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挣扎
收到林予嫣的信息，已经是半夜了。
但是容屿仍盯着那句话，愣是看了半个小时。
他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解读，拿出写语文阅读理解的劲头，思索了很久。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
——林予嫣喜欢他。
他本来只打算和林予嫣逢场作戏，看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现在林予嫣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考察的必要了。
他以前对待喜欢自己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是冷然拒绝，不留一丝情面。
但是现在，他竟然有点不舍。
于是又辗转反侧了一个小时，还是没删掉林予嫣。
容屿无意间碰到了床边柜子上的节拍器，摇摆的声音让他惊醒。
他惊诧于自己的优柔寡断。
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他下定决心，不能因为这个女人动摇自己的心神。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等明天把事情当面跟她说开吧。
这晚，傅源一直心不在焉，连傅长明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听到。
以前傅源要是这种不合作的态度，傅长明直接拳脚就落到他身上了。
但是今天傅源表现良好，再加上傅氏集团这两天的股票一路飘红。
傅长明甚至拍了拍傅源的肩膀，嘉奖道：“以后就按照今天的表现来，多跟林家大小姐出去培养一下感情。”
傅源还是那副冷清冷意的模样，傅长明虽然有点不快，但还是尽可能地压制，只是叮嘱道：“最近公司有个重要的项目，你跟林大小姐提一提。”
傅源没吭声，只是径直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只留下傅长明原地狂怒，砸了大半家具才有所缓解。
傅源打开淋浴，任由冷水由花洒喷下，想清洗掉一直回荡在脑中的那句话
——“自己的痛苦，不要强加到别人身上。”
在傅源的印象中，林予嫣一直是个烦人精，她的谄媚，她的恶毒，他都看在眼里。
并且由衷得厌恶。
面对这样一个女生，任谁都会厌恶。
当冷漠没用时，恶语相向自然而然就是对付她的武器了。
可惜，她向来都是逆来顺受的，不会有半句怨言。
因为她的怒气，会转移到除他之外的任意一人身上。
林予嫣这个人，自然而然就坏得颇负盛名。
傅源一直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甚至有隐隐的正义感。
看，我在教训一个恶人。
教训恶人并不能消除傅源的厌恶，所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他跟林予嫣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伤害林予嫣，林予嫣就伤害其他人，然后他就会更变本加厉地去伤害林予嫣。
而现在，林予嫣打破看这种循环。
傅源的第一反应不是解脱，让他害怕的竟然是愤怒。
他心中隐隐有个声音一直在嘶喊：凭什么她想跳出这个肮脏的泥潭，就能跳出？！
傅源这才惊觉，原来他一直把林予嫣当成同一类人。
一样深陷泥潭，无法自救的烂人。
傅源还记得，他母亲在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源源，无论到了什么样困难的境地，一定要选择做一个善良的人，千万不要伤害他人。”
他不记得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了，只记得父亲搂着一个妖冶的红裙女人大摇大摆地来到了病房，第一句竟然是，“你还没死啊？”
母亲脸色苍白，但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平淡，“快了。”
语气平淡的可怕，平淡的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傅长明，我知道你恨我，嫁给你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赎罪。现在我也快死了，希望你能放下芥蒂，好好的对我们的孩子。”
在傅源的印象中，母亲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
但是在仆人们的传言中，母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
用尽手段抢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还设计害死了自己的妹妹，就连唯一的孩子都是费尽心思设计来的。
傅源并不相信仆人们在背后嚼舌根的话，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他看到父亲对母亲非常冷漠，父亲会对母亲动手，当他冲上去护着母亲时，父亲也会打他。
而母亲会紧紧地抱住他，用瘦弱的颤抖的身子护着他。
这时，父亲总会怒气冲冲地骂他是“野种”。
当时他并不知道“野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父亲不喜欢他。
为了让父亲能喜欢他，他努力学习，把奖状拿给父亲看，结果换来的是父亲盛怒地撕碎了他的奖状，并且用一种他当时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长大后的傅源知道了那种眼神，他后来也会用那种眼神盯着林予嫣。
母亲去世后，父亲几乎天天带不一样的女人回来，每次风格都不一样。
仆人们对偷偷的比对，然后当着他的面说：“没有一个跟夫人是一样的。”
仆人丝毫不怕傅源会怎么样，因为傅长明的漠视，似乎在宣告，傅家是没有傅源这个孩子。
而傅源也习惯了这种被忽略被漠视的状态。
只是难过时，会跑到母亲的照片前哭一哭，后来他就不哭了，因为没有必要。
傅源以为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他搬离傅家。
他学习得比谁都刻苦，就是想要靠自己能带着母亲的相片，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家。
然而，傅源所有的计划都被林予嫣突如其来的喜欢所打乱。
傅长明的脸上，挂着他从未见过的和善的微笑，“源源，爸爸的好儿子，因为你，我们家要走大运了！只要你能哄好林家的那位小公主，你爷爷都会对我们刮目相看的！”
傅源在家庭聚会上看到过那位，让父亲又怕又敬的爷爷，真正带傅家在京华市站稳脚跟的人。
爷爷有很多孩子，傅长明是最不成器的一个。
然而，父亲用他的婚姻换了傅家一个好前途。所以，爷爷对他虽然有微词，但却把傅家一部分的家业分给了他。
从傅长明的兴奋程度来看，他口中的林家是真正的高枝。
比母亲的家族，要厉害得多。
这种认知，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所以，他不愿意去哄那位林家小公主。
极其正常的，傅源遭到了傅长明的毒打。
这次打，跟以往不太一样，傅长明非常细心的没有打他的脸。
因为他的脸，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傅源不合作的态度，惹得傅长明极度的不高兴。
于是，他被关在小黑屋里，整整七天。
是个人，也得精神错乱，但傅源没有，心中的恨意一直支撑着他。
但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还是屈服了。
这种屈服对傅源来说，实在是一种耻辱。
每次见林予嫣，那种刻在精神上的耻辱就会让他疼痛难忍。
后来，疼痛慢慢变成了厌恶。
而傅源今天才认清，这种厌恶，实际上不是在厌恶林予嫣，而是厌恶他自己。
厌恶自己明明这么恨傅长明，却没办法反抗；厌恶自己明明知道母亲并不是仆人口中传的那样，却没有反驳；厌恶自己这么弱小，没能保护好母亲。
林予嫣的话，撕开了他虚伪的面具，露出流脓的伤口，丑陋不堪。
这么多年了，也让他正视了自己的伤口。
傅源一直在挣扎，他憎恨着傅长明，可无形中，他慢慢的在成为傅长明。
林予嫣的这番话，让他清醒过来。
林予嫣已经挣脱了泥潭的束缚，他不能怨天尤人，应当继续努力，靠自己跳出去才对。
这样想着，他竟然对林予嫣有一丝的感激。
而怀着这份感激的傅源，自母亲去世之后，有生以来，睡了第一次安稳觉。
然而，这份安稳在天亮的时候，被傅长明的怒火所打破。
傅长明不顾形象地冲进傅源的房间，把傅源拖起来，摔到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傅源瞬间清醒过来，但还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傅长明。
傅长明气急败坏地说：“你对林予嫣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解除婚约？”
傅源得知这个消息先是一惊，然后由衷地笑了笑。
看来，她真的跳出了泥潭。
他也得努力才行啊！
“你他妈的还能笑出来？”傅长明火气更甚，抄起他手边的椅子就冲傅源身上砸去。
而傅源这次没有束手待毙，他迅疾地起身避开了破空而来的椅子。
“野种，你竟然敢躲？！”
傅源有一瞬的恍惚，他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以前还会难过，现在竟然觉得有一丝好笑。
他出言嘲讽，“我是野种，那你是什么？”
“你！”
傅长明怒目而视，椅子直接朝傅源砸来，傅源轻松避开，反手握住了傅长明的手腕。
傅长明的手腕处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武器。
“畜生！”傅长明哪受过这样的侮辱，他抬脚想踢傅源，却被傅源一个横扫，膝盖火辣辣的疼，被迫跪在了地上。
傅源直视傅长明，眼神里没有惊惧，只有平淡，他用当初母亲躺在病床上平淡的口吻，对傅长明说：“你老了。”
“你这个野种！畜生！！！”
傅源不顾傅长明的咒骂，径直离开。
傅长明还在喘着粗气叫骂，“小杂种，你别太嚣张，你以为你和林予嫣解除婚约，你还有什么价值吗？哈，你马上会被老头子抛弃！”
傅源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看了傅长明一眼，没说一句话，但眼里的怜悯却仿佛在说
——我可不是你，蠢货！
而事实上，傅源已经是傅老爷子看中的人，凭借他的能力而非出卖婚姻。
不过，现阶段他还是需要林予嫣的支持，他们不必成为情人，可以成为盟友。
容屿也收到了，林予嫣决定要退婚的确切消息。
他瞬间心情舒畅，看窗外似火的骄阳，也丝毫想不到被炙烤的炎热，反而是阳光明媚。
容屿想，既然林予嫣她这么喜欢他，喜欢到退了傅源的婚。他也就勉强再跟她相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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