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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穆玥深的书房没有唐缓想象中戒备森严,许是本就没有几人知晓此处方位,守卫只设了流动的。

  错过守卫闪身进了书房,唐缓轻吁口气,倚着房门打量眼前的房间。

  格局中规中矩,布置上并无特别出彩之处。因着只是别宫,主人怕是不经常来此,连书册也没有别处多,桌案倒是收拾的一尘不染,连一张带字迹的废纸也未曾留下,只角落处的浅口瓷瓶中斜插着几个画轴。

  唐缓行至案前,伸手取了其中一个画轴展开,心下有些意外——这纸上画的哪里是画,分明是地图。

  这地图只浅浅勾勒出个轮廓来,有人用朱砂在周边几处做了醒目标记,整张下来没有写一个字,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唐缓将这地图掉了个方向来看,依旧没有头绪,只得将其卷好,又放了回去。

  自屋中绕了一圈,随手捡来翻看的书册上比她的脸都干净,找不出一处批注来,对比四月谷中那一位,着实相差太多。

  唐缓翻过许多本书后只得放弃书架,再次绕回桌案处,又翻捡了许久,依旧没有收获,她只得重新将视线放回画轴上,伸手拿起了另一幅来。

  画轴自桌面徐徐展开,熟悉的轮廓渐渐映入眼帘,唐缓屏了呼吸,终于见识到那日穆玥潼给她描述的画面来:一个大盘子,旁边还有木头筷子,盘子里面画了黑点点,像是被放在了水缸里。

  只是这并不是什么盘子,而是之前昭国那一处炸开的水上平台。这一幅图上也做了几处标记,旁边注了些字,其中六字异常刺眼:硝石,硫磺,木炭。除此之外,还标出了引线,分明是在建造时埋了炸.药下去。

  自穆玥潼无意中对她提起这幅画,她便对穆玥深起了疑,且那日在树林中,亓茗恰好印证了,造平台的正是益国工匠。

  看着面前纸上那与沈公子别无二致的字迹,唐缓只觉之前想得简单,这人原来不止对钟晹绥起了杀心,便是连昭国也被他横插了一脚。却不知还有何事,也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左右了去。

  沈公子,穆玥深,他藏得倒深。

  “可看够了?”

  温润带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唐缓收画轴的动作一顿,她丝毫未曾发现有人靠近。

  唐缓转了身,来人已欺上两步,将她逼的退无可退。她抵着桌沿,索性抬头逼视回去。

  “瞿如宫宗主?幸会。”

  穆玥深脸上此时易了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缓,收了笑的眼神看不出喜怒。

  “我该叫你太子殿下,还是沈公子?”唐缓直视他的眼睛,不客气地问道。

  “随你喜欢。”穆玥深无所谓地歪了歪头,少了平日贵气,多出几分少年人的痞气来。

  唐缓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除却知墨,紫易荷那女人八成也在这益国别宫之中。

  “我曾有志写本书,名字都已想好,叫《假脸传奇》,却是未曾想到,殿下的这张俊俏面皮,也能让我参考上好大一笔。”

  “哦?”穆玥深此时恢复了真容,极有兴致道:“不巧的是,这一笔,怕也是最后一笔了罢。”

  “呵,这恐怕不是殿下想决定便可决定得了的。”

  唐缓说话间看准了空隙想越过穆玥深去,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他抬臂拦下。

  他手劲极大,横臂拦了唐缓的肩,将她上身一把按在了桌案上。幸亏唐缓反应及时,腿向前送了出去,否则这一下非折断她的腰不可。

  后背被磕的生疼,唐缓皱了皱眉头,瞪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

  穆玥深的脸贴得极近,唐缓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开口时喷在脸上的热气,“数日前你与瞿如宫做赌,赢了个宗主的位子去,不知今日我与你做赌,能赢来些什么东西。”他说完卸了手上力道,对外面高声吩咐:“进来吧。”

  开门声响起时,唐缓终于撑着手臂勉强支起了身,侧头肃着脸看向来人。

  知墨抱着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穆玥潼先进了门,后面跟着的女子一身紫色纱裙,正是许久不见的紫易荷。

  人未到声先至,紫易荷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呦,唐宗主,当真是许久不见。不知宗主这些日子吃了什么好东西,模样变化倒是叫人吃惊。”

  唐缓未理会这话,自瞿如宫初见,她便对紫易荷这人无甚好感,此刻见冤家聚了头,不由挑眉看向穆玥深:“殿下这是何意?”

  “我近来听到一件极有趣的事,”穆玥深语气有些懒散,正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几国之间前不久暴毙而去的重臣,皆是你瞿如宫中人。”

  他说完走到桌前坐下,伸手时发觉少了些东西,这才吩咐下人去泡茶。

  唐缓瞟了立在不远处的二人一眼,这两人俨然已将穆玥深当成了主子。她不知这消息是不是他们泄露出去的,视线移回桌案时,对穆玥深的话未承认也未否认。

  “明日恰逢几国贵客一同商讨此事,宗主不打算现身给个说法?”穆玥深笑看着唐缓,半真半假地试探道。

  照他所说,无论唐缓是否对众人说出那几人的真正死因,都必须先承认她瞿如宫宗主的身份。因她不知众人态度,此事风险极大,她若不是脑袋长了包,定然不会主动出面去给温决背黑锅。

  见她依旧不出声,穆玥深身子稍稍前倾,将手肘拄在桌上,“若依我看,自己的事自然是自己去说的好。若是换了人来说,轻者有失公允,重者颠倒黑白,到底都不是人乐见的,宗主觉得如何?”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若是她说,黑锅便由她来背,若她不说,以穆玥深的为人,怕是不知要将事实歪到哪里去。这个瞬间,唐缓只觉仿佛回到了明镜堂那一日,只不过她成了被威胁的那一个。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世人诚不欺她。

  “我记得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却不知究竟为何,你一路都在针对我。”唐缓怒极反笑,此时倒想问个明白。

  穆玥深眉峰微挑,风姿极是惑人,无怪钟陌宁当初凭着一张面皮便对其念念不忘,甚至不顾后果地逃了婚。

  “若不是你,他如今的坟头草怕是可以结籽了。”

  唐缓几乎瞬间反应过来此处的“他”是指钟晹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知他又如何得罪与你,让你不惜重金,竟只盼将他赶尽杀绝。”

  “不,”穆玥深伸出食指摇了摇,“问题不在于他做了何事,而在于他此时拥有何物。”

  “你竟想要悫州?”唐缓蓦地提高声音,话出口时自己怕是都不信。

  “你只说对一半。”

  唐缓看着面前之人,只觉这人接下来的话仿若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听穆玥深接着道:“我想要的,是天下。”

  这几个字,他说的极慢,却极有力道。

  “悫州位处中心,是唯一能连通几国的地方,即便它穷,也是块宝。不知当初钟凯霁脑子是否进了水,竟将这兵家必争之地拱手相让。”

  “起初,我并未着急,直至后来想动手时才发觉,钟晹绥手中的悫州,却不是想夺便能夺的。”

  原来,竟是嫌钟晹绥碍了他的事。

  “若北静王不在,钟凯霁势必会将这改头换面的悫州收入囊中,到时再派过去的,八成是借关系上位的无能之辈。”这样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攻下悫州,而此时的悫州,不仅是要塞,也是一棵摇钱树。

  “呵,你与我说这样多,不怕我将你这伪君子的面目公之于众?”

  穆玥深闻言似是觉得好笑:“事到如今,你难道依旧没有自己的小命被我捏在手中的觉悟?”

  她的小命?唐缓记得,她的小命一直被捏在君子阵这混蛋的手中。

  “如此看来,今日还需劳烦给我寻个舒坦些的落脚处。”唐缓心下一叹,明日殿上走一遭后,她这坐实的魔教头子怕是只能在大牢里暂歇了。

  “不急。”穆玥深道,“我这还有一人正待价而沽。”

  唐缓闻言眼皮一跳,心道不愧是母子,这般本事倒是像的很。

  “谁?”

  “他。”

  唐缓顺着穆玥深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只是那里除了穆玥潼便只有知墨,她不得不开口确认道:“穆玥潼?”

  “自然是他。”

  “你用你胞弟来威胁我这个外人?”唐缓以为他在说笑。

  “他能不能威胁到你,自然由你说的算,我不过是下了注,能不能从你那里赢些东西,我也不知。”

  “若我不下注,你又如何?”唐缓只觉荒唐。

  穆玥深似乎并不担心,好整以暇的脸孔让唐缓恨不得揍上一拳,“我前些日子不巧听到母后的话,可笑的是,她竟想废了我,扶穆玥潼上太子之位。暂且除去二十来年的母子之情不论,便是天下未全一事,也让我必须对此有所应对。”

  “于是,我便给他喂了些药,再过一刻钟,他便要当一辈子的傻子了。”穆玥深话落,对着唐缓示意了一下穆玥潼的方向。

  唐缓几乎失了理智,几步冲到穆玥深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怒道:“你这个衣冠禽兽!”

  穆玥深却不恼,反而极温柔地对着唐缓的碎发伸出手,被唐缓侧头避过,他便放了手道:“如此看来,我这注便下对了。”他直视唐缓的眼睛,提醒道:“唐宗主再押时,筹码记得要高过我这太子之位,否则,便输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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