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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唐缓顺着剑身看过去,灯光的阴影中正立着一个人,全身上下是刺客的标准着装——黑衣黑鞋,黑色面巾遮去大半张脸,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四目相对的瞬间,唐缓压下了险些溢出喉咙的尖叫,有些怔忪地盯着那双眼睛看。

  不同于刺客的冰冷无情,在那清冷的眸光中,她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麻木和绝望,这眼神化成细细密密的针,扎的她心脏都好似疼了起来。

  唐缓无暇顾及架在颈间的长剑,一弯腰便吐出一口血来,那人不料她有此举,手一抖,唐缓颈间便又是一抹血色晕开。许是见她年纪尚小,那人甚至表现出一丝懊恼和歉意来,索性放下了剑,身子却一趔趄,单膝跪在了地上。

  唐缓知他伤得有些重,便伸手去扶他,那人有些意外地皱眉看向她,却听唐缓哑着嗓子低声道:“我扶你过去,我这有伤药。”虽是单薄的童音,却郑重的让人信服。

  犹豫片刻,那人就着唐缓的手劲起了身,坐到了床边去。唐缓解了他衣衫,发现伤口虽多些,却并没有伤及筋骨。

  她麻利地将伤口包扎好,又倒了水端过去,那人还未接过,便听楼下大堂传来喧哗声,然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唐缓见那人眉头紧紧蹙起,便知来人定是寻他而来,当下便将人拉起。

  那人想是知道眼下情况,便想翻窗离开,唐缓却拽住了他衣裳,低声道:“等等。”说着,便爬到床下将那挡板拉了出来,对那人道:“躲这里,贴着墙壁侧躺。”

  将人和那柄剑藏好后,她将头上包着的纱布扯掉,并着刚刚沾了血迹的布条一起丢了进去,才将挡板尽量向里推好。

  出来后特意看了看,完全看不出里面藏了人,放下心后她又奔到窗边将窗户推开,反身走几步将桌边圆凳推倒两个,边走边将身上的伤修饰的看上去更严重一些,然后忍着各处的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边刚坐下,房门便被粗鲁推开,首先冲进来的是怀城守兵,后面跟着个穿便服的中年人,看样子像是怀城守尉,再后面进来的三人她也认得,正是昭国太子一行,当中的敬敏公主好似还受了伤。

  亓萧冷着脸,亓芊许是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唯有广邑王亓茗看起来面色平和一些,不过却叫唐缓觉得最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她一时倒想不起来。

  唐缓状似满脸惊恐地看着来人,挂着泪的脸上甚至流出些鼻涕来,混着额头上留下的血珠,整张脸花的不能再花,大概熟人此刻也认不出这张脸来。再配着颈间的血痕,以及衣襟上刚刚吐出的那口血,不用再多说什么,俨然一副遇到刺客被吓傻的样子。

  唐缓此时只管哭,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爹爹……爹爹……”那些守兵在屋里搜了一圈没有结果,那守尉面有难色地对亓萧道:“殿下,您看这?”

  亓萧面色不愉,并未理那守尉,径直走到唐缓跟前蹲下,问她道:“人呢?”

  唐缓此时入戏颇深,装作没听到,依旧哭自己的,亓萧面色更加不善,伸手捏紧了她的下颔,刚想开口逼问,唐缓只觉身子一轻,直直落入一个人怀中。

  来人身上的清冽味道她十分熟悉,一时间竟忘了继续流眼泪,顿了顿,她虽心下有些尴尬,却异常执着地唤出了一声:“爹爹……”

  门口的楚六听得这二字,嘴角和眼皮极默契地抽了抽。

  钟晹绥的动作也僵了一僵,只是待看清唐缓此刻的狼狈样子时,僵硬的双臂似乎动了动,连抱着她的力道都控制得小心翼翼,声音里似乎带了冰碴:“我不过离开一会儿,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说话间,目光冷冷扫向周围众人。

  唐缓知他想错了,便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手指颤颤地指着窗户,哑着嗓子道:“从那……跑了……”说着,似是更加害怕,又大哭了起来。

  亓萧听了这话,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追!他受了伤,跑不远。”说着,率先出了屋去。

  待一屋子人走光,唐缓才长吁一口气,将衣襟里塞着的辣椒粉取出来,扔的远远的,这下终于不用再哭,她今天差不多将一辈子的眼泪都用了去。再想到亓芊临出门前深深望她的那一眼,实在叫她忐忑又不解。

  钟晹绥的怀里很暖,唐缓真想一直赖在里面不出来,不过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钟晹绥将人放到床上,唐缓麻利地脱了染血的外袍,尽管隔着没有表情的假脸,她也能感觉出此人的坏情绪。钟晹绥取了之前的药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不由的更加生气,忍了忍,才对着门边看热闹的楚六道:“去买伤药。”

  楚六从未见过钟晹绥生气,这几日真是频频刷新他对那寡淡无味之人的认识,同时心中对唐缓更加不喜。他想了想,最后敌不过钟晹绥难得认真的目光,便只得听话地买药去了。

  钟晹绥用面巾沾了温水,将唐缓的脸擦干净,然后又清理了她左手掌心的伤口,最后指着她外袍上的血迹皱眉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几日下来,钟晹绥对她表现出的善意令人费解,她思索了许久,只觉她自己身上实在没有值得令人图谋的东西,若说是瞿如宫宗主那个身份,那他也得提着神宗剑来砍了她才是。

  不过唐缓的第六感告诉她,此时不宜火上浇油,她权衡之后扯谎道:“那是别人的血。”

  见钟晹绥没再继续追问,她独自纠结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道:“萍水相逢,为何待我如此……特别?”

  唐缓本来想问为何对她好,又怕真是自己会错意,到时候难免尴尬,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她靠坐在床头,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些。钟晹绥坐在她身边,听了她的问话,抬头看过去,眉眼间是迷茫又认真的神色,灯光将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扫落成一片阴影,那墨玉般的眼眸里,盛着唐缓读不懂的情绪。

  他看了唐缓许久,久到唐缓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有许多事情许是被我遗忘,我不知原因为何,也找不出解决之法,但是……这里也许还记得。”他伸手抚上心口,态度郑重。

  钟晹绥语气温和却带着习惯性的疏离,但唐缓自与他相识起却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得他的声音如此清润动听。

  她意识到,这也许是个缺失了记忆的人,他身份特殊,他小心翼翼,他的潜意识在她身上寻到了自己缺失掉那一部分的痕迹,所以尽管萍水相逢,他却待她如此善意。

  唐缓松了一口气,省去了原本的自作多情。此番知晓这人并非变态,但她却实在回忆不起,曾和他有过什么交集。

  唐缓想开口安慰他,哪怕只有一句话也好,一道十分讨厌的声音却恰好在此时响起在耳边。

  楚六提着药走进来,煞风景道:“就算师兄与你有故事,那你二人年纪也应当相仿才是。师兄你好好算一算,这丫头岂不是得在娘胎里与你相识?”

  唐缓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紧绷着脸回他:“你怎知我与他年纪不相仿?”

  楚六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过白痴,“因为我不眼盲。”

  唐缓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委婉道:“你不眼盲,是他盲了心带你出来,能不能麻烦你圆润地离开?”

  楚六本也不想再待,只是不知为何要圆润地离开,边走边想,一个不小心,差点被他自己放进来绊倒唐缓的木板给绊倒。

  唐缓忍不住对着楚六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这边由着钟晹绥给她上药。

  钟晹绥放下纱布后,将她用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又仔细掖了掖被角,虽然没说话,但是全身上下都好似在表达:乖乖睡觉。

  唐缓的视线停留在他修长匀称的手上,呆呆看了许久,回神时那人已经离开。

  掖被子这举动对她而言实在陌生,也实在奢侈,唐缓望着钟晹绥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对他面具下的脸泛起一点点好奇心。感觉到胸口的位置奇迹般地热起来,她想伸手揉揉脸,却舍不得扯开这刚刚被掖好的被角。

  唐缓拥着被子,想着若是这样睡过去,也许会做一个难得的美梦,不料床下突然传来挡板摩擦的声响,唐缓这才记起床下还藏了个大活人,虽舍不得,还是掀了被子起身下床,将人放了出来。

  在唐缓的认知中,夜行的黑衣刺客应当是嗜血狠厉的,若非如此,至少也是脾气暴躁的,可是她面前这位除却眉宇间疲惫了些之外,看起来就像一出门访友的谦谦君子,对于唐缓将他忘在床板之下这件事,没有丝毫在意,不仅如此,还对着唐缓深深一揖。

  唐缓中了毒本就性命堪忧,若是受此大礼怕把自己的小命折没,忙侧了身子避过,又听那人郑重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若有需要,可以到明城的广善楼寻我。”

  说着,又在他自己身上翻找一番,末了将手掌摊开在唐缓面前,一块秋葵黄玉佩静静躺在沾了血迹的掌心,妖冶的红衬着古朴的黄,让她不由想到暮色里被撞响的那古老的黄铜大钟,那一幕,鲜活却沧桑。

  唐缓不知到底接还是不接,那只手却突然紧握成拳收了回去,黑衣人将那玉佩在掌中攥了好一会,唐缓甚至怕他下一瞬就将它捏碎,她清楚感受到,初见时的绝望又回到了那双瞳孔中,他此刻挣扎的力量,不知是哪个人透过这块玉佩传达给他的,她猜,这块玉佩因着那个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定是十分重要。

  猜都猜了,她如何还会接受这东西,反正她现在因着许静心暂时不会缺钱花。

  唐缓正考虑是此时开口,还是配合他继续挣扎一会儿,那人却突然将玉佩塞进她手中,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如来时一般从窗口悄无声息地离开。

  那玉佩上还带着些未散去的体温,躺在唐缓中毒后从未热起来过的手掌中,有着灼人的触感。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中弱弱气到:为何要硬塞到她那刚上过药的左手,实在是太疼了!

  这些天来瞿如宫没有查到关于君子阵的任何消息,她虽失望,却已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焦躁。

  这一晚入睡前她突然琢磨出来,自赤嵚山出来后遇到的一个两个,她居然全都没有看到过脸。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依此灵感写出一本《假脸传奇》来,想到这里,便觉得未来也不一定是一无是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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