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正场

　　九月初十傍晚，贡院门大开，于俊麟手里拿着考篮，在兵士的引路下进了考棚。这是他第三次考试，也是第二次在这个地点考试，可却没有什么熟悉的安全感，反而心里忐忑万分，就怕自己考不上愧对家里人的期望，不过来也来了，想太多反而心里堵得慌，还是顺其自然吧。

　　拿着考引，找了一个兵士引路，这次的号是甲字六十六号，是个吉利的数字，这倒是一个好兆头，希望接下来的一切也能如这号一样顺利。

　　跟着兵士，到了考棚，这才几个月这棚子却比之前破烂许多，这前几天下过雨，这棚子里地面上还坑坑洼洼积着水，地上还有几块破碎的瓦片，他桌上也有一片瓦，于俊麟一抬头确实是这屋顶缺了几片瓦，缺瓦倒不要紧，可这缺的几片瓦正对他的考桌，要是大晴天倒没事，可要是下雨的话这卷子怕是要被淋湿了，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于俊麟不敢赌接下来几天会一直天气晴朗，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归他们贡院管，就张了口：“兵爷，您看我这上头这瓦缺了，能不能请人给补补啊，这要是下雨了，这卷子就湿了，这试也就考不成了。”

　　那兵士抬头看了眼上头，确实缺了几片瓦，也正对着他的书桌，他有些疑惑，这每次贡院开放前十天都有专门的人来修葺，不可能出这么大的纰漏。他家里也有孩子读书，到能体会到这孩子的焦急，“你先等会我去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修补一下，这明天寅时才开考，你也别太着急。”

　　于俊麟环视四周，这地方又狭窄又埋汰，也就那凳子可以坐一下，把凳子用袖子擦干净，才一屁股坐上去，他现在也没事干，只能干坐着。

　　没多会，一个瘦小的官员带着两个工匠模样的人急匆匆就赶到了。

　　他站起身行了礼，自觉站到墙角给他们留出空间。

　　“大人，您看，这屋顶确实是需要修补的。”兵士指着屋顶说道。

　　“诶？还真是，不应该啊，十天前才修葺过，这瓦片也是刚铺上的，怎么就掉了呢，这几天也没刮过大风，也不至于掉下啊，算了算了，纠结这个也没什么用，还是先修补好吧，你们两个，抓紧时间把屋顶修好。”

　　“是，大人。”

　　于俊麟就在一旁见着那两个工匠在屋顶上修修补补，这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寂静的晚上越发突出，两边的考生都探头出来抱怨，又被守卫的兵士呵斥住。这声音一直持续了两刻钟，他见着那一块缺的地方都补上了，其他地方也很负责的被加固过了，这掉下来的碎屑和碎块都被清理干净一并带走，见他们这么负责，于俊麟道了句谢，两人才出去复命。

　　那官员也是较为负责，见修补好后，还又看了几眼确定完毕后才离开。

　　“好了，这屋顶也补好了，赶紧收拾收拾睡吧，明天还要考试呢。”兵士轻声劝道，就离开了。

　　“多谢了。”于俊麟谢后，把床整理一遍，可这才发现这被褥不仅是霉的还是潮的，“这可怎么睡啊？”外头兵士也走了，这时候也找不到人，算了，趴桌子上对付一晚吧。

　　这一觉睡的真是不踏实，他一个碰着床就能入睡的人这一晚上硬是反复醒来过不知多少次，每次以为到时间了，迷迷糊糊一看发现还早就再次入睡，这几次折腾下，于俊麟是浑身不得劲，眼底泛青，精神萎靡，蔫蔫的从考篮里摸出一块饼，就着水灌了下去。

　　这凉水一下肚让他牙齿冰了个激灵，整个人算是清醒过来。这考棚前的兵士也陆陆续续站好，他睁眼看了一眼，发现不是昨天那个好说话的兵士了，正想着要不打个招呼表示一下礼貌顺便拉近点关系，至少不能让人家恶了自己，两边突然就传来敲锣的声音。

　　“兵士注意，离辰时还有两刻钟，现在请各考棚前的兵士去领取笔墨纸砚等考试用品，考生做好开考准备，辰时一到，立即开考。”

　　这规则倒是和之前府试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也许这是为了防止有考生作弊吧，反正他这个猪脑子是想不出作弊的高端方法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好，所以这改变倒是对他没什么影响。

　　不一会儿就见他前边的兵士领来了笔墨纸砚，他清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道了句谢。

　　那兵士冷冰冰地没有理会他，一脸严肃地站岗，一丝不苟。

　　于俊麟碰了个钉子，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尴尬地磨起了墨。

　　片刻后领到试卷还是老样子，先检查试卷是否有缺页漏页，是否字迹不清，一切都比较妥帖后，于俊麟等了一会儿，辰时的锣鼓声响起，才拿笔沾墨，写下名字。

　　这第一场正试，考的两文一诗，先浏览一遍题目，于俊麟就有点捉瞎，这“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是什么意思？这前一句摘自《大学》，意思是人难道连鸟都不如吗？后一句出自《诗经》，是赞颂周文王的。可这两句话没什么搭噶的地方，要怎么衔接上啊？

　　想了一刻钟还是没有想出，“算了，先放下看下一题吧。”他把这道题放一边，又抽出另一张卷子，这卷子上也不是什么好理解的题，“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这出处他也是知道的，选自《孟子》，这论点倒是比之前那篇稍稍好点，也能写上一些，再看看诗吧。

　　“菊花诗啊，这简单，先前就准备好些了，随意写上一首也就是了，看来麻烦的是第一篇文了。”于俊麟大致阅了一遍，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儿了。

　　他先是把诗写好，这就一刻钟过去了，接下来便磨墨，边磨边想第二道题的行文结构，老长时间，才在草稿纸上写下第一个字，这沉浸在做题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好像才一会儿这中午就到了。

　　这次由于时间短，第一场就考一天，贡院里就没有备食，都是自家带的，检查过程尤为严密，那饼子就差没给你揪成沫了，熟食像是鸡腿、卤肉什么的也被筷子戳烂了皮肉，实在是惨不忍睹，可偏偏又不能不吃，这考试是一个消费体力的事情，要是不吃，这下午能不能撑住还未可知，更何况，对于经历过灾荒的他来讲，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这次的试题他是没什么把握的，第一道连论点都想不出来，何谈能过呢，怕是白来一趟了，还是当做一次难得的经验好了，还真让他爹说对了。不过这就更不能把自己饿坏了，说他没用也好，蠢笨也好，可做不出就是做不出，再怎么磨蹭也是浪费时间还是想开比较好，就是有些对不起家人，这次是一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想到这，这饼子也吃不香了，于俊麟看着几张未着墨的试卷，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算了，能写多少写多少，就算绞尽脑汁也要把字填满，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

　　下午，太阳晒的猛烈，他倒是不觉得晒，毕竟有屋檐挡着，可他考棚前的兵士脸上脖子上全是汗珠，这大热天还穿着甲胄，实在是难为他们了，于俊麟看着兵士手上又停了动作，一会儿才使劲摇了摇头，拍拍脸清醒清醒，“这一不留神就又溜神了，不行不行，要集中注意力啊。”

　　深吐一口气，于俊麟又提笔琢磨，好不容易有点思路突然隔壁传来巨大的轰响把他吓了一跳，字都歪了。

　　“咋啦？”对头那考生探出头来，被兵士一瞪眼又伸了回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人了。”于俊麟心里嘀咕，却也不敢探头出去。

　　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有东西砸落的声音还有考生的惨叫声，这兵士瞪回去了一个人，可瞪不回去所有人，整个考场立马就喧闹起来。

　　一会儿，两个兵士抬着一个满头是血的考生经过他的考棚往出口而去，那考生哀叫着呼痛可更多的却是不能继续考试的悲哀。

　　于俊麟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这头砸成这样，怕是瓦片掉了下来，幸好幸好，他让人修补好了，否则这考试还要带一身伤回去，太不划算了。

　　“镇静，镇静，继续考试，谁敢大声喧哗、交头接耳，就视为考试作弊，逐出考场。”这声音一出，考生立马就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屋顶就怕瓦片掉下来成为第二个倒霉鬼。

　　这次考试，考得人心惶惶，怕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安稳地做题。

　　接下来倒是没再出什么意外，考试结束就出了考场，准备第二场覆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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