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林慕，做我的皇后。”
他炽烈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一瞬间，茫然无措。
刹那间，百感交集。若说不动心，怎么可能？
从何时起，年少青葱的爱慕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深爱？蓦然回首时，两个人都不禁惊叹，原来他们已放任彼此走进自己的心这么远了。
她只觉得五味杂陈……要怎么面对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变？
他曾许诺她的闲云野鹤的生活，如今是再也不可得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今生是不能自拔了，可一入宫门，再不得出，她一向是最爱自在的呀！
“为什么？”她无助地低问。
言照蓦然一惊，显然错意。片刻的沉寂中，他只顾眼神炽热地望着她。一瞬间，至爱、眷恋、绝望纷至沓来，夹着劲风掠过他的人间。
“林慕，我……”他嘶哑着声音，虚弱地顿了顿，“只要你。”
她顿时红了眼睛。他说得坚定，乌浓的眼眸揉满了深情，一双郁沉沉的眼睛像是心上挣裂的两道伤口，仿佛要将内心深处最动情的秘密撕给她看。他只顾望着她，却迎上了她质疑般审视的目光。
或许这一刻，他真的恨了…恨她不明了他的心。这世上千万人，紫陌红尘中穿行的人那么多，可只有她不同，她必须懂。
他是一个太会放手的人，可若连她也必须放手，活这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或许，或许……
这成了他此生唯一的自私。
他掌握着刚刚好会令她吃痛的力道，这就有了些负气的意思，一只手紧紧揽过她的腰身，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重重地吻她。
顷刻间，乌云飞雪，冲撞着她的一切，像是火山喷出的涎沫吞没了天地，淹没了她，一切都是混乱、炙热。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火热的鼻息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颈上，她无处可逃。
渐渐的，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她快要窒息了，像是一只飞不出火海的蝴蝶。他便减轻了力道，移开一小片距离，容她喘息。
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浓情狂热的拥吻，只是此刻的他，显得从未有过的绝望。
片刻过后，他仍是满目火热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她凄然圣洁的姿态。
“答应我。”
“……”
“答应我！”
“……”
“算我求你……”他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一记，咬牙切齿道。
暴虐而缠绵的吻快要模糊她了，她像是一片烛火摇曳出的影子，孱弱而摇颤，随风而飘的脆弱。
断断续续了几个来回，她终于奄奄一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结束了痛苦而狂情的修炼。答应他的一霎，她觉得疲倦。她是爱他的吧。可他们之间的爱，从此刻起，注定要掺杂太多复杂的东西，太多的算计，看得越透便越绝望。
她明白他的苦衷。
宋桢已同她说了他的考量，此刻，除了言照，无人能压得住如今齐国的乱象。
称的一端是天下苍生，另一头则是她一个人微不足道的平安喜乐。
或许她同他一样，不知何时，心中那杆秤不知不觉地便倾斜下来，替她自己拿了注意。
可是她真的好累啊……
她靠在他身上，只顾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却看不到他正孩子气地笑。
这机关算尽的人，这走投无路的人…爱她……
不计名分，走入这皇城，不为别的，只为你。
言照，你可知道？
言照初登大位后，便将剑门掌门之位传给了二长老杨咸，杨咸便带着一众剑门弟子回了灵山，自此江湖帮派星散天涯，各自衣锦还乡地回去休养生息去了。
宋桢和秦终的起义军也改号定南军，与朝廷兵马休顿重组，不日便将南征平定齐燕边境的战事。蒋昀、陈皓和林知啸也在这支定南军中，三张肃杀的面容与这支铁军并不违和。
宋桢已定了主意，秦终自然相随。
“等南边战事了结，我们回瑶城吧，你不是说一直想回去看看？”宋桢低笑，温柔地看向秦终，那是这位昔日起义军统领少见的一脉温存。
“好。去多久？”秦终也淡笑，眼底泛着冰雪消融的暖，一身黑夜云破日出。
“一生一世。”
等到李广旭和程延要走时，已是京华城落的一月之后。
李广旭先前便想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独自去南边，天狼、凌吉…哪里都好，他要去疗疗情伤，这注定是他一人的修行。
言照和林慕都心知他此番为何，然而却都欲语未语。即便是他们二人单独相处时，也都默契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对此闭口不谈。
然而，当言照和林慕得知程延也要走时，却再也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他们此前没有料到程延也要去南边，毕竟他一家老小都在京华，此时京中势力不稳，他一家正需他这个如今的御前红人来支撑，他却偏偏要躲过朝堂这趟浑水，一纸功名全不要，依旧做他的逍遥剑客。
“你去南边做什么？”言照一日打趣他。
“我去陵平，寻我娘子。”程延无限陶然地回道，嘴角不禁扬起沉醉的笑意。
坐在一旁的林慕手一抖，轻笑着问：“可是之前苗家的女子？”
程延温然一笑，算是默认。
“怪不得，先前找我去信家中，要我家中多加照拂，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林慕笑意更盛，一想到平日里这个举京华闻名的程二公子都要成家了，林慕心中一片暖溶。
几日后，程延便辞别众人，朝陵平去了。
言照和林慕虽说不舍程延，但见到程延仍能这般潇洒快意，心中又多了几分羡意和开怀。
同众人几乎同时远遁江湖的还有蒋碧湘和花广陵。
他们的婚事办得很匆忙，林慕也是大婚的前几日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回你是真要做他的蒋娘子了？你可想好了？”那日碧湘获准进宫来探望林慕时，林慕拉过她就问。
碧湘平静一笑，眸色霎时脉脉流光，“我都想了六年了，还想不好？”
见碧湘那神色，林慕深知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作为多年的好友，林慕再欢喜不过。
大婚的那日，风和日丽，天公作美。
花国公府气派而喜庆，蒋府门楣光亮如新。一时间整个京华为之一叹。
三茶六礼已定，一抬红轿子将新妇体体面面地娶进了自家门。
人们发现花家迎亲的人中还立着容颜姣好的花家嫡小姐。那花家大小姐自从丧夫后便怀着先夫的遗腹子回了花家，此后极少露面。此刻，竟也笑靥如花地站在人间迎来送往宴请宾客。
林慕此后一生也无法忘记，那日的碧湘真的美极了。
从前，她总是青衣古佛，常伴灯下，世人不知一袭红衣也极衬她雪姿风韵。
她艳红着唇，嫣红着面，偎在花广陵身边，一副女儿家的婉媚。花广陵身处一众宾客之间，眼神流转过许多人，却最终只在她身上驻足停泊。
那二人天造地设的模样，看了真叫人艳羡。
大婚后没多久，广陵和碧湘毅然决定离开京华，去云游一圈。林慕心中纵然千般不舍，也只得忍泪相送，心中为那对新人默默祝祷。
这时，言照便将眼前的泪人紧紧拥在身侧，低头附耳对她言语：“等到了明年，不用服丧戴孝，我也要娶你。”
他的语气低徊而绵沉，恰如他此刻眼中的春色和柔波。
仔细算来，众人中也就只有费闵笙还待在京华。几年前他因触怒了权贵而被全城通缉，因此好些年不来京华。当年为了救这个费泼子，李广旭还特意遵师命，下山前来搭救他，也因此李广旭和费闵笙才得以遇见流落乞丐的言照。
转眼□□年光景过去了，对于这桩事言照依然记忆犹新。
也正因为近十年没来过京华，费闵笙决意要留在京华好生逛逛，故地重游。
有时人就是这样，明明细细想来，自己当初在某一处也不一定春风得意，甚至过得苦不堪言，然而等到一切风轻云淡时却念着那地方的好，怎么都想回去看看，钓钓往昔。
几个月间，一时集聚的江湖儿女，起义军士纷纷如沙入海，各自天涯。京华再一次见证了一场风云变幻，却不动如山。
即位之后，言照顺应民心，判死了杨京卿和孙昭式，清理了杨京卿和孙昭式的一众党羽。
杨京卿和孙昭式辗转半生，也曾位极人臣，富可敌国，一身通天权贵加身，临了落得个千古骂名，万世唾弃。
被处决的那日，万人空巷东市街，刽子手那双淡漠众生迎来送往的普渡眼神，此刻也焕发出了若干年前的义愤填膺。
温热的黄酒淬了屠刀，显赫一时的杨家和孙家上百口人像是刀下待宰的牲畜。
一时间，血流成河成了熙宁元年颇为骇然的气象一新。
京华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扶老携幼，站在断头台前，神色嗤然地看着杨京卿和孙昭式的终结，一个个在鼎沸的人群中叫骂着、啐口着，仿佛要倾尽天底下所有的乌糟话来送那二人一程。
胡姬酒肆此刻人满为患，一个个小市民都要了壶上好的烈酒，不是为了给杨孙二人洒扫践行，只是为了平顺心中积压了许多年的一口恶气。
程柳此时也坐在胡姬酒肆二楼临窗的那个位子——正是半年以前司徒广和陈魄被处决的那天程延挑的位子。
他默然回顾着宦海数十年来见过的大大小小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又错愕地看着杨三小姐杨婉那颗滚落到断头台一旁的美丽头颅，一时怔然。
他惨白着脸为自己斟了一满杯的桂花酿，枯干的手不住地颤，瓶子里的酒沿着杯沿撒出来好些，“还好我儿没娶那杨三小姐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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