛红，嗓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从昨日起，绿绮就在和她闹脾气，采薇怎会看不出，她原本只想着小丫头心中别扭，委屈，过几日也就好了，所以不曾理会，只今日听她一言，好似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一般。
“绿绮，你不想承认那便不要承认好了，这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知你对阿容的敬重，我也同样尊重你，就这么简单。”
绿绮捂着唇，面色惨白如纸，就在采薇离开的时候，她浑身气力都像是被抽走，整个人瘫倒在地，娇小的身子止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
方才，在对上采薇视线的瞬间，绿绮只感觉她的身上似是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压的她险些喘不过气。
出了沐清园，采薇一路行至卫璪所居，奇怪的是今日这附近似乎比往昔清净的许多。
湖水静无波，垂柳抽新芽，虽然春景依旧，但采薇还是觉得缺失了些什么，看起来并不是太和谐。
走近林江院，远远望去，采薇惊喜发现，筱毓正站在大门处，筱毓发现采薇时，忙提裙摆下台阶，快步来到采薇面前，牵起她的手，“我就知你此时一定会来，所以特地在这里候着。”
采薇故作受宠若惊之态，以袖遮唇，眉眼春水荡漾出别样风景，“筱毓姐姐竟然连采薇何时会来都算好了，莫非你就是那下凡来的九重天上的仙子不成？”
筱毓愣住，下一刻伸出葱玉手指，在采薇额角戳了戳，“你这丫头没个正形，总是拿我打趣。”虽然言语责备，可筱毓看向采薇的眼睛却是溢满了温柔。
看着眼前巧笑言语的采薇，筱毓不禁想：如果筱姝没有被阿爹卖给世族大家，如今也应该和眼前少女一般大小了，她会不会也能如此无忧无虑，笑语晏晏。
这般想着，筱毓只觉心中更是苦涩不堪，只是她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也学会了要如何更好的去隐藏情绪不被人发现。
“筱毓姐姐？”
筱毓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是神游远方，竟呆愣了半晌，“抱歉，我不小心走神了。”
“对了，花饼，快随我进去。你昨日说想吃我做的花饼，恰巧今日得闲便做了些，桃花做馅，你定喜欢。”筱毓扬起笑脸，拉着采薇快速进了院子。
采薇随着筱毓进了她的房间，两人对坐长案两端，身下虽铺有席子但还是能感受到从地面传来的冰凉，黑漆木的金枝雕花长案，每一处雕刻描绘的手法都极为精细，而其长案之上，两个食盒被整齐的摆放在正中央。
是两个。
采薇伸出手，却又有些犹豫，“这左右两边，不知哪一个才是采薇的花饼呢？”
筱毓莞尔稍立起身，衣料因长案的阻挡，露出小半纤细的手腕，打开左边的食盒，“左边的，昨日我见院中桃花已开，特地摘了些，制成了花饼。”说罢，筱毓缓缓将右边的食盒盖子掀开。
筱毓打开食盒，采薇瞧了瞧，同样的食盒，摆放着同样的花饼，但怎么看，右边的花饼无论是摆盘还是样式，都是要比左边精致许多，起初的困惑与不解，变成了坏笑。
极有深意的看看花饼，再抬眼看看对面的筱毓，采薇咯咯一笑，打趣道：“若采薇记得不错，这云纹图案是上流大家所用，不知这食盒中的花饼可是为郡公所备？”
被如此直言而论，筱毓有些不太好意思，“妹妹莫要再取笑我，这卫府上下谁人不知，郡公他对花饼过敏，我又怎敢将花饼呈于郡公食用呢。”
采薇拿起食盒的盖子，把花饼盖得严严实实，还不忘用手在食盒上敲上一敲，“那姐姐还不如实招来？”
“妹妹要我说什么？”筱毓低眉娇嗔道。
采薇看着红霞慢慢在她凝玉的脸颊浮现，手肘在案上，半起身靠近她，眨眨眼睛，“姐姐，这花饼莫不是做给心上人的？”
“没有，哪有的事。”筱毓恍然仰头，“我只是个侍女，怎敢对卫小公子动心。"
扬扬眉头，采薇笑的更坏，“卫小公子？原来是卫小公子啊！果然是卫小公子呀！”
她猜的不错，是卫玠啊。
采薇咂咂嘴，她此时是不是应该好好赞叹一番，自家公子的桃花当真是遍地开，而且极是茂盛呢。
筱毓这才发现自己中了采薇的圈套，红着脸，一双杏眸略带着羞涩的愠怒，骂道：“妹妹你，故意套话，来欺我无知不成。”
见筱毓是真的恼了，采薇先一步撤了身子向后倾去，双手同时摆了摆，笑道：“怎敢，怎敢，不过一盒花饼而已，既然我占了便宜，自当是要替人跑腿卖命的不是？”
“顺便，再牵个姻缘也是功德一件啊。”
筱毓原本就仰慕卫玠之风采，给心上人送花饼，也是女孩子家一个小小心愿，即不有损清誉，又不碍乎礼教，何以不成全？
正当她二人嬉笑之际，一阵扣门声响起。
“筱毓姑姑，郡公将要回来……”
门外女子说话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而筱毓也似乎是被其感染了般，速速起身，只忙忙回了句“知道了。”，便快步出了屋，就连一句道别都没来的急同采薇讲。
筱毓走后，采薇正了正衣裙，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子，就觉一阵眩晕。
采薇想着也许是这几日未能睡好，也没有过多在意，一手提着一食盒，行出林江院。似是因为心情极好的缘故，她只觉彼时彼刻，自己的脚步也要比往日轻盈不少，一路哼小调，且缓且行。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吹梦到西洲。”
这《西洲曲》是南朝乐府民歌名，最早著录于徐陵所编《玉台新咏》。也是南朝乐府民歌中最长的抒情诗篇。
采薇记得这民歌的大概意思便是说，一位少女从初春到深秋，从现实到梦境，对钟爱之人的苦苦思念之情。
尤是思起筱毓，从第一次与之相识，她便对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朝思暮念，采薇就觉得这曲子与筱毓心境倒是极为贴切，虽然采薇深知卫玠绝非筱毓的良配，但是存些幻想也是好的，不然这漫漫人生路当何等寂寞。
想着，想着，采薇便哼唱了起来，虽然不成调，但耐不住心情好，自我感觉良好，曲子也自然就变得好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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