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浮出水面
这几天千夜离都在教慕凝湘紫焰剑法的最后几重。
由于慕凝湘早已得知剑法招式的后半部分，此番主要是内功心法下部的修习，将两者结合在一起，融会贯通，是以慕凝湘的进步都很大，第七重更加稳固，开始向第八重进阶。
提及此，慕凝湘最是高兴的了。她一直以为内功心法的缺失，导致紫焰剑法再不能练就，终将失传于她的手上，却不想缺失的部分会在千夜离那里，然自己与他的相遇又有几分是人为，只觉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错过了时间，却终将迎来正确的结局。
手中剑花急挽，横劈、竖砍、直刺、斜挑，一招一式快如闪电，猛地一剑刺出，最后一招式完，慕凝湘有些意犹未尽。
她看向一旁的千夜离，展颜一笑，“我们再来一遍！”
“嗯！”千夜离走过来，手中剑一挽，与慕凝湘比肩站在一起。
越清歌踏进院子的时候，便见东方墨正站在那里，愣愣地出着神。他手中的折扇打开着，却未如往常一样摇个不停，眼睛定定地看着一处，脸上的神情是少有的专注认真。她顺着看向那儿，只见漫天飘飞的花雨中，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翩翩似蝴蝶戏花丛，矫矫若双燕穿雨中；霎时高飞似火凤舞九天，转瞬低旋如蛟龙沉深渊。挽剑如花，劈若破浪，剑影重重，剑光闪烁。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清丽的嗓音缓缓地轻吟着，语气中似赞似叹，婉转缠绵。
“是啊，太美了！”
东方墨亦赞叹道，侧头便看见站在身边的越清歌，却又听她低声道：“他们真的很配！”
那一瞬，东方墨清楚地看见她眼里闪烁着的光亮，七分欣慰，两分艳羡，剩下的一分含着莫名的苦涩；但那嘴角却挂着抹恬淡的笑容，是他许久不曾见到过的。
越清歌感觉到东方墨的目光久久停在她身上，便转头看向他，微微偏了头，轻笑了声道：“这样看我做甚？难道我说错了？”
东方墨看着那抹若春雪初融的笑，心头的那根弦被狠狠地拨了下。眸子微闪转而又看向那两人，轻声道：“你说的不错。阿夜他等了她那么多年，盼了她那么多年，念了她那么多年，终于给等来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的就是他们吧！”
迢迢山水，悠悠岁月，再远再久，终是守得了云开，见到了月明。
“那你又等到了吗？”越清歌低声问道，轻若微风过耳，又似鸿毛落水，连她自己都未发觉声音里的惆怅和一丝颤抖彷徨。
或许这也是问的自己吧！
纵使肠断秋水穿，誓于此处侯君还。
自己愿意等，可能不能像他们一样等到那么个人呢？
“清歌、阿墨，你们来了！”慕凝湘远远的就在叫两人。
越清歌听到东方墨应了声，脸上又挂起一幅吊儿郎当的笑容，折扇一摇，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他应该没听见吧！
越清歌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强压下那些感觉，笑着跟了过去。
“阿夜，你们练的是紫焰剑法吧！我记得曾经看你练过。”东方墨笑着道，将刚刚的情绪压在心底。她或许只是有感而发，仅此而已。毕竟没有谁在知道他们的付出后还能无动于衷的。
“不错，的确是。”千夜离点了点头，又看向东方墨身后的越清歌，疑惑道，“对了，你们来这有何事？”
因为千夜离和慕凝湘住进落月城是瞒着城主府的其他人的，只有越清歌、东方墨和这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知情，而且越清歌还严令他们不许说出去。因此，为了防止其他人将视线转向这处，越清歌和东方墨没有重要的事，是不会过来的；就算过来，也是晚上避开耳目悄悄来的。
“怎么，没事就不可以来看看？”东方墨表情很是欠揍，说的话更是欠揍，“我是专门来看凝湘的。”说完还对慕凝湘眨眨眼睛。
“噢，是么？还真是有心啊！”轻飘飘的声音，却若是寒风过境，冷意逼人。
貌似东方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果然是皮痒欠揍了！
东方墨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看着那双凤眸里闪着的凛冽而又危险的目光时，微微向后挪了半步，吞了吞口水，“是、是啊！”
没有心怎会在这个关头上赶着留人呢？
这样安慰自己，东方墨瞬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些。
不过他关注的重点错了。
但有的人从始至终都很清醒。
“不想死的话，现在就应该闭嘴！”越清歌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略带呵斥。
“你……”东方墨脸色一变，眸子一瞪，霍地转身瞪着身后人。
越清歌瞪了东方墨一眼，转头对千夜离道：“阿夜，那个暗卫醒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千夜离点了点头，拉着慕凝湘便走，走过东方墨面前时，还不忘给他个警告的眼神。
东方墨控制不住的身子又抖了抖，略显委屈。
慕凝湘扯了扯千夜离的手臂，低声问道：“那天我们来的时候，清歌是不是说了同样的话？”千夜离微挑了下眉，眼带询问。
“就是‘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我那天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了这句。”慕凝湘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不想死的话，下次说话就小心点儿，别动不动就往刀口上碰！”能听出说话的人是不想让他们听见，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只是对于身怀高强武艺的人来说，还是如在耳边话语一般。
“你怎么管那么多？”满是不服气的声音。
“我是好心提醒你，别到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道冷哼声传了过来。
“你、你……说话这么刚烈，小心嫁不出去……”不用想也知道，东方墨肯动气得快跳脚了。
“……”
一阵沉默，然后是东方墨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哟，你怎么又拧我的耳朵？”
“……”
“放手，我的姑奶奶！痛……”
……
慕凝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千夜离也跟着笑了：“嗯，清歌经常对阿墨说这句话。”
“而且还一定是在你面前？”
貌似每次都是这样，东方墨明明怕他怕得要命，却每每都会做些摸老虎屁股的事出来。这纯粹是吃饱了没事干——欠抽！
“说对了！”千夜离很是赞同地道。
千夜离和慕凝湘问过那个暗卫后，便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暗卫本是听令要趁夜色赶去协助千夜离的，却在半途中遇到几个人。那些人神色匆匆，杀气腾腾，急急向他来时的方向赶去。他心生疑窦，便尾随而去，却见到那些人冲进苏家村，开始屠村。他心知不妙，便赶紧到恒大夫家将他救了出来，却被发现了。两人一路逃进朝霞山，和其他密探汇合，欲抵挡追兵一阵，好救恒大夫出去。他护送恒大夫从小道逃跑，其余十一人浴血奋战，全部战死。眼看追兵将至，他便往另一个方向去，引开追兵，后被他们其中一人一掌打下斜坡。侥幸还留有一口气，被路过的东方墨和越清歌所救。
“那你可知那几人的身份？”千夜离问道。
“为首一人即打伤属下的是天远门的老庄主容倾远，另有一位中年男子，声音雄浑，掌法奇妙；还有位女子，柔媚妖娆，下手甚是狠辣，都不甚清楚是何人。不过看他们带的属下，倒有些使的是绝情山庄和地狱门的功夫。”
千夜离眸子一沉，神色冷然地道：“那无疑就是石破天和玉寒箫了。”见慕凝湘有些疑惑，便向她解释道，“石破天的绝情掌掌法诡异，甚是奇特；玉寒箫妖媚异常，练的功夫阴狠毒辣。这三个门派一直都走得很近，只是不知这次苏家村的被灭竟是他们联手做下的。”
说到最后，新的疑惑又出来了。
之前就怀疑苏家村一事是容倾远下的手，理由不外乎是杀人灭口，或是引他们入局，且与轩云山庄内部的护法勾结了在一起。
其中的利益纠葛到能猜到几分，于容倾远来说，得到内功心法，铲除轩云山庄这个眼中刺钉肉中刺。于那几位叛变者来说，怕是地位势力之争。
只是现在又有绝情山庄和地狱门掺和进来，这点利益应该不够吸引他们出手才对。
三大势力的联盟对上其余单个的势力，就算是隐隐居首位的洛水城，怕也是不落下风。所以铲不铲除轩云山庄，这利益损害都不太大。而内功心法乃是容家的传家宝，定不会划在利益分割之内的。
那绝情山庄和地狱门此举是为哪般呢？
紫焰山庄……智恒……苏家村……轩云山庄……
那一晚……那些人……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漆黑的夜……闪烁的火光……凄厉的喊声……
几个片段忽地闪过脑海，那是尘封在记忆深处永不想再记起的东西！
还有……
漫天飞舞的纸屑……疯狂的吼叫声……
千夜离凤眸一怔，忽地转头，震惊地看向慕凝湘。
他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了！
慕凝湘没注意到千夜离忽然变得沉重的脸色，有些担忧的道：“现在知道了真相，但那个假的密探提到了轩云山庄，而轩云山庄也确实是发生了大事。这一切都是冲着轩云山庄去的，我们猜对了。”
两处发生的事都与轩云山庄有关联，或许从始至终就只是冲着轩云山庄去的，苏家村真的只是被牵连了！
至于智恒，只有找到他之后，才能知道另一部分隐情了。
“目前看来是的。现在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先看看清歌他们能不能查到些消息，然后再做打算。”千夜离没有说出自己的刚想起来的事，那件事太让人震惊了，而且尚不能肯定是否是真的缘由，还是不想让她那么早就担忧着，于是只得轻声安慰着慕凝湘，其他的未提一词。
“阿夜，有人送了封信来，你看看。”
正在这时，越清歌走了进来，她一边将信递给千夜离，一边解释道，“这是家中一个下人送过来的，说是他的表哥来看他，称自己去轩云山庄送菜时一个公子给他的，让他马上到落月城来看表弟，并将信由他表弟递给城主的女儿。我看是轩云山庄送出的，怕是知道你在这儿才这么做的吧！”
千夜离点了点头，现在送信来怕也是猜到了他的打算。轩云山庄不能轻易回去，想要解决这件事就需要人手，而最好的去处便是乾坤门和落月城，而东方墨跟着越清歌来到了落月城，他自然是到落月城了。
接过信打开来，上面却只有一首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慕凝湘见千夜离盯着那封信不语，便也凑过去看，见只是一首诗，没有其他的话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告诉我们金护法被困之地吧！”千夜离抬头，淡淡地道。在这个时机送来的信，当然不只是单单的一首诗那样简单。
“咦，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慕凝湘很是惊讶。
不就是一首家喻户晓的诗么？还有什么深刻的含义？
“据清歌所说，‘夜公子’已闭关修炼，不见外客。那我们就知道轩云山庄已出了事，金护法肯定被囚禁了。而三位护法也肯定是控制住了山庄，才没有人知道其中具体出了什么事。诗中第一句先不论，第二句‘白云深处有人家’应该是指地点在轩云山庄的某处；第三句中‘枫林’，子霖最喜欢的就是枫树，但是轩云山庄那里根本没有枫树；第四句，原诗中是说被霜打过后的枫叶比二月春天的花更红。轩云山庄那里没有红胜花的枫叶，但有另一种树的叶，这时也红似春花。”千夜离慢慢地道来，凤眸里越来越亮。
“是什么树？”慕凝湘一时还真想不起有什么树是这样子的。大多数的树夏季叶子绿意盎然才对吧？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的，那就是离殇果树。”千夜离看着慕凝湘带着笑意地道，凤眸里浮起一丝异样却很快又沉了下去。
经千夜离一提，慕凝湘也马上想到了，朝霞山上有很多离殇果树。
“对啊，离殇果是秋花春果，夏叶似火，冬叶若翠。”慕凝湘不禁一喜，若是轩云山庄那里真的有，就知道子霖在哪儿了！
可是……
“轩云山庄那儿真的也有吗？”她还是在轩云山庄待了那么久，似乎没见过哪个位置有离殇果树。
“当然，是在后山。子霖应该就是在那儿了。”
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将子霖关在那里。后山离殇果树林旁便是轩云山庄的禁地，一般的人是不准到那里去的。
“那第一句作何解？”后面的诗句都能做出解释，那第一句呢？
“或许只是恰好想到用这首诗来做谜语吧！不然，他就真的是知道太多东西了，我倒没觉察出他有那种本事。”千夜离不确定地道。
“谁？”
“这字迹，咋一看像是子霖写的，且是用左手写的。轩云山庄中见过子霖用左手写出字的人只有我和他。他是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子霖那时练书法的字帖才知道的。子霖是左撇子，十岁那年左臂废了，从此才习用右手。”千夜离说完，一声轻叹，若不是为了救他，子霖的左手就不会被废了。本来伤好后，他用左手写字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若行云流水般罢了，但他却放弃了，坚持练习用右手来做一切。什么都得重新开始，他却从无怨言。
“而子霖被囚是不可能传出信来的！所以只有那人了！”慕凝湘星眸一闪，喜道。
还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蒙蔽，都被骗了。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竟想到这样的方法。他无意中得知子霖的事情那是意外，可他却用这么首浅显的诗将他要传达的消息递了过来。
不愧是月辰叔叔安排在他身边保护轩云山庄的人么？
千夜离点头，含着笑意道：“嗯，他就是花护法子期。他最擅长书法，也爱模仿别人的字迹，几乎能以假乱真。”
想到子期竟还有这种本事，慕凝湘也不得不佩服，“你说或许他只是恰好用这首诗是……”
“子期既然告诉我们山庄里的事，就说明他没背叛我，知道一些其他的事也说不定。这样说来，第一句可能是说容倾远、石破天和玉寒箫都上了轩云山庄。他能在这么短短几天内就弄清楚这些事，可是有不少本事才行。”
这件事应该是早有预谋的。
石破天和玉寒箫既然在苏家村这件事上出了手，那么一起去对付轩云山庄的话就不算什么了。
“倒也是。”慕凝湘很是赞同，她接触最多的便是子霖，对木护法子归、花护法子期的了解不是那么深。可想来身为四大护法之一，本事当然是不小的。
只不过这也成了一个弱点。
对于熟悉轩云山庄，掌握了不少秘密的背叛者来说。
“那接下来怎么办？回轩云山庄救子霖吧！”慕凝湘又问道，她很是担心金护法的安全。
“当然，顺便清理门户。”千夜离冷冷地说，转而对越清歌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都是一群朋友了，说这些做甚。有什么直说。”越清歌朗声道。
千夜离笑了声，道：“那好，我们兵分三路行动：我和凝湘回轩云山庄处理那边的事；清歌就派人去朝霞山附近找恒大夫，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另外给我瓶落芙凝香丸。”他还记得苏小玉是中了毒的，拿在身上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越清歌闻言，点了点头。
东方墨在一边听着，此时突然出声了，声音里十分不满：“不是说三路吗？还有一路干什么？”
他没说活就当他不在么？还是不是朋友了？
千夜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凤眸中光华闪烁，“这需要你东方少主亲自出马去办才行，就不知道你肯不肯？”
东方墨重重地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千夜离，道：“你把我东方墨看成了什么人？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亦可，这点忙怎么不帮？”
“你答应了就好！”
东方墨看着对方的笑脸，突然觉得掉进了某人的陷阱里。
“让、让我干……干什么？”东方墨有点后悔了。
犹记得上一次面对他这样的笑容，他是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的。
能拒绝么？
千夜离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唇角微动，一字一句无声道。
慕凝湘和越清歌愣了一下，转而同情地看了一眼东方墨。
他好似只有这样一个作用了。
东方墨手上的折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最后定住，开始龟裂。
“什么？”东方墨失声叫道，继而鬼哭狼嚎，“不要啊……”
院子外正在忙着的下人们不禁身子抖了抖，然后一脸同情地看向院子内的方向，微微叹息一声，但转眼间又镇定自若地忙开了，似是对这种情景见怪不怪了。
可怜的墨少主，怎么又惹到清歌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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