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兄弟相见不相识 上
这个时候，水生娘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兴许正和哪家的妇人闲扯家话。二子敲了敲门，久不见回应，口中便喊了起来，“生哥儿，生哥儿，在没有？我是二子嘞。”
他年纪轻，声音洪亮，不多时，便有一个女声应了，“来了，来了，是哪位？”吱呀一声开了门，却是一位穿着新衣的少妇，二八年华，正是春荣茂盛的时候。虽说容颜并非多么出众，但一脸笑容如沐春风，声音轻柔，直给人一副室有佳妇的感觉。
瞧这年纪，应是水生新娶的媳妇无虞，她不认识二子，便大大方方开口问道：“不知你是哪位？找我家水生吗？”
二子一时语噎，挠了挠脑袋，才道：“我是二子嘞，生哥儿的好兄弟，特意来找他的，怎么？生哥儿不在家吗？”他这话刚说完，便听见里间水生的问话，“谁啊？”
水生媳妇便回过头去，道：“是一个叫二子的，说是你好兄弟嘞。”
水生听说是二子来了，赶紧几步出来相迎，口中夹杂着欢欣喊道：“二子，你回来啦。”其实，他早知二子回来了，他老娘六婶儿一中午都在说二子多么多么有出息，带了多么多么大一车年礼回来，他听在耳里，既为好兄弟高兴，又暗自惭愧。
若是按照以往的脾气，他一知道二子回来，必定是要上门看看去的，但这几个月来，他只觉自己与二子之间，关系好似生分了不少，虽说面上情仍在，但总不是从前般知心知意。这下午他窝在屋子里，便是纠结着是否该去瞧瞧二子呢？如今二子发达了，若是自己巴巴儿上门去，岂不是叫人说闲话？唉，好几个月没见了，也不知他过得如何了？
水生便这样一下午没精打采，心思辗转。没想到二子倒先来找他了，这让他高兴之余，更觉羞愧，深以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二子迎进门，吩咐自家婆娘去烧水上茶。
二子见水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居然便已娶亲，按着这个进度，只怕不消两年，便能抱上小崽子，不由得暗自咋舌，当即赞上两句，“生哥儿，嫂子真漂亮。”
水生闻言，脸上讪讪，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冒出一句，“多亏得你算得好，我娘也很是赞织儿嘞。”织儿是水生媳妇的闺名，水生说起来，脸上泛着浓浓的笑意，可见小两口感情很是甜蜜。
没多时，便见水生媳妇儿织儿端了茶进来，口中道：“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茶叶，二子弟不要嫌弃。”这样礼貌而世故的话，水生是从来不会说的。
二子瞧着这小两口，很是感慨。六叔六婶儿都是张扬热闹的性子，生了个儿子却是个闷葫芦，到了水生说媳妇的年纪，老两口心下合计着，一家人还得有个能主事的，自家儿子自家知道，是个软绵绵的性子，扶不起的，只能给娶个硬脾气回来，将来一家子，才会不给外人欺负了去。所以千打听，万盘算，才找了这么个媳妇。如今看来，倒还真是互补。
二子见织儿很是开朗，也不说见外的话，“我从小就在六叔六婶儿家喝水吃饭的，哪里敢嫌弃了，嫂子可别再说笑了，”说到这里，将肩上一包包裹取了下来，“这是我从郡上买的糕点，烟叶等小东西，孝敬给六叔六婶儿的。”
水生夫妇听说是给父母的，也不好推辞，忙接了过来，并好一番感谢。二子笑笑不以为意，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生哥儿，你娶媳妇儿我也没回来，你不要怪我，我给你带礼物嘞，快瞧瞧。”
水生笑了笑，这样还真像自己认识的那个二子了，伸手接了过来，口中道：“你要学学问嘞，可不能耽误你的大事。”话一说完，打开盒子，只见里边是两个金镯子，瞧着分量，怕是有二两了，这样贵重的礼，他哪里敢收，忙推回了去，“二子，可不敢给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被爹和娘知道了，非要打我不成。”
织儿瞧着金镯子闪闪发光，脸上虽带着不舍，却也没有阻止，自家男人发话了，做媳妇的可不能不给脸。
二子脸上带笑，又推了回去，“怕什么？是我给的，难道六叔六婶儿还会见怪？咱们多好的关系，便是亲兄弟也难比得了的，快收了去。生哥儿，你放心，这是我自个儿挣来的，特意买给你和嫂子的。”
水生扭扭捏捏又推迟了一番，边上织儿也跟着道：“二子兄弟，你这礼太重了，若是其他的小件儿，咱们当然毫不犹豫收下，你这一盒子，怕是得几十两银子嘞，咱们哪里好意思收了。”
“嫂子，你不知我和生哥儿的关系，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来，咱们是自小玩到大的，亲如一家，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的，生哥儿，你们快收下，不然我不高兴了。”
二子这样说，小两口才小心翼翼收下。织儿娘家也是贫困的村里人，哪里见到过这样的镯子，只好回屋收拾到最里边的小箱子里，暗想着，等婆母回来，还是交给婆母好，万一自个儿给弄丢了，那是万死莫辞其罪了。
水生瞧着二子才止十四五岁的年纪，竟然有这样大的出息，不禁有些落寞，叹了叹气随意说道：“二子，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二子瞧出这傻小子是有些吃味儿了，他知水生的性格，并非善妒贪婪的，故不见怪，当即劝道：“生哥儿，你不要这样想，天生我材必有用，过些时候，你到我家里来，我认识好些人，到时候介绍好差事给你，你要不要？”
“行嘞，那敢情好，”水生还没答话，水生娘便从外边进了来，口中急吼吼替水生道，“二子啊，你来啦，六婶儿还以为你发达了，都忘了六婶儿嘞。”
六婶儿素来是个刀子嘴，二子笑了笑，只道：“哪敢啊，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六婶儿。”
“是嘞，我向来都说，二子是个知恩的。头些时候，给丰贵、丰富说了那么好的差事，啧啧啧，真是好差事啊，啥也没做，便得了五两赏银，你跟生哥儿亲多了，定要说个更好的差事才行嘞，”
六婶儿自小看着二子长大，话语中毫无见外，便如吩咐自家子侄一般，二子听在耳里，没有恼怒不说，居然更有一股亲近之感，“那当然，也不看生哥儿和我是什么关系？六婶儿，你放一万个心就是了。”
接着，二子嘿嘿笑笑，与六婶儿又闲扯了一会儿，直把六婶儿逗得捂着心口大笑，给身边儿媳妇儿解释道：“要说还是读书有用，这孩子从前一个闷葫芦，哪像如今这么伶俐的样子。”
二子倒没料到六婶儿会这样想，并没拆穿，又与生哥儿说了会儿，便说要回家去，他刚回来，六婶儿也不好留他吃饭，只好道：“过两天到六婶儿家来，六婶儿给你做好吃的。”
二子答了是，告了声安，便出了门，还在老远，便瞧见老娘倚着门四处张望。二子娘见他回来，忙喊道：“二子，二子，快来，听说你爹要回来了嘞。”
二子小跑几步到了老娘身前，只见老娘头上已戴上了自家给买的金簪，面上不知涂了什么粉儿，比平日看着年轻不少。心头一阵好笑，嘴里戏谑道：“娘，老爹回来了，你咋不出去迎一迎嘞？”一说完，二子便有预见性地冲进了院子里，生怕老娘给她一个暴栗。
二子娘回过身来，呸了二子一脸，“你阿公去了，老娘还去干嘛？倒涨了他的脸，哼。”虽是这样说，但两眼直盯着门外，焦躁不已。
没多时，便听着老木叔大嗓门，“犊子啊，上次难得回来一趟，也没见上你二子弟一面，这下正好，你哥两好生聚聚。”
“二子弟好本事嘞，叔公，以后可得叫二子弟不能忘了他这个没用的堂哥才是。”犊子响亮的声音引得老木叔与大林哈哈大笑，便又听老木叔接话道，“他敢？若是二子敢忘恩负义，老子打断他的腿。”得，阿公还是那个阿公，这没错。
二子整了整衣衫，回过身子面向里间。只待三人进了院子，老木叔喊道：“二子，快来见见你犊子哥。”
二子闻言，当即转过身来，向犊子抱了抱拳，“犊子哥好，二子这里有礼了。”
犊子只觉得两眼一花，好似飞上了云彩里一样，万分的不真实，又万分的惊讶，“二子弟”？这分明是普元神僧嘛，怎么就成了自己二子弟了？嘴里不由自主，痴痴说道：“普……”
一个‘普’字才刚出口，便听二子笑了起来，插话道：“说起我也好久没见犊子哥了，还记得小时候，犊子哥对我最好了，犊子哥，这次你回来，可要多和我玩玩。”
犊子醒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好的，好的，是该好好和二子弟玩玩。”虽是这样说，但他面上霎时变得惨白，语气中毫不掩饰的疑惑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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