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是他
“哎呦！”鼻子蓦地一痛，杂乱的思绪瞬间消失无踪，慕凝湘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她的鼻子又惹到什么事了！她轻轻地呼了呼口气，抚摸着酸痛的鼻子，抬起因痛而泛起水光的眸子看着眼前人。
视线相接的刹那，两人均是一怔。
慕凝湘是因为就那么突兀的闯进了那双狭长的，如镶嵌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瞬间就被那熠熠生辉的光芒夺去了注意力，忘记了转眼。
而黑衣人也是一怔，却是被那双眸含水，隐隐委屈的模样给愣住了。半响，他轻眨双眼，一道光泽从眸子深处闪过，像是夜色中划过的一颗流星，璀璨生华，转瞬即逝。
“你的眸子……很美！”慕凝湘心中暗叹，喃喃出口。
黑衣人轻轻一笑，能感觉得出心情很是愉悦，“那你想这样一直看着么？”说着，抬手轻抚慕凝湘的琼鼻，“怎么这么不小心？刚刚在想什么？”
“我……”正欲回答，面上的面巾被取下，慕凝湘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眼前人的手，“你……”
黑衣人反手握住慕凝湘的手，将一瓷瓶塞入她的手中，“这是治内伤的药，每天吃一颗，三天伤就可痊愈。”说着，就着握着慕凝湘的手倒出一颗药丸，直接送到慕凝湘的唇边，“张嘴！”
慕凝湘闻言，下意识地就张开菱唇，直到浓郁的药香在舌尖上化开，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慢慢弯起眼角，美丽的眸子渐渐溢满笑意，忽然想起了什么，仔细地看了黑衣人一眼，试探地却又带着几分肯定地语气道，“你……是夜公子！”
只有他对她才会带着莫名的亲昵，只有他才用那种令人难以忘怀的独特嗓音与她说话，也只有他对她来说才是既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呵，你认出来了！”男子眸子一亮，瞬间染上了欣喜之色，连声音里都含着几分愉悦。
慕凝湘抿了抿唇，看着他抬手揭去覆面的黑布。
虽然早就看清了他的模样，心中已有了准备，可现在一见，却还是让慕凝湘感到呼吸一窒。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只有头上一排排高挂的各色灯笼散发出的光芒，让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层光晕中，几分柔和，几分妩媚，几分神秘。
千夜离笑语盈盈地看着慕凝湘，心中暗喜不已，原来她还是能认出他来！
“夜……”被这么个容色绝绝的人一眼也不眨地盯着，慕凝湘只觉得浑身越来越热，思绪也越来越混乱了，“你……怎么来……天远门……做甚？”
“来看你！”肯定的语气。
“啊？”
“我在轩云山庄等了你那么久……”千夜离轻叹了声，“可你似乎是忘了我说的话了。”
慕凝湘听得一怔一愣的，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说等她那么久是从何算起？
他用那么幽怨那么委屈的语气问她又是为何？
她是记得他说过的话，只是还没马上去找他而已，他这番话是何意？
“我……”慕凝湘脑中乱了好半响，才想起反驳他，“没忘！”
只是想等此间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去找他的。
千夜离很是欢喜，她竟还记得他说的话？
但他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带着几分怀疑，“那为何不来找我？”
“这……”不知怎的，慕凝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理由，想来那是因为起初心中并不愿意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可自从见过他以后，自己就渐渐地卸下了那丝防备，愿意去相信他。尽管如此，那最初的想法，却怎么也不想让他知道。
“不能告诉我么？”
低沉磁性的嗓音里隐有几分失落。
心头略微一紧，慕凝湘抬头快速看了千夜离一眼，又迅速垂下，挣扎片刻，才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对面的人闻言，却默不作声，只静静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那手里还有一块面巾。
这时，慕凝湘才发现，她竟一直拉着他的手。之前一直没有发觉，现在才觉得，突然退回去的那只手，竟是那样的温暖。
因为她感到手有些冷了，连着心也有些凉意了。
夜风忽来，灯笼摇曳，带着光芒晃动，影影绰绰，周围更冷了。
喧闹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大声。
慕凝湘动了动嘴角，抬起头来却不敢看眼前人，自顾道：“你还是回……”
眼前忽然一黑，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腰间背上多了一双健壮有力的手臂。慕凝湘的身子微僵，却明显感到那双手臂猛地加大了力道。暗暗呼了口气，放松下来，任那愈近的喧嚣声继续着，慕凝湘不敢出声提醒，只静静的靠在那宽厚的怀抱中，默默地感受那忽然而来的温暖。
过了一会儿，千夜离才松开慕凝湘，只是手臂仍环着她，“我在轩云山庄等你！”
他垂眸浅笑定定地看着她，低沉磁性的嗓音温柔动人，却含着一丝不可置疑的坚定；凤眸轻扬，眸光似水中映月，潋滟成辉，却又炙热似火，隐隐闪着期待。
“嗯！”慕凝湘点点头，却见眼前的人未动半分，就又轻声加了句，“我会去的！”
那双好看的凤眸亮了一分，人依旧浅笑着看她。
抿了抿菱唇，慕凝湘转了视线，“我一定会去的，很快！”
一声轻叹传入耳中，慕凝湘忽然感到有些心虚。
“那记住你的话，我等着！”
千夜离定定地看着慕凝湘，郑重地道。
慕凝湘亦郑重地应了下来。
千夜离忽然笑出了声，重新紧紧地抱着慕凝湘，在她的耳边低语，“再见面时，我愿你能记起我！”话音一落，人已收手倒飞出去，如浮光掠影般闪过，瞬息就消失了踪迹。
只有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提醒着她，他确实来过。
慕凝湘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转身进屋，关上门，身子抵在门上，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怎么知道她住在这个房间？
没过多久，陈文烨就带着人来到慕凝湘的屋外，说是有贼人闯入天远门中，让慕凝湘小心一些。而慕凝湘为了消除自己的嫌疑，起身来到打开房门，亲自向陈文烨道谢。众人看她发髻微微散乱，只披了件外衫，眼睛迷蒙，却是是像刚被吵醒的样子，不疑有他，只说了些注意关好门窗的话就走了。只有站在陈文烨身边的陈文琦，一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回到床上，慕凝湘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之前经历的一幕幕不停地在她眼前闪现。没能进入的密室，生死一线时的惊悸……
可最让她心神难平的，却是那个人。
远处还隐隐传来喧哗声，慕凝湘想着想着，也渐渐睡着了。
翌日清晨，慕凝湘刚睁开眼，就听到“嘭”的一声响，她一下子惊坐起来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原来是窗子被风刮着撞上了墙壁。可是她记得昨晚明明是关了窗子的，难道是因为自己想着要去夜闯书房而记错了，忘记了关？
慕凝湘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转瞬就甩了甩头，忘了就忘了呗，反正也没出什么事。翻身起来，慕凝湘走到桌前正想倒一杯水来喝，便看见桌上有一个红漆的精致的小木盒，不禁有些疑惑地自语道：“咦，这不是每天都放在门前的吗？”
打开盒子，里面的芙蓉糕还散发着热气，香甜的味道袭来，慕凝湘忍不住拿起一块就送进嘴里。
自从进了天远门以后，没过几天她就发现，早晨一打开门便会看见门口放着一盒糕点，有绿豆糕，芙蓉糕，桂花糕等，每天的糕点种类都不同。开始时，她还担心是陈文琦害人的把戏，但仔细查看后却又没发现有毒。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她便放下心来，也猜测是不是罗霄然送来的。但他一直有事要做，还不曾来看过她，她也不好去打扰他，自然也就无处问起。
只是今天怎么就送进来了？若是来了就应该叫醒她才对！
慕凝湘吃完糕点，洗漱完毕，就向花园里走去。她听说花园中有很多花都开了，便想去看看。
花园中花团锦簇，绿叶层叠，一片生机盎然。
慕凝湘立于花海中，不禁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纵使人有仇怨纠葛，心生阴霾，但此地此景也足以让人暂时忘记那些苦恨。
轻微风声，静默馨香，细嗅空气中混在一起的各种花香，像是能品尝到美好的味道，将那微苦涩然压下。
“慕姑娘！”
细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在慕凝湘面前停下，轻声唤着。
“容门主！”
慕凝湘缓缓睁开了眼，淡淡笑了笑。
容少毅亦淡淡回以一笑，眸光深沉，静静地看着她。
未置一词。
花海叶丛中，两人对望而立，静默如同一幅山水画卷。
微风乍起，掀起乱花一片，迷了谁的眼？
青丝舞，衣袂扬，短暂相交即离，如他们的相遇。
他从她眼里只看到一片清明，淡漠，疏离，一如既往。
她从他眼里看到深沉如渊，情绪复杂难辨，几欲将她吞没。
她，不想懂。
慕凝湘率先转开眼，视线落在花丛中。
容少毅亦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向慕凝湘移了一步，道：“可喜欢这花园里的花？”
“喜欢吧！”慕凝湘淡笑着环顾四周，“有形貌之爱，有喜其色丽，有其香之馥郁，有其质洁高雅。可是在这满园的花海中……”视线最后落在水塘中的一朵开着的睡莲上，笑容更淡了，“没有一种从形到色从香到质都让我喜欢的花！”
容少毅眼神一变，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凝湘，道：“那到底是哪种花……才能得到你的青睐呢？”
还是，只要是在这里的花，无论如何都不能入你的心？
慕凝湘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不是不愿回答，而是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她从没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时刻，那朵让她心生怜爱的花，便是最爱的吧！
容少毅自是不知道，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转瞬即逝，复又恢复了神色，不再追问，只提起另一桩事道：“昨晚有贼人闯入，前院走水，却未曾捉住人。陈师弟带人搜查，怕是莽撞了些，可曾惊扰到你，若有，我向你赔罪。”
慕凝湘有些惊讶于容少毅对她的态度，可回想起之前的事，也能猜到几分，于是摇头轻声道：“那倒没有。陈公子也是为了门内上下的安危着想，搜查也是按规矩办事。他还提醒我贼人未捉住，要提高警惕。倒是我，在府上做客，承蒙照顾，却在关键处不能帮忙排忧解难，还让容门主亲自来提醒我，应该是我说声谢谢才对！”
无论是之前他帮她隐瞒身份，托罗霄然照顾她，还是这次留她在天远门，这声“谢谢”是她欠他的。
或许是被她认真的神色、诚挚的话语所动，容少毅脸上放松了许多，明显带着一丝欣喜的笑意。
虽然还没成为他所期望的那种关系，可至少他们之间缓和了不少，彼此能如寻常友人一样轻声问好。
至少，他伸手帮忙时，她没有拒绝。
目前来说，已经很好了，他不能奢望更多的了。
容少毅淡淡一笑，只沉声道了一句：“我想，这是我最应该做的！”
“但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慕凝湘道。
容少毅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接下来都静默不语，默契的将视线转向院中盛开的花海处。
然而，真正看花的只有慕凝湘，至少表面上是的。
如今和容少毅算是表明了她的态度，虽然她依然坚持当年的事情容倾远脱不了关系，容少毅不会放手不管，可现在却可以从他这处给予的方便查探，不用提心吊胆防备一切。
昨晚的行动已经暴露，容倾远肯定有了防备，再呆下去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而她也答应了那人要尽快去轩云山庄。
是时候找机会离开了。
这边容少毅的思绪也在慕凝湘身上，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过去。
他忍不住去想过去，那屈指可数的几次，两人的相见。
可能也只有自己记着吧，毕竟因着两家人的关系，他们从未正大光明面对面的相交。
但就是这几次的记忆，她在他的心中仍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无论是因为什么。
所以经年后再次相见，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他就隐隐猜测到了她的身份。
而她的姓名，年纪，那和他的姑姑几分相似的面容，都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答案。
所以自他们认识后，她对他刻意的疏远，莫名的敌意，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缘由。
所以当他知道她此时孤身一人时，心中更加怜惜她，想要保护她。
所以让罗霄然帮忙照顾她，告诉她不必担忧。
所以留她在天远门，让她去找她要的答案。
所以希望……
希望那个答案，别让他，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希望那个答案，别新增仇恨，能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
希望那个答案，能让他们像真正的亲人那般，一起生活。
余生安好。
“对了，还有件事！”
身边的的人忽然出声，打断了容少毅的思绪。他很快回神，看向慕凝湘，“什么？”
“关于当年紫焰山庄的事，我还掌握有一条线索，所以得先离开这儿去查看。”
容少毅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
倒不是他不信任慕凝湘，要禁锢她的自由，而是担心她一个人行动，有什么危险。
可想到她如此在意当年之事，急于查出真相，又没有理由阻止她。
最后只道：“那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好。”慕凝湘知道容少毅是为自己好，当然不会拒绝。
“你接下来去何处？”
“轩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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