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尔虞我诈（三）
“哥……”林語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我刚刚……去翻吃的东西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任何原本想好的用来辩解的话，在这一刻都变得无用。语言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苍白，当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情时，别人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或者，根本拒绝去“听”。
大半夜偷偷摸摸的去储物用的房间，捣鼓了半天就是偷偷吃一点东西？这种说辞章延根本不会相信，倒不如说，如果在这种关键时刻相信这样的话，他脑子肯定糊涂了。
“林語，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章延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那么相信你，所以，你其实不是林語么？那么你又到底是谁呢？”
“哥……你又开始瞎想了。”少女摇头说道，“哥，我就是我……”
“那你要怎么解释，往我杯子里放强效昏迷剂的事情呢？”他反问道。
一时间，对方支支吾吾地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不是他早有预料，并且有能力创造解药，恐怕就要直接昏睡到明天下午。
章延看向眼前少女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对方有着自己妹妹的身躯，内部的灵魂却可能是别人的，这一点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否则任何话都可以成为谎言。尽管如此，对方并没有明确地要害自己，而且有着林語的身躯，让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如果你真的是林語……那我会道歉会补偿的……”章延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看上去像是笔一样的东西，“但如果你不是林語……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
他伸出手去，在对方惊讶的注视下，从她右侧睡衣口袋中取出了米粒一样大小的东西，这很显然出乎林語的意料。他将那个微型录音器放入手中的读取器当中，紧接着按下了按钮。
然而，录音器播放出来的声音，居然是一些稀稀拉拉的包装袋轻响。从声音来听，少女似乎走到了储物架旁边，将盒子拉出来从中间拿出一袋烤饼干类型的零食，然后开始享用起来。
章延不得不称赞一下自己录音器的质量和效果，哪怕放在她的口袋里，还能录下这么细微的声响。不过，十几分钟的录音被他全都加速播放之后，居然都只是林語在享用完那包零食的声音。
他看自己妹妹的两颊好像变得通红，尽管月光下不太看得清她的表情，但是那动作绝对是在表示自己非常尴尬且害羞。
章延眉头一挑，没料到这样的结果，便直接绕开林語走向门内。他打开照明灯，房间立刻被光线照亮，紧接着便看见了放在架子上那已经吃完的零食包装袋。
哥，你太迟钝了。林語看着一头雾水的章延，依旧是一副偷吃东西被发现的小孩子的模样，但是心中却已经暗暗笑了起来。
“哥你的动作那么明显，我怎么可能暴露呢？”如果林語要说的话，她肯定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但是现在只能放在心中想一想。
这怎么可能？不对劲啊……章延看向自己的录音设备上的时间显示，忽然发现这些那明显比实际时间要少几分钟……
肯定有问题。他这样想着，转身走出房间来到林語身边，二话不说便将手伸向她的另一个口袋。他的动作，也吓了林語一跳。
“哥！？”
然而，很快林語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章延从她左边的口袋中，取出了一枚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微型录音器。
如果她有处理手段，或者故意只录了一部分，那么中间漏掉的东西肯定就在这里了……章延的嘴角微微翘起，这也在他的计划当中。
之前为了防止林語发现自己在她身上放了录音器，所以就特地用那个拥抱，和一个看似不明显的动作，将误导用的录音器放在了她另一个口袋。
这样一来，就算她发现了，并且刻意去隐藏什么，也不过是陷入了章延的“误导”当中。他仍然可以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深夜的房间当中，照亮室内的只有那小房间的灯和外面的月光，凄冷的感觉遍布两人的全身上下，原本平和的气氛，眨眼间变成了审问和质疑，看不见硝烟听不见炮火声的战争，在两人之间打响。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章延看着林語那惊慌失措的表情，愈发觉得她身体里的灵魂，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想到这他的心脏一阵绞痛，因为真正的林語，可能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一处，恐怕要耗费数十年走遍天涯海角，才能找到……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做吗？”他叹了口气，“林語……如果你还是林語的话。”
“这只是个误会，哥。”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
章延没有指望能得到一个答案，他会自己找到答案——被播放完的那米粒大小的录音器被章延取出收进口袋当，然后将指尖捏着的那一枚重新放到播放设备里。
伴随着稀稀疏疏的声响，他听到了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拜托了，就送一个蛋糕吧，手工制作的那种。”那是少女细声细语说话的声音。
“抱歉，您的请求真的很难办到……”回答少女的不是机械音，而是人工客服，“手工制作蛋糕的糕点师已经下班了，如果要明早送到的话，只能是机械制作的……”
“我可以多付两倍的钱，能帮我联系一下糕点师吗？”
“这个……客人……”
“拜托了，我明天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庆祝……拜托了，三倍的价钱也可以……”
“好吧，客人您付原价就可以，我会联系糕点师的，但是不保证能及时送到。”
“嗯……是在来不及的话，就用机器作的替代好了。”
“好的！谢谢！”
接下来的话，都是一些客套话，很快语音就戛然而止。章延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个录音器，万万没想到自己听到的东西和想象中的相差十万八千里。章延看向林語，发现自己妹妹脸上的表情是无奈和不好意思。
“本来想要明天早上给你一个惊喜……”少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睡衣宽松的边，脸颊微微发烫，“现在被你知道了……”
“这……”他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犯了愚蠢的错误，“抱歉……”
林語看着自己这一脸歉意的哥哥，并没有埋怨什么，反而只是很平静地微笑了一下，说道：“哥，不需要道歉，哥你已经很辛苦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偶尔也依赖一下我吧，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了。”
章延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居然怀疑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也自然知道她这番话的意思，自己最近总是在各种灾难当中穿梭，见了许多生生死死，自己体验了各种痛苦，强撑过一次又一次濒死的边缘。
自己或许真的太累了？章延这样想着，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怀疑林語一分半点。
“抱歉……”
他最后说了一句，走上前去将林語抱在怀中，感受着对方身上身躯柔软的感觉，以及那股淡淡的香气，章延的心愈发沉重，开始暗暗责骂自己是个混蛋。
明明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为什么自己总是让身边发生的事情打击到她？不是已经说做一个能够保护她的称职的家人了吗？
章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兑现诺言——有了钱，也有一定实力，本以为可以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似乎却带着自己的妹妹陷入新一轮的漩涡，一个名为“阴谋”的漩涡当中。
“没事，哥。”林語微笑着，同样给予了回应，双臂绕过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了对方。有的时候一个拥抱，比千句万句安慰的话都要有用，都要暖心。
只可惜，拥抱的时候，章延没办法看见林語的内心在想什么。
哥，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的破绽，然后厌恶我呢……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房间的地面上清冷却又神秘，林語默默想道，忍住内心的感情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不作声地任由自己哥哥将自己抱在怀中。
………………
不知道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过去，夜晚总算迎来最宁静的时刻，就连御湖城当中那些天上飞着的飞行器也开始换班，让更耗能源但是更安静飞行器高悬在这城市的上空。
空荡荡的街道上，少女默默地快速穿过，紧接着来到一栋大厦的下方，毫不犹豫地跑了进去，当她在升降梯里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楼层之后，便快速按下了按钮。
在升降梯门打开的瞬间，她跑了出去，却忽然间一个踉跄，整个人连同背上巨大的箱子一起撞在了门上
哐当——
撞击声在夜间变得格外响亮，让章延直接从梦中惊醒，直接坐起身来看向了门的方向。
是什么！？袭击！？他皱起眉头来仔细瞪着大门的位置——这间屋子不算大，原本给他一个人住的地方，现在还要勉强让林語住下。
由于眼睛已经习惯了黑夜，哪怕只有微弱的月光也能看清室内。章延被最近各种突发事件弄得异常敏感，对于那些天降之灾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想要反抗。
而他的动作，很显然也惊醒了身旁的林語。
“哥……？”
“你等等，躲我身后……”章延急忙翻身下床，警告道，然后想都没想直接施展术式，将水纹结界笼罩在两人身上。
还是单纯的防御，结界肯定会被击破，所以他需要有足够的反击能力。这样想着他做出两只手紧握手枪的姿态，瞄准了门的方向。紧接着，亮蓝色的光线一闪而过，仿佛完全隐匿在漆黑房间内的半自动手枪，出现在章延的手中。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门的方向却没有再响起任何敲击声。
不可能有人这么晚搞恶作剧……御湖城有“宵禁”的……章延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维护秩序需要各种条条框框的律法，原本戒严期间禁止夜间行动的“宵禁”，现在成为了每个御湖城市民都需要遵守的事项。
至少在十二点之后，不应该有人出现在自己的门外……
章延打了个手势，让林語先躲在小房间旁边，然后自己慢慢靠近了门，一只手慢慢解锁门的机械密码混合锁，一边将其拉开。
他能够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轻轻的顶在门上，然而当他将门完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人影无力地向他倒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看清对方是谁的章延，瞳孔仿佛猛地收缩，急忙上前去一把接住对方将其抱住，另一只手将枪口指向门外不断寻找着目标。
但是门外并没有危险，只有玻璃过道外，那仿佛在吹着冷风夜，和御湖城美妙的夜景。
“哥？”
“林語，快去准备医疗用品，能找到的全都拿上！”章延急忙回头喊道，紧接着将少女抱在怀中带回屋内，连同门口放着的那巨大黑色长方形箱子也拖了进来。
他怀中的人，是夏梦舒。
章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夏梦舒这幅样子——她浑身的衣服都有着弹孔，而且衣服湿漉漉的似乎已经被鲜血浸湿。在黑夜当中他还是有些看不清，但是手上的触感让章延明白，她受的伤不是一般重……
啪嗒一声轻响，室内的照明灯被打开，林語拿着药箱慌慌张张从房间内跑了过来，将药箱丢在章延旁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反手一关，紧紧锁死。
“林語，帮我一把，把她抬到床上去。”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夏梦舒抬到床上，这种紧急时刻，根本不在乎她衣服上的血将床铺浸湿。接着灯光，章延能看见她全身上下都覆盖着弹孔，看起来像是敌人慌乱当中扫射的。
他急忙伸出手去感受少女的鼻息，发现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而且她的胸口也在慢慢起伏着。
当他意识到夏梦舒还活着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她的亲和力是“不屈”，而且曾经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手枪对着她头开一枪也杀不死她。
很明显，这个伤势足够正常人死去两三回了。
“她……”林語非常纠结地左顾右盼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夏小姐她……还活着？这个伤势我们是不是应该……”
“不用担心，她还活着。”章延苦笑道，四下看着找到自己的个人终端，开始和M.F.S机构进行联系——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他这个完全不懂医术的家伙能管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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