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相濡以沫
千夜离就那样笑着看她，也不说话。
空气中有种暖暖的东西在流淌。
见慕凝湘星眸一动，千夜离的笑便深了：“回神了？来，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
慕凝湘一抬眸便见千夜离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杯水，然后直接递到她的唇边示意她喝。就着千夜离的手喝了水，又听见他说道，“左臂上的伤口有些深，想要恢复怕是要些日子。这几天得注意别撞到胳膊，伤口也不能碰到水。”
随手放下杯子，千夜离将慕凝湘扶着靠坐在床头，转身便端着一碗盛好的粥坐了下来，欲喂慕凝湘。
“在这儿放张小桌子，我自己来吧！”慕凝湘赶紧阻止道。
“麻烦！”千夜离微微一笑，转眼间勺子已递到慕凝湘的嘴边。
“可……”慕凝湘张口欲语，勺子却已直接送到了嘴里。她费力吞下去，接着道，“你不吃吗？”
又一勺递了过来，慕凝湘张嘴吞下，继续道：“不饿么？”他应该还是没有吃饭，怎么能让他只照顾她而忽略自己呢？
音落，下一勺又递来了，只是在中途又停下了。
“饿了。”千夜离见慕凝湘锲而不舍地纠缠于这个问题，便停下来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慕凝湘星眸一亮，暗含欣喜之色，“那……”就可以各吃各的了，她还是不太适应他亲自动手喂她吃饭。
“那就一起吃吧！”自是看到了她眼中不一样的光彩，千夜离凤眸微闪，截住了慕凝湘想要说的话，而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手一转，那停在半路的勺子便撤了回去，转而进了另一张嘴。
慕凝湘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有些气馁转瞬又有些愕然地看着千夜离。星眸微瞪，眼睁睁看着那勺子从半路折回进入到另一张嘴，复又在碗里转一圈盛好饭菜重新递回来到她的嘴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自始至终，千夜离都神色不变，一如既往的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慕凝湘却做不到那般平静地面对，一时脸上霞光飞现，不知是羞涩多一分，还是恼怒多一分。
“怎么不吃了？”见慕凝湘不动，某人还一脸迷惑的关切道。说完，还看了慕凝湘两眼，又看了手上的碗一眼，复又看向慕凝湘，似乎是在猜测慕凝湘不再吃的原因。
“你……”慕凝湘呼吸一滞，半响都说不出话来。粉嫩如花的脸上霞光渐浓，更显娇艳。
千夜离凤眸微凝，忽地染上一丝氤氲之气。只是一瞬，那丝异色就消散开去，像是没有过一样。
“很热吗？”他忽然道，将勺子放回碗里，伸手覆上慕凝湘的额头，然后又覆上自己的，一本正经道，“没有啊！还是先吃饭吧！”勺子重新递了回来。
“……”慕凝湘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也有些灼热，似乎是有火在烧一般。
“不让我喂你了吗？”某人有些失望的语气。
“……”慕凝湘右手紧握成拳，有想挥出去的冲动。
“难道是不喜欢这种方式？”某人俊眉微扬，凤眸中闪过一道光，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慕凝湘垂首看着自己的拳头，双唇紧抿不语。
“那换种方式吧！”某人唇角一扬，迷人心神的笑容刹那绽放，他缓缓地靠近慕凝湘，低沉磁性的嗓音轻声响起，带着不可抵制的诱惑，“那……就用嘴……”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很明显的见她身子一颤。某人甚是满意，唇边的弧度越扬越高，继续道，“嗯，就这样决定了，很好……”
“不好！”怎么好了？慕凝湘恼怒地出声打断了他，再听他自说自话地下去，后果会很严重的！
“用勺子！”
千夜离轻叹了一声，似是感叹未能如愿，他看着慕凝湘恼羞成怒却隐忍不发的样子，笑得很是欢喜。慕凝湘羞怒不已却无可奈何，只低着头，尽量忽视对面的人。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勺子伸过来，正纳闷，抬眸却见千夜离凑过来靠得很近，眉目含笑望着她。
“怎、怎么了？”慕凝湘将身子往后挪了下，不自然道。
千夜离脸上的笑深了分，认真地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相濡以沫’呢？”
慕凝湘微微一怔，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它意指在困境中相互扶持，亦指夫妻间永久的爱情。
可他想要说的是几层意思呢？
慕凝湘神色复杂，不管他有没有那层意思，却也让她自己想到许多。或从开始对他别样的情意，或是后来情定终生，或是再后来的相牵相伴、不离不弃，他放她于心上，她也视他为最亲密的人、是要携手一生的人。
可她竟从没想到过那会让他们真正牵绊一生得那两个字——夫妻！
是的，她从没有想到过！
是因为还不够深爱吗？
不是的，慕凝湘摇头。她心里早就有了他，也接受了他、认定了他，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愿意陪伴在他的身边。
是因为家仇未报，心中就没想那么多么？
连他在意的事是什么都没想过么？
那她为他做过些什么？
回忆似流水拂过浮过心头，一幕幕如走马观花般闪过，越想越心惊，越心痛，越悔恨。
她似乎真的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
而他，却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
从天远门继位大会那天的后山凉亭中，他给了她玉佩，让她有事去找她；到天远门中，她夜探书房，他现身相救；再到水护法暗中刺杀她，他出手教训；再到此时他不顾性命，随她跳下断崖……这一件件一桩桩事，让她感激，让她感动，却也让她感到惭愧与自责。
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的付出？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他这样的付出？
相濡以沫……
她又为他付出了多少呢？
如果他还是那样一味的付出，不计较得失，如果她还是那样理所应当的接受而不回报他同样的付出，经年逝去，他是否会失望，是否会恼怒，是否会……放弃她、不再爱？
没有谁在绝对的付出却总没有回报后还能一如既往的用一种心情去面对一个人，怕是谁都会厌恶记恨吧？
若是这样，那是否就会……相忘于江湖？
一想到他可能会离开她，可能会忘记她，她的心里就绞痛得厉害，痛得深入血肉、浸入骨髓，痛得无法呼吸！
她的手不自觉的覆上胸口紧紧地抓住，似是这样就能减少那种疼痛。
千夜离话一出口，见着慕凝湘微微发怔的样子，笑得很是恣意。
他就喜欢看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发愣出神的样子！
可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换上了担忧着急的神色。他看着她几经变幻的神色，看着她露出愧疚、自责、悔恨、害怕、恐惧和痛苦的神色，心蓦地一紧。
“湘儿，你怎么了？”千夜离搂过慕凝湘的身子，担忧的道。见她恍如未闻的样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加明显，更是着急不已，“湘儿，你到底怎么了？可别吓我？”声音里有了一丝颤抖，他有些害怕见到她这种神情。
“夜离？”慕凝湘抬起有些无神的眼睛，看向千夜离，声音飘渺似幻似雾，“既相濡以沫，那么就会相忘于江湖了吧？”
千夜离眉头微皱，她的异样竟是因为这句话么？心下稍安，带着丝丝疼惜。
他小心的避开她受伤的左臂，双手环着慕凝湘的腰将她拥进怀里，然后认真而又郑重地道：“只有相濡以沫，没有相忘江湖！”
慕凝湘身子一颤，右手无力的挥动，似是要抓住什么。
千夜离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指尖顺势滑入指缝，紧紧地扣住她的手。十指相交，放在他的胸口，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再次响起，一字一句清晰明亮，“只有相濡以沫，没有相忘江湖！”
闻言，慕凝湘的手一阵收缩，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身子不住的往他怀里靠近，像是要彻底融进他的怀抱中一样。
千夜离心疼不已，只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儿，给她温暖，让她安心。多余的话他不想说，因为他知道，只有她自己想明白才能真正的放下。
慕凝湘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将眸子中的雾气敛去。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真的只有相濡以沫？”
“嗯！”肯定的语气。
“永不相忘？”
“永不相忘！”千夜离垂首，在慕凝湘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道出他的誓言，“千夜离永不忘慕凝湘，亦永远不负她！”
慕凝湘猛地抬头，不期然撞进那双满含深情的凤眸中，那里皎洁如山间明月，清莹若高峰霜雪，温暖似花绽春风中，醺然像酒香飘十里。心被狠狠的一震，不止因为那里有那样多的情感，还满满是她的影子。她能看见自己小小的身影，看见自己微愕的神情，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眸子。菱唇几经张合，却发不出声来。
慕凝湘忽地一笑，眼睛里的晶莹瞬间滚落而下，剔透似水晶。
她仰首，菱唇微动，迎上他的唇。
温暖如斯，带着他特有的味道。
双眸迷离，谁醉了谁？谁又痴迷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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