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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密语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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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暂了上

  “可是查清楚了?”孟氏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回到几案上,也没转头看一眼,只是慢慢着用手指摩挲着茶盏上面青色的纹路:“那碧绫虽说是繁君的丫鬟,却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素来老实。想来她也不会扯出这么的谎话来。”

  “是,奶奶。那两个婆子已经招了,说得与碧绫姑娘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源头,似乎还有些说不准。”底下的那个婆子将事情一一说来,果真是与碧绫听到的差不到哪里去。

  孟氏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一翘,沉吟了半晌,方慢慢着道:“眼下时辰也是迟了,倒也不好说什么。先让那外头的婆子自个按了手印认罪伏法,跟她仔细说了,事到如今,我们必是报官的。她是脱身不了的,若是站在我们一方,她的家人子女,我们可以收拢到宅子里头护住,说不得还给她说说情。也让她消了潜逃的心,且不说我们徐家、官府追捕,也不说什么离乡背井的苦楚,只单单想一想杀人灭口这四个字,怎么着也得给孩子亲戚留一点余地。”

  这话说得滴水不露,但意思却是明摆着。底下的婆子自然听得分明,当下手指颤了颤,忙就是应了一声:“奴婢晓得了奶奶的意思,那两个婆子也不是铁打的牙齿,说来还有点被迫的。奶奶这么通情达理,她们自然也是看得清楚的。”

  “好了,你也不要奉承这个,恭维那个。我也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只比那两个好一点罢了。该会的,也会做。既是欺上门了,我还能怎么着?断然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该是怎么样,衙门自会处置。<>”孟氏自然看得出这婆子的心思,当下眉梢一挑,吃了几口茶后方慢慢着说出一段话来。

  毕竟,那还是长辈来着,这婆子又是徐家的家生子,多说几句也是好的。

  果然,孟氏这一番话说完,那婆子也是恍悟过来——这都派人过来了,若是真的安插好了,凭着孟家三房太太的狠心辣手,或是投毒,或是劫道,谁个能说清楚遭殃的人?是三爷,是奶奶,还是哥儿姐儿?就是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也是要遭难呢……

  如此一想,这婆子对于孟氏的忌惮与挑剔倒是少了许多。她是老太太的人,对于三房的奶奶自然有几分看不入眼,现在瞧瞧,这三奶奶其实也算是过得去了。

  心里头揣着这么个心思,这婆子忙就是应了孟氏的话,又是赔了几句话,方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奶奶何必这般小心那老婆子?”青梅在一侧看到这些,当即撇了撇嘴,有几分厌弃:“她往日里举动说话,虽然恭敬,却透着瞧不起的意思。连自个身在何处都弄不清楚,只怕差事也办得不妥当。”她是常年跟随着孟氏的,自然将有些事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婆子唤名骆花,原是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嫁了太太朱氏身边的一个管事,因着年岁也有些了,人人只唤她骆嬷嬷。

  孟氏听了这话,却是淡淡一笑,手指头在案几上略略顿了顿,轻声道:“真真是傻丫头,若没办错了事儿,我怎么好打发了去?这婆子在我们房里也有些时日了,竟是个老人,只心不在我们这里。平素又掐尖要强,只爱踩着低下的,但对这主子说话却还是恭敬着很。我也没寻着什么把柄,只得忍了下来。如今有了这个空当,自然要趁机拔了这钉子。”孟氏对于这府里安插的各色人等,自然也是清楚的,往日里拔了不少硬钉子,只剩下了寥寥数个。她的意思,自然是留了几个有背景又知情识趣的,至于旁的,也就是一时拿不下来,有了机会,还是得一一除去方好。

  “奶奶,您竟这么放过那孟家了去?”青梅听得一愣,倒是有几分焦急起来:“这孟家着实太过分,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这次不成,必有下次,说不得什么时候,或是投毒,或是暗剑,这可怎么了得!”

  “说着你明白,倒也有些心思,说着你不明白,却是越发得没了成算。”孟氏听了这个,倒是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透出一股森然来:“这不过是几个采买来的仆妇,能将孟家三房的太太,姜家的嫡出女儿告上堂去?若没将这后路安排妥当,那也就不是姜柔云姜夫人了!衙门也不是我们开的,身家背景,身份辈数,我都不及她,靠着几个婆子丫鬟的三两句话?她们可是我们徐家自个过去采买来的,家里又窘迫,那这个去告官,别被倒打一耙就不错了。”

  这一番话说完,青梅也是愣住了。她沉默半晌,方结结巴巴着道:“奶奶,那骆嬷嬷若是真个说服了两个婆子呢?”

  “我说得出来的,想来姜夫人早就说了做了的。她们必定是不肯的。”孟氏冷笑了一声,眼里有些微冰冷的光芒——都到了这份上,对手生生送了把柄过来,自然得好好利用:“可那又如何?满城谁不知道现下姜夫人最恨的人是我?我这里出了事,旁人心底自然会想,谁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猜也能猜中。再者,我送了人过去,可是她们自个说了杀人灭口的话。我这是又惊又怕,方送衙门里去,让衙门查探。旁的什么,我可不晓得。”

  这话一说,青梅心里头却是一惊。照着孟氏这说法,只要送了衙门查办,旁的竟是不理会了。那若是被杀人灭口?她心底打了个寒颤,竟是说不的话来了。

  孟氏瞅着她如此,倒是笑了:“这会子倒是晓得害怕了?你哪里晓得我心中的惧怕?她姜柔云都是能将人插到我跟前了,要是三爷,哥儿姐儿的几个伤着或者更……我怎么办?”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方收敛起神色,淡淡着道:“不过,虽说这两个婆子极是谋害了那小丫头的命,就算送了命也是应当的。但说来,送到衙门里,反倒是保住她们性命得多。毕竟,这两人若是真个没了,任是什么人听着,都是杀人灭口四个字了。”

  “奶奶说的是。”青梅听了这么一通话,也是点了点头,心底却是对这大宅门里头的争斗感到惊惧——自己也是这么些年过来了,满以为也算是看到了见识到了,晓得这内宅的规矩,明白里头的阴谋,没想着这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察觉到青梅有些僵硬的神情,孟氏垂下眼帘,眸光有些微的闪动。说来着青梅倒是个好的,忠心可靠,又是自小服侍的,情分也重,但就是心思浅了点——这倒没什么,毕竟先前那碧痕虽是极蛮横无礼,但心思更浅,后头去了金陵徐家大宅,因着老太太太太明摆着的心思,也不消人多说,各个都是清楚得很。

  这会子出现个姜柔云,才真个算是有点能耐的。

  到底,还是多多的历练她一番,日后敏君出嫁,她算是极好的陪嫁人选了——一家子都是忠心可靠的。孟氏在心底琢磨一番,便又点拨了两句,眼瞅着她略有几分镇定地点头应是,方看了看时辰,道:“离着三爷回来约莫还有些时辰,繁丫头今日受了惊吓,又是大病初愈的身子,竟还是过去瞧一瞧的好。对了,敏君那丫头呢?”

  “想来是怕奶奶这里忙乱,姑娘便先过去看二姑娘了。”青梅虽然对敏君没有过来有些疑惑,但仔细想一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先前绑着那婆子的时候,虽说是没有嚷嚷了一路,但后头打点的时候,但凡是个人都是能看出里头的蹊跷。说不得姑娘是想着奶奶身子重,又是怕二姑娘她起了点什么心思,便先过去了。”

  “虽说如此,到底也该派个人过来说一声。”孟氏皱了皱眉头,便唤了外头守着的小丫头吩咐道:“去问问大姑娘再做什么?若是无事,便过来陪我走一趟二姑娘的屋子,探探病况。”

  “回奶奶的话,大姑娘先前便派了一个姐姐过来,说奶奶这里事儿多,二姑娘那里只怕一时顾不着,便自己先过去看看了。若是您问起来,便回一句,也让您放心。”那小丫头见着孟氏问起这话,忙就是笑着将先前听来的话一一回了。

  孟氏听了,倒是点了点头,笑着挥了挥手,打发那小丫鬟重头回去做事,自己则扶着青梅并另外一个婆子站了起来,一面还道:“这丫头倒是越发懂事了,也知道帮着分忧解闷,没有枉费我平日疼她。”

  “自是奶奶教养得好,姑娘方这般懂事。”青梅扶着孟氏,一面小心谨慎,慢慢地走,一面笑着回了话:“这不是有一句古话,龙生龙,凤生凤的么?”

  “胡说,这龙凤是寻常人能比的?”孟氏笑着斥责了一句,心底却是十分的满意。在她看来,就是龙凤这般的神物比着自个知礼懂事会心疼人的女儿,也是不足的。也是有了这等好心情,这一路过来,她虽说挺着个肚子,却是不觉得十分乏力,待得走入繁君的院子里,她方收敛了神色,目不斜视,就这么慢慢地走入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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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暂了下

  “娘,您怎么来了?”敏君听得丫鬟回话,忙就是安抚了繁君两句,就赶着出去。她打量了孟氏几眼,看着她眉眼舒展,脸色虽说不算十分红润,却也有些浅浅的粉色,瞧着精神劲还过得去,便微微一笑,上前接过孟氏边上一个婆子的搀扶事儿:“这事儿全都是处置妥当了?女儿过来的时候,一路也听了几句话,仿佛这事极不好办呢。”

  “无碍,这自有衙门官府处置,你一个姑娘家,少听这些个事儿,省得吓着了。”孟氏嘱咐了敏君两句,方一面走,一面询问边上候着的丫鬟红绸:“二姑娘可还好?大夫是怎么说着的?”

  “回奶奶的话,大夫过来看过了,说着是一时扭着脚了,又受了点惊吓,需要静心调养一两个月。也开了药方子,奴婢已是托了嬷嬷配药熬去了。”那红绸听得孟氏询问,忙就是将事情一一回了。

  孟氏听得点了点头,令人打起帘子,带着敏君、青梅并两个婆子一并走入繁君的卧房。才一走进来,她就看到繁君挣扎着要下塌,当即忙就是喝止道:“莫要动弹,仔细头疼。”这边说着话,那敏君已经赶着上去压制住繁君,推着她重头躺下来。

  “原是自家人,何必如此。碧绫,你好生看着妹妹,可不许她动弹了。大夫已是说过了的,须得好生静养,哪里能再动弹?这上伤经动骨一百日,说得可不是玩笑儿,万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儿,就落个病根子下来。”敏君说得十分温和,但繁君一躺下来,她便站起身,扶着孟氏做到一侧的椅子上,笑着劝道:“娘您也是一样,身子沉了,万事都得小心些。”

  这一番举动言谈,繁君看在眼底,目光一阵闪动,半晌才回过神,忙就是唤道:“母亲万福,繁君不能起身见礼,还请您见谅一二。”

  “什么大事,说到见谅上去。你这丫头就是太心细了些,自家人不兴这般客套的。”孟氏笑着回了一句,想着今日的事情,倒是有心谢繁君的,因此瞧着她这样,便道:“今日的事,若是论说起来可是了不得,说不得全家都得谢你呢。不过,虽说你心思活络又仔细,方将事情应承下来。但姑娘家家的,只怕是心里也吓得很,这些日子多多让丫鬟陪着点,养养神静静心,但凡有什么要吃的喝的,厨下又没备好的,只管与我说。”

  “嗯。”繁君轻声应了一句,心里略有几分温软,说起话来也是带了几分软和,这孟氏是心存感激而来,敏君则是看在孟氏如何便如何的。接下来说了好些话,三人说着倒是十分的契合。只是今日繁君着实是吓着了,精神有些不济,孟氏见着,只令她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好生伺候,自己又说了两三句话,只让繁君好生歇着,便带着敏君等人离去。

  敏君一出了院子,眉头便微微皱了起来,今日她听着那些含含糊糊的话,还以为繁君又闹腾什么东西出来。没想着听着孟氏的意思,竟是还要谢这繁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心向孟氏询问,但看着到底是在外头,听着事儿也不小,她只得憋住心里恶一口气,跟着到了孟氏的屋子里。

  “娘,这是出了什么事?”敏君眉头微微皱着,低声询问。孟氏见着她着实有些焦躁,想了一想,便将事情略略说了个大概。听完这前因后果,敏君眉间待得褶皱却是越发得深。好是半日过去,她方慢慢着道:“娘,当初外祖母的事儿,想来是有人告密的吧?那人可还在孟家?若是不在了,又凑上这事儿,说不准那婆子送到衙门里,也是白白送了一条小命。”

  孟氏闻言,却是一愣,好是半日过去,方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得精细了。这事你不必担心,该是怎么着,还是这么着的。我自会提点衙门里的人,旁的什么,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也不能为了外人,竟是将你们至于险地。姜柔云虽说有心做些个什么来,但她也是心思重的人,断然不会真个将自己名声败坏到底的。”

  虽然说孟氏是不愿沾染血债,原是想着积阴德的,但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是绝对不愿意留着那两个婆子的。一个留着,一个放出,再使人打点一二,也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可能了。至于旁的,她可没做菩萨的心思,就是那打点,也是瞧着能给自己带来一些筹码的缘故。

  听了这些个话,敏君自然知道其中有些猫腻,多半孟氏还瞒着些什么去。但她对于姜柔云十分厌憎,见着孟氏又是神情安乐,她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陪着多说了几句话,瞧着孟氏神情略有几分倦怠,便扶着她到了内室暂且休憩。而后徐允谦亦是归来,敏君唤醒孟氏,陪着吃了晚饭,便是离去。

  此后几日,敏君都是使人出去打听,却只听得些许无关紧要的小道消息,并无大的事儿。她虽然心中纳闷,但也不是那等掏心挖肺非得满足好奇心的人,见着只是多了几则流言蜚语,她只当姜柔云看出了里头的陷阱,按捺住心神。

  不曾想,到了第四日,敏君才是起身,那边锦鹭便急匆匆赶了进来:“姑娘,出大事了!”这一声说得急促,声量又是极大,敏君只听到这个,就是微微变了脸色,忙就是站起身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招惹着你如此。”

  那锦鹭喘了几口气,便直起腰来,脸上却露出笑容:“姑娘,孟家的姜夫人官府衙门被带走了。”她说完这句话,脸上越发得欢喜,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一般:“说着是谋害人命。”

  “什么!”敏君这会是真愣住了。她倒是想不到这姜氏竟真是被人实实在在抓到把柄,瞧着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有钱有势的,做事自然有人代劳,将其后路铺好,扫除其余的障碍。若是真那么容易就能扳倒这人,孟氏也不用挠头那么久。就是前次抓着那两个婆子,也没什么心思去告官。

  想到这些,敏君也是有些好奇:“这又是哪里出来的事?那姜氏做了什么,竟就是被人抓到把柄了?”

  “这里头细枝末节的,谁个也不清楚。只晓得是姜夫人使了人去牢房里头动手,想要把那两个婆子给毒死,却是被人抓了个正行。仿佛还惊动了燕王府里的人,这一来二去,竟是就这么青天白日上枷带锁被抓了去。”锦鹭扶着敏君坐下,再慢慢着说来:“我与青鸾两人听着事儿,忙上了楼看去。可是眼瞅着姜夫人过去的。满大街的平头百姓,各处府里的丫鬟婆子,姑娘奶奶都是瞅着呢。纵然这事儿后头不齐全,没成事。露了这么样的丑,只怕这姜夫人日后连出门都是不敢了。”

  听到这里,敏君倒是皱了皱眉头,有点犹豫着道:“这是未免也有些奇怪,姜夫人瞧着也不像是没心思的人,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抓着了?瞧着她使过的手段,样样都是扯不到她身上的,哪怕人人猜着,也是揪不出她的毛病。今儿怎么这般着相?”

  “好姑娘,有道是树倒猢狲散,眼瞅着姜夫人手中筹码越发的少了,又夫妻不和,在自家屋子里闹腾。这做奴婢的,见着没了前途,又从不敬爱她的,暗地里投到三老爷手下,也没什么新奇的。况且,那三老爷也不是吃素的料,听着风言风语,竟是求到了燕王府那里,将事情说了个透彻,燕王使了人插手,方能得了这样的结果。”这边敏君方开口询问,只见帘子一掀,青鸾就是满脸欢喜地跑了进来。

  她原也生得好,此时穿着一身青缎衣衫,系着白绫裙子,倒是显出身量来。加之又是跑得急了,脸颊通红,额间带汗,粉光水腻,倒是让敏君也略略晃了晃眼,半晌才是笑着道:“咱们青鸾也是长大了,瞧着这身量容貌,也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竟是得了去。”

  如此一说,锦鹭听得一愣,就是扑哧笑了出来。青鸾的脸越发的红得如火烧云一般,霞光晕染,只跺了跺脚,哼声道:“姑娘没得打趣我做什么?这事儿,您还没说个清楚呢?这姜夫人日后会不会再使什么手段?我瞧着,竟是狠狠得罪了她的。”

  “就是浑说两句,你还什么臊。”敏君打趣了一句,脸上却是露出些许冷意来:“至于那位位姜夫人,我的外祖母大人,只怕这会子不说徐家如何,就是姜家,瞧着她也不会顺眼了——毕竟,得罪了徐家倒也罢了,可显见着燕王府那里,她也是吃罪不少呢。我们家,虽说是起了个引子,但到底是没做什么事儿。任是什么人瞧着,都是悄没声息的想要抹了这事的样子。我瞧着,就是这姜家此时见着了,也不能多说什么的。姜夫人又是这般处境,想来,倒是我们家避开了嫌疑,正能暂且了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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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闲日上

  果然,倒也算是应了敏君的话,这日过后,徐家便是慢慢地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也不是那等全无人声的安静,而是透着些许闲散安逸。孟家姜夫人姜柔云的事情,徐家的人面上不说,可心底各个都还有几分惦念的。旁的不说,就是前儿敏君派了奶娘周嬷嬷出了府门打听,谁晓得她一回来,竟是笑容满脸,除却细细说了姜柔云判刑的相关事宜之外,另外还神神秘秘地说了一件事——原来此番过去打听,她不但瞧见了孟氏身边的婆子,竟还看到了徐尚宁身边的一个婆子。

  “三爷不必说,必是早就得了信的。二姑娘想来也是派了人过去探问了的。”周嬷嬷笑着一一回了话,她是看着敏君长大的,一心向着自家小主子并女主人,虽然对那繁君尚宁两人并不算十分有心,但想着他们都是派人过去问了,显见着对孟氏也算有些归心。如此一来,这府里也没什么别的,必定会安安稳稳。

  自然,这也是好事儿。

  “果然是好事儿。”敏君听了这个,眉梢微微一弯,倒也有几分欣喜。虽然说,这些日子她少不得还在心中存些警惕之心,但若是繁君尚宁两个有心投诚,她自然也乐意——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他们两人对着孟氏有些在意,凭着孟氏素日对这两人的优容,日久年深,也说不定日后会如何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徐繁君,徐尚宁都还小着。

  将这个暂且放下,敏君又迎来了教导自个的针线、文艺的两个师傅。这两人都是女子。一个是燕京里出了名的针线娘子之一,因自家相公排行第三,自家姓李,人人都唤她为李三娘子。另一个却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唤作左筱。她原就是颇为有名的才女,只因年岁小,仍待字闺中,若非想着为两个弟弟读书科考积攒银钱,断然是不愿出门的。

  孟氏对于后面那个左筱也是颇为看重,不但银钱更丰厚些,还与敏君繁君两人仔细叮嘱过几句:“这左筱也算是极难得的姑娘,只比你们大一点,却是要担起一家子的吃穿用住,实是不易。你们待她却得更小心些,莫要唐突了她。”

  对此,敏君繁君都是答应了。

  不过因着繁君还需静养,孟氏也让这两人起头一个月教得更宽和些:“自家姐妹,又是差不多的年岁,若是一个学在前,一个学在后,一者也是你们麻烦着了,二来她们自个也有些不自在。倒不如先担待些,起头的时候更仔细,更慢一些。一教一学,两下相处也就更好了。”

  如此一说,倒也是各方都点头。尤其是左筱,她也是才从忽然而至的灾祸前站起来的,又是忧心家中的两个弟弟撑不过去,见着事儿轻省,心里自然松快了好些,看着孟氏越发得感激。至于旁人,倒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只都应了事,也就妥当了。

  毕竟,再过三两日,也就是便是要过年了。这几日着实忙活得很。能够松快过一个月,自然也是更好。当下计议已定,众人再无别话,如斯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第二日,敏君到了繁君的屋子里,听那李三娘子好生说了一会针线,又拿出自己的针线活,请她指点了几句话,再加上左筱略略讲了讲些琴棋书画的基础,这课业便也完了。

  待得下午,苏瑾却是过来了。

  此时两个人已是定了婚约,倒是不必当初还要送个帖子打个幌子之类的。苏瑾一过来,孟氏陪着说了两句,便令敏君领着他去闲散。对此,虽然在古代已经有些习惯了的敏君,在一般情况下却也没有想太多,竟就是这么领着人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苏瑾见着她自然而然的举动,倒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拈去她发髻上不小心沾上的些许碎叶,低声道:“若不是与你相处久了,还真会有些误会。”

  “什么误会?”敏君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眨了眨眼,只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了苏瑾一眼,才是挑眉道:“你又是想什么不打紧的地方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有些举动与古代的女子不大相同,但经过这么久的琢磨与模仿,大致上没有太多的问题的。就算是有,也就是一点细枝末节上面的事。也是因此,孟氏虽然偶尔也会提醒几句,但也没有特别经心。倒是苏瑾,虽然相处得时间不算十分地长,但也许是自己下意识放松了些,总会在他面前露出更多自然而然却又有些不合规矩的举动言辞来。由此,苏瑾确是比旁人更清楚自己的脾性,偶尔也曾说过这样的举动会招来什么想法。

  而对此,敏君有些时候是稍稍注意些,有些时候却也浑然不在意——若是在苏瑾这小孩子面前都得装着,这日子过得未免太过悲催了。也是因此,她此时说起来,倒是有些无所谓的。

  自然,苏瑾也是晓得她的意思的,见着她略有几分不耐烦,便笑了笑,拿两三句话含糊过去后,方笑着将话题转了过来:“没得说这些做什么?今日却是有求于你,方特特登门求教的。”

  听得这话,敏君倒是笑了,先是拉着苏瑾到了屋子里坐下,又吃了一盏茶,方微微侧脸笑道:“亏着这半日也没催促,这些日子你旁的倒也不知道有没有长进,这耐心倒是一日比一日更足了。说罢,什么事我能帮着来的,瞧着我们素日的交情,我自然会帮你的。”

  难道作为自己未来的娘子,她还能旁观不成?苏瑾看到敏君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一段话,他的脑中立时闪过这么一个略有几分好笑的念头,摇了摇头,他便微微含笑道:“可还记得先前你送过来的龙骨?”

  “自然记得这个。”敏君眉梢微微一挑,也不消多想,就是讶然问道:“难道这个还出了什么岔子不成?”照着道理来说,这应该是一条比较合适的成名之路,后遗症也小,报酬也颇高,自己可是想了很久,才是有了这么样的一个念头的。

  “你精心筹划,原便无甚错漏。连着大哥听了这件事后,也是深感讶然,连连称奇。”苏瑾琢磨着说出一段话来,却是略有些文绉绉的,倒是显出几分拘禁来。敏君还从未见过苏瑾这样,便抿着唇微微一笑,只道是他受了这样的帮助,多半是因为大男子主义心结重了些,有些不舒服,由此就挑了挑眉头,道:“没事说得这么文绉绉得作甚么?难道你也和那些小肚鸡肠的男子一样,还计较是从我这里晓得这件事?”

  “这有什么可计较的。”苏瑾听得敏君这么说,倒是笑了笑,想了一想后,他才是在敏君的目光下,从袖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递了过去:“今日过来,原是想着你头一个发现者龙骨的蹊跷,便将这些日子搜罗过来的龙骨上的刻痕拓印下来,与你瞧一瞧。但等着过来了,才是发现自己忘了,这些东西着实费心劳神。”

  敏君一手接过那匣子,一面随口回话:“这有什么的。我的性子你也晓得,并非是那等钻牛角尖儿的人。任是什么事,都不会扯着不放的。再者,这些东西就如同猜谜一般,差不多都是瞧着纹路猜意思的。我想着,也不会道熬心血那地步的。”这话说到一半,她方回过神来,略有几分疑惑着道:“倒是忘了问,难道你还预备研究这个不成?这可不是寻常的小东西,琢磨琢磨就是透了的,只怕事儿不小呢。”

  “这我自然晓得。”苏瑾笑了笑,唇角便是弯出一道柔和的弧度来:“只是若一丝也不动,只单单将那东西拿出来,旁人未免也有些疑惑,询问两句,那是少不得的。我自然不能一问三不知,闹到最后,旁人眼中,只怕我竟是拿着这些东西来哄人的。”

  “这倒也是。”敏君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脸颊微微发红着道:“原是我疏忽了,倒没想到这一点。只以为将这些个东西拓印出来应刷成册,那便是妥当了。”

  “书册?”听到敏君这么说来,苏瑾倒是愣了一会,好半天才是慢慢着道:“虽然这般着实麻烦了些,但仔细一想,却是个好法子。”先前他与大哥苏瑜为了日后如果有人过来索取龙骨以作考证,可是想了许多的法子,总觉得有些不妥当。敏君所说的倒是一个好的方法,虽然这着实有些耗费。但只要做好了这一点,日后基本上也不用担心太多了。

  敏君没想到这个,只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笑着道:“当然是好法子。这些拓印繁杂不一,每一块都是不同,也不晓得这里头究竟有多少字。若是一个个寻过来,自然越发的不清楚,但若是刻印出来后,不说与人争辩言谈时对照容易,就是散布开来,也比一块一块分发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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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闲日下

  “正是这个道理。”敏君微微笑了笑,只是心底却还有些犹豫:“不过这个不说做活计,就是瞧着,也觉得着实细碎,又不大平整,大的也就罢了,那些小的棱角多的,竟是石头一般的凹凸不平。若是拓印,只怕要请极好的老匠过来细细的做。一时半会儿,想来也是难以寻到人的。”

  “这倒也罢了。”苏瑾将那匣子推了过去,一面又道:“你瞧瞧着匣子里头的,这原是取了大的龙骨拓印而成。上面痕迹宛然,却也是十分清晰。就是那些小的难以辨识,想来上面也是寥寥数字,倒不如先择了好的平整的来拓印,旁的就慢慢做来便是。”

  如此一说,敏君自然也是点头,当即便笑着道:“这也罢了,这般慢慢琢磨,你我虽说年幼,又是文才不高,但想着古人初学文字,竟也不会十分艰涩,说不得我们这样更能猜得出呢。”说完这个,她略略顿了顿,才是有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虽不想多说,但也想说两句,这个也只能权当是敲门砖儿,垫脚石,你即使有心向武,可万不能为了这个耽搁了武艺。有了闲,琢磨一二也就算了,大不了也就是再多琢磨些时日,竟不能急功近利到那地步的。”

  苏瑾闻言自然点了点头,笑着道:“这我自然省得。你也放心,那女人虽说是入了府,但出入有限,也不能在母亲跟前走动,倒是省了不少心。而祖父也是寄了信笺过来细细说了事情,再三应承家中安定,绝无大事出来。就是母亲,他与祖母也都会护着的。”

  “若是这般,你便更不用十分担忧了。”敏君笑着回了这话,又接受了那一个匣子的笺纸:“至于这些,我虽不算什么才高八斗的文人才女,但也有一份诚心,这些日子也会好生琢磨的。倒是你,虽说身骨康健,但心神也不能太过耗费,免得出什么纰漏差错。”

  “嗯。”苏瑾轻声低低应了一声,心底却有些微愧疚——虽说自己有心为敏君撑起一片天地,但说到实际的,竟还是她为他想得更多些。尽管他努力拼搏,但有些比如资历、学识、人情之类的等等都是要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在这种战争时有时无的燕京,他作为贴身的护卫,年岁又小,的确不会获得太多的机会。但这这个虽然是一个事实,可也无法让苏瑾自己信服,他总是觉得自己做的少了一点。若是做得再多一点,是不是,有些时候他所在乎的人就会过得好一些。

  只是这样的心思虽然在他内心徘徊,但出于男子汉大丈夫的自尊,他面对着敏君,却还是咬了咬牙,没有说出来。毕竟,在他看来,说得再多都不如做的事。自己所需要的只是努力,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的谅解或者别的什么。

  “你也是一样。这些毕竟是古物,年岁悠久,又是从未有人发觉的东西。”苏瑾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敏君的发梢,柔声道:“我们原是渡河一般,并不晓得哪里深哪里浅,哪里有激流哪里有尖石。这些只能慢慢摸索,竟也不必将心思都放上去。”

  听得这话,敏君微微含笑着点了点头,又是陪着苏瑾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带着一点恋恋不舍,直接将苏瑾送到门口,眼瞧着人影没了,方是回来。

  却不想,她这边才是转过头,打发了丫鬟好生收缀东西,自己沿着小路一面走一面想的时候,恰恰好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一句略有几分娇俏的声音顿时让她停下了步子。

  “姨娘真个是这么说的?”这声音里头透着几分欢喜,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一般,连着音调也是微微颤抖着的。

  姨娘?说的是哪个?是碧桃还是春草?敏君脑中立时闪过这两个人的面庞。说来最近着实忙乱过了头,竟是忘了这两个人也是紧跟着过来了。往日里倒也罢了,瞧着她们不声不响,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今日听着,竟是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难道她们两个又有什么事儿折腾出来?

  敏君琢磨了半日,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碧桃与春草两人,虽说容貌气质迥然不同,又都是美人儿,受过徐允谦的一段宠爱。但今时早就不同往日,她们作为妾室,与那受宠的妾室碧痕争持也就算了,照着这里的话说,便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可若与作为嫡妻现在受宠的孟氏相争,那碧桃是决计不敢,毕竟,她是孟氏的贴身丫鬟,全家也都捏在孟氏的手中,如何敢有什么动作?若是真有什么事,只怕也就是那个春草的事儿了。

  如果是这个,倒是有些麻烦……

  敏君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那边却是继续悉悉索索说着话:“如何不是。咱们两人成了事,春草姨娘只怕心里也是乐意得很。毕竟,你是三奶奶身边有些脸面的,说话打听也是容易些。自然,姨娘也不是说要是什么花样——在这个时候,三爷待三奶奶真真如同眼珠子一般的。只是怕有那么一起小人,在奶奶身边说得多了。她这也是生怕什么时候得罪了三奶奶,有心奉承一二,想得到些照应罢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另外一个声音听了这番解释,倒是觉得有些信了:“说来三奶奶最是仁厚,姨娘也是想得多了。瞧瞧这一阵子这么些日子过来,可是哪里受了委屈,得了冷脸?只要姨娘不冒出头来,自然三奶奶也是睁眼闭眼的这么过去的。”

  “若真只想着这个,也不会百般求到姐姐面前。”另外一道声音略略一顿后,便又低声慢慢着道:“原也是想着奉承三奶奶,得些好处,也留了日后的前途。谁让现在三爷听着三奶奶的话,竟是比圣旨还要着紧。若是姨娘得个孩子,她的心也就足了,不怕下辈子兢兢战战过一辈子。”

  敏君闻言冷笑一声,心里越发的恼怒:什么孩子就知足了?若是真有了孩子,反倒是难办呢。

  呼呼,明天要小订婚,今天逛了一天,买了金银首饰盒衣服,说在没精力码字了,暂且先写到这里。等明天事情完结了,晚上一定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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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有心上

  这女人,不论是古代还是现在,站在夫家的底气,一个是宠爱,另一个便是孩子。前头那个宠爱,是丈夫的最好,若是没有,婆婆公公的喜欢也是不错,但比起后面那个,却又是不足了。只要有了孩子,那便是有了亲缘的纽带,纵然自己丈夫、公婆不算十分喜欢,自保有足,更可寻求其他。

  毕竟,有了孩子,那就是有了几乎断不了的骨血联系。纵然公婆丈夫不算十分喜欢,在一般情况下,还得看在孩子的面上,走动调教一番的。时间长了,只要表现着好些,自然也就在这家庭之中有一定的地位,可成为无法动摇的存在了。

  在古代,尤其如此。

  那春草的这么一番话,显见着是哄着骗着小丫头的罢了。倒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竟是敢听着这些话,还没个声响!她可是不信,在这内宅里头,能够通晓孟氏行止的丫鬟,还会不晓得这些道理。

  敏君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目光却是透着冰冷。先前自己倒是没看错人,那春草果真是个不安分的。也是,孟氏先前可是没有这般的底气,处处受限,平白被个丫头出来的妾室压在底下,一声儿也不敢多说。既是有了前例,拼着自个的前途试一试,哪怕得不到当初碧痕的威风,也起码有个底气在。

  不像现在,若是孟氏真个动了怒,想要将她撵出去或者卖了,谁个也不会吱一声。而且,徐允谦近来极喜欢孟氏,竟是须臾不离,偶尔起了心过来,也就是一两个月一次,还多半去的是碧桃那里——好不好,碧桃也是孟氏的丫鬟,这明显是看在孟氏的脸面上。

  如此一来,当初装贤惠温柔的春草,也不由得急了。虽说孟氏并没有对她有什么苛待的地方,供应上面都是照着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做得,并不短了什么。可是这若是雷霆一怒,或者哪日发作了自己,自己竟是无力抵抗的。毕竟,这个时候,孟氏既是有正室嫡妻的地位,管家的大权,相公的宠爱,下面又有一个嫡长女,一双嫡子,肚子里又有了。真真是一个不缺,一个不少,没有任何可供挑剔的地方。

  即便瞧着她也并没有铲除自己的想法,多半是要供着自个的成全自己的贤惠名声,但这种名声,可不一定就自己,即便铲除了自己,还有个碧桃呢。或者日后还有什么春花黄桃之类的,有的是人可以挑。也是想着这些,春草方咬了牙,先也不顾琢磨着如何动手,就预备挑几个人做眼线,旁的再做筹划,也是不迟。

  她的法子也是不差,却不想自己贪心太过,得了好处不撒手,见自个连连得手,便将脑筋动到孟氏的丫鬟身上,还在光天化日之下,仍大模大样派了人过来勾搭。这不,生生被敏君撞破了。

  自然,这些敏君都是不晓得的,她只是忍着心头的恼怒,悄悄地循声走到一处树后头,微微探头看去。只见大概十来米处的绿荫浓处,一块玲珑剔透的假山石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若论说起来,那男的也就是十二三岁,圆脸,浓眉大眼,倒是有一幅诚恳的相貌。而那女的,也就是十一二的小姑娘,细眉细眼,有几分水秀,敏君略略回想一下,便是记起这个丫鬟的名字,原是唤作小桃的,专管孟氏屋子里端茶送水、递话喊人之类的轻省活计。只因是老人了,虽说素来行事有些怠慢,但也有些脸面。

  只是这个小桃,自己记着是个有些心气高的,怎么就瞧上了这个小厮?

  心里琢磨了一番,敏君就瞧见那小厮仿佛是有心亲近,略略靠得近了些,谁晓得那小桃反倒是避了避,脸色也略略有几分不自在:“若只是这样,瞧着你素日殷勤小心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应。只是你也晓得,我的差事虽说轻声,却得随传随到的。一个不小心,奶奶那等心思聪敏的,必是晓得的。”

  “若说这个,倒是不必愁的。姨娘虽说旁的没有,几钱银子还是出得起的。既是有心请你援手,这旁的酬劳之类的不提,你是什么人,哪里瞧着这个的?但这打点小姐妹的,也还是有的。”听得这个,那小厮倒是极有准备,说得头头是道,一手已经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子来,笑着塞给小桃。

  瞧着如此,那小桃的脸色立时柔和下来,那手指轻轻捏了捏,却又皱了皱眉,道:“只这么点,算够什么去!这也不够一盒子胭脂的钱呢!”

  “瞧你说着,这不是有来有往的事。你想着胭脂,尽管托了我,旁的不说,那门口的婆子得了你们的钱送来的胭脂,极是贵,又不大好。哪里比得了我送来的,那可是城里姑娘奶奶们用着的,最是润泽细腻的。”那小厮早有准备,一番话说来,那小桃也是不得不点了点头,只胡乱说了两句话,便起身道:“行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打花腔,我晓得你,你也晓得我,自个心底都是清楚着呢。每日我都会这个时辰过来的。”

  小厮忙着赔笑应了,又是说了好一通殷勤恭维的话,成功让小桃露出笑容来离去。瞧着人都走远了,他方猛然啐了一口,冷哼道:“呸!一窝子狐狸精,不都是赶着要爬男人的床!日日妆扮得妖妖娆娆,离着近些,还不舒服,左不过一起子in妇!要不是瞧着钱的份上,想要我李德陪小心,哼!”

  说完这个,那小厮又狠狠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离去了。

  敏君看到这些,心里头又是恼恨又是好笑,显见着这一起子人,各个都是存了各自的心思,但每个还都以为自己是最有优势站着最高的。其实连五十步笑百步也不如,都是一窝子麻雀,谁都一个样儿。

  如此一想,她虽说还挂念着春草的举动,但心里的恼怒却是少了许多。只略作思量,就是转身往后走去,一面走,一面还在心底筹划。

  抱歉,订婚后都在婆家,因为事情比较多,都没什么时间码字,因为自家和婆家都是外出经商的,也没有网络,不能上传。现在回到我小姨家,今天折腾完了,明天开始好好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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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有心中

  好一阵子思量后,敏君方从那树影边走出来,径自回到自个的院子里,取了几样东西后,就是扶着丫鬟的手慢慢地走到孟氏的院子里。

  “姑娘来了。”

  “姑娘万福。”

  这一路过来,不少婆子丫鬟都是赶着上来行礼,或是赔笑说话,敏君随意点点头,或是应一声,若是是有脸面的婆子丫鬟,少不得问两三句,陪着说几句话。但走着久了,她便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这一路过来怎么有这么多的婆子丫鬟?

  难道是?

  敏君微微眯了眯眼,心里冒出个念头,那脸色却由不得沉下脸来——难道说,那春草竟是有这等能耐,将如许人都网罗了过去?不,若是如此,哪里还用得着一个小小的不打眼的丫鬟小桃?这的法子,可不是一个妾室能做到的。孟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浅没能耐心算的,在她眼底下做这样的事而不被发现,不说是天方夜谭,也算得是极难的事儿了。

  再说,春草是个什么身份,若是出了一点纰漏,她不过是个没有摆酒入了族谱的小妾,也不曾开脸,只比那通房丫鬟好一点罢了。孟氏若是打发她,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春草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那么,还有什么别的事出来?

  心里这么一想,敏君越发有些担忧,连着步子也是快了几分,忙忙就是赶到了孟氏的屋子里。才是到了外头,她就是听到一阵抽泣声,来不多想,外头的丫鬟便是向里头通禀了一声,打起帘子来。

  “敏儿来了。”孟氏端端正正坐在正位上,脸色略有几分苍白,但目光却依旧透着些清明干练。边上的丫鬟也极有眼色,忙就是赶着上来拍了拍一侧椅子上的尘土,又端了一盏茶送到那椅子边。

  此时敏君已是行了礼坐下,见着茶端来了,便端起茶略略抿了抿,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往正跪在地上垂头饮泣的一个丫鬟看去——这丫鬟柳眉杏眼,粉面桃腮,透着一股俏丽灵巧的味儿,倒不是别个,正是徐尚宁身边得用的大丫鬟翠墨。说起这个丫鬟,敏君对她倒是略有几分好感——当初碧痕得势的时候,孟氏沉默安静,尚宁与繁君竟是成了府里头的霸王。而能略略劝一劝徐尚宁,平素为人端正安然,前头后头都没有变过的,也就是尚宁身边的翠墨了。

  只是,这翠墨最是个守礼安分的,好端端的,又是闹腾什么去?

  “娘,这好端端地又是出了什么事?”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心里头却是略微松缓下来。既不过是个丫鬟的事儿,想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或许,只是出了一点麻烦事罢了。

  孟氏听得敏君这么说,倒是似笑非笑着打量了跪在那里的翠墨半晌,方是淡淡然一笑,眯着眼睛对敏君道:“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尚宁那里出了一点子事。我这个做嫡母的,竟也不能帮着旁的事情,也就是这上面能略作扶持罢了。”

  “奶奶……”翠墨许是被这话给吓着了,听着孟氏这么说,一时间竟是呐呐说不出话来。虽然说孟氏待繁君尚宁两人并不严苛,但只要是个人,哪里会没个眼高眉低的?谁都晓得,纵然孟氏宽宏大量到了极点,眼下做得也算是到顶了。繁君倒也罢了,只一个女孩儿,但尚宁是家中的庶长子,怎么会不招忌讳?

  翠墨那么个心思灵通的人,自然也是对此心知肚明,平日里不知道劝了尚宁多少话儿。此时听得孟氏这么说,她一时倒是愣了,许久后方呐呐着垂下头去。难道,竟是自己想差了?将这一个真真实实的好人生生看作是暗地里藏奸的?

  且将翠墨这么一番念头暂且搁到一边,敏君在听了这话后却是眉梢微微一弯,露出几分笑意来,先对着翠墨道:“我倒是什么事儿,竟是惹得你如此。原是这样的事。你放心回去,有娘筹划,事儿必定妥当。再怎么着,大哥也是自家人,虽说前头有些不合,但娘是长辈,恼是一回事,真遇到了事,自然也不会在一边冷眼旁观的。”

  翠墨闻言,只忙忙低头应了。她的声音略有几分暗哑,瞧这也是哭了久的。敏君听得心头一软,便又劝了几句话,方使了人送她出去。而坐在上面的孟氏,见着她如此举动,眉梢微微一挑,便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怎么,瞧着那丫头可怜?”

  “娘……”敏君看着孟氏神情冷淡,忙便是赶上来凑到孟氏身侧,磨蹭了几下,方憨憨笑着道:“这翠墨虽说有些分不清是非好歹,但也算心思明白的。总比那些个装乖卖俏的好些。只瞧这上面,该是看着的也就看着,不是有一句俗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罢了,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这个做娘的还能如何?”孟氏听着敏君有意遮掩翠墨,虽说摇了摇头,但还是淡淡揭开了这话题:“只是今日这件事,着实有些麻烦。”说完这话,她便细细说了今日的事,原来是尚宁在书院里头与人争执,甚至因此大打出手,那书院仿佛已经作准了是尚宁的错,预备将他撵出去。

  敏君听了这些话,倒是皱了皱眉头心里暗暗有些纳罕:虽说徐尚宁素来就是个爆碳一般的性子,但在这些日子看来,到底还是收敛了许多。若非是刻意招惹,他也能学着繁君一般冷淡对之。怎么今日竟是忽而爆发,进而闹腾到那地步去?

  存了这点心思,她便将其说了出来:“娘,这书院可是查清楚了?以我看来,哪怕大哥心里糊涂,二妹妹也少不得会提点再三的。往日也不曾听到什么话,怎今日便是一朝爆了?不会是那一起子小人,特特做出来的好事儿?”

  “这……”对此,孟氏也有几分疑虑,只是没有想太多,哪怕潜意识里也是乐得看着尚宁出点事儿。此时被敏君一说,她倒是有几分醒悟过来,当即脸颊微微一红,便转开视线,沉声道:“罢了。这事我会调查,那书院里也先应承着,真是是冤枉的,咱们徐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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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有心下

  “娘经验老道,那里是我们这些小辈能揣测的,自然是妥帖的很。”敏君闻言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也没瞧出来一般,只抿着嘴笑了笑,柔声道。

  若是旁人这般说来,孟氏顶多也就是听出她心底五六分的意思,但敏君这么一说,她却好是清楚明白得很,当下摇了摇头,嗔道:“越发了不得,竟也学着一套一套的话,故意挤兑人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儿,我说与你听也是无妨。”说着这话,她便将徐尚宁的一番事细细说了一通。

  原来是那徐尚宁自幼娇养,性子越发得高慢骄纵,学识也是耽搁了,纵然这些日子他勤勉努力,也也下等里头转悠的。由此,便大不入同窗的眼。偏生徐家在燕京也就是中等人家,家世官职都不算得高。那才识高的自然看不起他,就是那等纨绔的,瞧着他一派好学,又是没十分硬实的靠山,还是庶出的,也是瞧着不顺眼,如此一来,竟是上下两没着落。

  这不,一日两日的,终究有人因为旁的事存了怒气在心,凑巧尚宁赶着出来,两下撞在一起,那人便呼喝斥骂了一通,说得极是不堪。这尚宁虽说近来颇为忍耐,但也忍不住这样的事,这不直接从相互斥骂变成殴打起来。

  而后,纵然是被人拉开了,可书院的几个先生瞧着一个是走了后门,才识也是低劣的徐尚宁,一个是正大光明取进来,才识虽不算高,但也颇有可取之处的世家子,不等多问,就是挥了挥手,将两人送回来了。

  “倒是不晓得那个人得了什么话,只是,宁哥儿可没得什么好话。”孟氏说到这里,也颇为齿冷,当即冷笑了一声:“虽说我素来看着宁哥儿不入眼,但这些日子过来,他着实改过不少,我倒是不信,他真会做那等纨绔的事儿。若事儿是是如书院所说,我自然要让他负荆请罪,上书院,在大庭广众之下赔礼道歉。后头自个请西席来教导。若是如宁哥儿的话,哼,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徐家的主母不给书院脸面,任是怎么样,也得讨一个说法来!”

  “娘……”敏君听得这些,一时倒是有些愣怔住了。好是半日过去,方讶然道:“您且按捺住心头气,好不好,先打听清楚了再说,不过真个有人说了话,少不得也给个见证,免得到时候又是反水。”

  孟氏微微点了点头,对此却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她这么些年经历过来,自然也是明摆着这里头的道理,敏君的意思虽然正确,但这行事着实有些直白,也算不得好的。只是敏君却还小,有些事还不能说个清楚,免得她真个斤斤计较这些阴私上头,平白坏了性情。

  由此,她立时寻了个话题:“且不必说这些,瞧着你过来的样子,仿佛是拿着什么来着的?可是心里闷了,过来寻些话儿说谈说谈?”

  说起这个,敏君马上就是想起先前自己听的那些事,便将孟氏的不在意搁在一边,只细细将自己所听所闻说了一通,而后更是带着些许忧心,道:“娘,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春草竟是有这等能耐,连着您也是瞒过去了?”

  “原是为了这个。”孟氏听到敏君这么一番说法,却是连一丝神色变化也没有,仿佛听着的不过是闲谈罢了,连着眉毛也没动一下:“你可晓得,今日自个做错了什么?”

  “娘,我也晓得今日自个是造次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任是什么时候,身边总得有丫鬟婆子。但有时候心里闷了,也是想着躲着人走走的。”敏君笑着回了话,看着孟氏微微皱起的眉头,少不得柔声道:“日后我必定不再如此了。娘且放心。”

  “知道就好。”孟氏殷切嘱咐了好些话,方微微收敛神色,想了想,方是带着一点犹豫道:“原想着有些事儿你并不当晓得。小小年纪,知道这些阴私事多了,未免移了性情。可现在看来,倒是让你暗地里担心,过得也不安稳。也罢,早些知道也有早知道的好处,只要平素记得算计太多过犹不及的道理……”

  “原是女儿让娘担心了。”敏君听得这话,倒是抿着嘴微微一笑,眼底有些微柔和的光芒:“娘晓得这事,女儿也就放心了。该是怎么样的,娘心底自然清楚,倒不必和女儿十分细说。这什么样的人该做什么样的事,这个理儿女儿还是晓得的。”

  “傻丫头!原是娘有些犹豫罢了,你自小到大,不该听不该晓得的,也早就晓得了。哪里还用娘在这里想着那些不打紧的事儿。”孟氏听得敏君这么一番话,心底却是有些发酸——寻常的女孩儿,哪个会如敏君一般的沉静稳重,若非经历的事儿太多,她或许还会笑会闹,缠着打听着,非得满足了心底的好奇不可。

  如此一想,孟氏越发缓和了神情,只揉了揉敏君的头发,便高声令人将那素馨唤来:“让那素馨过来,我有事吩咐。”

  “是,奶奶。”外头有个婆子应了一声,没多久,梳着双鬟,头戴绒花的素馨便回了话,打起帘子低头走了进来。这素馨敏君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见着了。此时略一打量,她依旧是温润秀气、脉脉含情的好模样,薄薄的菱唇微抿,笑容也是温温和和,恰到好处:“奶奶唤奴婢过来,有什么事吩咐?”

  “那小桃与你怎么说的?”孟氏却是神色淡然,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个活色生香的俏佳人,而是寻常的婆子一般,别说什么提防与妒忌,倒还有几分心腹的味道。

  这素馨听得这话,眸光一闪,只在敏君身上若有意若无意地瞟了一眼,就是恭谨地回道:“小桃一回来,便是说了春草姨娘留意奶奶的行踪,意欲收买她。她想着妆扮着实匮乏,有心在那上面赚一笔大的,再将这事儿与奶奶回了。”

  “哦?”孟氏听得一笑,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素馨,柔声细语道:“倒是为难她还想着我呢。我还道她这般作态,说不得就是赶着与人凑趣呢。”说着这话,她嘴里却将那人这个字眼咬得极重,透着些森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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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沁馨上

  素馨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却不敢多说,只垂着眼轻声回话:“奴婢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虽说是想着装乖卖俏的,但还存着点敬畏。早些日子,她便直言过,奶奶才是这内宅里头能说上话的,三爷看重的,若是奶奶看着不入眼,日后也落不得好去。”说着这话,她眉梢一丝儿也不曾动弹,倒是十足十的诚恳。

  敏君听得这话,心里却是透底儿的清楚。那小桃虽然有那样的话,可心底必定不是十二分的愿意,只是碧痕等姨娘的下场让她瞧着心里发颤,方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到了某些她认为有可乘之机的时候,说不得会怎么说怎么办。毕竟,孟氏这些时日的行事,人人都是瞧得清楚了——她并非那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嫉妒之人,也非贤惠到以夫为天,任人摆布的温顺女人。只要是能维持自己在徐家三房的地位,不迈过某些底线,一个两个姨娘她是浑然不在意的。

  毕竟,孟氏虽说在三房彻彻底底站住了,可到底是身份略低,又是不想旁人风言风语说些嫉妒吃醋之类的闲话,只等将那些姨娘当做耳边风,权当是养几只猫儿狗儿罢了——只要这些猫狗不要抓伤了人,旁的也就不用理会了。

  对于这种心思,只要是在三房呆的久了,人人都能发现的。毕竟,孟氏旁的藏的深了,可这样的意思可是从来不避讳人的。横竖这也是大部分当家奶奶的心思,暗地里撒布一番,也没什么稀奇可说的。也是由此,府里头的一些小丫鬟却是蠢蠢欲动起来,连带着那春草碧桃两个做姨娘的,也是有些战战兢兢,日子不大好过。

  这些前因后果,敏君晓得七七八八,素馨却是一清二楚的。也是因此,在看到孟氏对于自己的一番话不过冷哼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她就赶着将旁的事细细说了个分明:“另外外头两个清扫庭院的粗使丫鬟,一个厨下的管事,一个浆洗上头的嬷嬷,一个看门的嬷嬷,外带三个出门做事的小厮,并一个小管事都是回了话。那春草姨娘对奶奶近来在屋子外头的言行举动,府里内外的事儿,也是晓得的七七八八了。”

  “嗯。将这些人看准了。至于该是怎么做,你是个聪明的,自然晓得的。想来也不用我多说了。”孟氏听得这些,如同听到一阵清风扫过,连着眉头也没有动弹一下,只是自然而然地捧着茶,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温声慢慢着道:“还有,这些事,你以后也与敏君说一声,让她也知道知道。倒也不必拘着每日什么时辰,三两天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她眼下也渐渐大了,连着亲事也都定下来了,有些东西也该是让她知道点了。”

  素馨听了这话,目光微微闪动,却是连半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敏君看着她与之前略有不同的举动,皱了皱眉,觉得这素馨行止着实鬼魅,并不值得信任。再怎么样,她也是朱氏遣来的人,这一层是抹不去的,自己瞧着如此,她自己也不会忘记——也是因为这样,若说她全心全意,忠心可靠,只怕自己也是过不去的。

  毕竟,如果自己是她,少不得也得琢磨琢磨,这一点沙砾当真是能忽略的,自己的忠心是不是一个踏板,等到了没用的时候会弃之如敝屐?在古代,出身何处就相当于绝大部分的立场、行止。毕竟,这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虽然说着比较粗俗,但里面的道理却是明白得很。

  敏君在现代的时候,还对这些并不十分在乎。但等到了古代,看到了这么些是是非非,心底却是对某些事越发得警惕。而素馨这么个温润秀美的女子,心机也好,行事也好,又是朱氏所赐下来的,少不得要与一点脸面的,若是真个攀上徐允谦,孟氏这里不但扫了脸面,失了在三房内宅里的权威度,就是某些地方,也有些不大妥当的。

  也是这样,敏君待得那素馨回了话,恭谨退下来后,少不得转过头与孟氏抱怨道:“娘,您怎么让她做这样的事儿?我瞧着她便觉得不自在,总恨不得将她打发得远远,省得又闹腾出什么东西来。”

  “傻丫头,这走了一个,自然还有另外的人填进来。平白费力不说,倒显得自个没能耐心气高。”孟氏听了这话,便放下手中的茶盏,伸出手将坐在一侧的敏君搂在怀里,满脸满身的摩挲,一面却又叹气道:“哪怕你冯娴她瞧着你好,有心看重,这等成了婆婆媳妇儿,那也指不定会怎么想的。若是她打发了丫鬟到你手底下,难不成你就因着心里不自在,总刻意打发得远远的?这一个罢了,两个也算了,三个五个都是如此,只怕冯娴这般的也要恼的,何况你祖母这样的,更是少不得与我难堪!倒不如将这过来的丫鬟好生甄选一番,留下合适的笼络,不合适的也放在眼皮子低下,瞧着她们蹦跶,若是蹦跶的少,家中也不差那一口两口饭,若是蹦跶的多了,自然有她的下场。这般层次分明,就是旁人瞧见了,也说不得什么话。记住,这做女人难做,就在这些上头——一概的事儿都得抹平了,万不能与人拿到把柄,哪怕那把柄不过些许微末小事。”

  “娘的意思女儿晓得了。积沙成滩,积水成海,小事做得不仔细,日后大事必定吃亏。”敏君听了这么一通话,心底也有几分了解,当即默默吐出这么一番话,只是声音却略有几分暗哑。

  孟氏瞧着她的模样,立时就是猜出她心底的念头,忙就是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道:“怎么,瞧着为娘的说起这些事,心里不自在了?可是想着冯娴苏瑾他们不会如此待你?这天底下若是事事一成不变,哪里还有什么沧海桑田的词儿?若是他们当真待你一辈子好,自然千好万好。但若是他们变了心思呢?你总得与自己一个退步,好生筹划妥当,莫要让这起因落在自己的身上。你若真是有心,该是好好想一想那碧痕的事。”

  啥米时候才能从陪客转回来啊口胡!未婚夫还米出门做生意,只得天天当陪客,咳,有点怀念天天当宅女的自由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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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沁馨中

  敏君听得孟氏猛然提及碧痕这个人,心里一跳,忙就是抬眼看向她。而孟氏却是神色不变,目光悠然,仿佛说起来的不是那个蛮横放肆将她欺压多年的情敌,而是随随便便闲谈起来的某家的一个例证:“你爹爹待她如何,你也是看在眼中的。这么些年,外头的流言蜚语嗤笑嘲弄,家里纷乱吵闹折腾不休,他都是能忍得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碧痕这么些年在他眼里都是当年那个与他情分深厚,虽然有些刁蛮要强,但心性还是好的贴身丫鬟。若是这个影子哪天忽而变成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真人,他如何会再忍下来?这变化了的真人,心性恶毒,竟是活活将曾经的那些美好都是化为乌烟瘴气。他有多看重那一段情分,就会有多么厌憎毁了那一段情分的碧痕。”

  说到这里,孟氏顿了顿,看着有些愣愣出神的敏君,垂下眼帘轻声道:“这些,你可都明白?”她的话音,带着一些疲倦与黯然,生生透出些许冰冷的味道。

  敏君听得这些,心里隐隐有些讶异。她看着孟氏有些倦怠的目光,才慢慢恍悟过来。哪怕孟氏三从四德,自小就是教养得贤惠温和,顺时随份,但这也不代表她这么些年管家理事,忍耐沉默不让人心力交瘁,心酸难堪。只是,或许是太过坚韧,或许是太过渴望,或许只是忍耐惯了,她方坚持下来。

  “娘,您现在还觉得疲累吗?”敏君沉默许久,才是静静伏在孟氏的身上,低声询问道。她这般说着,目光却是紧紧盯着离这不过一指距离的衣衫,看着那纹绣的凤鸟朱喙,眼瞅着它微微凸起,又平复下来,心里越发得酸楚起来。

  “过着过着,也就惯了。”孟氏的声音悄然响起,却已经没有先前的倦怠:“再怎么样,如今也比当初那会好多了。放心,为了你,为了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娘一定……”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柔和地摩挲了一下敏君的脸颊,轻声笑着道:“好了,不说这些不打紧的事。等一会苏瑾他可是要过来了。这些日子他难得闲了些,你好生与他相处,性情投合,全在日日夜夜的磕磕碰碰里头。难得现在你们都还小,又是一会儿远一会儿近的,纵然有了什么吵闹,过后多想想也就过去。如此,正是能晓得彼此的性情,日后相处起来,必定更和睦亲密。”

  看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话,神情温柔,仿佛是在憧憬着一个美丽的梦想,敏君说不清什么滋味从心底涌了上来,只觉得眼中酸楚不已,带着些许梗咽,低低地,急促地应道:“我会的,娘,放心,我一定会的。”

  “哭什么,傻丫头。”孟氏轻轻敲了敏君的额头一下,目光越发得柔和,只用手指拭去怀中女儿眼角的些许泪水,柔声道:“只要你过得好,娘也就满足了。好了,收拾一下,不要等会苏瑾过来,瞧着你这样,还当咱们家出了什么大事。”

  “嗯。”应了一声,敏君揉了揉眼睛,只露出点浅浅的笑意,流过泪的眼睛虽然有些发红,却掩盖不住清澈沉静的韵味。兼着那微微透着些粉色的脸颊,绯红如樱的唇瓣弯起一道弧度,这时的敏君便透出一股婉然生姿的生动来,不说旁人,就是孟氏瞧着也心下一动——这容貌越发生得好了。

  敏君都是没在意这些,只照着惯常的举动,说了两句话,便带着一腔心事退了出去。今天的事虽多,一桩桩一件件的,但最是让她在意并非是见识过的内宅倾轧争斗,更不是徐尚宁说大可大说小则小的书院事项,而是孟氏那仿佛有些承受不住的疲倦。如果说连孟氏这样自小教养,从心底遵循封建社会那一套道德理念的人,都是会心灰意冷,沧桑疲倦,那自己真是能在这么一个时代过一辈子吗?

  没有人会像自己一样,知道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会有那么一个时代,仍然有许多不足与缺陷,但却是在很多的地方真正给与一个人机会。那许许多多的机会,有关于自由,有关于幸福,有关于安适,有关于奋斗,更重要的是能够选择。

  带着有些恍惚与混乱,敏君默默扶着丫鬟走回到自家的院子里,沉默许久也回不过神来。一侧的青鸾见着着实有些担忧,连连扯了锦鹭好几次,见着锦鹭都是不言不语的,终究忍不住开口道:“姑娘……”

  “姑娘,等会姑爷就得过来了。您可是妆扮一番?”就在青鸾开口说出一个字,锦鹭狠狠瞪了她一眼,忙就是赶着上来接过话题,一面还笑着从一侧取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送到敏君面前:“昨日,奶奶令人送来的首饰姑娘还不曾好生看呢。这会子瞧一瞧,免得辜负了这里头新巧喜欢的样式,平白守着沾惹灰尘。”

  “倒是越发得会说话。”敏君听得这个,虽然心底还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也不愿让这两个素来待她极有心的人担心,总算收拢了几分情绪,抬头与两人笑了笑,从那匣子里挑了一支通透如水的翡翠碧云簪,一对扭金白玉莲纹耳塞,一串指头大的三色碧玺圆珠子手链,并几样瞧着精致却不繁杂的其他首饰。

  青鸾见了,由不得撇了撇嘴:“姑娘总是这般素净,奶奶虽然不说,到底也不大好,竟还是添几样鲜艳的方好。”她说话素来有口无心,锦鹭听得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只看向敏君。

  敏君对于青鸾的性子自然了解,若是平日,少不得说两三句话,但今日少了心思,又想着她说的也有理,便从中挑了三四样金、红为主的贵重首饰,旁的还是令她们收拾好,又拿了妆奁镜盒,预备收缀一番。其实,也是早就备好的,衣饰并不用替换,只将抿了抿发鬓,添了两三样首饰,也就足够了。

  锦鹭与青鸾手脚轻快,很是迅速就是打理妥当了。敏君站起身,外头就有人回话:苏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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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沁馨下

  “快快请进来。”敏君听得苏瑾来了,虽说心底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心思,但也忙忙站起身来,一面发话令锦鹭等人端茶并细点果子来,一面抬步向外走去。虽说近来苏瑾的事儿不多,尚有几分闲暇,但除了休沐的日子外,平常也就是送来东西物件,偶尔得了闲暇,方能过来的。

  今日原不是休沐的日子,敏君自昨日听闻他过来,便知道有些别的缘故,当下除却将自己先前猜出来的一些甲骨文收缀收缀外,暗地里也是打发着人出去询问。只是不曾得了什么信儿罢了。

  “敏儿。”就在敏君赶着出了内室,那边苏瑾已是打起帘子跨入室内。见着敏君正巧赶着上来,他当即便轻声唤了一句,却是柔声细语,端然是深情得很。敏君听得这一声略有几分缠绵之意的呼唤,不知道怎么地脸颊微微一热,只略略撇过脸,上前来行礼厮见,道了声万福。

  苏瑾看着眼前粉颈微红的敏君,脸上的笑意更深,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面打量着敏君的衣着,一面握着她的手,只觉得触手微凉,便轻声笑着道:“眼下天寒露重,虽说今日晴朗无云,略有几分暖意,但也比不得金陵,却是要多穿一些。”说着这话,他瞧见锦鹭从里头取了一件披风仿佛欲给敏君披上,立时伸手将其接过来,极是自然地为敏君拢上。

  这敏君倒是没有想到苏瑾这般举动,一时也是有些愣怔,待得事儿过去了她方缓过神来,那脸上由不得涨得通红,连这话也有些说不大出来了,只低声说了两句话,就拉着苏瑾往那日常常起卧待客的小花厅儿走去。苏瑾原是有几分兴兴头头而失了往日在旁人面前的端正规矩,敏君这一番举动出来,他自是有几分懊恼自己的不尊重,让敏君在几个丫鬟面前失了脸面。只是这事儿都已经做了,且看这敏君虽说是燥得慌,但也没有恼怒,苏瑾心中又有几分欢喜,一时间倒也是如敏君一般,略略有些发懵,直到被拉入小花厅里头,听得外头丫鬟一阵嬉笑,方是脸皮发红地松开抓着敏君的手。

  而这一边的敏君所说也有几分羞涩,但到底不是寻常的小姑娘,只待得凉风拂面半晌,便也举动自若,言辞舒展,并没有那等扭扭捏捏。见着苏瑾略有几分局促,她将那心绪收缀妥当后,反倒是嘲笑他起来:“往日里真真如同泥捏的人一般,任是怎么搓揉就是面不改色。今日倒是吃了辣椒一般,脸上也辣辣起来?”

  听得这么一番话,苏瑾倒也是笑了,伸出手将敏君的手重头握住,拉着她肩并肩手拉手一并挨着坐在一侧的榻上,一面又道:“原想着自己造次,唯恐你生气,方有些局促。倒忘了我们敏君大姑娘最是心胸宽阔,原是肚子里头能撑船的,却是我小家子气,该挨这一遭嘲笑。”

  “这前头说什么心胸广阔,后头就是说我嘲弄你。倒是不晓得你是赞我还是讽我。”敏君笑着回了一句话,一面从边上将一个柳叶池塘人物纹的匣子取来,用身边带着的钥匙打开来,一面接着笑道:“不过任是怎么着,有了这个,你怎么也得赞我两句的。”说这话,她已是将匣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本用丝线缝得极为周整的纸笺来递了过去。

  苏瑾将这个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心底不由得暗暗吃惊,忙就是抬头看向敏君,讶然道:“这几日竟能猜出着许多的字,敏妹妹果然是心思细密,才气洋溢,我却是远不如了。”

  “什么远不如。你原是事多,闲着还得想着这个,筹划那个,哪里比的我清闲有空?我虽说是远不如你,这十倍的功夫花费进去,自然也比你厚一倍的。”对于这些,敏君却是心知肚明,这不过沾了些现代信息的好处,哪怕没有十分经意,多少也是在系统的理论学习下成长起来,也知道些汉字的理论知识,自然比苏瑾更容易琢磨出些东西,实际来说自己还是远远不如苏瑾聪慧的。二来,她也不愿意拿着这些自夸自诩,平白让苏瑾对自己有了别的期许不说,还打击了他的信心。

  “劳动你如此费心费力,怪道瞧着比往日清瘦了许多。原是我……”苏瑾听了这些,不曾生出几分安妥,反倒越发的惭愧,虽然先前并没瞧出敏君清减,这会子也越发觉得她有些轻飘,想来费心不少。只是敏君见他面带惭愧,只觉得有些稀罕,忙就是凑上来打量了几眼,方拦住话道:“什么清瘦不清瘦的,往日里你也不曾这般磨磨唧唧,有什么大事小事,心里磨不过去的,总和我说两句。我或是出个主意,或是做点事儿,哪怕两样都做不的,好歹能与你说说话稍减郁结。自然,我说这个不是表白自个的能耐,而是对你这般言行十分欢喜,想着你当我是个能出主意有见识,并不是那等小风小雨就慌了手脚失了气力的小女子,或是那等只能管家理事外头半点大事都说不得的女子。这些心思,我虽是没有明说,但也以为你心底明白,我们两个端端然是相知的。哪里晓得你今日话里话外说起来,竟不是这个意思?”

  “自然不是。”苏瑾听得敏君这么一通话,说得也颇为急促,连着章法也不算齐全,便知道她是急了,当即也顾不得别的,只将双手轻轻搭在敏君肩上,拍了拍后,方道:“我也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大事,心里烦躁,说话便有些不大合适。你我素日便是和气,万不要在这上面置气。”

  “究竟什么事儿,闹得你如此?”敏君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一会,好是半日过去,方讶然问道。

  苏瑾犹豫许久,想着这事虽说极大,但一来他也是猜测,情状不明,二来敏君素日守口如瓶,其父也与燕王朱棣相处和睦,三则事项太大,敏君到底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纵然说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如此一番想来,他便略有些吞吞吐吐着道:“陛下有心撤藩,燕王颇为怨愤,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有些大事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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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战栗上

  敏君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脸色由不得苍白起来。她定定凝视着苏瑾,半日方才有些急促,又有些颤抖着道:“你,听到了什么大事?”她的声音有些破碎,脑中想着的并不是别个,就是先前曾是想过好几次的靖难之役。这是永乐帝朱棣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也是这个时代一个足以扭转任何家族与个人前途的选择。

  也是想到这些,她方觉得有些战栗起来。

  若她还是现代那个苏小涵,或是刚刚穿越过来的那阵子,想起这件事,她还不会有多少战战兢兢,或者什么别的念头,多半也就是评头论足一阵子,想想看看那些白纸黑字记录的战争场面与各种变化。但现在的她,在乎自己所处的小小家庭,也在乎眼前苏瑾所在的家庭,哪怕是曾经只见过面,说笑过的那些仕女夫人,想起这些人或许会因为这场战争而丧家亡命,惶惶然无可终日,心底还是惧怕的。

  “敏儿……”苏瑾看着身边的敏君脸颊一点点苍白,连着眼中的神采也是消失空洞起来,原本烦乱躁动的心绪越发得乱了套,他忙伸出手将敏君搂住,一面轻轻的呼喊,一面小心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这种状况,哪怕他心底的情绪多躁乱,但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不知道怎么露出这样神色的敏君会失神伤了自己。

  被这么搂住,又极为亲近的摩挲呼唤,敏君稍稍出神半晌,也就回过神来。她脸颊微微一热,忙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将仿佛心情越发糟糕的苏瑾抱住,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放心,我没事儿的。”

  苏瑾放开手,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他盯着敏君半日,看着她脸色虽然比方才苍白了些,但目光清明,精神也不若先前一般昏沉,便也松了一口气,只伸出手碰了碰敏君的额头,沉声道:“你素来沉静稳重,从来是不慌不乱的,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休要隐瞒,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敏君略有些闪躲的笑了笑,看着苏瑾瞬间眯起来的双眼,便晓得他压根也不信自己这句话。是呀,凭着他一向的精细到有些超乎寻常的观察力与谨慎严密的思考能力,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他会相信才是有些问题呢。只是这样的大事,自己说出来谁会相信?哪怕能相信,连自己也没有把握朱棣一定会笑到最后,又怎么能说出口呢?由此,盯着苏瑾逼视的目光,沉默的气氛,敏君微微侧过脸,垂下眼帘,而手指却有些不由自主的紧紧纠结在一起。

  看到她这样,苏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伸出手握住敏君的手,将她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的指节一点点扳开,轻轻捂在自己两只手掌之间,低声慢慢着道:“我以为,不论有什么事,我们都能坦坦荡荡说出来。因为,我已经将我视为最为隐秘与狼狈的一面,袒露无遗。原来,并非如此。”

  “苏瑾……”敏君听到这话,心里一颤,竟有些不敢抬头直视苏瑾。这件事,她无法说出口,但若是不说出来,面对着这样的苏瑾,她心里又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仿佛被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喘口气都有些发僵:“我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苏瑾听得一愣,看着有些犹疑不安的敏君,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忽而明白起来:“是关于燕王殿下的……是也不是?你,猜到了些什么?”他盯着有些沉默的敏君,除却惊诧与慌乱,更多的却是欢喜:“你也想到了有些事,对不对?”

  他最后对不对三个字几乎是在敏君耳边擦过来的,低微得不可思议,仿佛一抹吹落枯叶的微风掠过,却是无端端让敏君有些安心。微微抬眼,眉梢极为轻微的舒展了一下,敏君又是紧紧皱起眉头,她贴靠在苏瑾的身上,有些犹疑,又有些安心,只凑到他耳边低而又急促着道:“你知道,他,有不臣之心……”

  这句话说得有些含糊,但苏瑾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心头一跳,原本对于燕王某些举动的不安与揣测,忽而清楚起来。然而,也就是这样的清楚,他的脸色由不得苍白起来。

  敏君没有料想到苏瑾忽然会沉默下来,她抬眼悄悄地看了一眼,见着他面色大变,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由不得一顿,反而因为心里头生出的好奇而将慌乱的情绪暂且压了下来。轻轻地动了动身体,敏君碰了碰苏瑾的手,声音也稍微高了点:“苏瑾,你怎么了?”

  “原来如此。”在敏君询问的同时,苏瑾也回过神来,他神情复杂地听着敏君此时有些好奇的询问,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目光也柔和起来:“放心吧。你不要担心,我会护着你的,这件事,且不要与岳父大人说,等过些日子,我自有主张。”虽然说,不清楚敏君是从何想到这些的,但先前她都能察觉到那龙骨一事,想来这中历代不绝的事,她细心揣摩,未尝没有可能。只是事项太大,她想到这个,怕也惊惧好些日子了。

  由此,苏瑾在迅速回过神来后,却是不忙着说别个,反而先低声安抚敏君起来。

  这边如此,那边的敏君却没有十分体味到这样的心思,她皱了皱眉,看着苏瑾柔和的目光,倒是有些羞恼起来,只直起身子掐住他胳膊上一块肉,拧了两下道:“没得说这些作甚么。爹爹那样的人,我自然不敢说一个字的。这事儿在我心底搁了许久也不敢说,却是不防着被你拿话哄了出来。你倒是给我说一说,先前你说的究竟是什么大事?与燕王又有甚么关碍?”

  “你且松了手,我怎会拿话哄你。”苏瑾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敏君拿出女子蛮横的一面逼问,只先缓了一句,方将她抱在怀里换了个更合适舒服的位置,凑上来低低着道:“原是陛下决心撤除藩王,燕王殿下晓得后颇为愤慨,而后常有些举动,瞧着并不对头,我原想着应是有意拿着各项事情逼迫陛下放弃那等念头,生怕你我两家做臣子的夹在其中。却不曾想着,你更是目光如炬,竟是将那根底瞧出来了。”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原也就是看着你神情不对劲,胡乱往那重的方向猜测。历来新皇登基,最怕的不就是这样的事么……”敏君心里不自在,知道自己并没有苏瑾所说的眼光,只撇过头,胡乱拿话遮掩:“哪里想得到,原是还不到那地步的。”

  “谁说不到那地步。”苏瑾听得敏君最后咕哝的那句话,眼睛由不得眯了起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未尝不是缘由之一。但你猜着了终归是猜着了,倒也不用怕我会如何想。你是我认定的人,哪怕旁人都不站在你这一边,我也会站在你这一边护着你的。虽说兹事体大,我也摸不准岳父大人的心思,想着你暂且隐瞒这事,但过些日子事情都分明了,却也不必瞒着了。这样的机会,正是我辈青云直上之时。”

  听得这话,敏君却是有些发愣,她静静盯着双眸璀璨,满脸豪情的苏瑾——虽说依旧是秀美俊逸的脸庞,略有些稚嫩的轮廓,但这个小小的少年却有着敏锐的直觉与强大的内心,对于这样几乎能让绝大部分人惶惶不可终日的信息,不但不惧怕,反而生出更深切的野心与奋勇。

  而这个原因,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他深切的渴望能获得力量、权势、地位以及相关的一切,保护他所关心的人与事,其中,有他的母亲冯娴,也有自己……

  敏君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一个字,只侧过脸轻轻的咳嗽两声,就是慢慢红着脸,有些刻意地打断他的话,低声道:“什么青云直上,你可是想好了,这样的泥淖,足够将很多的人、家族都吞噬得一干二净。而且,冯姨她还在金陵……”

  “傻丫头,这样的事,哪里会一时半会就闹出来?”苏瑾冷笑一声,手指有些怜爱地蹭着敏君的脸颊,声音却是透着些许冷意:“若燕王殿下真是这等压不住的,我竟还是早些回去,方是正道。而那新皇,不论从什么地方看去,都是温暾之人,不说他眼下头等大事并非撤藩,就算真是如此,也有数年冲和之机。”

  敏君听得一愣,她知道,靖难之役的确不是建文帝登基都办的事情,仿佛是延后了三四年,方闹出来的。苏瑾这么说,的确是正确的。要是这些都是正确的,或许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改变?

  她兀自想着,心里头那些慌乱的情绪却是一点点安抚下来。她抬头看向苏瑾,眉梢微微挑起,唇角便是露出一点笑容来:“若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傻丫头,这样的事情,原是我们男子该想着的。你竟不必担心过甚,好好的过日子。”苏瑾说到这里,环住敏君的胳膊紧了紧她的腰肢,嘴角就是勾起一丝促狭的笑纹:“前些日子搂着仍有小肚子的,今日一握,竟是没了,我可不是时下好细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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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战栗下

  随着这带着笑意的话,敏君只感到一股子热气拂面而来,她的脸陡然红了起来,只咕哝了两声,就忙忙着转过头避开了:“浑说什么”但这一句话说出口,她反倒越发得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局促,当即昏头昏脑地想了一通,随口就是寻了一个话题,忙道:“你过来,就是说这一样事情的?那龙骨的事儿,可是妥当了?”

  “龙骨一事还在筹划,倒也不急于一时。我今次前来,还有另一桩事要说。”苏瑾听到敏君这么说,也是回过神来,他犹豫了半晌,才是与敏君道:“这事还未传出来,我只怕你们因着不晓得事,反倒吃了亏。那孟家因着各种缘故,竟只与那姜夫人和离,此外,连着姜夫人的各色惩处,也是由姜家出钱赎罪,只消在那城东白云庵里带发修行三年,并无其他惩处。”

  这话一说,敏君的脸色由不得一变,霍然站起身来:“什么”

  “且安生坐下来。”苏瑾伸出手拉住敏君,将她重新按回坐到自己身侧,笑着道:“什么大事,那姜氏到了如今的田地,还能闹出什么?只消小心门户,安生度日,却也不怕她如何。再者,就算她心中怨恨难消,这头一个也是冲着孟家去。”

  “你晓得什么。”敏君对于这件事,却是颇为担忧的:“姜氏心中再是恼怒,也不会对孟家如何,只会将事儿全都记在娘的头上。你想着是冤有头债有主,可是姜氏还有女儿呢,这没有娘家靠山的女儿,如何在夫家立足?只看在这上面,她不会也不敢做绝。再者,这事娘才是引子,她心底有多赍恨,便有多少火气冲着娘过去。”

  “傻丫头。事到如今,姜氏所出的两个女儿,孟家待着还有多少情分?”苏瑾却是不以为然,他伸出手摸了摸敏君的头发,眼里却是一片冷意:“若是在此时釜底抽薪,反倒是更为有益。横竖,姜氏那两个女儿都是生儿育女,有着子嗣做靠山,并不愁什么的,一朝动了手,不论接下来怎么做,都是妥当得很。”

  这话一说,连着敏君都是听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想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想明白苏瑾所说的意思。是的,当初孟承宗对姜柔云扼杀了自己唯一的血脉子嗣这件事除却愤怒痛恨之外,也只有处之而后快的杀意了。有了这样的心情,对于姜氏所出的女儿,他哪里还会有什么怜爱之心?只怕迁怒之下,少不得给两个女儿添点麻烦动些手脚才是真的。

  而姜氏就算开头的时候想着自己的女儿,忍下对孟家的仇恨,但要是听到孟承宗对自己两个女儿并无亲情,那她心底的愤怒必定会让她头一个对孟承宗下手。要知道,她对孟氏下手,因着徐家三房她从来没有放在眼中,自然也没什么人手安插在里头,想要动手短期内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孟承宗却有不同,孟家可是她呆了二十余年的地方,哪怕是寻常的女子,都是有心腹近从乃至各种安插的人手,一时半会铲除不了的,何况是姜柔云这样心计也重,疑心更深的人,这么些年过来,什么手脚没做过,从中挑些人手出来。也不必做太多,拆开来将事项分发给不同的人,动一动手脚,也算尽够了。

  要真是如此,姜柔云的确是会对孟家先下手的。

  敏君如此一想,却是深深打了个寒战,这古代的内宅倾轧果真是惊心动魄,让人发颤:“真若是如此,只怕姜柔云绝不会下什么小手段。这若是一直无事也就罢了,一旦动了手,绝不会是小惩大诫,而是雷霆之击了。”她虽然说的话还是十分流利,但声音却微微有些发颤,对于这件事情,心中有几分不同方才的战栗。

  “本就如此。”对于敏君的话,苏瑾却是神色自若,他对于内宅里头的争斗更是清楚。先前姜氏将矛头对准了孟氏,那是因为孟家仍旧是她的靠山,她本身并不愿意脱离孟家,自然不能对孟承宗动手。但现在和离之后,女儿也都是出嫁成家,各自有了儿子做靠山,娘家若是怜爱她们自然是好,若是对着她们心存恶意,还不如不要了,省得拖累。

  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握有孟家内宅的详细情况,如何会对孟家手下留情?毕竟,从这姜氏素日的行事看来,她除却心狠手辣之外,更是容不得旁人有一点对不住她的。在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吃了这么多的亏,以后也没什么能站起来的凭借,她若是痛下狠手,并非不可能。

  也就是因此,苏瑾才是想着将信息送过来,他是生怕敏君一家在松宽之时,为人所趁,或是受牵连,或是受栽赃,或者受了什么罪。毕竟,不论从什么地方看来,若是姜柔云在孟家得了手,其次就会将目光转到徐家来的。

  “这事,我晓得了。等一会便过去与母亲细细说一说。”敏君听了本就如此四个字,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下,方垂下头低声应了一句。可那心底,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慢慢地涌了上来——苏瑾,他与自己会不会也走到两看相厌乃至于恨不得杀死对方这样的地步?

  她有些患得患失地想着,脸上由不得露出些许苍白的痕迹来。

  苏瑾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下子沉默下来,倒是有些讶然,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敏君的头发,暗自在心地揣摩了半天,却还是有些想不通此时敏君所想的事,当即便道:“怎么了?可还有什么担心的事?说来我们两人一并想一想,许是能想出点法子来。”

  “没事的。”敏君抬头笑了笑,自知是自己想得多了。三岁看到老,苏瑾这样的人,哪里会愚蠢地做出那样的选择?他对于这些内宅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不会轻易做出那样的举动:“是我一时晃了神,想着这些内宅倾轧着实令人心惊,生怕什么时候自己也遇到了。”

  “自然不会。”苏瑾伸出手将敏君搂在怀里,眉眼却是弯了起来:“你信我,我信你,如何会走到那一步?日后,我们自然是成双成对,没有什么通房,也没什么小妾,两个人和和气气过一辈子,才是真正的夫妻。”

  敏君听得他这么说,心里也有些甜蜜与温暖。是啊,苏瑾和她相处的时间不算十分久,但经历了许多事情,日后也会一并成长。若是如同现在一般,任是什么事都是能有个商量,什么情绪都能说出来,哪怕是在现代找个老公,也不过如此了。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的么,世上真正的爱情,一个是一见钟情,一个是青梅竹马。虽然现在还说不上一见钟情,但她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由此,敏君微微抬起头看向苏瑾,也是郑重应了:“嗯,我晓得的。日后,我们自然都好好的……”

  她说了半句,却又有些局促,便微微撇过脸,没再接下来去了。苏瑾看着她带着一点变扭的红通通的脸,笑了一阵子,又悄悄地说了半日的话,厮磨着黏了好一阵子,眼瞅着时辰不早了,方有些恋恋不舍地放开手。对于这些,敏君有些发觉,但又不愿意十分地显示出来,当即撇了苏瑾几眼,到底磨不过去他的要求,便站起身,将他送到了外头,自己则转身回到了孟氏的屋子里。

  “娘。”敏君踏入屋子里,抬头就瞧见繁君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正是被孟氏打发了下去,她不由得挑了挑眉头,瞅了那小丫头一眼,见着是个略微眼生的稚嫩小丫头,便在她退下去之后,笑着坐在孟氏的身侧,靠着她道:“这个小丫头瞧着眼生,可是刚采买来的?”

  苏瑾先前说的话,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加之之前徐家闹出来的事情,对于这个眼生的小丫头,敏君还是多存了一个心眼。对此,孟氏自然清楚,只伸出手拍了拍敏君的头,笑着道:“这是方买来的三户人家中的一个丫头。放心,这三户人家都不是燕京城里的,原是逃荒到这里的人家。我们又是将一家子都签了卖身契,倒也不必愁先前那件事。对了,你怎么又过来了?苏瑾他说了什么样的话不成?”

  “正是他说了一件事,女儿才赶着过来,又问了那个丫头的事。”敏君听得孟氏这么说,也没在意,只将苏瑾说的是细细回了一通,末了,少不得添上两句忧心忡忡的话来:“娘,您瞧瞧这件事,都算什么就这么着,那姜家的人竟还下了大把气力非得将姜氏捞出来。虽然说这事情人人皆知,但若是拿着这一点辩驳,只怕有些人心底又有些犹豫——平白给了那姜柔云机会”

  对于这件事,敏君很有几分不满,又不是对着苏瑾,她看着孟氏的时候,说起这些越发得带出一股子愤恨来。也就是她,方知道孟氏在这件事上耗费的气力与寄予的心结。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孟氏稍稍平复的心情,又要汹涌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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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欷歔上

  孟氏倒是不将这个放在心上,她笑了笑,伸出手将敏君搂在怀里,道:“真真是傻丫头现在那姜氏到了如此田地,为娘若是还不知足,也怕是要被老天爷惩处的。你也想一想,姜家再有能耐,也是不能为姜氏筹划一门好亲事,更不能再在这上面说什么话。若是姜氏安生度过余生,哪怕我们不去寻什么事,她自己心底难道不会煎熬着难受?若是姜氏还有些什么举动,也不小我们如何,孟家正是盯着呢。而且,这要是在闹腾下来,姜家恐怕也不会再给姜氏做靠山砥柱了。任是什么样的世家大族,这闺门女眷做到那地步,名声已经不大好了,他们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扶持,少不得有人嘀咕姜家的门风。虽说那家的姑娘都已经出了门子,只有两三个庶出女儿还未出嫁,但也经不起这个名声。那已经是撑到底儿的架子,再要添一点子力气,自然要散架的。”

  “娘的意思,女儿明白了。”听得孟氏这么说,敏君虽说有些不清楚,但也算明白过来,当即便点了点头,道:“但家里还是小心些,那姜氏若是真是动手,便是困兽之斗,说句不敬的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约也就是如此了。要是能将咱们家拖下来,她可是欢喜着呢。”

  “这个,娘自然清楚。”孟氏笑着点了点头,又是轻轻摩挲着敏君的脸颊,半晌过后,方才笑道:“也是巧了,正好你又过来了,先前尚宁那件事,我的意思你是清楚的,等一会到繁君那里说几句,免得她又是想得多了。待会尚宁回来,我自会打发他过去瞧瞧繁丫头的,也让他们好好说一说,通通气。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咱们家里头可不能再生什么暗波。免得外头的那些个人瞧着不像话儿。”

  “娘且放心,这里头的事儿女儿晓得的。”敏君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反对。繁君近来养着身子轻易走动不得,又是心思细密的人,事关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徐尚宁的事,若没有细细扳说清楚明白,她不掂量个三五日十来遍,却是放不下去的。孟氏既是有心周全这嫡母与庶出子女的情分,知会一声,在小事上做得精细温存,也是自然之理。

  晓得她这样的心思,敏君自是没有别话,只又陪着孟氏说了一阵子的话,便是走了繁君那里一趟,端端然是细细解说,又将徐尚宁过会便会过来探望一事带到:“便是不信我那些话儿,这个把时辰后那正主儿便过来了。你好生问一问他,可是不是这样的?且听我一句话,大哥便受了些委屈,但他原是男子,与我们不同,这般过了一遭,待得事情分明了,未尝不是好事儿。你这些日子可得好生养着身子的,若是为了这事闹得自己不好了,大哥他心里能不难受?且好自养着,莫要急坏了身子。”

  繁君听了这么一通话,虽说也是抹泪,但也算精神过来。她并非是那等遇见事没个主见的人,若非如此,碧痕那些事出来,她也不会做得那般条条杠杠整整齐齐的,不说旁人,连着孟氏瞧着也有几分点头。这先前一遭慌乱过来了,她听着敏君一通话说下来,便知道孟氏的心思是如何——这徐尚宁的事儿出来,不说旁的,单单是为了徐家的名声,孟氏的教养,便不能轻易放过的。别说这事瞧着不像是如今的徐尚宁所为,便真个是他动了手,这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但凡真个闹出来,那书院并另外的那个书生也是要落脸的。

  谁让这事儿还没分明,这书院就是摆出脸色来?对着一个是好言安慰,对着另一个是冷脸严词,打量着一个是家中受宠的娇子,一个是庶出不受宠的无用长子?那可是摆错了脸,想错了事嫡母孟氏这般要强的人,如何会在这事关名声清誉的事上轻易罢休?

  想到此处,繁君便也略略放心了些,当即便多了几分精神,连着说出来的话也舒缓了好些:“姐姐这般说,妹妹若是还存着一点半点的疑虑,便是妹妹白生了一双眼睛,不识得情深意真,人心暖善了。也实话与姐姐说,今儿原也心里惴惴不安的,但听得母亲亲口嘱咐丫鬟带来的话儿,我心里头已经安心了不少,只怕大哥当不住这般信任。等见着姐姐赶过来,又说了话,又让大哥过来说话,我这心方彻彻底底放下来了——若真是大哥的错处,他必定不愿过来的。”

  “没得想这些作甚。俗语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且大哥也是小时淘气闹腾,哪个男子打小不这么过来的?”敏君听得这话,倒是一笑,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笑着道:“这日后自然也就好了。瞧着现在大哥的样子,竟是打定了主意做大事的。这读书科考,做人做官,我们是帮不上什么,靠的是自个上进,但若是有帮得上的,哪个会冷眼旁观着?自然是父母援手,兄弟姐妹扶持来着的。”

  如此一说,繁君忙是点头,又是紧紧握住敏君的手,好一阵欢喜感激,款款说了半日话,方在敏君的劝说下重新躺着休憩——这提心吊胆半日,身子也弱着,却着实该休息一阵了。

  敏君见着她如此,便又说了几句衷肠话儿,方起身告辞。繁君使了人送敏君,敏君只抬头瞅了一眼,见着是繁君身边得力的心腹大丫鬟碧绫,就没有多说什么推辞,领着人到了外头一个僻静地面,方问道:“你们姑娘素日是离不得你的,今日特特使了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说的?”

  这碧绫见着敏君直截了当的一句话问过来,倒是愣了半晌,方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绣囊来,双手递了过去:“姑娘倒不曾说什么,只先前塞了这个过来,想来要与大姑娘说的事都在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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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欷歔下

  接过那绣囊,敏君打量了几眼,见着宝蓝色的绸子,上面绣着两株百合,层层绿叶纤细浓绿,堆雪也似的花瓣含露低垂,微微露出些许嫩黄的蕊芯。这绣囊针线紧密,配色亦是极好,只是瞧着并不是繁君的手笔,加之她素日也不爱百合之类的白色花卉,巴巴地将这个递过来,却有几分奇怪。不过,这些倒也不好与一个丫鬟说什么,敏君暂且压下心里头疑惑,嘱咐几句好生伺候繁君等话,便打发了碧绫,自回自个的院子去了。

  “姑娘,拿着这个香囊作甚么?”待得回去了,自有锦鹭上前来解去外头的斗篷,她瞧见敏君手中捏着一个宝蓝色的绣花香囊,便是微微一笑,随口问道:“可是二姑娘送给姑娘的?”

  “你瞧着这针线如何?”敏君笑了笑,避开了锦鹭的话,只将那香囊给锦鹭看一看针线,一面又道:“照着我看来,这针线不说,颜色倒是配的不错。”

  “针线细密,颜色也好。虽说色调多了些,却是一色的清楚干净,着实不错。”锦鹭笑了笑,只是眼底却有些许疑惑——这百合虽说是寓意极佳的,但敏君是姑娘家,自然说不得百年好合这上面的。但若是说是百事好合,这多半是单数的,这偏生两株百合交接的更是少之又少,难道是今日苏公子送与姑娘的?如此一想,她由不得一笑,看着敏君神色安然仿佛没想到那上头,便说不得打趣两句,道:“就是这寓意也是极好的呢。难怪姑娘喜欢地一直抓在手里,原是姑爷送的吧。”

  “浑说什么呢”敏君立时也想到了那四个字,脸上微微一红,忙就是拿话打发了她去:“倒一碗茶来与我吃,自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姑娘。”锦鹭在心底偷笑两声,瞧着敏君很有几分不自在,便也没说话,赶着倒了一碗热茶,又送了一碟子各色的热点心,方笑着退下了。敏君随手拿起纱帕子扇了扇脸,又吃了几口茶,方拈着一块糕点,半躺在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吃了一半,又仍回到原处,将那香囊取来打开。

  这香囊一打开,一股子幽香就是扑面而来,颇有几分麝香的感觉。敏君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小心地往里头探了探,只觉得像是摸着一层细密柔软的织物,她便勾了勾手指头,将里头的那层东西取了出来。这并不是别个,而是三寸见方的湘妃色纱帕,上面用丝线绣了红豆、樱桃、芭蕉三样东西,虽说用色不俗,针线亦是灵巧,敏君却有些想不通,只将那绣囊又翻出来摸了一通,方察觉到还有一张叠得极细的红纸:“我的心意明明白白,近来姐妹亦是颇有察觉,尽快筹划,免得日后你我后悔。”

  这句话看得敏君一愣,她脑中顿时闪过繁君那略带几分冷意的脸庞,与那倦怠的眼神。能够让现在诸事不放心上的繁君着紧的东西少之又少,而这等私情蜜意的,还能有几个?心里这么想着,她只将这两样东西重新封存妥当,皱着眉头想起事来。

  府里头针线好的丫鬟不多,屈指说来也就孟氏身边的几个,而那几个之中,她所知道与人颇有几分私情的也就是锦葵了。繁君素来对徐尚宁的事情关怀备至,从某种途径得到这个绣囊,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徐尚宁是庶长子,原是男子,他身边的那些个丫头的勾心斗角只会比她们这些姑娘身边的更激烈,一两个丫鬟窥探出徐尚宁的一点私密,然后将其偷出交与繁君,也是有的。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敏君有些许烦恼。要照着这时候的规矩来说,锦葵这般的丫鬟该是打死,毕竟,一者她现在仍是孟氏身边的丫鬟,徐尚宁却是庶出的长子,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说,两人都是有抵触的。虽然现在孟氏仍旧想着以家中安稳为重,但这并不代表她日后也会如此,身边有个向外的丫鬟,怎么着也是一大隐患。

  二者,徐尚宁尚未娶妻,而锦葵却是盼着攀高,她又是孟氏的丫鬟,说不得孟氏并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否则,连丫鬟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这么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若是如此说来,这事却得与孟氏细细回说一通的,免得她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到了这地步,一时措手不及,生生耽搁了事情。只是要是说出来了,锦葵会不会也和红楼梦里的那些丫鬟一般,被生生赶出府去,或者被人鄙夷想不开一头撞死,或者悄没声息一辈子没个指望?

  虽说锦葵却有几分不顾规矩,明知不可犯,却偏偏犯了禁,但好歹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让她没个好下场,或是生生送了命,敏君怎么着也是硬不起心肠的。只是这事情都出来了,若是隐瞒着,繁君那里也是说不过去,她若是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孟氏必定也会生怒,到时候说不得惩处得更重。

  敏君想来想去,却是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琢磨了半日,也只得暂且搁下来先。取了针线篮子,有一点没一点的做些针线活计,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好是半日过去,外头忽而有丫鬟回话道:“姑娘,二姑娘使了人送东西来。”

  “让她进来。”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倒是么想到繁君竟是有些等不及了,这东西才与了她,听着没什么动静,就赶着过来,当即只淡淡说了一声,就直接将手上绣着的那个活儿暂且搁在一边。

  外头的丫鬟应了一声,又说悉悉索索说了两句话,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青鸾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敏君抬头打量了几眼,瞧着并不是旁人,而是繁君身边颇为看重的一个大丫鬟,唤名茜罗的。“姑娘万福。”那茜罗极是知道眼色,礼数也是周全着紧,敏君只是瞟了她一眼,她便低下头恭声行了礼,举止颇为端正。

  “家常的倒也不必如此多礼。你们姑娘使了你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敏君打量了这个丫鬟几眼,瞧着眉眼儿端正,容貌虽说不是极好,却也是清秀有余的,便缓了缓神色,随口探问道。

  “姑娘说,请大姑娘的事儿繁琐,心底过不去,瞧着今日送来的糕点极好,又是大姑娘素日喜欢的,便特特送了些与姑娘尝一尝味道。”那茜罗笑着回了话,一面将那食盒略略往上提了提,道:“再者,姑娘也是说了,近来事多,那件事还是缓缓来得好,竟不必十分焦急,只是先与大姑娘您说了通通气,等得了空再说也不迟。”

  “原是如此。”敏君听得微微一笑,只令青鸾将那食盒收下,一面又温声道:“难得你们姑娘有心,特特送了这个过来。回去后给你们姑娘带个话,就说我说的,让她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的。”说完这话,敏君随手从一侧的箱子里抓出一把铜钱递给那茜罗:“你也是个好的,往日里你们姑娘若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委屈,尽管过来告诉我。她近来也是闷着慌,平日里若是恼了,你也好生伺候着,待得她好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谢大姑娘的赏赐。”那茜罗见着敏君说着话都是和声细语的,也没什么难的地方,心里由不得一阵欢喜,忙是将那铜钱接了过来,笑着应道:“这是奴婢该做的,大姑娘放心。”

  敏君见着她如此,便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再说了两句话就是将她打发了去。那青鸾见着自家姑娘忽而精深了些,再那茜罗出去之后,便笑着上前来与敏君说笑:“今儿姑娘心情极好,怎么锦鹭姐姐还说着让我们少到屋子里打搅姑娘?可见,就算是锦鹭姐姐,也不是姑娘肚子里头的,知心知意的。”

  “胡说什么呢。”敏君听了这茜罗如此说来,却是伸出手指头狠狠顶了茜罗一下,笑着道:“照着我看来,就是一百个你也顶不得锦鹭一个知冷知热呢。你只瞧着我心情好,却没瞧出来,我为什么心情忽而好了?”

  “谁说着不晓得,还不是那位姑娘的事儿闹得。”青鸾说着这个,倒是有些不以为然:“奶奶、姑娘都是好性子的人,倒是逞得那两位真个将自己先前做的事儿都浑忘了。我都是替姑娘不服,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嫡出长女,他们且不说是庶出的,就是有那么个姨娘,也得让自己缩一缩身子的。但瞧着那说话行事,撑着的场面竟是与姑娘差不多的。还有脸面拿着这个那个的事儿烦着姑娘,也不想想先前闹腾了多少事儿,真真是面皮子比泰山都得厚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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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什么呢。”敏君听得青鸾如此抱怨,倒是笑了,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道:“都是自家血脉至亲,算不得这般清楚的。再者,姨娘也是去了,还说这些那些做什么?你呀,就是与我报不平,也不用讲着那个去。你是不晓得他们两个先前的模样,眼下却是改了许多。俗语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自家过得安稳,比什么都值当。若非如此,娘也不会这般行事的。”

  “好姑娘,我是说不过您的,只求着你也多些筹算,免得遭了算计罢了。”那青鸾听了这话,倒也没什么意外,只是笑着赔笑两句,正是要接着说,外头忽而有人回话道:“苏姑娘使了人送帖子东西来。”

  “今儿可是巧了,怎么苏娴也得了空闲送东西来。她自从到了燕京,家里事儿多,竟是百般不得空,我好些日子都不曾见着她了,纵然送了帖子过去,也都含含糊糊地,只听着说是赵姨得了病,却得侍奉汤药,有的打理家事,来不得这里说话。旁的也不晓得了,我虽说为此悬心,也送了药过去,到底说不得两句话,看着她事儿多,也不好多打搅。今儿总算能问个清楚了。”敏君听了这个,倒是挑了挑眉头,有些讶然。但是人都是在外头了,她也先是令人将遣来的人请进来说话。当即,只听着一阵脚步响动,一个身着深竹青色镶边棉衣的婆子就是打起帘子进来了。

  这婆子先前也是见过敏君的,也颇晓得些东西,此时自然堆起满脸的笑容,上前来行礼。敏君只令她起身,又吩咐着坐了。这婆子推辞两句,便坐在最下手的一个椅子上,一面回话,一面将东西托了青鸾转呈敏君。青鸾见了是她,也是露出笑脸,一面将东西送与敏君,一面稍稍走到外头吩咐小丫鬟快些将茶点送上来。

  “怪道我说着苏姐姐总没个信儿过来,说起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不大清楚,原是出了这样的事。”敏君听了婆子带着一些欷歔的话,心里也有些难过:“也是我家里一般的忙乱,与母亲的娘家闹腾不说,后头又是订了亲,姐姐方迟了这么些日子方送信来。”

  “正是,姑娘不晓得,我家姑娘为了这件事哭得什么似的,偏生奶奶也是病了,又是太太做得主,她一面要侍奉汤药,管理家事,一面又得愁这么些事情,也是闹得瘦脱了形。”那婆子说起这个,也是收敛了笑容,露出几分愁眉苦脸来:“就是今日过来,她也是说着赔礼,并没使老奴过来说这个,只是包括老奴在内的好些个丫鬟婆子想着我家姑娘如此撑着不是个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病了。盼着姑娘过去,能劝着两句是两句,宽松宽松,或是出个主意什么的,也算我们做奴婢的一片心意了。”

  “到底是个什么人家的公子?怎么你家姑娘就是这般抵触?我素日瞧着她也是温顺的,更是从没见着她说过什么人不好的,竟就是对太太许的人家这般厌憎?”敏君听了这么久,只听着这个婆子说苏娴为着自个祖母给她定的婚事抵触,却没听着是什么人家,心里自然好奇:“可是那个人家风声不好?可若是如此,贵家老夫人也当是不会许了的。”

  “这事老奴也是不晓得,姑娘先前听着名字还没说什么,只是见了那画像,就是变了脸色,好像是认着那个人。许是什么时候,让姑娘瞧着什么事情了吧。”那婆子说起这个,也是吞吞吐吐地说的有些模糊,毕竟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娴这般举动却是有些令人揣测的:“说来那个人家也是书香门第,自个也是高中二甲的,家中人口简单,又是没个侍妾,只是不晓得姑娘为何如此了。”

  敏君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挑,便是知道这个婆子只怕不仅仅是出于什么好心,多半后头还有苏娴的母亲赵氏的身影。由此,她便点了点头,没有再打听什么,只是道:“这事我晓得了,明日我便过去与你家姑娘好生说一说。”

  这婆子听了,自是欢天喜地应了。敏君与她又说了两三句话,方收下信笺并礼物,自到屋子里拆看了信笺重头回了一封,添些东西放到匣子里,令这个婆子将其送与苏娴:“回去与苏姐姐说,这是我近儿得的东西,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只有些新奇,没事打发时间罢了。明日我赶早过去与她说话,请她多多吃点东西,莫要说着说着没了气力。那可是我的错处了。”

  “姑娘的话,奴婢记着了。”那婆子听了这话,也是一笑,忙就是行了礼赶着回去了。只敏君一人,看着那短短几行字的信笺,揣摩着苏娴的心事,半日也没回过神。也是锦鹭青鸾见着她如此,赶着上来又是说话,又是打趣,方让她暂且搁下了事情,只备好了东西,又是与孟氏请了安回了明日道苏娴那里的事儿,吃了晚饭,做点旁的事,她方混过一日。

  第二日天方放光,敏君就是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脸,就是有锦鹭青鸾赶着上来伺候。盥洗清理,着装打扮,好是闹腾了小半个时辰,敏君方打点好了,自去孟氏的屋子请安。

  “这身衣衫却是不错。”孟氏见着敏君也不曾穿着大红大绿,湘妃色绣着几支含苞绽放浅黄迎春花的镶边短袄,藕荷色镶边绵裙,一色的清浅色调,却是不失精致。配着几样首饰也是色调清浅柔和,整个人只显出一股子清和柔软,又不曾失了出门做客该有的端庄:“苏家丫头既是心里烦闷,虽说你出门做客该是盛装,但她见了,必定也有几分黯然——是人都是如此,哪怕关系再是亲近,见着一个得意不尽,事事顺心,自个幽思烦闷,事事不顺,就是没个想法,也不会乐意将心底是说出来的。你与她关系也好,纵然不是盛装,也是没什么关系,那还不如换这么一身,免得勾起她心底的委屈,让她好生与你说说话,诉诉苦,心里舒爽些。你也能进些心意,两全其美。”

  “娘真真是世情老道,女儿昨日想了一夜,也没个好主意,只琢磨出了自个能做的也就这一样。方才锦鹭她们还是有些稀奇,只道女儿素日不是素淡的颜色,又是盛装,倒是不常见今日这般的。想来我们这些个人,还没个经历,没有那等能耐。”敏君笑着撒娇几句,看着孟氏被逗着笑出声来,便又是扭糖一般扭着:“既是这般,母亲好歹出个主意,若是苏姐姐着实有些缘故的,该是怎么处置的好?”

  “你没想出主意,便偏着那苏家丫头来为难娘?”孟氏看着敏君如此,当即摇了摇头,又是与她说笑两句,方在她耳边小声的提点两句。敏君听得这话,忙忙点头,心底顿时有了几分把握,少不得与孟氏厮磨一会,说说话,再用了一点早饭点心,便是起身告退。

  孟氏见了,也是满脸含笑,又是嘱咐两句话,问着马车已经备好了,便挥发了女儿出门,自己令人收缀妥当,自去管家理事去了。敏君出门后扶着丫鬟婆子,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苏家,却也不算清晨时分了。待得下了车马,领着人到了宅子里头的时候,苏娴上来就是打趣道:“说着赶早过来的,我还当是有多早,竟是这么个时候,我也就不赶着起身了,白白等了这么些时辰。”

  “果真是进益了,竟是起早贪黑做事儿的人,怪道也没个空儿与我说话。”敏君笑着回了一句,打量了苏娴几眼,看着她虽说脸颊微粉,眉目似画,但也真真是瘦削许多,连着手指头也是透着一股子苍白的样子,便知道多半是靠着化妆撑起来的,心里一酸,只拉着她到了屋子里,叹道:“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纵然这事儿艰难,也不能糟蹋自个身子,瞧着你现在,真真是瘦脱了形。”

  “如何不是,你不晓得我心里的烦闷。”那苏娴听了这话,看着丫鬟将东西都是端了上来,便打发她们下去,一面拉着敏君的手,一面含泪道:“娘忽而生了大病,爹爹做官的自然不好说什么,哥哥们也是忙着读书不敢惊动,再者他们都是男子,这内宅的事儿自然说不得什么,我只靠着娘的心腹婆子并丫鬟,照着旧例管家,侍奉汤药。这也就罢了,纵然忙了点,但做女儿妹妹的,受点累也是应当的。谁想着太太忽而使了人送信过来,说是看中一个公子,说着人品也好,家世也不错,兼着也是上进的中了二甲,竟是千好百好的一个人,想着给我定下来了。我听着名字便觉得有些膈应,看了人,你猜这是什么人?我若是真的嫁了这样的人,只怕没两年,你就是得与我烧纸钱了”

  说完这话,苏娴由不得用帕子蒙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敏君见着她如此,也是一阵心酸,忙就是劝了两句,但话里透着的欷歔,却是让苏娴越发得难受。

  抱歉,身体不适,连着挂了两天盐水,昏昏沉沉也没能码字,今天的不算,明天也会尽量码字五千至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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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原来

  敏君劝说再三,苏娴却只一味的哭,虽说声量不高,却是呜呜咽咽,越发让人听了心酸。见着她这般,敏君还能如何,只得挑起话端让她说几句话:“我听了这半日的话,却总没摸出个眉眼儿来。究竟是个什么缘故,让你这般厌憎那个书生?姐姐的祖母听着性子原也不是那等挑火儿的人,即是有心,想来选的人家应不是太差的方是。”

  “若是旁人,许是不晓得,妹妹必定晓得的。”那苏娴听的荷花,却是梗咽几声,稳了稳情绪,方是慢慢着道:“这个人,你也是认识。不是旁人,正是我们还在余杭之时,闯进来的那个浪荡子弟当初父亲说了,因着那时正是吟诗作画之时,诸色人等都是散了寻好景致,有些是三三两两的,有些是单个儿,竟也摸不准是什么人,只让我画一幅画。我当时也不曾细看,再想着父亲若是动手做点什么,那人要是嚷嚷着将这件事闹出来,我也没脸没名声了,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只在后头仔细听了这些人的科考中举之事,当时就是将名儿姓儿记准了。原是一点杞人忧天的想头,没想着,竟真真是凑上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这事儿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苏娴忍不住用纱帕子蒙了脸,哀哀哭泣起来。

  “竟是他”敏君一时也是懵住了,嚷出那么一句话后,她猛然站起身来,在地下来回走动了半晌,转了好几圈,方是几步上塌拉着苏娴的手,急声道:“既是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说出来方是正经。这事可害臊不得,纵然你不好意思与世叔说,也得与赵姨说个清楚明白。不然这糊里糊涂地将事儿定了可就了不得了。这不是进了狼窝虎坑么”

  “你不晓得。”这时候苏娴忍不住哀哀哭泣起来,她憋了这么久的话,今日中就有个人听了,自然是一口气吐了出来:“爹爹近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着娘是冷淡的很,连着我们兄妹也讨不得好。这话我先前也是忍着害臊回了的,可爹爹说那是不过小事,并没个妨碍,说两句话就是恼了,我也不敢再过去说什么。娘身子也是不好,若是听了这样的事,我怕她气不过去,越发要病得厉害,如何敢说。如此,方是觉得难做。”

  “竟是到了这地步?”敏君听了这么一通话,脸色也有些变了:“先前也是见过世叔的,瞧着并不是那等严父,如何就是听不进这些话?”

  “自打府里头来了个扬州的姨娘,爹爹就是变了个人一般,自打进了燕京,娘就病了,我一面要打理家事,一面也是女儿家,自然越发得也见得少了。真真是没想到,这就是……”苏娴说到这里,已经是说不下去了。她真真是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何看到她之后满脸都是厌烦,连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不闻不问的:“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是招着这么些罪过……”

  “这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敏君仔细想了想,却是觉得在自己见过的几次面里,苏娴之父并非是那等不慈的,虽说瞧着性子的确是不甚喜欢赵氏的,但看向女儿的眼神还是透着柔和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哪里会不疼爱的:“姐姐你……”她说了这三个字,却是瞧见苏娴满脸泪痕,到底说不出口让她再去找苏尹,只得换了一个话题,道:“这事我也与娘含糊提了几句,她倒是说了几个主意,你可是听两句?”

  “什么主意?妹妹快说”苏娴听了敏君这么一番话,眼前顿时发亮,忙就是凑上来:“孟姨素来是个心思敏锐眼光清明的,她的主意,必定不错。”

  “纵然再好,咱们女儿家也做不得主的,若是世叔赵姨两人不说话,姐姐如何做得了主。毕竟,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正道,偏了一点半点,也是不能的。”敏君听了这话,却也是露出个无奈的神色,将孟氏所说的一个个说了出来,末了才是道:“这些话,姐姐仔细琢磨琢磨,哪个也不是省事的。”

  苏娴听着敏君这般说来,脸色也有些黯淡下来。是的,孟氏所说的主意,无非是推拒或者拖延两个法子,这拖延,或是以母亲病重或是以家务繁琐或是以年龄尚幼,横竖拿着事儿暂且不许婚;而这推拒,或是立时寻了人订亲,或是父母做主说是早已与人有了约定,再或者直接将自己所遇到的事说出来,直截了当推了这个人的婚事。

  这些主意,随便哪个也要父母做主的,苏娴一个女儿家却是不能淡淡过去说这些个事情的。也是因此,她一时也是沮丧不已,低着头流泪道:“难不成我就是这般命苦……”

  “姐姐何必如此,照着我的想法,还不至此。”敏君看着她如此,忙就是将她拉过来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将先前那个婆子的话细细说了一通:“我先前听着那话,就是觉得有些过了,不像个寻常的婆子说的,倒像是听了什么人的嘱咐,方那话通气,让我知道些事,再来劝你的。原还以为是赵姨与姐姐母女两人起了点小疙瘩,不好意思拉下脸来,便使了婆子来探听的。现在听着姐姐话里话外的意思,赵姨这般病重,只怕一时也顾不着的,想来还是世叔那日一时气性大了,将不知道哪里种下的火都发作在你身上,当时不觉得什么,待得气性过了过了,少不得有些内疚的意思。偏着你又是被唬着了,忙忙避着他。世叔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必女子软和,又是做父母的,越发难以说出口解开这事。只怕点拨那婆子过来说那些话的,应当是他方对。”

  “这……”苏娴听了这话后,心里一跳,倒是有些迟疑起来。她先前遭了那么一番斥责,从没来过的,又是赶上母亲病重,兄弟不在,竟是没了个章法,心里绷着的弦越发拉得紧了,些许小事都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敏君说的这么一番缘故,也是说得过去。如此一想,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忙就是拉着敏君道:“果真如此”

  “是不是果真如此,还得过去问一问世叔,方是晓得呢。”看着她这般喜色外露,敏君也是抿着嘴笑了,眉眼儿一挑,便是有几分促狭:“若是真个是如此,解了你们父女之间的疙瘩,帮着姐姐投了个好前程,姐姐少不得要大礼谢妹妹的。”

  “这是自然的。”苏娴听了这话,由不得一笑,伸出双手握住敏君的手,左右摇了摇,她便笑眯眯着道:“妹妹且在这里坐一会儿,我送点东西与爹爹尝一尝。听听他的话,再赶回来与妹妹说话,好妹妹,你略等一会,可好?”

  “好好好。姐姐尽管过去,妹妹在这里敬候佳音。”敏君笑了笑,伸出手略略抿了抿苏娴的鬓角,笑着道:“只是姐姐留了半日泪,又是与我拉扯了许久,可是得理一理妆容,免得过去世叔还以为我这个外客平白欺负姐姐了去。”

  “说的什么胡话”苏娴笑着锤了敏君一下,就是忙忙唤了丫鬟理妆。敏君见着她她转身去了,由不得一笑,边上分拨过来伺候她的丫鬟鹦哥儿便凑上来笑着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

  “很不必忙这个,我这方吃了东西的,若是再吃点什么,倒是得担心积食了。这会子,不拘什么书取几本来与我消磨消磨也就是了。”敏君打量了这个丫鬟一眼,见着有些眼生,便笑着问道:“倒是不曾在姐姐这里见过来,可是刚刚拨过来的?”

  “姑娘猜得不错,原是我们姑娘事儿多了,便又提拔了几个过来伺候,奴婢虽说粗笨,却还识得几个字,听过几本书,便被拉扯上去了。”那丫鬟鹦哥儿说得极是凑趣,又是伺候的周到,不过几步路转过身儿就是寻出五六本话本,又是重新沏了一碗热茶,端了一碟白果花糕,一碟新鲜的蜜饯小橘子,样样都是清清爽爽,时机把握也都是妥当。

  敏君见着她如此,倒是点了点头,笑着道:“倒是姐姐好福气,有你这么个好的在身边,纵然事儿多,只怕也过得舒爽几分。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磋磨出帮衬的好手来,倒没让她白煎熬一场。”

  “姑娘说笑了,奴婢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哪里当得住这些话?”那鹦哥儿见着敏君一味地称赞,也是微微红了脸,笑着将话题一转,将那白果花糕往前推了一点,道:“姑娘说着怕积食,但白日做了这么久,只怕也有些冷着了,不如尝一尝这热腾腾的花糕,最是绵软热乎,让人肚子里舒坦的。”

  敏君听了这话,便也不再多说,尝了一块糕点,随意取来一本书就慢腾腾翻起来,好是半日过去,外头忽而一阵喧闹,敏君放下书册抬头看去,那鹦哥儿早就对打了一个来回,上前来喜道:“姑娘,原是我家二爷并姑娘过来了,想来事儿清楚明白,方特特过来谢姑娘开解的。”

  “这可使不得,断然没有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儿,让长辈亲自过来的道理。”敏君忙就站起身来,一面略略整了整衣衫发式,一面抬步往前走去:“我与姐姐原是姐妹一般的情分,开解两句原是情分使然,算不得什么的。若非这不过是个误会,姐姐并世叔父女情重,这事也不会齐全,哪有赶着谢我的道理。”

  “姑娘且慢点儿。”鹦哥儿听着敏君如此一番话说来,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却是笑眯眯着扶着,仿佛是瞧见了多少的好事儿,赶着上来凑热闹:“奴婢不晓得这事儿如何,但您若是不小心绊了,我们姑娘心里如何过得去。”她嘴上如此说来,心底却是暗暗生出欢喜来,姑娘的心事她自然也猜得出来,也曾经想过许多,生怕自己这会子出头了却被姑娘带累。没想着白白担心好些日子的事竟就是这么解开了。她自是欢喜不尽,连着心里也对敏君多了三分忌惮,越发得殷勤起来。

  敏君虽说没察觉到她的心思,但看着她如此,倒也是对于这个鹦哥儿多了三分琢磨,当即打量了她几眼,欲是说出两三句话来,那边帘子一掀,苏娴之父苏尹与苏娴两人便是一前一后踏入屋子里。

  此时的苏娴早已经换了一身衣衫,浅紫遍地菊纹的掐牙锦袄儿,蜜合色绵裙,腰间系着豆青宫绦并一枚玉佩,端端然是身量玲珑,透着浑身的欢喜,与先前素淡地近乎憔悴的形容全然不同。那苏尹却是一身整齐的家常衣衫,只是面上也是含笑,目光柔和,看着这事儿的确是齐全了。

  “世叔万福。”敏君见着他们父女两人再无隔阂,当即也是有些欢喜,忙就是上前来行了个礼,道了一声万福。苏尹见着,忙是令苏娴扶起敏君,一面笑道:“侄女儿快快请起。我们两家原也算往来颇多,原不必在这上面客气。且今日我们父女之事,还得谢侄女。”

  “世叔这话,敏君不敢当。原也就是占了一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便宜,是在算不得什么的。”敏君笑着回了话,又是谦让两句,方坐在东侧下首。苏娴已经坐在西侧,见着敏君如此说,也是一笑,转头与苏尹道:“爹爹莫要听苏家妹妹的,今儿的事,着实是要谢她的。不然爹爹也好,女儿也罢,一时半会儿都是凑不上去说话的,只怕还是平白耽搁时间。”

  “那姐姐的事儿,可是能辩驳了?”敏君听了这话,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几分意外,她的目光在苏尹身上顿了顿,看着他神色清明,眼里便有几分了然:“原是世叔寻了好法子,早就将事儿整顿清楚了,只是一时混过去,没与姐姐分说。”

  这话一说出口,苏娴的脸颊顿时一红,有些羞涩地垂下眼帘,口中也只轻轻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一个字了。敏君见着她如此,正是有心促狭两句,那边苏尹已然打发了丫鬟下去,开口道:“这事原也好办的,只是我那母亲有些左性,今日若是寻个由子驳了她的话,不消等两日,便是又有什么人取了来。她素来的性子便是说一不二,一次不成已经是让她面子落不下来,若是再驳了,只怕她就是要大怒了。因着如此,我倒是想着索性寻个好人家将她定下来,也算是我们为人父母的一片私心了。”

  敏君听了这话后,虽说依旧是没觉得什么大事,但想着这个时代女子的拘束,便也将话题岔开些,笑着道:“这也是好事儿,说不得赵姨听得这好事儿,病儿也能好起来。那可真真是双喜临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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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妹妹的吉言,若是娘的病真个好了,我就大礼给妹妹送过去。”苏娴听的是母亲的病症相干的,忙就是将那羞涩之类的搁下来,双手合十念了两句菩萨保佑,方抬起头,与敏君郑重道。

  看着她如此,敏君倒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柔声细语着道:“若是真是如此,我随着姐姐一并去寺庙里头酬神去。赵姨素来待我也是如女儿一般,但凡能帮着她的,我自然也是要出一点子气力的。”她这么说着,一双眼睛却是微微往边上偏了偏——在她看来这苏尹那道理虽然说得过去,但若是没个缘由,如何会这般给自己当家理事辛劳疲惫的女儿这般没脸,想来不仅仅是那个说出来的缘故,必定是苏娴还有什么让这苏尹觉得窝火厌弃的地方。

  而看着今日苏尹待着苏娴的柔和,这个地方,苏娴多半是牵累的。这世上最容易受迁怒的便是血脉至亲等有关系的人,苏娴受气,赵氏又是大病了一场,这里头若是没有什么缘故,怕是难了。

  敏君如此想着,果然看到苏尹在这一瞬间的目光略微有些变化,神色也有些复杂莫名。心里冷哼一声,她也没多想什么,更不曾多说一个字,只是将话头一挑,顺势讲到苏尹的身上:“说来,也是世叔受累,偏生诸位世兄也是不在,姐姐一个女儿家也不好理会外头的事务,想来世叔这会子也是艰难着的。”

  听得这话,苏尹自然是摆手,只笑着道没什么妨碍等话。但因着敏君转话题的时候略有些忽然,他也是有些愣怔,竟是没有收敛起神色,生生让原本就是琢磨着越发心细的苏娴瞧出了一点破绽来。只是她这会子镇静下来,看着这些,只在心底记着,并没有露出旁的来,而是随着凑趣,倒是将这场面凑得越发得活络起来。

  敏君看着苏娴已经发觉这件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别的话,又是陪着说了好一阵子话,便提出拜见一下赵氏的意愿:“先前因着家中事多,竟不曾探望,实在失礼,现在正是该过去瞧一瞧的。”

  “也好。”苏尹听得这个,却是眉峰微紧,神色也有些许冷淡下来:“去瞧瞧便好,近来你姨母也是有些病得昏沉,精神不济,只能略略说几句话,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侄女看在这上面,莫要见怪。我这里还有点事,却是得出去一趟,也不与你们一并过去了。”说完这话,他便站起身来,预备离去。

  “敏君晓得的,世叔慢走。”敏君见着他如此,心底越发得肯定,但碍着礼数规矩,也无暇多想,忙就是站起身来,一面笑着,一面温声应答,做出一副端然得体的行止来。另外的苏娴许是关心则乱,略略想得深了些,等着敏君站起身说了一个字,她方是反映过来,便也等着敏君说完,自己才是接着道:“爹爹原是做大事儿的,家里的事且不必担心,女儿必定全力以赴,定然管束地妥当。”

  听得这话,苏尹微微点了点头,略微侧过脸去,咳嗽两声,又是说了两三句话,方是抬步离去。敏君与苏娴将他送到门外,两人站着看着苏尹的身影消失在路径远处,方携手走回到屋子里,重头做下来。

  “去厨房瞧一瞧母亲的汤药喝了没?另外,好生备下一桌子江南风味的好菜,今儿有客在,让她们使些气力出来。”苏娴先是唤了小丫鬟过来嘱咐两句,再打发人去赵氏的屋子里瞧一瞧情况,又是赶着将三两件事情分说安排妥当,这才打发了所有的人出去,自己与敏君两人在室内里说话。

  “原是娘触怒了爹爹,夫妻不和,爹爹方迁怒于我。”苏娴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先前我只说父亲母亲相处得不大好,却想不得竟是一日比一日嫌隙更大,甚至于到了这地步。敏君,你说我该是怎么办?”

  说到这里,苏娴眼中忍不住滴下泪来。

  是啊,赵氏到了这么病重的时候,那苏尹都是不愿去见她,可见这里头的事情绝对不小。这或许是误会,或许是性格不合,或许是偏见,谁知道呢?只是可怜了苏娴而已。只是,敏君想着之前听到孟氏的那些事情,心中忍不住有些发颤,那徐允谦看着也不像是那等狠心的,可是做出来的事,还不是让人发寒?苏尹瞧着还好,暗地里说不准还不如徐允谦呢。

  这么一想,她倒是拿定了主意,只抬头看向苏娴,咬了咬牙,还是直接说出来了:“这事儿,你若是问旁人,她们许是还有许多话说出来劝,可若是问我,我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姐姐与我做小辈的说不得什么话,主要还是看着父母长辈的心思。而这些的话,姐姐,你也晓得当初尚在余杭那会子,我与母亲两人如何受罪的,竟是满城的官宦人家都是清楚明白的。但我们当初能做的又是什么,只有一个字,忍形势比人强的时候,就是该如此。那时候的辛酸苦楚,我但凡想起来,都是要打个寒颤的。我娘你也是看出来的,手腕眼光都是有的,可也硬是忍着撑过来的。后来,这事情渐渐变了过来。这里头的缘故有许多,但最大的还是那句话,郑伯克段于鄢,不论怎么着,待人都不能卡的紧。这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行事规矩着不说,主要还是得尊敬,世叔瞧着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只赵姨那里,却还是软和些,方是长久相处之道。”

  因着说的是有些犯禁的话,敏君说起来也是有些断断续续,略有几分含糊的。但里头的意思,还是明摆着的。苏娴自然也是清楚,当即略略点了点头,半晌后便抬头道:“你的话,我记在心底。”她吐出这么一句话后,却是没有道谢,只那一脸的郑重,让敏君还是知道她的感激。

  “说着这些做什么。”敏君低声劝了两句,外头就是有丫鬟陆陆续续过来回话。此时赵氏已经吃了汤药,也还醒着,正式与一边的小丫头说话呢,看着样子精神也是好着的。

  敏君听得这个,便笑着站起身来与苏娴道:“那可是赶巧了,可见我与赵姨也是有缘分在呢。咱们这回就过去吧,免得等一会儿又是惊动了赵姨,又没能说什么话儿。”

  “这是自然。”苏娴听着自个母亲身体好了许多的样子,看向敏君的目光越发得柔和,只一面唤了丫鬟婆子搀扶,一面与她笑道:“也是妹妹的福气大,一过来,我们家就是喜事儿连连来。这会子,你若是不愿意去,我也得压着你去,说不得娘的病就是这么好了,也是说不定的。”

  “若是真的这般作准,我也不去做旁的,每日啊,就是安排好了车马出门逛去。若是乐意了,就去谁家坐一坐,竟是不必担心意识,只等着福气招财呢。”敏君笑着回了两句话,两人便是说说笑笑,径自走到了赵氏的院子里。

  赵氏的院子也是极敞亮的,就是大冬天的,浓荫绿树也是尽有的,倒是透着一点子苍劲。及至丫鬟打起帘子,到了里头,满眼看过去,一应布置摆设都是大气明朗,越发得透着爽利。只是有些地方摆设的不多,略显着有些空落落的。想来是搬过来身子就不好,有些东西也没精神打理了。

  虽说先前孟氏说起这赵氏,神色淡淡的,之后敏君见过几次,也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瞧着这摆设布置,倒是比之前的更是超逸了许多。或许,人的心思也有些变了?

  怀着这个想法,敏君与赵氏行了礼,又是送了自己的针线活儿并一些药材,这才在赵氏的招待下坐到一侧,笑着询问病情:“瞧着赵姨的脸色精神都是好的,想来过些日子必定会大好起来。”

  苏娴听了这个,自然是笑着点头的。而赵氏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竟不如寻常一般的透着些许犀利,而是绵软了许多,只点了点头,就是应了一声:“承苏丫头你的吉言,想来过些日子我就是能起身的了。”

  冷汗,竟然把昨天的5k忘记给发布了……不过,今天码字也不多,只有两千,干脆就修改一下直接放一个章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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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张家上

  说完这句话,这赵氏的神情也是软和下来。

  苏娴见着如此,心里稍作思量,瞧着赵氏的精神亦是不差,有些惧怕自己父母两人生了嫌隙,再想着这事儿也是隐瞒不住的,便咬了咬牙,将近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敏君坐在一侧,瞧着她如此行事,脸上倒是有些许讪讪的——到底是苏家的家事,自己这般插手,以赵氏的性子,未尝不会多心。

  “竟是敢如此行事”赵氏果是勃然大怒,她狠狠捶了自己躺着的床榻一下,目光森然:“难道我在这家中熬了这么些年,竟连自己女儿也是护不住”说完这话,她仿佛微妙地发觉到敏君的存在,只静静瞟了她几眼,到底还是忍下气,对着苏家太太恨恨不已。

  “娘,爹爹说必不会让女儿吃亏的,您且放心,若是有什么人过来说个什么来,也不要将这事儿存在心底。”苏娴看着自个亲娘如此暴躁,虽然也是为她对自己的维护而有些暖意,但更多的却是烦恼——自己父亲素来是个温文儒雅之人,最是厌憎严苛暴烈的,偏生娘却是改不了一股子爆碳似的脾气,这事儿着实棘手。

  而赵氏听了这话,却是嗤嗤笑了出来,她眉头微微挑起,眼中便有一股子冰冷的意味:“什么人敢过来嚼你的舌头,我就割了她的舌头我的好娴儿,你莫要随了你父亲的性子,真当是温柔可人,娇娇娆娆,没见过世面儿的女子是好的?你要记得,这虽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这混说的话,也有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蠢话,但做人哪里能什么事儿也不会做的道理?这内宅里头的事情,你也是经历过的,照着我想,竟是连着那朝廷什么的也不过如此罢了。说着那些话的男人,哪个是中用的?还不是怕着女子有了能耐,自己降服不得,失了做男人的脸面”

  说到这里,她仿佛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说了许多不该与孩子说的话,便略略收敛几分,压住心里头的那股子气,抬头看向靠坐在自己身侧,满是担忧皱着眉的女儿苏娴,只缓了缓气,伸出手揉了揉苏娴的脸,这才转过头与坐在另外一侧,略有几分尴尬的敏君,道:“让敏君见笑了,你赵姨虽说是年岁渐老,但骨子却还梗着呢,有些时候都爱说些争抢好斗的话。你且不要放在心上,随便听一听,也就罢了。”

  “赵姨这话错了,我与赵姨所想的差不多的呢。”敏君微微一笑,眉眼便是弯成弧度柔软的月亮形状,唇角更是一片笑意盈盈:“凭着什么便是说无才有德是好的。这男人女人都是人,自然是才德兼具方好。再说,晓得事儿多了,见识广了,手上有几门手艺,这好处更是不必说,竟是一辈子受益的。我猜着拿着这话做圣旨一般的女子,差不多都是懒着呢,方不愿意多学一点东西。”

  听得敏君这么说,苏娴并赵氏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赵氏伸出手将敏君招了过来,也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的手握住,略有几分感叹道:“好孩子,这一张嘴儿就好似涂了蜜一般,说出来的话熨帖人。你们两人都是好的,只是一个造化福气好,父母和睦选了个好夫婿,另一个却是因着她娘这付脾气,生生受罪。”听着赵氏这么说,敏君与苏娴自然想要拿话劝导,将这些混过去的。但是赵氏摆了摆手,却是将她们想要说出口的话,都是重头掖了下来:“只是旁的不好说,女儿的事,为娘的最是挂心的,哪里会没个准备的。你们两个都放心,这件事,过不得十天半月,必定妥当。到时候,还要敏君侄女儿你过来吃酒的。”

  “既是苏姐姐的好事儿,敏君自当过来的。”听得这话,敏君虽然有些疑惑,但看着苏娴虽然脸颊发红,却还是小心翼翼扶着赵氏的样子,她便还是照着老样儿,笑着回话。

  赵氏看着她们两人如此神色举止,便知道两人略有些不信。可是她也没什么恼怒,只是笑着又说了好些话。还是敏君与苏娴两人怕着她身子骨撑不住,相互使了使眼色,再说了三两句场面话,就是告辞而去。对此,赵氏也没有多留,只是笑着叮嘱两声,就是遂了她们呃意思,让她们退了出去。

  “瞧着赵姨的样子,精神还是好着,说不得真是应了姐姐的话,一天比一天更好起来的。”敏君先是挑头说了一句话,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苏娴,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黯淡,便有些疑惑着道:“姐姐为何郁郁不乐?难道这……”难道说赵氏精神劲儿好,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不过白白担心罢了,实在说来,也是没什么的。”苏娴听得敏君如此说话,便勉强露出一点笑容,但眼底还有些许异样:“妹妹不用担心,且不必理会这些,先前你文定的时候,因着家里事儿着实慌忙,竟是不曾过去,也没送什么礼儿。我们这般好,我心里头也十分过意不去。你且随我来,这是我闲暇时整出来的东西,也算是补上去的喜礼儿了。”

  “何须如此。”敏君正是要推辞,却被苏娴拉着说了一车的话,也是无法分说,只得一一应了。两人走到内室,敏君刚是坐下来,苏娴便使了丫鬟取来一个匣子,递了过来:“瞧瞧可是喜欢。”

  “姐姐送的,自是好的。”敏君笑着应了一声,两人正是要接着说下去,那边外头忽而有丫鬟跑来,在外头回话道:“姑娘,奶奶生了大气,使人打发了几个丫鬟。”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事,你也一并说了。”苏娴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手指便紧紧攥在一起,连着骨节都有些发白:“什么话,趁早儿都说齐全了。”

  “奶奶还伤饬了两个姨娘,使人打了几板子。”外头的小丫鬟仿佛吓了一跳,越发得惴惴不安,连着说话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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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张家中

  敏君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没说话,只低下头将手侧几上的茶盏端起,轻轻地啜饮了几口微温的茶汤,心里却有几分不是滋味的感觉——赵氏虽说心气高,但着实不是个聪明的,为难那些妾和丫头又有什么用,苏尹心不在她身上,做得越多,越是错的多。虽说那些妾和丫鬟也是有些自作孽的,可若是没了苏尹的意思,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也出不来,赵氏不将那力气劲儿放在苏尹身上,专门花在女人身上,实在说来也是不中用的。

  而另一侧的苏娴却是神色自若,她只瞟了敏君一眼,看着她正是默不作声地吃茶,便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声,直接吩咐道:“好生将那几个丫鬟并姨娘安抚一二,带些上好的药膏。就说我说的,母亲今日是被个不打眼的丫鬟胡乱说的话给气着了,方让她们遭了这无妄之灾。这几日也不必做什么事了,一应的差事也都且放下,自有人应承,自个好生静养,莫要自个再添什么伤了。再者,厨下也是要说一声,让她们好生预备一下,给这几个人多做些好克化又对着症的菜肴。”

  “是,姑娘。”那丫鬟听了,忙是点头。苏娴瞧着她身子单薄,又是个不打眼的,便点了几个丫鬟,令她们一并过去将这件事做妥当了——毕竟,那些丫鬟倒也罢了,这厨房里头,还有那两个妾室,到底要有个有脸面的大丫鬟过去说一声,方不会失了脸面,或者干脆含糊过去的。

  只是这事儿一旦做完了,苏娴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她抬头看了看敏君,又是陪着干巴巴说了两句,便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好是半日过去,方有些红了眼圈,低低道:“妹妹可是觉得我这些话,使得手段着实不大好?这分明,就是娘她……”

  “姐姐说的,我竟是听不大懂了呢。”敏君看着她如此说来,倒是微微一笑,抬头时目光柔和得很:“不论赵姨如何,都是姐姐的嫡嫡亲的母亲,咱们做儿女的,哪里能不站在母亲这一派的道理?莫说这事儿原也不能只说赵姨一个儿,纵然真的是做母亲的错了,咱们如何做得到大义灭亲?总归儿一句话,能补救就补救,若是不能,是个大事儿,那还有朝廷法规。只是这些家宅小事,这情理法三个字,次序可都是排着的。”

  说到这里,敏君忽而想起先前孟氏遇到过的那些事,倒是有些感慨,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只是有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赵姨为人要强,原也是一桩好处。但世伯的性子,姐姐为人子女的自然清楚,却爱中庸温和。若两人相处日久,磕磕碰碰之时,不曾磨去棱角,反倒是将心头气磨出来,却着实不好了。当初我家的事儿,姐姐也是有几分清楚的,自然晓得这强弱两个字,原是对比而出的。”

  苏娴听了这些话,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许久后,才低低着道:“今过来,原是想着做客的,却是我没个能耐,反倒让你操心担忧,生生做了这么些事,说了那么些话。这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你也不必担心,我虽不是个有能耐的,但心性却还算百折不回,自是会将事情处置妥当。待得妹妹你下次过来,必定让你无忧无虑,好生得乐一场。”

  “我们相处得比一般的亲姐妹都好,只要姐姐事事齐全,妹妹自然高兴,倒是不在旁的上头。”敏君见着她如此说来,便也笑着回了两句。两人此时也都是无心再看礼物什么的,又是说了一通话,敏君便是借词告辞而去。苏娴再三挽留,却是被敏君避过,只说时辰不早,再不回去却得迟了等话遮掩而去。

  见着她执意要归家,苏娴想了想,也只得点头同意,便亲自将敏君送至院子外头,眼瞅着她的车马在眼前消失,方揉了揉太阳穴,扶着丫鬟转头走了回来。

  “姑娘……”身边的丫鬟瞧着苏娴如此,便轻声唤了一句:“可是取些洋药过来?先前姑娘用着那什么阿夫依极好,嬷嬷便又是使人买了些,正是放在里头呢。”

  “不必了。”苏娴叹了一口气,只是揉了揉眉头,强自振作精神道:“先扶着我去娘的院子一趟。方才只听了个囫囵,也不齐全,现在正好过去瞧一瞧。”

  “是,姑娘。”那丫鬟扶着苏娴赶到赵氏的屋子里,却是听到一阵喧哗。看着这境况不对劲,苏娴立时斥责道:“好端端地怎么回事儿?先前我离开时还是好端端的,这会子就是闹成这样子?若是娘被惊扰着了,仔细你们的皮”

  外头的婆子丫鬟等人见着是苏娴过来,忙就是止住话头,只敛声屏气地垂首站着。苏娴打量了她们几眼,见着有些是妾室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有些是打扮出挑的丫鬟,便猜出几分来,当即冷笑道:“该是回哪里的就回哪儿去真打量着府里头少了你们,便是转不动了?若是扰了娘,先前那些板子声响还没过去呢。”

  这些丫鬟婆子听了这些话,脸色也是有些变化,当即或是慢慢地退下,或是偷偷地溜走,或是行了礼告退而去,没多久就是走了个清洁溜溜。苏娴见着如此,只摇了摇头,就是往里头走去:“爹爹什么时候过来的?”

  “几个姨娘并丫鬟事儿出来,二爷便过来了。”站在那里的丫鬟忙就是回话,一面将那帘子打起来:“现正在奶奶的屋子里说话,里头也没什么人,姑娘可是要通禀一声?”

  “嗯。”苏娴听得这话,便是停下步子,待得丫鬟通禀了一声后,方是重头抬起步子,走入屋子里头。而等着她走入屋子里头,抬头看去,却是发觉赵氏与苏尹各自撇开头看向一侧,神色都是有些冰冷。

  就是瞧见了苏娴,他们两人也就是目光略微柔和一点。苏尹点了点头,赵氏见着了,也就多了一句:“娴儿来了,且坐下来,这半日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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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张家下

  “女儿无甚辛苦。”苏娴看着自个父母神色虽说都有些难堪,但也没到说不上话的地步,当即便是松了一口气,先是回了一句话,这才慢慢想了半晌,柔声接着道:“爹爹娘亲再说什么话?女儿才过来的时候,外头吵闹得很,竟不像个样子,只是没个处置,便自个做主撕掳开了。原想着是娘亲身子又是不大好了,想不得却是与爹爹在里头说话。”

  “正是说着你的事。”赵氏听得这话,倒是微微一愣,抬头看了苏尹一眼,没有多说别的,就是神色淡淡着道:“太太既是特特递了信笺过来,又是迟了这么些日子的,若是巴巴地寻个由头回了,必定讨不得好。倒不如趁机与你寻一门好亲事,一准儿将这件事完了。只是你爹爹难得登门过来,我巴巴的说了个人家。家世过得去,人品才干都有,相貌也不错的,是提了一句旧日有些恩惠于那家人,他又是说我挟恩图报,执意不肯。倒也不瞧一瞧,赵家如今也不过略略高一点儿,并不是什么出奇的好人家。”

  “那赵家虽说是前朝的降臣,却也是一员猛将,眼下又是燕王手下一等一的大将,居功甚高,如何会乐意娶咱们这等并不出奇的文臣之家的女儿。何苦寻这般的由头,生生将女儿塞进去?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说极好的,到底是不差,女儿的妇德女红,管家理事,乃至容貌言谈也是出挑的,寻个家世差不多的却也不难。何苦为难人家,到头来又是让女儿受委屈?”这苏尹听得赵氏口口声声,没个什么好话,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直接将话拦了下来,冷声道:“到底是妇人之见,没个长久。”

  “我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赵氏听得这话,却是冷哼了一声,没少已然是高高挑起,连着一双眼睛都是透着冷色:“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图的人品才干,相貌家世,更是图那赵家的儿郎,这么个年岁,说着未立业无可成家,身边却没个通房连着他的父亲也没个小妾这一家的门风儿,女儿嫁过去不必受委屈,没得三五个月竟成了个现成的娘自古唯有女子晓得女子的辛苦,我可不想我的女儿嫁出去,什么时候也是像我这样。”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苏尹听得这个,他的脸色越发的难堪,只是狠狠跺了跺脚,就是径自往外走去:“既是你的女儿,你要如此折腾,我也不理你尽管去问,就看对方理会不理会莫要忘了这七出之条”说完这话,他再也没有回头,径自离去了。

  赵氏看着那摇晃着的帘子,冷哼了一声,目光有些冰冷与森然。边上的苏娴见着着实有些发寒,忙就是伸手摇了摇赵氏,唤道:“娘,爹爹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那赵家心里不乐意,女儿纵然嫁过去,也没的什么好的。竟还是……”

  “傻丫头,你晓得什么。”听得苏娴如此说,赵氏转过头轻轻摸了摸她的脸,目光便是柔和下来:“你以为娘就是个没心思的?这里说起来直白些罢了,难道还真的上了门,还是嚷嚷着什么恩惠?自然是请了媒人过去询问,略略透出一点风声。旁的什么事,他们家自然心里有数的。乐意看在旧日的恩惠上面,成全一段好事,那是他们的事。不乐意的,我们也不眼巴巴求着。”说到这里,她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声,心里有些黯然——难道自己在那苏尹眼中就是那般蛮横暴躁的人?自己才起了个头,他便说自己是挟恩图报,根本听不得旁的下去。

  挟恩图报,挟恩图报,就算自个真的是挟恩图报,这也是图着自个女儿的前程,不是么?为何这苏尹就是一丁点体谅都没有,动辄得咎?想来还是那些个贱人嘴巴刁毒,挑拨离间,才换来今日的这一切吧……

  想到这里,苏娴嘴里越发的苦涩起来。

  “娘……”苏娴听得这话,心底便是松了一口气,但转瞬之间却又有些疑惑,只伸出手扶着赵氏躺着,一面由不得问道:“既是如此,爹爹如何这般坚拒?左右不过是使人过去探个信儿的,那里有那么多的不好?”

  “他如何会把我往好处想?”赵氏有些惨淡地笑了笑,眼角便有些许光亮闪过,她便低下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是伸出手将苏娴搂在怀里,一面摩挲着,一面低低着道:“娘也是熬了这么些年,知道这里头的苦滋味,方不愿意让你也是过这么个日子。瞧瞧我们这样的人家,虽说衣食丰厚,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那些个平头百姓,心里盼着很。可我们难道就不盼着能和那些平头百姓一般,一家子乐呵呵,夫妻和睦,孩儿孝顺地过一辈子?自然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想头。那赵家虽说是个武将,听着比寻常的文臣更提心吊胆些,可夫妻离着远了,那内宅事儿还不是都得听你的?难得他父亲是个夫妻和顺,并无妾室的,他身边也没什么得意人儿,你一过去这些龌龊事便是不必愁了。好孩儿,听娘的话没有错,这一辈子有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相公,纵然辛苦些,心底也是欢喜的。若是遇到个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纵然荣华富贵,可是心里头到底是憋屈着的。更别说,这内宅里头为了儿子宠爱,你得使的那些个手段……”

  苏娴听了这些话,脸色变了又变,过了许久,才是咬了咬牙,抬头看向赵氏,目光有些发亮:“既是如此,娘何不明日发个帖子与那赵家的夫人?女儿亲自招待那位夫人,好生瞧一瞧这赵家。娘也能说两句知心知意的话。”

  “好孩子,真真是有心,原是随了我的。”赵氏听得苏娴这么说来,稍稍一愣后,就笑了出来,一面忙搂着她,一面笑着说着话,好半日过去,母女两人才算是分开来。苏娴说了这半天的话,看着赵氏仍旧意犹未尽,忙就是搀扶着她躺下来,一面又嗔道:“娘,您身子骨可还没好,赶紧先躺下来,过些日子真个好了,女儿乐得与您说个三天三夜。”

  “好。”赵氏笑着应了,只看着苏娴起身离去了,方自己转过头闭目养神——我的好孩儿,小丫头,你不比那徐家丫头差一点半滴的,为娘虽然比不得那徐家丫头的亲娘孟氏,但做母亲的心是一样地,这孟氏找的着一个苏瑾,为娘也能为你寻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婿来。

  她心里头顾自想着,不知不觉便是睡了过去。

  而另外一边她曾是念了一声的敏君,此时却正是坐着车回到了徐家大宅里头。

  “不是说要过去一整日的?怎么这个时候便是回来了?”孟氏瞧着敏君回来,眉梢不由得一挑,便是笑了出来:“可是与那苏家丫头拌嘴了?”

  “娘尽是说胡话,我与苏姐姐素来好着,许久不见,怎么还拌嘴。”敏君笑着回了一句,只将外头披着的斗篷给解下来搁在一边:“我们好着呢,只是苏家事儿多,我瞧着实在不像个样儿,也不好多打搅,只得早些回来。免得苏姐姐忙不过来。”说完这话,她便是打发了丫头下去,将苏家经历过的桩桩件件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竟是到了这地步?”孟氏听得这话,倒是一愣,蹙眉道:“那赵氏原是个精明不过的,行事干练,说话上头虽然刻薄了些,心肠倒还过得去,没想着在家里头也是熬着的。到底,她也是燕京城里头难得的故交,既是知道她病了,这两日少不得过去看看她,也是开解开解,免得她心里头过不去。”

  “嗯。”敏君听得这话,也是点了点头,人情事理本就是这般往来出来的,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听着症候也是颇重,只是源头有些玄虚,左右也就是一个水土不服。没想着,赵姨也是个离不得乡的人呢。往日里见着她精神抖索,极是爽利的人,今儿瞧着竟是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孟氏听了这个,越发觉得辛酸,便将日子往上提了提,琢磨着这两日随便怎么着,也得过去瞧一瞧的。她顾自琢磨着,却没察觉敏君看着她的时候略有几分闪避的眼睛——那徐尚宁的事儿可是要说一说的?

  思来想去,敏君还是先放弃了,左右也就这几日,倒不如先寻到正主儿,好生说一声再做处置。如此一想,她便暂且搁下这件事,只与孟氏亲亲热热说完了话,又是逗弄尚是孩童的两个弟弟一番,方起身回了自个的屋子里。

  却不想,她这才是换了一身家常衣衫,略略梳妆洗漱,外头就有丫鬟回话道:“姑娘,宁少爷屋子里的锦葵过来了。”

  听得这话,敏君由不得眉梢微微一挑,有些许诧异——这事儿倒是凑巧,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还没训她,她便是亲身过来了。只是不晓得,这个锦葵她是明白这事儿,还是不明白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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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坦白上

  想来还是明白的吧。否则也不会寻到自己这里来。敏君微微抿了抿唇角,脸上有些许冷意——或许在锦葵的眼中,她既不是繁君这样的一心一意站在尚宁那里只怕多半盼着将自己解决的人,也不是孟氏那等身为当家主母最是容不得这样事情出来的人。又是孟氏的亲闺女儿,繁君尚宁也略有几分避退的嫡出子女,有身份有宠爱,若是打通了自个,她的事也就好办多了。应该是这么想着,她才是寻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只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把握,说得动自己?

  敏君心里这么想着,神色却是一丝儿也没变化,只是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便是侧过脸淡淡着道:“倒是赶巧了,请她进来说话。”这么一句话说出来,外头的人仿佛有些疑惑,安静了半晌,外头的帘子便是掀了起来,露出锦葵那秀美娇俏的脸庞。

  说实在的,锦葵生的着实不错,柳叶眉儿秋水眼,水汪汪的如同一泓碧潭水,粉面如桃唇如樱,小小的鼻子不高不矮恰到好处,原就是一个美人坯子。淡蓝衫子银红袄,系着一条浅浅的绯色绵裙,端端然衬出一股子柔软娇美的楚楚风韵。只是此时的她仿佛心里沉甸甸压着什么事儿,眉间紧蹙,笑容也是有点子发僵,倒是让人瞧这比往日失色不少。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看得锦葵都是有些面色发青的时候,敏君方放下茶盏,随意道:“今儿倒是得空,随意寻个位子坐吧。你也是尚宁大哥眼前的得意人儿,说不得也要尊重些的。”她说得十分淡然,只是那尊重两字却是特特加重了一点分量,只让锦葵的脸色又是一变。

  果然,还真是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了。倒不是繁君那丫头太过尖锐敏感。敏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向这锦葵的眼神也有些微冰冷起来。说个来去,这锦葵也是自个找死,这若是没怀孕也就罢了,若是真个有了。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孟氏都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世的。毕竟,尚宁的身份谁个都是清楚的,一个庶出的长子,偏生有个嫡母派过去伺候的丫鬟得了意,甚至有了身孕。这已经让人心里怀有不少猜测了,若是这丫鬟还生下孩子来,不说外头的人,就是这满宅子人的目光也足够让孟氏恼怒了。

  孟氏这么个重视名声儿的人,如何愿意让物议扯到她的身上?说不得就是要对锦葵下死手的。横竖,随便在哪个的眼里头,锦葵也是个勾引爷们,心怀企图的丫头,纵然打死,也是应当的。

  只是,若是真的要做到那地步,徐尚宁心里头会怎么想呢?锦葵虽说是个丫鬟,但却是他心里头的人,若是随意处置了,又是在这么个档口,他做出什么事来,还真是想不得了。

  思前想后了一阵子,敏君着实有些想不透,便只瞥了愣愣站在那里的锦葵一眼,淡淡道:“怎么着不坐下来?可是我这里哪儿让锦葵姐姐你瞧着有些不好?”

  那锦葵原是察觉到敏君暗地里的意思,一时儿慌了神,待得敏君再次说话的时候,方察觉到自己这般举动有些不妥当,当机忙就是行了一个礼,急声道:“姑娘莫要动怒,对着奴婢,也不值当。原是奴婢好些时日不曾见着姑娘,今儿见了,一时有些晃神儿。还请姑娘见谅。”说完这话,她左右瞧了瞧,便是在右侧的一处脚凳上坐了下来“这话倒是听着稀罕。”敏君笑了笑,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情不大好,甚至迁怒到锦葵的身上是,她特特收敛了几分情绪,只令人重头沏茶过来:“也与锦葵姑娘一碗。”

  “多谢姑娘。”锦葵瞧着敏君的情绪安稳下来,忙就是谢了一声,打量着她此时没什么精神,便笑着问道:“姑娘可是刚回来?”她先前过来的时候,锦鹭可是说过了,今儿敏君去了苏家,说不得什么时候回来的。若不是她这件事是在让她心里焦急,原本今日她是不会再过来的。

  “嗯。”敏君微微一笑了笑,看向锦葵的眼里透着一丝复杂莫名:“苏姐姐那里也是慌乱着呢。我见着事儿着实太多,也不好再打搅,便自个先行回来了。”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带着一点莫名的情绪,淡淡着道:“你可晓得,苏姐姐为着什么烦心?”

  “姑娘竟是让我猜呢。若是猜中了,可有什么赏儿?”锦葵有些许紧张地攥紧了手,连着目光都有些许闪动不定,只是言辞还是刻意透着亲近与嬉闹的意思。

  敏君微微一笑,转过身从一处的匣子里取出先前繁君送过来的那个宝蓝色香囊,自然而然地放在手心里,与瞪大了眼睛,迥然失色的锦葵抿了抿唇角,嘴角璨粲然勾起一道弧度:“就用这个香囊儿下注,你说,可好也不好呢?”

  锦葵浑身一颤,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个香囊的上面,脸上原本刻意挤出来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连着那胭脂白粉都是掩饰不了此时她铁青的脸色。死死盯住那个香囊,锦葵停顿了许久,才是慢慢地顺着放着香囊的胳膊一路向上,重头直视敏君,声音却是掩饰不住地冰凉:“姑娘原是都晓得的呢。竟还是来寻锦葵的开心。也是,我又是什么名牌上面的人?奶奶姑娘爷儿们心情好,给点笑容,若是不舒坦了,自然是任打任骂的一个奴婢罢了。”

  “此时到时会犟嘴了。”敏君冷笑一声,将那香囊摔在锦葵的身上,脸上的笑容也是收敛起来,只冷声道:“什么任打任骂?自你到了我们这里,可是缺衣短食过,可是无缘无故受了责罚过?惯会装着一脸好人儿样,却是被人算计了也不清楚真真的蠢货一个倒是闹得我们不安宁”

  敏君这么一番话说出来,锦葵微微一愣,却是立时恍悟过来。也是,这个香囊如何会消失,又如何会出现在敏君的手中,做不过是一个源头,尚宁屋子里的某个人投了这个出来给了繁君,繁君左右为难,方与了敏君。这里头的道道,是个人都清楚,原就是锦葵这么个受宠的人,挡着别人的道,让人算计过去了。

  看着此时锦葵也是回转过来,敏君便是端起茶,轻轻啜饮一口,方抬起头又盯着她道:“自然,你也别当我们是个好的。左右不过是一件小事,我们也管不着那么多。只让你记着一件,这尚宁大哥原是家中长子,母亲是什么样性子的人,你是清楚的。旁的我都不理会,但若是尚宁大哥未曾娶妻就有了子嗣,不说我们如何,母亲那里可不会轻易过去的。说不得就是痛下狠手。这个,你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可是不是这个道理。至于旁的什么好的歹的,你自个考量周全。只有一件,你可是记得清楚明白些——不论是什么汤药,吃得多了总是有妨碍身子的地方,莫要这会子贪得一时欢喜,日后后悔。”

  这锦葵听得这么一通话,一张粉脸顿时涨得通红,她虽说是与尚宁有了露水姻缘,却也是偷偷摸摸来着的。若不是一是磨不过尚宁的意思,二者也是存了心思攀高,她怎么也是不乐意的。此时听着敏君直截了当挑明了,不由得又是害臊又是疑惑,自己这么个人也不敢说一个字的事情,怎么大姑娘小小年纪就是说得字正方圆,一点也没有害臊?

  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免不了多瞅了敏君几眼,方低下头声若蚊呐地应了下来。敏君看着她如此,反倒是挑了挑眉头,笑着道:“怎么,既是事儿都做了,这会子又害臊什么?你放心吧,只要你没做的出了格儿,母亲看着旧日的情面,总还留一点余地的。自然,你也不能忘了自个的身份,非得闹出事来,让母亲为难。”

  “奴婢晓得的。”听得这么一通话,锦葵忙就是连声应了,她原就是聪明人,又是跟在孟氏身边的,自然对碧痕的事儿一清二楚。此时自己也是走上姨娘的路子,对于这些事自然警惕在心,再也不愿步碧痕的后尘——哪怕就是现在的两个姨娘,虽说也是熬着,但也总归是比碧痕好些的。

  敏君见着这锦葵点头应了,瞧这也是一脸的聪明相,便点了点头,再说了两三句话,就是直接将她打发了:“既是如此,我也累了,你且回去,左右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事儿都是齐全了的。”

  锦葵见着敏君如此说,自然忙忙点了点头,又是赔笑两三句,就是直接退了下去。敏君摇了摇头,揉了揉眉头,只将身边放着的茶端起来一口气喝尽了,就是径自起身令人取来斗篷,扶着丫鬟婆子,就是预备往繁君的屋子走一趟了。

  只怕这个时候,那繁君也是着急上火的了,过去说一声,将这个事儿撕掳开来,再回了孟氏,也就能喘一口气儿,安生过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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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是十三章坦白下

  怀着这样的心思,敏君先是扶着丫鬟到了繁君的院子里。却不想,才是跨入院子里,一侧就是有丫鬟过来行礼:“姑娘万福。”敏君正眼看去,却不是繁君屋子里的,只是瞅着有些许面熟,便停下脚步看着那丫鬟道:“你是二妹妹身边的?怎么从来不曾见过你的面儿?”

  “奴婢原是宁少爷屋子里的,唤作翠竹。”那丫鬟见着敏君询问,忙就是笑容满脸地回话,声音不高不低,说得也是简便,倒也算十分妥帖。敏君见着她言辞官样儿,声音温柔,心里便是一动,只仔细打量了她一通,见着是个长眉细眼,粉面朱唇的娇媚女子,心里越发多了几分成算,倒是不急着寻繁君,反倒是细细问了问这翠竹的家乡出身等等的琐碎信息。

  只是这翠竹一概说得十分粗略简便,敏君探问了半晌,也就是一篇如同现代求职简介一般的干巴巴的官样文章,并无出奇的地方。但越是如此,敏君对于这个翠竹越发得有了兴致。

  不曾想,这一番话还未说了个清楚,那边就是有个小丫鬟寻了出来,连连唤道:“翠竹姐姐,翠竹姐姐……”敏君抬头看去,却是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姑娘,那原是宁少爷屋子里的小丫头,想来是有什么事儿寻奴婢的……”这翠竹见着那个小丫头,如同见了什么活宝,眼里也是露出几分欢喜来,一面往那里瞟去,一面低着头慢慢地说着话,但里头的意思,却是明白得很。

  “即使有事儿,你便先过去吧。”敏君笑眯眯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只伸出手轻轻顺了顺自己的发鬓,笑着道:“不过我瞧着你倒是有几分眼熟,说来也是有些投缘的。明儿你闲了就到我的屋子里去说说话。白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说说话呢。”

  “蒙姑娘看重,奴婢欢喜得很,自是要过去讨您的福气。”那翠竹猛不丁听得敏君这么一句话,倒是愣了一愣,好是半日才是露出一脸欢喜劲来,忙就是上前来奉承——这时候,她却是忘了往那来寻她的小丫头那边瞧上一眼了。

  敏君见着她如此,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多说旁的话,三两句就是打发了这翠竹,自个扶着丫鬟一径儿往里头走去。独留下那翠竹,脸上有些阴晴不定地看向一路远去的敏君等人——难道大姑娘还不知道那件事,也不曾怀疑到她的头上,只是偶尔见着自个,有些觉得投缘而已?

  不,不会这么简单的。翠竹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迅速收敛起来。这二姑娘为着大少爷好,必定是要将那件事与大姑娘说一声的。这里头的沟沟道道,就算看的不分明,但两个姑娘都是精细人,连猜带蒙也能看准五六分的,不会想不到这里头的猫腻。自己着实有些过了,偏生要自己过来出头,虽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也有些冒险了。

  日后,却还是少在大姑娘面前走动,方是正道。

  翠竹想到这里,又是瞧了瞧敏君,转身离去了。扶着敏君的锦鹭见着了,悄悄地拿话回道:“姑娘,那个翠竹已是离开了。”

  “嗯。”敏君应了一声,也没说别的,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前头:“你觉得她是个怎么样的?”

  “这话奴婢说不好。”锦鹭笑嘻嘻地扶着敏君,眉眼却是玩了起来,抿着唇笑着道:“只是瞧着那翠竹姑娘说谈言辞,原是个新心性要强,勇攀高峰的。”

  “你倒是会说话,什么要强不要强。”敏君听的苏娴如此回到,倒是微微一笑,有些许漫不经心地道:“后头两个字才是真的呢。不必理会,该是怎么着就是怎么着,横竖也是纸包不了火的事儿。到了最后的时候,谁是谁非瞧得分明。”

  “姑娘说的是。”锦鹭笑着应了,只打起帘子让敏君走进去了,自己方跟在后头跨入屋子里头。边上的丫鬟早已经回禀了里头的繁君,因着如此,待得敏君走入内室的时候,就瞧见繁君打发丫鬟将手上的针线活收缀放好,预备与自己说话。

  “好生躺着先,没得还理会这些针线活儿作甚么。”敏君几步赶了上来,笑着扶繁君半躺在几个弹墨锦边靠垫之上,一面笑着道:“待得身子骨好了,有的是你做的时候呢。”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繁君一面令人端茶过来,一面请敏君坐下,待得丫鬟送完了点心香茗,就是打发了她们下去,将话题转了过来:“姐姐,那件事可是妥当了?”

  敏君听得她这么询问,倒是一笑,柔声道:“你也想得太多了些,放心吧。这事儿我虽没与娘分说,但也是寻了那锦葵仔细叮嘱了一番,将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分说明白了。她那么个聪明人,自然也是惜命的,晓得什么是留的泰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只要是没出什么大事来,纵然尚宁大哥有一个两个通房,也是没什么妨碍的。你切放心。”

  “虽说是如此,但我心里总还有一点惧怕。”繁君听得敏君这么说,神情却还有些郁郁:“哥哥最是怜爱那锦葵,若是她有了身子,可是轻不得重不得的。一旦母亲晓得了,必然又是一件大事,闹腾起来,左右我们都是没脸的。你说,这该是怎么好?”

  “放心。锦葵不是那等没想头的人。”敏君伸手拍了拍苏娴的手,一面安抚,一面笑着道:“再者,我也是先与你说一声,过会子便与娘说清楚了,请她多多看着点,总不出了大褶子便是。”

  听得如此,繁君深思了半日,也是点了点头,但眉头仍旧有些紧蹙着。还是敏君又是说了一番话,安抚了一通,见着她略略想通了些,方重头回到孟氏的屋子里,与她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番。

  “竟是有这样的事”孟氏却是沉下了脸,神色颇为阴沉:“那锦葵果真是熊心豹子胆,好大的想头这么个人,着实该打发了去,免得日后又是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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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忽如

  “娘,到底隔着尚宁哥呢。”敏君上前来扶住孟氏,让她安生坐下,这才一面拿着手做槌子慢慢地按摩着孟氏的腿,一面笑着回话:“俗语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锦葵既是那房里的得意人儿,虽说是为了尚宁大哥好,但也不要为了这么个事生分了,应了那句弄巧成拙的话儿。”

  “这有什么,我原是好心,众人都是能瞧得出来。难道非得那贱丫头肚子里头有了个,使人非议我这个做嫡母的?”孟氏对于尚宁心里头是否对她这么嫡母有想法并没有太理会,毕竟,利益相关之下,纵然平日做得再好,那自认利益受损的人如何会念及。就是她自己,若非是碍于物议,又是想着家财万贯到底不如学识才干,自家孩儿是要是不愁吃穿用度,旁的还是自个挣的,因此对于尚宁这个分家产的并没有太在意。否则,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松开手。

  也是存了这么的心思,此时她也是乐得做好人,不愿让外人的人说着她一点半点不好的地方。

  “娘,您真是考女儿呢。”敏君笑了笑,只歪着头看向孟氏,唇角一片盈盈然的笑意:“咱们虽说是真心相待,但也要看他们怎么想。没的说剜了心头肉,还说为了对方好的。到不说什么物议不物议,真心不真心的,我们求的是家宅安宁,万没的说拿着这还没出来的事折腾的道理。再者,这事也是说得明明白白了,若那锦葵真的拿这个来碰,我们也有话说。纵然事后,旁的什么事因为这个耽搁了,那也是他们自个选的,我们有什么法子。”

  她虽然没有直截了当说出来,但话里的意思,孟氏如何不明白。虽然说没想着怎么掐着徐尚宁的前途,以前只看他自己的能耐。不过,这人生前途,一个看的是家庭背景,一个看的是自身才干以及机遇等等,另外一个却是看嫡妻正室娘家如何。尚宁虽说是官宦人家的子嗣,却是个庶出的,亲娘也是早逝,这在嫁女儿的人看来,只怕也有得挑,若是加上有个宠爱的通房丫鬟,只怕未来这上面的前景有限。

  “倒是有些长劲。”孟氏听了这话,微微一笑,只伸出手揉了揉敏君那乌压压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我常日里想着,自己若是做的太宽松了些,日后你若是有样学样,可怎生是好?我是个没底气的,也歇了那些心思,却不想你也是受这样的委屈,煎着熬着过日子。熬到自个心里头没了意思,只瞧着孩子。你要记着,日后苏瑾身边要是有什么丫头心思高了,不用手下留情,直接打发了去。这些贱骨头最是爱攀高枝儿,你若一时心肠软了,日后有的是戳你心肝儿的事”

  “娘且放心,女儿都是晓得的。”敏君听了这么一通话,心里也是有些发酸,只垂下眼帘,一一应承了下来。孟氏见着她如此,心里也是明白,只拉起她的手,笑眯眯着寻了旁的话,这件事竟便是不提了。

  敏君顺着话头没说三五句话,那心里头缠绕着的辛酸就是搁下了。又是配着孟氏说了一场话,外头就有人回话道:“三爷回来了。”

  “竟就折腾到这个时辰了?”孟氏抬头看了看天色,见着早已经是日落西山暮,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讶然的神色,一面忙忙站起身来。敏君见着了,也是笑了,连声应道:“正是呢。今儿事儿多,也没觉得时辰走得快,不过三四件事儿梳理完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什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徐允谦走进屋子里头来,就是听着孟氏与敏君娘俩儿在说话,当即便随口接了一句,笑着道:“可是白日里睡觉,不知不觉就是晃过了一日?”

  “爹爹尽是想着我们不好的。”敏君听了这话,倒是一笑,只随着孟氏一般帮着徐允谦解下外头的大衣衫,三人宽宽松松坐在一处,笑着说话:“这家常的事儿多着呢,我先去了苏姐姐那里,折腾了一会儿,因着她家事儿多,也没好生吃着什么黄汤辣水,就回来了。没想着娘这里,竟也是一般,做了两三件事,不知不觉就是过了一日。”

  “只与你母亲做点事,也是这般的说头。”徐允谦看着敏君撒娇似地说话,也没在意,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笑着道:“日后若是自个成家立业,岂不是日日要生恼了?”

  “爹爹且放心,到时候,我也是学着娘使唤人便是,不是说,劳心者治于人么?”敏君笑着牵来一句话,倒也是用着巧了,让徐允谦笑了一笑。一家子人和和气气欢欢喜喜说了好些话,又是将那尚博尚礼两个孩子抱了过来,逗笑玩乐一番,自是其乐融融。

  “对了,却是有一封信,还不曾拆开来看。”说谈一阵子,也不知道从那里头牵扯起来,徐允谦忽而记起金陵那边送来的信件,当即便收敛的神色,略有几分皱眉道:“金陵那里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太太年岁大了,前些日子又是经历了一些事儿,说不得是她们想着北地寒冷,要些什么药材也不定。”孟氏皱了皱眉头,却是随意寻了个由头,先是将话题扯开来:“也先瞧瞧这里说了什么话儿吧。”

  徐允谦听了这话,想了一想,便是令人将那信笺寻了来,自己拆了火漆,只看了数行,脸上的神色便是一变再变,待得后头,竟是有些恼怒与诧异。孟氏见着他如此,便探头也是随着瞧了,看了后由不得一愣,半晌才是道:“竟有这样的事”

  “如何不是”徐允谦嘴上说不得什么,神情却颇有几分郁闷不散:“瞧着那往日也是聪明着的,竟闹出这样的风波来。还好意思说着过来暂住,他们说得倒是轻巧,我还怕败坏咱们家的名声呢。”

  “三爷说着虽然也是,但若不让她过来,只呆在那金陵,流言蜚语只怕越发得多了,那也不是一回事儿。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金陵徐家没了脸面,咱们家岂有不受牵连的道理。还是应承这件事,到底,这燕京城里还清静些的。”孟氏虽然心里头也是有些不舒服,但仔细一想了想后,还是打发了丫鬟下去,自己开口劝着徐允谦应承了这件事。

  “虽说是如此,只是我想着这事,着实太过……”徐允谦瞧着丫鬟都是下去了,只敏君坐在一侧,有些惊疑不定的样子,便是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信笺递与敏君,叹道:“真想不得,璧君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做了这样的事,往日竟是一丝儿也瞧不出来。”

  “爹爹说得倒是让女儿听得心惊,到底是什么……”敏君一手接过那信笺,一面瞧着,一面回着话,还没说到一半,就是瞧见了这信笺里头的事。她当机也是愣怔着忘了说话,只匆匆将信笺从头到尾看完,才是神色复杂着道:“这样的事,怎么可能……”

  “如何不能?”徐允谦虽然先前看着这事情心里不舒坦,但见着敏君这般说来,便将其当做一次教训的机会,疾言厉色着道:“这女儿家的心里头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这男人是什么样的心思,我可是清楚明白。有些不中用每个能耐的,最是爱使出这样的手段勾引大家千金,意图人财两得,甚至得了才得了人,还嫌弃她容易受勾引,另外寻了正头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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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璧君姐姐分明喜欢的是那秦镇,如何与这个什么胡家的子弟牵扯上来?只怕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吧。”敏君听着徐允谦的话,想了想后,还是将璧君先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一一说了出来:“瞧着大姐姐的性子,并非那等朝三暮四的,如何会才喜欢着一个,没几个月就是想着另外一个了?”

  “这话却不是你这么个女孩儿该说的了。”孟氏听得敏君这么一番唧唧呱呱,说的却是那些尴尬之事,当机忙就是拿话拦住:“那璧君纵然有什么隐情,但空虚不来风,无风不起浪的,若非她是个尴尬人,如何会遇到这么个尴尬事儿?你也不必说那些,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瞧着她这上面却是失了女孩子的尊重,说不得什么好的。这事我们虽然也应了,但她过来后,你却要仔细些,万不能让她在这里也做出什么不害臊的事来。”

  “这话还早着呢。”不等敏君接过话头,另外一侧的徐允谦便是插了几句话:“再者,夫人你也是一时心思乱了,哪里有让敏君看着道理,到时候自然让家丁仆妇严防死守的,璧君再如何也是个弱智女流,还怕着她闹腾出什么了不得事不成?”

  “却是我忙着昏了头,倒是想差了。”孟氏应了一句,看着敏君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笑着道:“这事你也不必担心,待得这风头过去,倒也罢了。纵然璧君嫁不得什么极好的人家,但一般的人家还是随着她挑的,你也不必多想,好生整顿整顿,莫要等着璧君繁君等到了,自己倒是收缀不过来。”

  敏君一一应了,心里头却是有些闷闷的说不出来。这个信笺着实让她吃惊,也让她心生疑虑。先前登船北上之前,璧君红着脸过来说话,话里话外都是提着那秦镇,又是头一个爱的人,竟是十二分的心肠都在那上头了。

  如何会三两个月之内,又是与那什么胡家的二公子牵扯上来,甚至还是自个不要脸面贴上去的?必定有什么误会方是。只是,那时候却是有些人撞破这个所谓的私会,倒是将两家的脸面都给丢得一干二净。纵然真是有什么误会,只怕也是糊里糊涂说胡话,越是分辨越是说不清了。

  想到这里,敏君虽然对璧君想来也没有十二分的好感,这会子也是为她可惜了。说来,璧君容貌端方,出身家世都算不错,女红名声更是有些出挑的,若是博个好人家,并不是十分难得的事。偏生她头一个心里头想着与自家有仇的秦镇,后头更是将自己的名声都败坏个一塌糊涂。

  这般下来,倒是她自个受罪了。

  敏君心里头想着这件事,倒是暗自感叹了许久。边上的锦鹭青鸾两个贴身的心腹听得一句两句,随然猜得两三分,却也不敢说不敢问,只在一侧服侍着劝说两句话罢了。

  如此一来,敏君倒是将这件事越发得搁在心里头,连着神情也是带出一股子郁结出来。那繁君见着一次两次,她还没说什么,但再多看了两次,少不得询问:“姐姐这两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整日见着竟是没个精神劲儿。”

  “没什么,只是听了一件事,心里头常是搁着,竟有些不大舒服罢了。”敏君摆了摆手,虽然神色依旧有些郁结,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多了三四分的软和:“也是物伤其类,多有点心惊罢了。”

  “到底是什么事,招惹着姐姐了?往日里,您可不是那般顶真儿的人,只说是为人处事难得糊涂的。”繁君笑了一笑,这拉着敏君坐下来说话,又是打发了丫鬟下去做事儿,又是劝着香茶点心的。敏君见着她十分想听,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将事情一一说了出来:“算了,这事儿原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地方。到头来,你还是会晓得的。过些日子,大姐姐二姐姐便是过来做客了。”

  “这么个时节,如何做客去?”繁君听得一愣,先是诧异地问了一句话,后头才是回想过来,当机忙就是接上话头,道:“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着实是有些了不得的。”敏君叹了一口气,道:“今日爹爹得了金陵送过来的信,原想着是老太太、太太又要说什么话,吩咐什么东西的。自然,这个心里头也是有的,但另外一件,却是说大姐姐与人私会被撞破了。这事儿闹得有些大,大姐姐尚未出嫁,如何当得起那些个流言蜚语的。因此,伯伯伯母便想着将她送到这里来住一阵子。待得风头过去了,再接回来也是不迟的。”

  “原是这么一回事。”繁君皱了皱眉头,脸上便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鄙夷来:“往日里倒是瞧不出大姐姐有这等心思的。”她是正宗的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听得这些话,便是有些厌弃璧君。

  “不论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敏君看着她这样,便少不得劝说两句:“大姐姐虽说起头的时候与我们脸色瞧,但到了后头,待我们也还算过得去。咱们也是堂姐妹,至亲一般的,不说这事儿有些古怪,就算真是如此,咱们也不能失礼了。”

  “姐姐且放心,这我自然晓得的。”繁君听得一笑,却是没再将这话题提上一句话,只顺着话转了几个弯,便是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听说今儿书院的人也是过来了?”

  “自然得过来,前头还好说,现下外头可是有些刹不住风声了。这青燕书院若是想要讨个好,自然要将这事掰扯个清楚明白,分毫不差的。若是不能,不说咋们家如何,就是那些投到那里的人家,只怕也不会瞧着舒服呐。”

  繁君笑着应了两句,脸上却是一片霞光艳艳,瞧着精神劲头也是极好,叽叽呱呱了半日,也没见着眼皮子耷拉下来。倒是敏君,应承两句后,着实有些累了,便再说了两三句话,便是站起身回去。

  见着她如此,繁君也没有多留,只是顺溜说了两句话,便令丫鬟婆子好生扶着敏君回自个的院子里去。对此,敏君也没多说话,只想了想,就是站起身,径自离去。

  没想着,她这会子才是走入屋子里头,就是有个婆子请安道:“姑娘万福如意,且受老奴一拜。”

  “赶紧扶着老人家起来,我可受不住这些折寿的话。”敏君忙是令人扶起了那个婆子,打量了她几眼,见这是个眉目慈和,眼神温润的五六十岁的婆子,便使人扶着她一侧好生坐下,一面笑着道:“竟又是打发了你过来。我虽是喜欢老城的人,但嬷嬷年岁大了,只怕经不起这些个事儿,若是一个不好,岂不是我的过错。日后真还有这样的事,却是早些说一声便好,哪里来的那么多虚礼虚词的。”

  “姑娘说笑,奴婢却是不能的。”那婆子笑着上前来将一个匣子递与敏君:“这个是我们二公子,见着今儿花蕊上面的露重极好,便使人取了一些。有些做了糕点,有些做了旁的东西,姑娘且尝一尝味道如何。”

  “苏瑾特特送来的,岂有不好的,自然是好的,他方送来的。”敏君笑着应承两句,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只瞧着那婆子仿佛有些要说不说的样子,便又探头询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儿?嬷嬷尽管道来。”

  抱歉,因为想着要全勤奖,所以先是设定好了再去码字的,额,稍微迟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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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事出

  “这,老婆子也不敢多说。”那婆子仿佛有些迟疑,瞅了敏君两眼,见着她依旧是神色淡淡的,并不见多少异样,心底便越发得迟疑,好是半日过去,方有些断断续续着道:“不知道姑娘知道金陵出的事儿么?”

  “金陵的事儿?”敏君眉头微微一挑,脸上便显出一股子似笑非笑着的意思来:“嬷嬷这话,敏君倒是不清楚了。今日竟不是来说话的,而是特特来嘱咐告诫敏君的不成?”金陵的事,又让这婆子这般期期艾艾生怕得罪自个的,还能是什么——不就是璧君那起子事么?

  这可好,这边的事儿才是分说完了,苏家竟也为了这个事儿过门来,真真是可恼。心里头这么想着,敏君脸上不由得带出一些来:“这事我也没什么说的,毕竟我们家也是方才晓得的。到底是堂姐妹,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嬷嬷若是要在这上面说什么,我却是不能奉陪了。”

  “姑娘说的奴婢都是明白的。”那婆子见着敏君越发得有些恼怒,想了一想后,还是凑上来解释道:“这事原就与姑娘无关,只是我们家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晓得这件事,也弄不清哪个人在她老人家面前种下火来,竟是特特遣了丫鬟婆子过来……”

  “这又是哪里来的事儿?”敏君先是一愣,后头却是想明白了,那苏家老夫人竟是打量着她是那等不知羞耻的,生怕也出什么丑事,故而特特派了丫鬟婆子送与她——说这是伺候,但根子上说不得就是监视呢:“原是我小儿家家的,没见过多少世面,倒不曾听到这些事儿,嬷嬷还是与我一并去母亲面前将事儿回说一番。只要母亲许了,我自然无有不准的。”

  “这……”这婆子仍旧有些犹豫,想了半日,才是吞吞吐吐着道:“这人过来,自然是随姑娘安置的,何必……”何必告诉孟氏这个那个,只当做是随常的馈赠就行了吧。

  敏君冷笑了一声,目光透着一丝冰冷:“嬷嬷这话,我竟是不大明白,难道我与母亲至亲母女之间,还瞒着什么不成?若是这事儿使得,嬷嬷自然不必说的。纵然使不得,这徐家是母亲当家做主的,她的性子您也明白清楚,虽然最是个温和慈善的,但礼数规矩管理家事上面却是从来不错的。我这儿多了几个丫鬟,她如何不会细细询问清楚?到头来仍旧是一般的结果,何苦这时候瞒着,到时候闹出来都是没脸儿?”

  “这也是老夫人左性,暗地里派过来的,连着奶奶都是不清楚的。”见着敏君是油盐不进,拿准了事情不撒口,一心一意要将这事从头到尾说出来,这婆子暗自苦笑,只觉得差事棘手:“实话与姑娘说,纵然收下了,也是没个什么妨碍的。”

  “好了。”敏君听到这里,越发得冷笑起来,只将那茶盏放回到原处,抬眼就是与那婆子一个凌厉的眼刀:“嬷嬷您照实儿说,我也照实说。虽说我年岁不大,事儿听得也不多,但母亲也是身传言教,规矩礼数世情道理从来不敢怠慢的。这丫鬟婆子是不是好意,你我都明白若我真是收下了,岂不是一辈子落个把柄,让人笑话拿捏我倒是想留个体面,只当没听清楚这里头的意思,但说到后头,你倒是将我当做三岁小儿随意糊弄了。这事说出去,我也不怕什么,若是真的看不起我这么个人,想要退婚,只管说来。明日我便与父母到苏家分说分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说开了,退了婚事,我也认了”

  “姑娘如何说出这些话来”那婆子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件事,原是老夫人叶氏暗地里的一点小心思闹出来的,其他人等并不晓得。她也是知道,冯氏与苏瑾看重敏君,并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而这项吩咐,明显是担忧敏君的贞C名声之类的,若是真个说出来。老夫人是不必怕的,只怕她就是要成了车头马前卒,直接掉下来填了坑。

  敏君冷笑一声,心里头越发得安定——看来这件事情,不说苏瑾不晓得,就是冯氏也是不清楚的:“你敢说,我为何不敢说。我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好人儿,原就是爆碳一般的直率性子,该是怎么着就是怎么着,从来不说什么扭扭捏捏的话。这事,就这般说定,明日我们一家子自会登门拜访,说个清楚明白。”

  “好姑娘……”那婆子脸色越发的难看,正是要说些软和些的话,敏君就是直接端起茶,吃了一口,冷声道:“来人,送嬷嬷出门。”话音落地,她就直接搁了那一盏茶,径自站起身摔帘子离去。这一番举动,越发出乎意料,这老嬷嬷站了半晌,才在丫鬟的催促下,闷闷地应了一声,低头退了下去。

  一侧锦鹭青鸾两人瞧着不对劲,相互对视一眼,一个随着敏君到了内室,另一个却是亲自带着小丫鬟将那嬷嬷送出了院子,眼瞅着人坐到车子里远远驶去了。却没听着一言半句的话,只瞧着神色不对劲,她没探听出什么来,只狠狠跺了跺脚,方转回身来。

  另外一头的锦鹭,却是有些疑惑。她先前还怕敏君恼怒生气,没想着这一走进来,却瞧见敏君正是斜靠在一处矮塌上,一面翻着书,一面随手拈起一颗新鲜红枣,慢慢地嚼着。神情又是极自然,并没有丝毫气恼的样子,与先前迥然不同。就是抬头见她也进来了,也就是笑了一笑,放下书询问:“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先前不是说着什么针线上面有些事儿么?”

  “也就是一点子小事儿,并不值当什么。”锦鹭笑了笑,只是将手上端着的一碟糕点放到敏君的手册,一面取来美人槌慢慢地锤着,一面貌似漫不经心着道:“倒是姑娘先前瞧这一脸气恼,现在却没事人儿一般,想来是心思快,不用人劝两句,就是想通了事儿呢。”

  “越发得会说话了。”敏君听得她这么说,便抿嘴笑了笑:“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冯姨的嘱咐,又不是苏瑾的意思,我怕什么,不过瞧着她倚老卖老,打量着我不懂事儿随意糊弄,便作色赶她出去罢了。”

  “姑娘,那到底是苏家的老嬷嬷……”锦鹭有些担忧,若是自家的婆子丫鬟,她是不必担心的,但苏家是敏君未来的婆家,这些仆妇嬷嬷若是得罪了,说不得凭着自个在仆妇里头的情面,暗地里使绊子。到时候,敏君是新妇,又是才到这里的人,说不得就是要吃亏的:“好不好,却还客气些,免得日后她们日日做耗,姑娘也难做事儿。”

  敏君对此也是颇有几分晓得的,若是往日别的小事,她自然不计较,但现在都是蹬鼻子上脸只差没指着她说家风不好闺门不谨等话了,她如何还会有好脸色——若是真是应了这一次,只怕日后自己真是抬不起头直不起身了。由此,她便扬眉道:“这事你不晓得缘故,方这般说。若是我今日真是软和下来,日后必定没什么好日子过。这样的事,她原就是该与冯姨或是苏瑾细细回话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拦下来——现在将事情摊到我面前,还不是打量着我素日说话软和,有意探底儿,与我一个下马威呢。若我硬着脖子将事情堵回来,她们心里有数,若是我软和了,日后可有的我好瞧着呢。”

  “总不至于此吧。”锦鹭有些担忧,看着敏君面上带着冷嘲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角,轻声道:“冯夫人、瑾少爷待姑娘都是极好的,人人都有眼睛,如何敢欺压到姑娘的身上去。要不,姑娘还是将这事情说与奶奶听一听?”

  “这是自然,明日还得请苏瑾过来一趟,好生问一问他的意思呢。”敏君淡淡笑了笑,眉眼弯弯如同一轮弯月,极是自然:“这样的事,我是不好径自询问的,娘的身子有事越发得重了。”

  锦鹭见着敏君越说越是想要往大的方向闹腾,便晓得这事儿多半是极为不好,当即便没有再插嘴说什么,反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来:“这事深着呢,奴婢也不敢多说,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姑娘可是听说了?那青燕书院的人亲自过来赔礼了。”

  “哦?”敏君听了这话,倒是有些兴趣,忙就是询问起来。锦鹭见着,便将打听来的事情细细回了:“也不知道奶奶如何寻来的人,竟是将那事儿从头到尾都瞧见了。原是那个什么人先是挑衅宁少爷的,话里话外说得不干不净,后头见着宁少爷不说不言又没动手,越发大了胆子,竟是推推搡搡起来。也是他说得越发得难听,宁少爷一时气不过,方是动手了的。事儿闹腾开来,那书院里的人都是觉得没有道理,这事儿有事做的不地道,只得过来赔礼。”

  “可是有什么说法?”敏君听得眉梢微微一挑,这事情清楚了是一回事,有什么补偿才是真的:“若是没个什么补救,道个歉什么事都了结,那还要衙门捕快作甚么”

  “瞧姑娘这话说的,奴婢竟是没什么能回的了。”锦鹭听得这话,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恰巧这个时候青鸾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见着她笑眯眯的,敏君也是平常的样子,不见丝毫的气恼,当即又不得一愣,讶然道:“方才还闹了一场,怎么这会子就是换了脸色了?”

  “那原是哄人的。”锦鹭笑着回了一句,就是拉着青鸾坐下来,让她说书院的事儿:“这些事你口角利索些,又是听得仔细,好生与姑娘说一说,也是你的好处呢。”

  “就是会分派事儿与我。”青鸾咕哝了一声,就是坐下来,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先前才将事儿磋磨圆了。奶奶听着书院的人致歉,也是好声好气的,满脸都是笑,说着竟没什么见怪的意思。那些人便提出让宁少爷重头回到书院去。谁想着这事儿奶奶却是执意不许,倒也没说什么难听的,只是说宁少爷与书院风水相冲,又没那等学问,不大合适。虽没有直接说,但也就是点出正题,那书院才一出事,就是说宁少爷的错,如何能继续呆下去。书院的人再三说了,奶奶也就许了过去一日,然后就让书院的人安排到另外一家去——那家唤作什么鹿鸣书院,据说比之这家还要好一点呢。”

  “母亲原是能干的。”敏君听得由不得一笑:“这样也好,原是比之前更合适妥当了。”

  “谁说不是呢。”这些日子过来,锦鹭青鸾并一干婆子丫鬟也是瞧出几分来,知道孟氏并没有对庶长子有什么算计,加之徐尚宁也越发有个上进的意思,她们说起来也不同先前一般,倒是多了几分好声气:“只是那什么鹿鸣书院离着更远一些,只怕宁少爷回来的日子越发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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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原就是要上进的,远些倒也不怕什么。”敏君笑了笑,对此只是略略扯开一些,仿佛浑然不在意:“人都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呢。”

  “姑娘说的是。”锦鹭青鸾却都是笑了出来,三个人又是说说笑笑一场,敏君方是到了孟氏的屋子里,母女两人说谈一场,孟氏便道:“这次你做的倒是不错,原就是该这样,待人温和是一回事,但那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却也不能软下去,平白让人小窥了去。只是,你对着一个婆子丫鬟,这么说也罢了,若是长辈亲眷,却不能如此了。”

  “娘,我晓得的,人有不同,对着不一样的人,自然要说的不同。若是老妇人在,这些话我哪里敢说一个字的?”敏君笑了笑,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少不得皱了皱眉,有些迟疑着道:“但是老太太那样的人,我这么驳了回去,她知道了是不是会有什么想法?”

  “你不过文定,尚未进苏家的门,还不是她的孙媳妇,怕什么”孟氏对此却只是冷笑,她素来疼爱敏君如同眼珠子一般自然见不得旁人欺负她,此时说起来,并没有多少好声色:“这事你不必理会,等着苏瑾差不多回家的时辰,我就会使人过去请他过来说话。这事,你说不得做不得,我虽是个长辈,能说两句,却也不好动手,只看苏瑾待你的心如何了。若是他有心,自然会将事情做得妥当。”

  “娘。”敏君轻声叫唤了一声,脸上便有些许发红:“您说着什么话呢……”

  “在娘面前还有什么害臊的。”孟氏笑着摸了摸敏君的脸,目光柔和之极:“你且瞧着吧。”她对于苏瑾倒是颇为信任,这个未来的女婿,她是越瞧越好——平日里,就是一样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巴巴的送过来,过不得三五日,便会过来说话,如此有心,必定不会委屈了自个女儿的。

  也是应了她的心思,待得苏瑾回来,听得孟氏亲自派人过来请他过去说话。哪怕这日头已经晚了,他仍旧是令人备下车马,稍作整肃,便是要过去。苏瑜起头对苏瑾这些行事还会摇头,只道他将徐家看得太重,日后只怕付罡不振。只是见着次次他都是笑容满脸,并不以为意,也就歇了那等心思,见着他回话说要徐家,也就是点了点头,令丫鬟取来几碟糕点道:“路上略略垫一垫。”

  苏瑾笑着应了,一路坐车到了徐家,却也没见着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随着孟氏等人先吃了菜肴,这才转而到了一处小花厅里说话。徐允谦自回来,就是听孟氏提了那件事,看着苏瑾的目光自然不大好。不过因着这些内宅事,多半是孟氏处置的,他也就没说话,只咳嗽两声,坐在一侧吃茶。

  倒是苏瑾瞧着他的神情颇有些不对,饶是见着孟氏依旧笑意盈盈的,心底也有几分不安,陪着说了两三句场面话,便先探问道:“今日岳母遣人过来,可是有些吩咐的?”

  徐允谦听得这话,忍不住哼了一声,看着苏瑾目光疑惑,便又转过脸,没有理会——纵然这事情苏瑾是不晓得的,但自个女儿受了委屈是真的,站在做父亲的立场上,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三爷这是做什么。”孟氏见着他如此,倒是忍不住一笑,先是嗔了徐允谦一句,这才转过头与苏瑾笑着道:“这事儿,原不是你的错处,不必理会他去。只不过我见着敏君受了委屈,纵然不是你的意思,到底也要和你说一声的。”

  “这又如何说来?”苏瑾听得这话,着实吃了一惊,手指微微一动,那种闪过数个念头,便忍不住直接问出声来:“可是今日送东西过来的蒋嬷嬷说了什么?是祖母那里说什么,让敏君委屈了?”

  孟氏见着这苏瑾反应迅速,对于内宅的是非也判断准确,眉梢微微一挑,越发看得他顺眼起来:“好孩子,不必着急,这事儿敏君那里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说完这句话,她便是将今天的事一一说了清楚分明。

  苏瑾从头听到尾,脸色却是有些变化不定,半日过去,方是皱眉道:“原是如此。这事且不必担心,我必定将其处置妥当,不让敏君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瞧着苏瑾这般干脆利落,不但孟氏连连点头,对此十分高兴,就是徐允谦的脸色也是好了起来,少不得说了几句话。仨人也没再提这个,略略再说些场面话,眼见着时辰不早了,苏瑾也是说要回去处置事务,孟氏便令人提了一个食盒过来,推与苏瑾道:“瞧着你先前也没什么好生吃,这里头是几样点心,带回去垫垫肚子,免得夜里腹中饥饿。”

  苏瑾笑着应了,再说了三五句话,便是起身告辞而去。孟氏与徐允谦少不得起身送了两步,眼瞅着苏瑾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方是转头回到自个屋子里。

  “没想着那璧君的事情竟是闹到如此地步。”徐允谦才坐下,便是皱了眉头,深深叹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那苏家的老夫人竟是因此做了这样的事,可见金陵那里的风风雨雨流言蜚语到了什么地步。今次着实做的有些不妥当,没得为了亲戚情分,反倒配了自个女儿的名声。”

  “那信都是寄出了,又能如何?”孟氏见着徐允谦对此颇为烦恼,便着意劝道:“纵然没有寄出去,若是闹到这地步,咱们这些叔伯兄弟,至亲的人都是拒了,岂不是要了璧君侄女儿的性命?只怕这事儿耽搁不得的。苏家这般举动,也是老夫人做的,又不是冯夫人的意思,苏瑾也是这般了,我们也不必十分担心了。到底,这南北隔着远呢,这些沾着桃花味的事儿,哪里能传到这里来。待得璧君到了,我必定使她安生呆在屋子里,举动有人盯着,也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徐允谦摇了摇头,眉间的愁云不曾散去,反倒更添了三分郁结:“近来事儿着实太多,家里若还是这般闹腾……唉”说到这里,他仿佛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唉声叹了一口气,十分地发愁。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氏见着他如此,倒是有些疑惑,忙就是上前探问道:“衙门里头的事情,有什么难以处置的么?若是如此,相公也不要十分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功夫花下去,想来凭着什么事,都是能圆过去的。”

  “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只是我对于这桑田农事知道的多些,有些事却是着实没想太多。待得事到临头,却是懊悔迟了。”对于这件事,徐允谦先前也不是没有发觉,只是一时没有注意到,待得想通了,明白了,却是着实为难:“这等帝王心术,着实可惧可怕……”

  “帝王心术?”孟氏听得这个,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白,半晌过去,才是有些紧张地攥着帕子,死死盯着徐允谦道:“相公,到底是什么事儿?竟是圣上……”

  “你不必多想,这事并非你所想的一般,我们这样的人家,我又是专心农事之人,当今并没有十分在意。”徐允谦这才有些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便带着些许僵硬,勉强笑了一笑,神情仍旧是有些烦扰。孟氏见着他如此,心里头越发的紧张,她虽说不过是个内宅的妇人,却是颇为通晓事情的,往日里闲了,总是令人打听近日的大事,细细研究,没得有的竟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再者,徐允谦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是清楚明白得很,晓得这么个人,轻易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放让他这般烦扰,竟至于对着自己也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想到这里,孟氏却是越发得有些焦心,略略深思半晌,便是劝道:“相公,你我本是夫妻,原就是一体的,有什么烦扰,说一说或许会好些。不是有一句话,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么?我虽说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但口风紧,也是这么些年听过见过的,许是应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句话呢。若是真不能,哪怕给你松宽松宽心事,也是好的。”

  “这……”徐允谦迟疑半晌,瞧了瞧周遭,想着这些年瞧着孟氏的行事言谈,原就是信得过的人,而这件事自己也是搁在心里好些日子,煎熬得很,便咬了咬牙,凑过来将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通。孟氏听得耳边极其轻的话,虽然被那内容吓唬得不轻,却是一丝儿也不敢马虎,仔仔细细听完了,方苍白着脸瘫软下来。

  “怎么,怎么就到了这地步”孟氏听得这些事关身家性命,八辈子祖宗,九族亲眷的话,饶是素来就是个沉静有心思能忍耐的人,这会子也是唬得不轻,连着话也说的有些磕磕碰碰:“原来,那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这样的事,自古而来有几个能成的这般大浪下来,只怕我们家也得随波逐流……”

  徐允谦见着这孟氏虽然说话有些失神,但顶顶重要的姓名事项却是一个字也没露出来,心里头便是越发得放宽了些,知道这事,说与孟氏听,她却不会露出一个字的。毕竟,徐家一族,与孟氏极亲近的妯娌亲眷原就没有,现在略略热乎些,这感情也是有限。而孟氏的娘家人,与她隔着一个去世的生母,隔着那么些龌龊事,竟是与隔着千山万里一般,只差老死不相往来这一句了。如此一来,孟氏的亲近人越发得没有,纵然有些密友,这些身家性命相关的,她也不会将这个事情说出去一句的。

  这重要的已是说了,徐允谦下面接下来的话,也是好说起来:“如何不是。眼下我们却是被拉扯上去了,也下不得船。要知道这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若是我们多着很了,或是露出什么来,让他起了疑心,那也是了不得的事。好在,我原也不是什么大官,纵然得些青眼,也是能推脱过去的。以后处事越发得谨言慎行,也就是了。”

  “虽是如此说,可是那里的女孩儿待我们两个丫头甚厚,只怕攀扯不开来。这个且不提,还有苏瑾的事儿……这可怎生是好……”孟氏听了这个信,便是焦虑得很,眉头紧紧琐着,连说出来的话也有些没有章节起来。徐允谦看着她如此担惊受怕,却也觉得是自己的错,孟氏再怎么精明能干,也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经得起这件事?自己急巴巴说出来,也就多了一个人着急担心罢了。

  想到此处,徐允谦心下一软,少不得伸出手拍了怕孟氏的手,安抚道:“倒也不至于此。苏瑾出身锦乡侯府,那锦乡侯世子素来得今上看重,苏瑾年岁又不大,竟不必十分担心的。倒是其兄苏瑜,原也是那边的,倒是有些可虑。”

  “话虽如此,但是那可是、可是……”孟氏犹豫许久,才是将真龙天子四个字咽了下去,但心里头的焦虑却是说不出来的。此时他们是前面走不得,后面逃不了,竟是被人死拉活拽上了船,若是下船,少不得要被人灭口。可若是不下船,稍微有点风浪,他们一家子还能活下去?

  徐允谦忙就是拦住孟氏,他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是没了旁的法子,这一时咬了咬牙,却是迸出一句连着他自己都是意想不到的话来:“你且不必如此,素来成王败寇,这谁能成事谁能败退,还是未知之数。我们急着,还不定是不是白担心了呢”

  这话孟氏再也想不到,登时也是愣了。她是个聪明人,可是成日里家的都是听得什么圣上什么真龙天子什么紫薇之类的话的,未免将那人看得极好,竟是敬畏得很。可是徐允谦这么一番话过来,却似当头一棒立时将她敲得清醒起来,,有些话连着她自个也是忘了的,此时却是一股脑窜到脑子里,没等徐允谦说一句,她便是说了好一大摊子的话来:“你不是说过,那原是个心慈手软才干不甚高,只听着几个师傅的?而这位却是血海火山里头挣扎的,这两下一比,着实未有可知。我们这会子纵然闹腾,也无法闹腾到什么地步,竟还是静下心细细想一想。横竖,这燕京也是极大的地方,一个石头下来,说不得那官职儿也与你一般,甚至比你还高些。咱们这会子说来说去不顶事儿的,倒不如坐下来仔细瞅一瞅。不论如何,你管得不是什么官儿之类的,而是农桑之类的事儿,何不多多到下面体察详情,离着远些瞧一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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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这话,说得极是”徐允谦旁的都没听入耳,只那下去体察四个字却是如同得了夜明珠,眼前一亮,立时欢喜起来,当即便道:“果然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们女儿先前一通话,就是让我得了许多的想头,夫人你这一句话,立时解了我这里的困局。横竖先前我也说过什么试种之类的,眼下又是将近春播了,好生预报一番,再是将那好东西推一推,每日多去农田,少去衙门,这日子也就是好过了。”

  说到这里,徐允谦满脸欢喜,孟氏见着也是多了几分高兴,两夫妻唧唧呱呱半日,方是起身梳洗,预备安置去了。而另外一头的苏瑾,这一路上都是说不出来的憋屈:敏君是他真心真意喜欢的,自个都生怕她哪里受了委屈,但凡有些好的东西,总会给她备一份送去。而敏君虽然没做到这一地步,但过不得三两日,就送个荷包,或者什么图纸,或者龙骨猜测的字眼等等的东西,里面的心思,他却是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

  在他眼底,这便是俗语所说的两情相悦了。

  这对于苏瑾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自己的父母两人不过是一对怨偶。因着如此,他却是越发得想要夫妻和睦,安安乐乐过一辈子的。只是没想到,眼瞅着事事和顺,敏君对自己也是有心的,自己对她也是有意的,两人相处的越发和睦自在的时候,偏生横插出这么一档子事情来。

  这能不让苏瑾心生恼怒么

  毕竟,对于内宅里头的事情,苏瑾可不是旁人,竟是一清二楚,最是精通的人。只稍稍听两句,就是知道那蒋嬷嬷这般行事,原就是存心如此的。想来是敏君素日待人是和气的,她们这些仆妇度量了几次,便想试一试敏君的性子如何。若是硬着的,少不得退两步,各自敬畏些,若是软和的,就少不得蹬鼻子上脸的事儿了。

  知道了这些,苏瑾虽然在心底也是对祖母叶氏的举动心生恼怒,但是更多的却是冲着那蒋嬷嬷来的。祖母再如何,待他仍旧不错,只要修书一封,细细分说一番,劝两三句话,服个软也就是了。而那些仆妇,心存不良,为人也是歹毒,却是该好生整顿整顿,将这事情给徐家乃至敏君一个交代想着这些,苏瑾不知不觉就是回到了自家,待得他下了车马,还来不及说什么,外头就有个小厮赶着跑过来,与苏瑾行了礼,方道:“二公子,大公子命小人请二公子过去说话。还说,蒋嬷嬷也在那里跪着,正是回事儿。您瞧,这事儿……”

  这边,那小厮的话才是说完,苏瑾便是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斗篷扯了下去扔了过去,一面道:“行了,赶紧带路。我也有事,须得与大哥说一句的。”

  “哎”那小厮响亮地应了一声,就是赶紧跑到前头去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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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内外上

  苏瑾一路过来,待得走入苏瑜的院子里,却是发现这里安安静静,比之平日略有些喧闹的样子,透着几分一样,他当即便有几分疑惑,但想了一想后,他心里由不得冒出几个念头,也没多说,就是令那小厮打起帘子,自个走入屋子里头来。

  他并非是那等没有心思的人,只听到几句话,就是知道孟氏所说的那件事,大哥想来是瞧出了什么来,大约到了现在都是清楚明白了。可这院落这般安静,显见着一干闲杂人等都是被驱散了——为着一个婆子,哪怕她做了那样的事,仿佛也太过郑重其事了些。想着这些,他抬头就瞧见了正坐在正位上,正兀自深思着什么的苏瑜。

  “大哥。”苏瑾瞧着苏瑜仿佛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便扬眉唤了一声,心里头的疑虑越发得浓重起来。自己这个大哥,虽然说瞧着粗鲁了些,却着实是人情练达,官场通明的人,对有些事比之自己更是看得清楚的。能让他这样想得出了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来了。”苏瑜这会子才是缓过神来,他抬头看着是苏瑾回来了,便伸出手招了一下,令他在东侧坐下来,一面大大咧咧地直起身来,盯着他道:“徐家对这件事怎么个说法?”

  “大哥也晓得这件事了。”苏瑾虽说是疑问,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是很自然而然地陈述句:“可是那个嬷嬷说了什么话,让您瞧出里头的蹊跷来?”

  “你一走,那婆子就是抖得怕猫鼠一般,只消一眼就能瞧出蹊跷来。还用说什么别的,三两句话,这事情便也就清清楚楚。”苏瑜抬头瞟了苏瑾一眼,就是令外头候着的小厮将那蒋嬷嬷带过来:“想来徐家也不是那等轻狂的人家,虽说将这事情说了个囫囵,但那处置还是由着你来的吧。”

  “自是如此。”苏瑾点了点头,神情自若,眉梢却是微微挑了挑:“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瞧着你素日的行事,竟是对那徐家姑娘十二分的尽心,我自然有些担忧,只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呢。”苏瑜挥了挥手,仿佛没太在意某些事情,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透着犀利:“你要晓得,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该是如何处事的吧?”

  “我……”苏瑾听着这话颇有几分意味不明,正是要开口说,那边外头就是想起了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就有小厮回话蒋婆子已经带过来来了。

  苏瑜听了这话,便令他将那蒋嬷嬷带进来,自己则是转过头与苏瑾道:“既是人带来了,你且先处置了她,旁的话我们兄弟两人有的是详说的时候。”

  “嗯。”苏瑾听了这话,虽然心里头还有几分莫名,但也点了点头,应许下来。一时,那个蒋嬷嬷便是被带了进来。她并没有被绳子什么的捆绑起来,衣衫干净整洁,瞧着也没受什么惩戒。只是那脸色却是白里透着青,战战栗栗的,两条腿如同面条一般,哆哆嗦嗦地直不起来,只软在那里。

  苏瑾瞧着她如此形状,由不得转过头看了苏瑜一眼,心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过。只是敏君在他心底着实太过重要,先就是压过了那个念头,让他看着这婆子的时候,只剩下一股子恼怒的情绪:“今到了徐家,说了什么话,可还清楚?”

  “老、老奴清楚……”那蒋嬷嬷原是世情上头能来着的人,瞧着苏瑾神色冷肃,心底便是暗暗叫糟,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啃吧:“原是老妇人吩咐的话,奴婢着实……”

  “着实什么?”苏瑾冷笑一声,看向那婆子的目光透着森然的气息:“你是想说,这事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打自己的算盘?”

  “老奴该死”事到如今蒋嬷嬷也是个光棍的,情知这回讨不得好,便咬了咬牙猛然跪下来连连磕头:“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脂迷了窍,心存歹意,小主子要打要罚,奴婢都是认了”

  “小主子?”听到这蒋嬷嬷的话,苏瑾笑了笑,只挑了挑眉头慢吞吞着道:“你是想说,我们不过是小辈,你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我们若是处置了你,便是打了祖母的脸面,是也不是?”

  “老奴不敢。”蒋嬷嬷心里一跳,忙就是低下头去,连连磕头,旁的话却是一丝儿也不敢多说了。苏瑾见着他如此,倒是微微笑了笑,唇角有些许凉薄的笑容:“你有什么不敢的,娘,她近来可还好?”

  “奶奶,自然是好的。”蒋嬷嬷听到苏瑾忽然说起冯氏,心里头一跳,忙就是低下头应道:“奶奶近来越发的好了,气色也好,精神也好,这满船地……”

  “行了不必说这些没用的吉祥话。”苏瑾收敛起神色,一双眼睛死死盯在那蒋嬷嬷的脸上,嘴上说出来的话,越发得森然:“那个贱妇又做了什么?你尽管说来。嗯,只怕这件事,祖母她老人家也是插了一手吧?”

  蒋嬷嬷心里越发得惊骇,浑身微微颤抖了半晌,才是压下声音低低着道:“主子既是都晓得了,还问奴婢做什么?”的确,冯娴近来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也不知道那顾紫琼如何做的,虽说来的日子不多,却是见那叶氏也笼络住了几分,竟也听了她几句话,平日里待着冯娴也有几分刻薄起来。

  因着如此,冯娴管家理事的时候也有些艰难,这件事方是能瞒过冯娴,折腾到敏君的面前来。

  “果然是好算计。”苏瑜听到这个,虽然先前已经决定不多说一句话的,这会子也忍不住开口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瞒着的,一并说清楚了。”在他看来,再有体面的婆子,那不过是一个仆妇,自己是叶氏的长子嫡孙,难道还吃罪不起一个婆子?若是这蒋嬷嬷着实不开眼,到了这个时候还硬是梗着脖子说话,那也就不要怪他不顾几辈子的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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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内外下

  这蒋嬷嬷原就是见风使舵的精明人,见着苏瑾如此说,苏瑜也是如此说,这两人都是说到做到的人,平素的为人真真是人尽可知的如何还敢多说一个字的废话,竟是极干脆利落地将近来的事情一一说了个明白透彻。

  听得冯娴近来受了许多委屈,不仅是苏曜给的,还有叶氏有意无意添加的,苏瑾忍不住黑了脸。苏瑜见着他如此,倒是不动声色,只摇了摇头,就是令小厮将这蒋嬷嬷带下去。

  “你可是晓得,我今日唤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苏瑜看着苏瑾神色冰冷,便先开口说话:“你并不是没有心思的人,该是猜得到大哥并非是那些斤斤计较的人,那徐家的姑娘也好,这个婆子也罢,在我眼里也就是小事,并不值当说什么的。”

  “大哥素来大气,自然不将这些看入眼中。”苏瑾听了这话,便将自己心底的盘算暂且搁下,只抬头看向苏瑜:“今日唤弟弟过来,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儿要与弟弟说的。”

  “你原是个极聪明极有心思的,只是在这内宅里头厮混得过了,有些时候却是钻了牛角尖,忘了这大头上的事情。”苏瑜看着自个亲弟弟已是将旁的情绪都是收敛起来,便摇了摇头,叹道:“先前我便是与你说过,母亲那里并没有什么可愁的,她是冯家的女儿,心思也高,又有我们这一双儿子,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只是你却总是忘了这一点。孜孜念念于那些后宅的事情上面。着实是丢脸丢份”

  “那又如何”苏瑾听得这话,却是不以为然。他深知大多男子总是以为给了名份有了孩子,纳几房小妾,疼几个丫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却是忘了这世间男子说起绿帽子时候的咬牙切齿。男子女子虽说阴阳不同,却都是人,既是男子绝不肯戴绿帽子,女子怎么会宽容大度地对待那些小妾丫头?

  人心固然,男子做不到的事情,却要女子忍受下来,难道这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了?

  这样的心思,他并非是起头就是有的,只是在与敏君说谈的时候,听着她说过几句,后来细细想着这些话,却也着实有些道理。他原就是对冯氏这等好女子偏生为了一个苏曜,过得郁郁寡欢而十分排斥什么小妾美人儿,经过敏君絮絮叨叨的话之后,更是径自站在不纳妾的这一方,对这样的事也看得有些不过眼。

  苏瑜见着自个亲弟弟说起这些就是冷了脸,越发觉得这小子先前着实少些教导,内帷厮混得太过多了,竟是将这大丈夫该做什么都是忘了。区区几个妾,又能如何?哪怕那个顾紫琼在苏曜面前再得脸,有他们两个儿子傍身,娘家做靠山,冯氏还需要怕什么?只要他们有能耐,冯氏就能直起腰来,斤斤计较于一点子受委屈之类的内宅争斗,又有何用?

  由此,他也没有再多想,就是径自皱眉道:“你若是姑娘家,我也不说这些不打紧的事,但你原是男子,怎能计较这些微末事项?母亲是受些委屈,但这么些年过来,她就真的这般在意父亲?这一辈子若是讲究个情情爱爱什么的,还用得着过日子?只要她手中有权,身体康健,又有什么怕的?若真是想要为她争口气,让她能抬头挺胸,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过日子,看的是什么?还不是我们这两个做儿子为官做宰,让她体面风光,无人敢小觑?你要存着大心胸,而非是小心思。徐家这件事,你也是急躁了些,赶着过去做什么?竟不如先问清楚了事情,处置妥当了再过去说一声,岂不是两下都便宜?内宅事儿,原不是我们男人该理会的。你平素在这上面经营太过,等闲小事都是想着那徐家姑娘,如此儿女情长,别说旁人,就是我这做大哥的,有些紧要的大事,也是不敢与你混说了。”说到这里,苏瑜的神色也有些变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神情略有几分异样。许久,方是叹了一口气。

  苏瑾听着这些话,略一思量,神色也有些变化,当即便是抬起头看向苏瑜道:“可是燕王那里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哥哥必不会如此作色。”

  “说着你聪明,却是心思小了些,说着你愚笨,偏偏有些话一听就是知道里头的意思。”苏瑜见着苏瑾如此询问,想了一想,才是带着几分迟疑,又叹了一声,将苏瑾拉过来轻声道:“只怕也就是这两年,要闹出大事来了”

  “大事……”苏瑾心里一跳,眉梢便是紧紧皱了起来:“难道真是要做那样的事?这可是万劫不复的大事连着我们,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

  “若是依你看来,这件事有几分能成的?”苏瑜沉默了许久,才是低低着询问道:“这是万劫不复的大事,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若是以今上的心思来看,武官能有几个得到了好的?照我看来,今上着实还稚嫩得紧。军国大事,自己的主意却是难得有的,倒是几个宰辅做主的多。心思软弱,并非是能成大事的。”

  “这也是起头的事情。”听得这话,苏瑾沉默了半晌,才是接着道:“帝王至尊,位置在了,心术自然也不会差的,又是大行皇帝一手教养出来的,如何会是个容易对付的?哥哥这般说辞,着实有些过了,竟是将自己搁在一边儿,身之所在不同,瞧着的人自然也是不同。这是极大的事,还请大哥仔细思量,莫要太早下注。”

  听得苏瑾这般说来,苏瑜也是有些沉默下来。

  说来这件事情,他也是想过许多次的,有些日子甚至是日日夜不成寐地权衡此事。只是想得越多,越是分明——这件事情,自己这一家是逃不得的。既是逃不得的事,何不早些下注,让人看重?日后成了大事,少不得也是个从龙之功。

  由此,他竟是寻了许多的由头,有心将这里头的某些事儿看得重些,某些事看得轻些,一心一意站在了燕王这一边儿的了。此时苏瑾一言道破,他由不得一怔,半晌才是伸出手揉了揉脸,露出些许颓废来:“你既是瞧得出这些,自然也瞧出别的来吧?我想着的事,你应当都是清楚的。”

  “自是清楚明白。”苏瑾脸上露出几分酸楚,只静静凝视着苏瑜,半晌才是道:“母亲出身的冯家,原就是与燕王颇有交际,往来走动极多,若说没有参与其中,或是一丝儿也不晓得,那是不能的。若是说知道了,原不当不与我们两人细细分说,或者就该是拦着我过来方是。”

  “但是他们没有。”苏瑜的脸上露出些许嘲讽,目光却是透着一丝森然:“我们兄弟竟是成了个筹码,压在这里做人质使唤的。怪道你的事情,燕王如此看重,竟有王妃亲自打理添彩。”

  “这会子说这些又有何用。”苏瑾听到这些,只是扭过,神情冷淡:“即使他们真个是各取所需,咱们也要从中得些什么,方不负这一番算计。毕竟,这会子瞅着这里头的人,可是不少呢。”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苏瑜沉默了许久,才是抬起头看向苏瑾,目光带着一点犹豫:“我只怕是这件事会弄巧成拙,母亲只有我们两个孩子,若是……”

  “没有什么若是的。”苏瑾抬起头,看向苏瑜,许久才是转过头冷声道:“母亲下了药,父亲不可能有第三个孩子的。”这件事他原并不想说,但见着苏瑜终于忍不住担心冯氏的时候,还是透露出来。

  “什么”听到这个,苏瑜一时也是愣住了,他抬头紧紧盯着苏瑾,半晌才是道:“母亲怎么会这么做?她素来就是个贤惠安静的,这么做,如何……”说到这里,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呐呐停下来。

  “什么怎么会?什么如何?”苏瑾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向苏瑜的眼神也是偷着几分森然的味道:“难道我们真是要见着了未来的小dd什么的,再动手?大哥,任是什么人什么事都没的有齐全的道理,美妾美人儿固然是好的,但女人多了,想要没个争斗,那确实不能的。这个,敏君倒是说过一句极有意思的话。”

  “她说了什么?”苏瑜仿佛是被冯氏背后的影子给说着有些愣了神,只呐呐着接了一句话。

  苏瑾嘴角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声音也是低沉了许多:“她说,但凡是夫妻二人,想要一日不闲着,就是请客,一年闲不着,就是盖大房子。若是要一辈子闹闹疼痛过日子,就是娶妾去。”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苏瑜这会子也是回过神来,对于这句话,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顶天了也就是胡乱点点头而已。在他看来,女人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由此,他随口溜了一句,就是赶着将事情转回到正轨来:“你想着也是不错。这件事情我也着实有些太想当然尔。你素来心思敏锐,又是个聪明的,竟还是好生筹划一番,我再思量一会,再做决定。”

  听到这些话,苏瑾默默点了点头,并没有说别的什么话。这件事,着实是关系极大,轻易马虎不得,待得将那蒋嬷嬷的事情处置妥当,还是赶紧想一想该是如何处置这事。虽然说,比之从未见过几面的昔日皇太孙今日皇帝,燕王相处的日子也多,情分深厚不说,也是对燕王越发了解——他是个文物通晓,心怀宽大,又是精明强干的人,素日的行事也是说一不二,心思深,心计重,却是一丝儿也不多露出些许。

  这样的人,如何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出卖了?

  大哥苏瑜既是晓得这件事,只怕这会子就算是想要推下去,也是轻易推不下去的。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意思。”苏瑜这会子也是回过神来,对于这句话,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顶天了也就是胡乱点点头而已。在他看来,女人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由此,他随口溜了一句,就是赶着将事情转回到正轨来:“你想着也是不错。这件事情我也着实有些太想当然尔。你素来心思敏锐,又是个聪明的,竟还是好生筹划一番,我再思量一会,再做决定。”

  “嗯。”苏瑾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就是应许下来。

  两人又是说了一通话,方暂且将这件事情搁下来,就在这会子,苏瑜忽而想起一件事,便是将话题转开来:“过些日子,大哥一个知交却是要文定,你也过去瞧一瞧,人情面上过一过,日后也是你的好处。”

  “却不知道是大哥哪个知交?”苏瑾抬头看向苏瑜,眼底有些许笑意,在他看来,苏瑜的几个至交好友,虽然性格各异,却都是有一股子尚未立业,何以成家的心思。只是年岁越是大了,他们自己也是做不得十二分的主,只怕这个也是被逮着应承下来的。

  “嗨,说起这个也是让人丧气,那赵家的混球,说着是有什么说不得的由头,必须是立时定下来,连着我们也是一个字也没多听到,就是缩回去做事。连着这几日都是如此,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可说了是定着哪家的姑娘?”苏瑾听得一笑,心里估摸了半晌,便知道这一竿子人是那么未立业不成家的说头,只怕还在这赵家赵玉起头说出来的。他先前说了一通,却么想着临了临了,却是要自己打嘴,这会子才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便避开远些了。

  苏瑜端茶连连喝了几口,就是搁在一边,想了想道:“说这是苏家的一个姑娘,姑娘家的闺名也不好说,只说是未来的岳父大人原是唤作苏尹的,也是个官儿,只是做的是文官。我当时想着这事儿透着稀奇,这会子再仔细想一想,越发有些纳罕——纵然是老赵他自个看重地,也没得这些日子就是要下订的道理。这事,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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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喜怒上

  “苏尹?”苏瑾听得这个名字,倒是愣了一愣,才是带着一些讶然道:“那是敏君密友苏姑娘的父亲,难道竟是那位苏姑娘的婚事?”他说到这里,越发有些疑惑,抬头与苏瑜对视一眼,方停下来。

  “兴许正是这位苏姑娘。”苏瑜听了这话,嘴角微勾,脸上倒是露出了些许笑容来:“若真是那位苏姑娘,敏君素日说起来竟是极好极贤惠的,管家理事,针黹女红,学识见地俱是不错,又有一手好厨艺,泡得一壶好茶,十分难得。敏君偶尔提及她,只有赞的。”

  “若是这般,倒也罢了。”苏瑜见自个弟弟如此说来,虽然还有些悻悻然的,但脸上的神色确实好了不少,只笑着道:“先前我我们还是有些担忧,这婚姻大事,仓促而成,恐怕也有些不好。那赵玉又是真正的勇将,见识谋略更是不必说。要是这么一位贤妻,倒也算是和合了。”

  “正是如此。”苏瑾配着说笑一会,到底是先前的事情太过大了些,两人就算说着的是喜事儿,也不见多少热乎气,说了几句,也就是停了下来,各自又讲了些话,便也散了。

  苏瑾一回来,方才坐下来,另外一侧碧珠就是赶上来笑着道:“可是回来了,王府里头送了好些新鲜果子,爷可是尝一尝味道?”说着话,她便将一盏香茶端上来放在她的手边。

  “嗯。”苏瑾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是抬起头看向碧珠:“祖母、母亲两人送了东西过来,可是有什么旁的说法?那些仆妇长随,竟没有丝毫的话说出来?”

  “您这话说得有些蹊跷,什么什么话儿?”碧珠听到这一句询问,自个倒是愣了半晌,方讶然询问道:“左不过那么些东西,也有些新鲜的,爷都听过瞧见了的,您忽而提起这件事、难道有什么蹊跷在里头?”

  “罢了,这也是我随口说说的事,你不必理会。那些新鲜果子什么的,分出上好的一份,明日送到徐家与敏君,旁的就是散下去,有的没的尝尝鲜好了。”苏瑾听得她这么一说,便是估摸着母亲冯氏虽然吃了些亏,受了些罪,却到底有限,没有到明目张胆的地步,多半还是暗地里使绊子。这让他稍稍觉得放松了些,但心底却还有些紧绷着。

  只不过这般事儿到底是不甚重要的,苏瑾只是闷闷说了几句话,又对蒋嬷嬷的事情吩咐了两句,略作处置,也便洗漱睡了去,至此,竟是一夜安静,别无他话。

  及至到了第二日,苏瑾依旧是应着点儿起身洗漱,略作整肃,便又是派人将那新鲜的果子并旁的点心什么的装了一盒子送过去,里头加了自个亲自写得信笺,且派过去的婆子也是他身边的心腹,再三嘱咐过的,倒也放心的。

  而另外一边的徐家清晨得了信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忙就是留着那婆子说话。孟氏更是不顾身子笨重,亲自过来打点探问,说谈也是十分的周到:“昨日竟是我们太过躁了些,也失了体面,竟让姑爷这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着实是对不住得很。今日他不曾过来,可是心里有些怪罪?若是如此,我亲自给他赔礼去。”

  “夫人说的话,奴婢竟是说不出应承的话了。不论从什么地方说起来,都万万没有这样的道理。”那婆子听了这话,忙就是推辞,连声道:“再者,您也是爱女心切,被那些污浊话儿给气着了——天下为人父母的总是如此,原是世情道理,谁没个急红脸的时候?您说是也不是?”

  “正是呢。若是旁人,我也不会这般焦急,只是关心则乱,生怕姑爷也是存了那样的心思,那我那丫头过去,岂不是一辈子直不起腰站不起身了?”孟氏听了这话,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却是暗沉下来:“也不瞒嬷嬷,我虽说还有两个亲生的小子,肚子里也有一个,却到底都比不得敏君那丫头,到底是这么些年孝顺贴心,却不是白白来着的。里头又有我旧日的事儿在,我总是怕她也是受我当初受的委屈,巴巴地寻了一个好女婿,却不想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夫人也是有夫人难做的地方。”那嬷嬷也晓得徐家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自然清楚这里头的是非,说出来的话也是极为合情入理,熨帖得很:“到底是一笔字写不出两个徐字,都是至亲,旁人能推得了,自家人如何能推了这件事?好不好,这也算是一桩积德的事儿。”说完,她就是说了自家出来的事情,以及临走前苏瑾住的那些话,暗地里又是将蒋嬷嬷那件事点了点,一概清楚明白又没有太过直白。

  “正是这话。”孟氏见这个婆子说得十分和气,又陪着说了好些事情,将自己担心的那些由头都是一一掐灭——苏瑾瞧这是不在意那件事的,自己倒是能松一口气了。因着想到了这里,她说话越发的和气起来:“这女儿家不同男子,若是夫妻不和睦,纵使娘家靠山再好,婆家再是权势重,到底过得不畅快的。若是小子,倒是能胡乱摔打的,女儿却是得好生娇养。这也是我做母亲的一点想头,说出来也不值什么,只盼着你那小主子,能一直看重敏君,那我也就放心了。”

  对此,那嬷嬷越发得说得温和,竟是十二分地殷勤,两人一来一往说了半日花,那婆子方是起身告辞而去。孟氏笑着令丫鬟婆子送了她几步,便是重头靠在后面软软的靠垫之上,轻轻地舒出一口气来:“这事儿倒是四角俱全,不怕出什么问题了。对了,敏君那丫头在做什么事儿呢?”

  “回夫人的话,正是在做女红呢。”边上的丫鬟笑着回了一句,眉眼儿却是弯弯如月,十分的讨人喜欢:“只是听说了夫人这里头的事,仿佛正是预备过来说两三句话呢。”

  “是么?”孟氏听得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头,唇角边勾起一丝笑意来:“若是这般,倒也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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