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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秦砚不知是被哪句话扰乱的心弦,  但这应该是她早就知道的。

        只是她不敢相信,也没有底气相信——沈旷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心之所向。

        “但……我、我还……”秦砚觉得气息不畅,心间跳动让话语断断续续。

        堵在心间的不知为何物,  发酸发胀,仿佛她才是身体抱恙的那个。

        “还没打算接纳我。”沈旷帮她说出了心中所想,低垂的眼眸中女子的身影犹然不定,  并未否认他的话。

        那便是了。

        让已决心离去的人回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已经不讨厌我了,是吗?”  沈旷抚上秦砚的脸颊,  那找不见自己心思的姑娘焦急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秦砚抬头望向他,不讨厌吗?

        好像是的,似乎已经可以和沈旷正常的相处。

        沈旷在那眼神中得到了答案,笑了笑,“不急,  至少到宫宴不是吗?”

        他并不急切,  只希望秦砚能想清楚。

        秦砚微微张开的唇又轻轻合上,  至少到宫宴,还要至少解决沈熙君的事情。

        在这之前,她要确定自己的心意,  确定自己的真正所想。

        “嗯。”秦砚撇开头躲了他的手掌,  但一瞬又反应过来,按着他的手贴向脸颊。

        秦砚这突然反复的举动让沈旷不明所以,他的手掌还贴紧了一些,  只是眼睛的眨动越来越沉。

        但秦砚赶紧探向他的额头,  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滚烫了?

        “不行,  您还是先躺下。”秦砚不由分说按着沈旷直接歇下,  连晚膳都让换了方便吃的肉羹。

        许是白日带着病忙碌,  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即便是铁人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更别说下午还来了一趟惊人的消息。

        “先把药喝了。”秦砚端过康平送来的药,看着沈旷忽然叹了一声,“给您喂个药可费劲呢,嘴都撬不开。”

        想要撬开昏睡中的沈旷还是有些不容易的,像是本能抗拒喝下药物一般。

        沈旷看着那药,再看看秦砚,“那你怎么喂的?”

        秦砚眼见着沈旷的眼神往下,落在了鼻翼下方的那处,顿时红了脸,“您想哪去了?!”

        那、那不是话本里写的东西!正常人谁干得出来那事!

        沈旷一本正经,“只是问问,没想说是那种。”

        果然,那都是话本里骗人的,他没这个福分。

        秦砚挑眉,转念之间又发觉一些怪念头,淡淡说道:“是康平。”

        沈旷瞬时眼中化为惊恐,那高热都退了半分。

        秦砚浅笑一声,说道:“他掰开您下巴,我灌的。”

        沈旷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恢复平淡无常,端起药碗轻笑一声,顿了顿便一口饮下。

        药汤奇苦,但他不觉这很难忍耐,除却高热带来的红热,面色无常。

        但下一瞬口中塞进一颗沾满糖渍的蜜煎,推进的指尖在薄唇上轻划而过,仿佛蜻蜓点水一般溅起心中涟漪。

        “以往不爱喝药,我兄长就会拿蜜煎糊弄我。”秦砚以为沈旷嫌药苦,所以不愿意喝。

        沈旷咽下口中化成的糖水,解去了汤药的苦味,甚至让人迷恋那久违的甜意。

        他盯着秦砚,眼前热气让人睁不开眼,“嗯。”

        秦砚掖着被角,轻声说道:“有急事喊您起来,放心吧。”

        沈旷就像真的放心了一般,很快陷入了沉睡。

        秦砚盯着陷入沉睡的人,眉峰凌厉,这些年没有半分改变。

        他入睡之后秦砚紧绷的心绪才放松下来,有空想想自己这杂乱如线团的心绪到底是怎样。

        只是扯不到源头,甚至只能反复念着沈旷那句——“心之所悦若要说个理由,那便不是喜爱。”

        那是她曾经写给别人的一句话,但沈旷为何会说的一字不差,她并不知道。

        但她只能肯定,沈旷绝对不是那人。

        思绪忍不住飘向远方,回忆中看不清身影的人,好似有些和沈旷重叠,但又被她迅速否认。

        那时,秦将军府的姑娘整个秦关没有不认识的。

        在秦关,秦家世代声望极高,秦家唯一的女儿留在城中百姓更是颇为照顾。

        秦砚出门时总会碰上热络的乡亲,同她打着招呼,或是塞给她自己种的瓜果。

        当她出门为人代写书信的时候乡亲们也愿意来找她写信,只是有一天来了一位从未见过的妇人,抱着幼童坐到了秦砚面前。

        衣衫褴褛的妇人坐下来一阵哀愁,还有些紧张,秦砚听了一会才明白她是要向漠北寄信。

        夫君阵亡,家徒四壁,而她在漠北她已然没有了田地,战士亲眷的抚恤金根本没见到半分。

        当时被当作流民赶出漠北,承诺会给他们按时寄来,但从未见过。

        “并非只有我一人如此……”妇人喃喃道,但转念又笑了笑,放下了自己为数不多的铜板,“想必寄去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

        秦砚托人探听了一番,逃难到秦关的不在少数,而朝廷发放的抚恤金根本没有到他们手上。

        而长安,与漠北更像是各自为政一般,那抚恤金根本不是安抚战士亲眷,而是安抚漠北领将。

        秦砚愤怒不已,难以相信这是能在西盉发生的事情,她一连寄去许多信件,但一封都没有得到回复。

        最后气急败坏,寄去的信件都是言辞激烈,甚至说过几天要亲自去一趟。

        这倒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秦冶真的要去漠北办差,协调粮草的事情,秦砚央了半天要跟着去,秦冶受不住还是同意带上她。

        她到了漠北真就发现了那地方混乱不堪,根本没有一个正统的将领,那抚恤金更是索要无门。

        气得她更是在军营大帐前喊着他们“懦夫!”、“一群男人净干着软骨头的事情!”

        她当然被秦冶拉回去教育了一番,不过也不是全都没有收获。

        隔了半个月,她收到了一封来自漠北的信件。

        [  可否告知在下详细名录与清单?以便日后核对归还。——广晖]

        秦砚顿时欣喜,立刻跑出府门让人叫上了所有迁来的人们,整理出一份名录寄往漠北。

        [  多谢公子,小女代众位乡亲先谢过您,百姓诉求有所回应,有您这样的将领,想必正义也当是不日就会到来。]

        秦砚在信中还多有奉承,看起来像个当官的,总归是喜欢好话的。

        那回信来的很快,薄薄一张纸上写着——[  百姓乞求而来的正义,那已经是腐烂的公正,是当权者的过错,这本应是他们该得东西。]

        [  在下虽力薄,此明细谨记于心,有朝一日定尽力而助。]

        终于得到了回信的秦砚看到了曙光一般,不知为何只是简短的几句话,便让人感觉到他与漠北那些迂腐的人完全不同。

        “哎呦,人要了份清单你就激动成这样,这也没说要管啊。”秦冶也凑热闹看看这回信,也没报太大希望。

        也不是个总将出面,这无名小卒能有什么作用?

        “谁说不会管的!”秦砚瞪他一眼。

        秦冶笑她天真,叮嘱她可别再那么冲动,漠北又不是他们插得上手的。

        这傻姑娘非得跟他去一趟漠北,还好是走了官道,倒也不远,就当带她去散散心。

        结果这傻姑娘是□□去的。

        “正人君子,一定不会食言。”秦砚扬着脸,不信秦冶的鬼话。

        去这一趟还是管用,这不就有人出手了吗?

        秦冶咂舌,就觉得这傻丫头最近不对劲,咂舌一声,“哎,这两封信就信人是正人君子,你哥我这么多年也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夸你做什么?那么些姑娘夸你还不够?”秦砚白他一眼,还欣赏着自己手里的信,不禁赞赏一番,“什么样的人从字里就能看出来。”

        秦砚指着信中的字,“一看就是刚正不阿,眉清目秀之人。”

        “当官的字都不错,那怎么还那么多奸臣?”秦冶撇撇嘴。

        “抬杠是不是!”

        这小姑娘的喜欢来的就是这么简单。

        秦冶笑着看她,那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春心萌动,“你有没有想过你又没见过,万一是个貌相不好的,又或者是个年老的,再或者是个貌相不好还年老的……”

        “长安当官又老又丑字好看的可一大堆。”

        “那、那信中说过,还未娶妻但也能体会亲眷离去的痛苦,没、没娶妻那肯定是年轻的!”秦砚不信,立刻反驳。

        “你想啊,到了该娶妻的年岁却上了战场,也不是将军,那万一是娶不上妻子的怎么办?那可不就年老了吗?”秦冶晃了晃手中信件,眼神盯在那落款上若有所思。

        “你怎么这么说啊!”秦砚跺脚抢了信件就跑走了,转而又回来,拿着团扇砸秦冶,“谁说我心许他了!”

        而且君子不在于貌相,在于才华和品性。

        但她关在屋中好几天,心中惴惴不安,终还是在发出去的信件中添上一笔——“兄长所说若是年长者应当恭敬些,还为知晓公子年岁,不知如何……”

        [  在下刚年满二十,若姑娘担忧在下身份,在此与姑娘讲明在下家事……]

        回信中一板一眼讲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就像是答府衙征税一般,说了一遍自己家中事。

        秦砚读下来,这还是个长安大家族的儿子,父亲妻妾成群,怎么就舍得让儿子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

        信里还写着,[  姑娘若还有什么不放心,尽可问。]

        [  没什么不放心的,您就差把家里几亩田说了。]秦砚被这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  家里田地挺多的,但在下并没有多少。]那人回道。

        秦砚拿着回信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人好似与常人不同,说话一板一眼,格外耿直。

        一来二去,那每月准时而来的答信成了秦砚的习惯。

        她问什么就答什么,从不多说,甚至只有两三个字也会寄一封信件过来。

        [  寄一封信件挺贵的,您就不能多写两个字吗?]

        那人回她,[  姑娘说得有理。]

        秦砚气笑了,还真是多两个字。

        那人也许是觉得不回信好似有些失礼,秦砚下一封便写道——[  若多有打扰,公子不回即可。]

        [  并非打扰,若能听一些迁去百姓消息,也是让人心安。]

        哦,原是从她这听百姓的境况了,秦砚撇着嘴,有些不乐意。

        只是这封信后终年有些骚乱,但还算安稳的漠北和金纣爆发了战乱,守将连丢三座城池,众多百姓流离失所。

        秦砚望向漠北的时候总是带了些担忧。

        那一阵秦冶也不着家,她有些不安,找了个借口就跑去驻地去看看秦冶。

        哪知秦冶见了她开口就说:“哥哥我给你托了个好人,赶明儿嫁到长安去,你得请我喝上十天。”

        “长安什么破地方,不去,秦关挺好的。”秦砚白他一眼。

        秦冶望向远方,秦砚顺着看过去好似有一个人影隐入了山林中,但又看的不清晰。

        秦冶胡乱摸了两把她的脑袋,沉声说:“听话。”

        秦砚抬眼看他,知道这人很少正经讲话,像是认真的。

        她问:“你托了几个人?”

        “嗐,这事哪能多托,就一个。”秦冶笑着摸了摸鼻子。

        秦砚觉得按照自己亲哥这种不靠谱的程度,多半这人也不太靠谱。

        秦砚没放在心上,每天还是等着漠北的来信,心中惴惴不安,不过看那位公子像是只处理文书,应当不会上前线的吧。

        等了能有一个月,听说三皇子重整军纪,率领漠北守将夺回一座城池。

        秦砚见过漠北的模样,能带那么一群人打赢属实是个怀才之人。

        在那之后她才收到了来自漠北的信件,打开之前她一直忐忑,提着一口气放不下来。

        直到看到了第一句话——

        [  抱歉,回信稍晚,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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