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恶鬼下篇
暗城，一家酒楼里，靠窗的位置。
无生正在大快朵颐，吃地欢起。而程青动了几筷子，便不再吃，而是看着无生。
“吃啊，怎么了？”无生给程青夹了两筷肉，然后又继续吃起了素菜。
“无生，我一直有个疑惑。”程青看了一眼自己碗中的肉，道。
“说。”无生说完，觉得菜稍微有些咸，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了一口酒。
“你为何从不吃荤？别跟我说是什么守佛门戒律清规，你根本不在意这些，不会为之受拘束。”程青带着一丝探究说道。
“真想知道？”无生笑道。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我不会逼你。”程青语气恰似温柔。
“因为我满身罪孽。”无生放下筷子，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归于平静，她轻声细语，道出了尘封于她心里多年的唯她一人所知的秘密。
…
“你知道吗？大火吞噬着他们，我甚至闻到了一阵肉香，我那时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竟然觉得很香，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恶心。”无生脸色惨白又难看，低着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神情。
“不是你的错，无生。”程青道。
“是他们有错在先，所以无生你不必为此自责愧疚。”程青继续说道。
“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无生低声说道，语气有些颓废。
只要稍微熟识无生的人都知她特别怕死，其实只有程青和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不怕死。她甚至想死，这其中原因除了她家里放弃她，原来还有如此。
“够了，无生。”程青摸了摸无生的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无生，不要再惩罚自己、禁锢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无生抬头轻轻一笑。
“苏程十三岁的时候，被抓进了竞技场，那地方，你知道的，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弱小就会死。苏程出自寒山门，天赋异禀，有名师教导，一身武功自是不凡。但是暖巢里长大的雏鸟，不曾经历过风雨，手上甚至没沾过血。在竞技场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何能活得下去？他下不去手伤人，更别说杀人了。他的剑心丢了，剑无法出鞘。他濒临死亡…”程青明明在说自己的过往，可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和神情，就好像他述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且程青用的是苏程、他这样的称呼，好似是别人，不是自己，他心里对这段过去也这般抵触吗？
无生看着他，她虽已经对程青进入竞技场的事大致了解，可这么亲耳听程青自己讲述，却是另一番心境，心里低落落的，有点难受。
两年，在竞技场的两年，他是怎么熬下来的？还有那一千多场的胜绩，如何才能赢下来。
濒临死亡的时候，苏程遇见了一个少年，少年年纪与他相似，但是少年出手果断利落狠辣，对手不堪一击。这一瞬间，苏程眼里燃起了希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向少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来。
那少年看了苏程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径直离去。
苏程想出声叫住他，不过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颤颤巍巍地跟在他身后。
少年去领取了自己的奖励，是一袋青果，这是竞技场山脉某处河谷边生长的一棵青果树所结，翠绿新鲜的青果，极酸，无人爱吃，一年产三小布袋，但这能让他觉察到一点点的味道。在竞技场这样的地方，是稀罕物。
少年边吃青果边出了石室，刚出门口，便感到脚被一只手抓住了，他低头一看，是虚弱的苏程。
“青…青…”苏程仰着头看着少年。努力地发出了两个音，听起来像青字。
“想吃？”少年看了一眼手里的青果，随后又看了一眼苏程，眼中尽是冷漠，“在这里，弱者只有死亡，没有任何人会帮你。”
少年踢开了苏程的手，苏程已经几天没有进食，加上深受重伤，少年不废吹灰之力就踢开了他，而后抬脚就走。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苏程很焦急，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可扑空了，摔倒在地。
听见身后的声音，少年终是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青…”苏程发不出声音，却依旧做着这个嘴型，希望少年能明白。
“求生欲望倒是强。”少年嗤笑一声，不屑地看了一眼苏程，而后丢了一个青果在他面前，而后便径直离去。
苏程趴着去抓住了那个青果，有些迷茫。
一年后，少年再一次出现在竞技场，他算好了日子，这几日是青果熟的时间。
赢了一场，去领取奖励时，被告知青果没有了，都已经被人领走。
少年出了石室，迎面递来三袋青果，少年愕然，顺着青果目光上移，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是谁？”少年戒备地看着苏程，并没有接过苏程递过来的青果。
“我…我是二十九，多谢你一年前给我的一个果子，救了我一命，这些作为谢礼。”苏程道。
“不用了。”少年越过苏程，径直离去。
“等等，你…你去哪里？”苏程有些焦急。
少年没有回答。
“我能跟你一起吗？”苏程追上去，焦急地说道。
“呵！”少年听见这句话，停了下来，而后道，“竞技榜上的第一才有这个资格。”
竞技榜第一？苏程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眼中多了坚定和期许。
夜晚，已是寒冬，愈发寒冷，天空飘起了小雪花，落在地上。
“青爷，那你后来见到他了吗？”街上，无生和程青站在一家烤红薯小摊前买红薯，听完程青的讲述，无生问道，因为二十九确实成为了竞技榜第一，历史上最高胜绩。
“见到了。”程青淡淡说道。
无生还想说什么，这时卖烤红薯的中年人说话了。
“客官，您的红薯。”
“多谢。”无生付了钱，接过红薯，然后递给程青一个。
程青接过红薯，看着无生明媚灿烂的笑脸，原本冰凉的手上多了一分暖意。
他其实多少知道为何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即使在没有与无生的任何过往记忆，也会喜欢无生，因为无生是温暖的。
他们的世界太冰凉，在接触到可接触的温暖，很容易上瘾。
人不可能永远保持理智和清醒。
“真好吃。”无生很快吃完了烤红薯，但是见程青还没动，便问道，“不好吃吗？”
“好吃，但是给你吃。”程青浅浅一笑，将红薯塞到无生手里。
“哎哟，青爷，你这可真是…”无生刚想打趣程青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不过手在触及程青的冰凉的手时，不禁皱眉。
青爷总是一身单薄的黑衣，一年四季，不曾改变，像是不畏酷暑，不畏严寒。
“走，青爷，带你去个好地方。”无生没接烤红薯，反而是一把抓住程青的手，而后朝街上走去。
“去哪里？”程青疑惑，不过没放开无生的手，反而微微用力，反握住无生的手。
“我跟你说啊，今天咱们不管你我的身份，还有你的什么计划，通通抛开，今天听我的。”无生瞥了一眼程青，霸道意味十足。
“行。”程青应道。
暗城的一家成衣店里，无生正在与程青争执。
“快去换。”无生示意程青去换衣服。
“不去。”程青瞥了一眼手中的白色衣服，还有一件白色厚实的披风，做工样式均不错，但是他从没穿过除黑衣以外的衣服。
“少废话，去不去？”无生瞪大眼睛，恶狠狠地威胁道。
“不去。”程青坚决抵制，他可不吃威胁这一招。
“真的，肯定很好看，去试试。”无生见硬的不行，便来了软的，不过程青软硬不吃，无生眼珠子一转，又心生一计，“青爷，你穿了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要求？随便什么都可以？”程青问道。
“我能力范围之内。”无生道。
“成交。”程青说完，转身就去了换衣间。
无生一直盯这换衣间的门，期待程青待会儿出来时是什么模样。青爷其实长相不错，身形瘦削挺拔，穿着肯定好看。
过了一会儿，换衣间的门打开了，一位白衣公子走了出来。
“公子，这衣服十分配您。”掌柜的这时见了程青，连忙夸赞了一番。
程青脸色臭臭的，总觉得白色刺眼，转身就想回去脱了。
“等等，干嘛去？”无生连忙拉住程青，笑道，“很好看，翩翩公子。”
“真好看？”程青脸色还是臭。
“都快把我迷晕了。”无生笑道，转而对掌柜的说道，“掌柜，就这套了。”
“好嘞。”掌柜自是笑开了花儿。
无生欢欢喜喜地去付钱，而后把程青换下来的衣服也包好带走，之后便与程青一起离开了成衣店。
街上，无生时不时就看程青两眼，边看边笑。
“笑什么？”程青总觉得无生笑得不怀好意。
“青爷，你此时这番模样，再去相亲，肯定能迷得人家姑娘非你不嫁。”无生打趣道。
“别胡说。”程青语气平淡无波，可握着无生的手紧了两分。
无生脸上依旧在笑，可她心里一片荒芜。
这个时辰，回大悲寺太晚了，两人便找了一家客栈。
“小二，两间房。”无生对小二说道。
“一间房。”程青严肃道，“祝遥知道你没死，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间房。”无生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嘞。”小二递过来一把钥匙，上面写了房间号。
“青爷，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房间里，无生率先占据了软床，问道。
“问。”
“祝遥为什么三番两次要杀我？我哪里惹到他了？说什么我有罪，我之前又不认识他，哪里惹到他了？”无生不解，这厮三番两次对她下死手。
“因为我们的计划原本定于十年前就该执行，但是延后至今年，他认为是你的缘故。”程青想了想说道。
“那你真是因为我？”无生盖好了被子，最近真是越来越冷了，内力都快防不住寒冷。
“有你的原因，但不仅是因为你。”程青坐在床边，背靠木床的床沿，“十年前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不明白，目光短浅狭隘。”
无生裹着被子，说道：“青爷，我如果问你能不能不要执行那个计划，你会否定我吧。”
“嗯。”程青摸了摸她的头，眸色晦暗不明，“无生，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有使命的，我为此而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青爷，我也会做我该做的事情。将来有朝一日，若我与你刀剑相向，不要留情，我也不会留情。”无生蹭了蹭程青的手。
“好。”程青低声道。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75319/9459294.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