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千十
一番教导过后，于俊麟觉得自己有了长进，原先他读书是野路子，吃着上辈子的老本，直到难度加大啃不下去才觉得艰难晦涩，虽然他知道自己天赋不高，可因为接连两场考试都一帆风顺地通过，让自己对自己有着错误的认识，抱有一种极其膨胀的优越感，又不愿丢掉面子去问他爹，只好半懂不懂地自己教自己，没料到有这么多的错误和不足之处。
于俊麟深深向他行了个礼，“多谢朱大人。”他是真的十分感激，要是没有他的教导怕是自己仍旧要做无用功，这恩情大了。
“可担不起你一声大人，我前几年就辞官了，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朱秉修倒没阻止他行礼，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一份恩情，虽然他也是在还恩情，可这毕竟是两码事，尊师重道还是要的。
于俊麟一脸难以置信地抬头直视他，口中不自觉道出，“为何辞官？”说完才发觉自己不妥当，可又收不回来，只好默不作声。
朱秉修倒是并不在意，翻着手上的书籍，轻描淡写道，“当官没意思，整天不是诰敕起草、史书纂修就是经筵侍讲，我不愿意整那些玩意儿，干了一年就辞官了，又没钱又受气，靠那些低微的俸禄也养活不了人。”
于俊麟张大了嘴一脸目瞪口呆，哪有人考取了状元得了官身却又辞官的，他想考还考不上，别人却考上了不当一回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朱秉修说完瞥了一眼于俊麟，看他一脸受到打击的模样，怕他钻进牛角尖一蹶不振，又补充了几句，“我倒不是炫耀，也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做官不是我所愿，继续下去也不会快活，人生已经太苦了，不能在小事上为难自己。”
他越说那孩子头就越往下低都快到胸上了，得了，劝不了，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朱秉修把书扔桌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想你爷爷，想想你家人，为了他们也不能放弃啊，就说这么多了，好好琢磨吧，我下午来抽查。”
朱秉修推开门伸了个懒腰，对他眨了下眼睛又关上了门。
于俊麟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默，良久才想通，他不能和别人比，这样只会陷于自我厌恶的状态，只要他有进步就是好的，他们俩起点不一样，无论是聪慧程度还是家世条件都是不能比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可以说辞官就辞官，自己可不行，他家里人就指望着他呢，要是他自己不争气这辈子也就在土里刨活平庸一辈子，更别提替他爹报仇了，董大的事不是他不挂在嘴上就代表不在意的，这仇他可是记在心上的。
总而言之只有考科举才是唯一的出路，要坚定信念一直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于俊麟整理完情绪，整个人都是冲劲没有一丝懈怠的迹象，他把那几本书翻开，再次复习一遍，试着去找规律，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只是他能不能发现罢了。
朱秉修出了屋子，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和云彩微笑，这几天的提心吊胆他连看天的时间都没有，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舅舅……”杨怀远蹲在屋边，见着他舅，一把冲过去抱着裤腿。
朱秉修把孩子抱起，摸摸他的额头，轻柔道，“怀远怎么不去睡觉啊，这病得多养几天才好。”
“我已经不烧了，舅舅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啊？”他揪着他舅的衣襟一双滚圆的纯黑的大眼睛扑闪着。
是不烧了，可还是歇几天才好，路上万一再烧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儿待几天，等你完全好了咱们再回去好不好。”
“那……那好吧……舅舅说话算数，拉钩钩。”杨怀远伸出手指勉为其难答应，拉完手后，就从他舅身上下去了，一眨眼就跑远了。
朱秉修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想起什么，拍了一下脑袋心道，这事给闹的，他都忘了他的一群兄弟都在外头道上晒着太阳，吃着尘埃呢，真是大意了。
随即迈着大步往外疾步而去。
娄二带着一帮子兄弟在道上等着，以为吃完早饭他们就可以启程了，没料到他大哥不知怎么回事，进去半天都没出来，这收拾包袱也不用这么长的时间吧，看着兄弟们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只好先退回到阴凉地方，也不管他大哥没有吩咐了。
“娄二，你说大哥在里头干啥呢？这老半天都不出来。”陈三拿了根草叼着，蹭了蹭娄二的肩膀。
“我咋知道，我又不是大哥肚子里的肠子，能知道个鬼。”娄二看着村子里的人时不时张望着，他一看过去，他们就赶紧缩回头，这就罢了，还有小孩子捣蛋，拿小石子往他的马上扔，虽说没几个砸中的，可却把马整浮躁了，这马一浮躁，他也没有平静到哪儿去。
“你不是平时总是大哥前大哥后，什么事都能上嘴说，大哥也总说你机灵，不过，我看那是你那副猴样把大哥欺骗了，哪里机灵了，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没办法，是吧兄弟们？”
陈三平时和娄二不对付，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这时候可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娄二为人机灵，善于钻研，又读过几本书，有些办法想的真是挑不出错还经常合大哥的心思，大哥很愿意用他；陈三心胸狭窄总觉得娄二不可靠，虽然他想往上爬把娄二压下去，可无奈脑子跟不上，只能处于三把手的地位，常常酸娄二，可他的武艺算是除大哥外众人中最好的，还有一点他是大哥的奶兄弟，论忠诚谁也比不上他，大哥虽然不重用他，可内心却是信任他的。
只有他们是后头才跟上队伍的，虽然大哥平时不亏待他们，他们也愿意为大哥排忧解难，可他们就是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存在感，帮不了大哥，只是一个鸡肋的存在，就更别提掺和他们俩的事了。
“林五哥你这荷包挺精致的，上头还绣着水鸭呢，嫂子给做的？”
“是啊是啊，这水鸭……去你大爷的水鸭这明明是鸳鸯……”
“哎呀，我的头皮发痒，怕是长了虱子，唐四哥帮我抓一抓。”
“十一弟，我好像也发痒，咱们三个互相抓吧？”
“带我一个。”
“我也痒得不行。”
“还有我！”
……
一群人转换话题，纷纷不接话茬，让陈三很不自在，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
娄二看着陈三一脸憋屈心里摇摇头，这帮人精明的很，哪能接他的话，岂不是得罪人，这陈三总是找人不自在往往却让自己不自在，还死不悔改，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陈三越想越气，拉过缰绳想出去骑马透透气，还没坐上就见他大哥着急赶来，他只好取消了这个打算，老老实实地站在马侧不动弹。
“大哥。”
“大哥。”
“实在抱歉忘了时间，兄弟们见谅。”朱秉修抱拳道。
“不碍事，不碍事。”
“就是，兄弟之间说什么抱歉，岂不是见外了。”
朱秉修一脸喜意，遇上这帮兄弟实在是他的福气，他决定还是先和他们说说他的打算，“是这样的，孩子我都找着了，就是还要耽搁几天才能走，我寻思着，最近那批货物怕是不好过，需要一些人手去盯着，之前顾着孩子的事也没想其他，既然孩子找到了，那咱们该赚的就不能少了，这里只留陈三、林五两人，其他人都先回去盯着，这笔单子要是成了下半年就松快了。”
“好，那我就带着兄弟们去了，只是价钱还是原先的吗？”娄二询问。
“千十，只要低于这个价位，多余的就当兄弟们的辛苦费了。”朱秉修爽快道。
娄二的眼睛噌地就亮了，其余人也呼吸急促，他们都知道这是大哥给他们寻找小姐和少爷的补偿费，往年都是千五，这整整多了一倍，只要单子成了，每个人都能分个四十多两，这虽然不是一笔巨款和他们经手的银子相比也不是什么大钱，可却是一笔不少的外快，他们常常几个月才回一次家，家里老人、媳妇、孩子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这一笔银子是即时的，不用等年尾才结算，这寄回家，家里人也能过得舒坦，心头的愧疚也能少不少。
没有犹豫，在娄二的领头下，拜别大哥之后，一行十二人快马扬鞭而去。
陈三和林五倒是一脸羡慕地看着兄弟们心情愉悦、笑意满满地骑马离去，他俩都知道被留了下来那银子就没他们的份了，心情不由地沮丧。
朱秉修怎么可能漏了他俩，他可还有事情让他们去办，“陈三、林五，我有事要你们去办，想办法去租辆马车，结实点，颠簸得轻点，多买些褥子被子垫马车上，再买些女孩男孩的衣物和洗漱用具，别忘了准备药物……对了，还有把这张银票也给兑了，留几个几钱的碎银子和几百个铜板。”朱秉修递过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陈三接过，细心折好放到胸口。
“一定办到。”陈三回道。
“不用太着急，安全为上。这另外一百两你俩自己平分，我也不管。”
陈三、林五知道这是另外的补偿十分高兴，这采买东西实在是容易，而且还比那四十多两多了十两，两人都咧着嘴笑。
“快去吧，别傻乐了。”
“大哥再见。”
“大哥保重。”
朱秉修凝视着两人远去，嘴上唱着小调，满满踱步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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