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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面圣


  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必须要做,有些人必须要见,这些不在乎你到底愿意与否,而取决于你手中握有的权与力。抛开有些不合时宜甚至徒然惹人非议的贵族爵位不说,身为教廷的神职人员,白瀛具有很多特权,神罚者的地位更加特殊,更别说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黑暗巨头条顿祭司的唯一教子身份,众多复杂交错的身份让他具有对很多事情,很多人说不的资格。但有些人是无法拒绝的,比如帝王。

  从南区回到位于东区府邸的当天,白瀛就在庭院里跪迎了帝宫来人——一位年纪轻轻就担任黄门郎这一清贵官职,这位据说家世显赫且颇受帝王青睐的俊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倨傲哪怕理所应当,宣诏完了之后便温和地上前扶起年轻教士,并且表示可以等候其一同赴宫面圣。

  黄门郎带来了帝国至尊的旨意,命白瀛立即进宫。

  进宫面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前前后后的关卡程序足以让任何一位初次入宫的朝臣焦头烂额。一位熟门熟路且带着善意的黄门郎毫无疑问可以尽可能地避免了许多麻烦,年轻教士不是第一次入宫,但还是不想自找麻烦。

  尤其是这名黄门郎的姓氏叫做温莎。

  长安很大,即使东区毗邻着皇城依然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很多年前,每逢早朝,居住在东区的朝臣必须提前两个时辰出门,坐着自家的马车前往皇城,入了皇城便得下车步行。皇城同样很大,所以这段路还是很长,不乏年迈力衰的老臣累死于上朝的路上。后来,蒸汽机车的出现大大减少了上朝所需的时间。当今皇帝陛下登位以后更是取消了皇城内的交通限制,朝臣可换成皇城专行的班车直达上早朝的宣政殿。这一颇有亵渎帝王威严法度的诏令得到了众臣心照不宣的默认,只有几个直言进谏的小言官上书请求收回诏令,但最终请求也没摆上帝王的书案。

  但长安依旧很大,所以总有一些时间来完成一些事情。比如一场教士与黄门郎的谈话。

  帝国向来崇尚节俭,当今的皇帝陛下更是不喜过度奢华。供朝臣入宫的专车也是如此,内部装饰从简,除了几张长椅别无它物。而今已快接近皇城宵禁的时刻,专车上除了位于车头的驭者,只有端坐在车厢里的白瀛和黄门郎而已。

  “关于前几日发生在圣约翰大教堂的那场【聆讯】,温莎有不同的声音。”年轻的黄门郎开门见山。

  白瀛沉默了片刻,道:“温莎大主教难道不能代表温莎的意志?”

  “大主教是温莎的大主教,但温莎不是大主教的温莎。”

  “很有趣的说法,我可以接受。然后呢?”白瀛继续问到。

  “在您与大主教之间,温莎会保持沉默。”

  “这是很重要的承诺,条件呢?”

  “没有条件。”黄门郎露出一个诚恳的微笑,“这是温莎对您和条顿大人的一个小小的善意。”

  “哦,这个善意很慷慨。听闻温莎东阳国和溪国的几条商路这几年有些不太平,我认为仲裁所或许可以解决一些小麻烦。”白瀛同样面露微笑。

  “白瀛大人果然是一位友善的朋友,温莎会记住您的善意。”黄门郎果然才华卓著。

  “到了,大人。”蒸汽机车停了下来,驭者恭敬地提示。

  “恐怕不得不与大人告别了,很荣幸与您这样的人物同行。期待与您的下次相遇。”黄门郎起身行礼告别。

  “嗯,与你的谈话同样使人很愉悦。”白瀛晗首以表回礼。

  正当黄门郎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白瀛突然道:“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来自温莎的朋友?”

  黄门郎回头,笑容温和有礼,:“莱恩·温莎,大人称呼我莱恩就是。”

  目送年轻的黄门郎逐渐远去直至消失,白瀛低沉呢喃着陷入沉思。

  “温莎的幼狮吗?”

  “殿下?殿下?陛下还在辰渊阁等着您呢!”一道尖锐却又平和醇厚的声音响起,将白瀛从思考中拉回现实,连忙下车。只见一位身穿朱红蟒袍的面白无须的老人正佝偻着腰在车前等候。

  瞧见老人的相貌,白瀛连忙将老人扶起,微拱身躯行了个晚辈礼,道,:“有劳高总管了。”

  “殿下说哪里的话,为殿下带路是老奴的本分也是荣幸。走吧,可别让陛下等久了。”高总管微微一笑,避过这礼,在前颤颤巍巍地带路。

  白瀛不敢托大,搀扶着老人一同前行。

  皇城虽大,楼台宫宇虽多,但说到底重要的也就那么几处。开展朝臣廷会的宣政殿,祭祀历代重要皇族成员的宗庙,负责起草颁布诏令的尚书台等数处而已。此次面圣所在的辰渊阁则相当于皇帝的书房,也是平日里会见朝臣的常用场所。

  相比宣政殿,辰渊阁则要相对晓得惬意许多,这座颇有几分闲情逸致的楼阁是由一位富有文人才情的皇帝亲手搭建而成,整座阁子取材于生长在湘水之畔的泪竹,泪竹全体通碧,竹身上则散落着颜色要更为深沉的斑点,似美人垂泪,故又称美人竹。

  高总管在阁前停下了脚步,道:“殿下就自个进入吧,陛下吩咐您到了之后无需通报。”

  白瀛再次施礼后依言独自进入辰渊阁。

  阁子不大,里面摆着一张长桌,一张软塌。长桌上堆积着厚厚几大堆奏章和一顶正袅袅生烟的香炉,软塌上坐着一位面容普通却极具威严的男人,持朱笔聚精会神地批阅奏章。

  听到脚步声,男人抬起头正好看见准备跪下行礼的白瀛,随意地挥手示意作罢,然后继续埋头。

  白瀛恭敬地端立,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男人将朱笔放在笔架上,抬头看向年轻教士,往旁边空出一个位置,示意坐下。

  白瀛迟疑了片刻,走上前去跪坐在软塌上与男人相对而坐。

  “陛下。”

  “瀛儿,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不必叫朕陛下的。”男人面带微笑,抚摸着白瀛的脑袋。

  “臣不敢,陛下乃天下至尊,臣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你这孩子真是的,越大越拘泥死板!”皇帝像是一个祥和的长辈笑骂道,丝毫没有刚刚批阅奏章时的威严气度。

  “这次东阳国还顺利吧?”皇帝道。

  “启禀陛下,铁王座尽数伏诛,帝国威严不容侵犯。只是邓肯侍祭他……”

  “不用说了,朕都知道。温莎人老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你不用放在心上,他为难不到你的。”皇帝拉着白瀛的手,轻轻地拍着。

  “我把姒龙赶回北地去了。那小混账写了封申请文书扔到军务部就丢下上阳跑了,把一群军务部的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状都打告到朕这儿来了。”皇帝哭笑不得地翻出一封奏章丢给白瀛。

  白瀛快速一扫,就看到了好几位功勋卓著的将军的联名申诉,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心里暖暖的。

  “陛下,姒龙殿下事出有因,根源在臣身上,若要惩罚臣愿一力承担。”白瀛额头触地,行跪拜之礼。

  皇帝也不在意,换了个话题:“在你看来,东阳国国主怎么样?”

  白瀛略一思考便回答道:“依臣所见,东阳国主对帝国依然忠心耿耿,只是年老力衰,对东阳事务的掌控力度有些力不从心,才有了这次的异端作乱。”

  皇帝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觉得东阳国主的子女中,有能够撑得起基业的吗?”

  白瀛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回答道;“事关诸侯更迭,臣不敢妄言。”

  皇帝有些意兴阑珊,道:“真是个狡猾的小子,朕就不留你了。今晚就在宫里留一夜吧,淳太妃一听到你回长安的消息,就遣人到朕这儿,要朕把你使唤进来。”

  年轻教士起身称喏,然后行礼告退。

  最后一缕夕光投射进来,投在皇帝的脸上,显得有些莫测。

  白瀛离开辰渊阁,阁外有宫人等候,却是白瀛有印象的,应当是淳太妃宫中的仆从。

  淳太妃是帝宫中最特殊的人之一,先帝在时便是最受宠爱的贵妃,帝后因罪罢黜之后更是六宫实际的掌控者,就连当今陛下能够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也离不开这位以雍容识度著称的先帝遗孀。同时,也是这森冷帝宫中少有的能让白瀛感到温暖的人,而今很少有人知道太妃娘娘的本家出自白氏了。

  “姑祖母,您怎么亲自出来了,这让孩儿如何经受得起。”刚走近淳太妃所居的宫阁,便看见一个雍容贵妇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等候在宫阁的台阶之上。

  白瀛快步登上台阶,搀扶着妇人。

  “你啊,回来都这么久了,都不说先来看看祖母。亏祖母这么疼你!”妇人伸出手指狠狠地在白瀛的额头上一摁,发现留下了一道浅红的痕迹,又连忙轻轻地揉着。

  白瀛腼腆地笑着,任由淳太妃摆弄自己。

  “你这孩子,出门一趟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看你的脸,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快点进来,祖母给你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东西。常姨,你吩咐下去把东西都呈上来吧。”说完,妇人就拉着白瀛往宫阁里面走。

  ......

  ......

  “瀛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恨自己,如果不是我,姒元阳那个白眼狼就不会坐上那个位置,他不当皇帝,你也就不会这么苦。”

  妇人低沉说着大逆不道的话语,每一个字眼都沾染着最沉痛的悔恨。

  白瀛平淡地望着妇人,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妇人的情绪,那是无数个夜晚从噩梦里张惶醒来酝酿出的仇恨与悲伤。

  “祖母,这不是您的错。这是整个帝国的大势,家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注定会在这大势里粉身碎骨。”白瀛伸出手,将妇人被夜风吹乱的发梢重新压回耳边。

  “可你的父亲是他的兄弟啊,他怎么下得了手!”妇人失声痛哭,泪水奔涌出来将妆容冲刷得支离破碎,像是一面被狠狠摔碎的镜子,狼狈不堪。

  “连最优秀的继承者和最宠爱的女儿他都能弃之如履,兄弟情意这种东西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吧。帝王不就是一头为了吞噬权力可以舍弃一切的怪物吗?”白瀛伸出双臂,用力地把妇人搂进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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