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伪光
指环直指天穹，誓言为天所鉴，本就耀眼的朝九日光下，隐约有几道光束，从东边挂着太阳的天空投射来，钉入指环，银澜泛泛。
“神光，永照。”
戴上指环的三人，眼中一片通明，世间秘闻，此刻仿佛能以眼明鉴。
文字悦动于指尖，一唤十，十唤百，编织成三具璞玉般润白的光像，最后，雕刻上三对俊丽的眼轮，白马扬蹄嘶吟。
翻身上马，一行人迎着清冷秋风，策马飞驰于代步通道，一路赶超了各种载具。
在两人一前一后的护卫中，路明通过传音指环，忽略风的扰乱进行部署。
“我们现在回教堂，利柏尔，你负责向周围的居民打听，教堂是怎么进行救济布施的。”
“是！”
“记住，要参考改革前后的教义，最后反馈给我一个结论。”
利柏尔挠了挠头，问道：“为什么还要结合旧版教义呢？”
“事后再问缘由，以后你也要记住这点。”
“悉听指教。”
“温妮沙，你想办法弄到教堂用的蜡烛，最好今天刚用过一点的。”
“是！我会尽力完成任务！”
“温妮沙，突然让后勤组的你来执行任务，不是我在难为你，”路明坚定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愧疚，“毫不夸大其词地说，你是团里最有亲和力的一员，这个任务非你不能胜任。”
“我…”温妮沙咽了咽嗓子，受宠若惊，“非常高兴睿依大人这么重视我。”
“那么，我也得让你知道，我们侍奉主上之人，没有所谓尽力，
跟随路明两年以来，温妮沙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威压，自己最后的犹豫，被这毫无戾气的训诫吊在半空，悬于一线。
“你告诉我，能，还是不能？”
“能！我一定完成任务！”
这根垂死挣扎的丝线终于绷断，犹豫摔碎，只留路明的笑，应道：
“就是这样。”
一路驰骋，斗篷不知鼓动了多少次波涛，直到阳光将指环晒得发烫，骑士们终于跳下消失的马背，走进教堂所处的小街。远远的，烛光漫出敞开的大门，带着一缕暗香，漂染着楼厦阴影中的街道。
马不停蹄，三人投身到各自的任务里，问好与谢别流转在两名下属的嘴边，不厌其烦。只需几句话得到回应，“明鉴”加持的眼睛就能分析出语言背后藏着什么，两人借此刷下一个又一个不可发展的对象。
路明的身份是有碍于他进行打探，却也是另一扇门的钥匙。他抑制着满心的急切，一步一步攀上漆白的阶梯，落脚无声，只怕打扰了阶梯上头的安宁。
阶梯尽头，持□□的守卫，站姿虽挺正，从他有些摇摆的脚掌、晃动不定的□□，就能看出他有多困。
路明轻笑出声，叩响了扶手。
“神…神甫先生？”守卫打了个激灵，没等看清眼前的是谁，就缩退到墙上，“我没睡着！我向主上发誓！真的没…诶？”
“从零点值班到现在，辛苦了。”带着比午餐的牛奶还暖和的笑容，路明把自己的徽章送到守卫眼前。
守卫迷糊地应了应，把徽章拿到手一看，两脚更软了。
“是…巡官长大人？”
“对吧？货真价实的啊，让我进去吧？”路明笑嘻嘻地，一点也没有个大人物的样子。
“我…”年轻的守卫咽了咽嗓子，豁出了敢死的勇气，“我不是有意渎职的，是…”
“看你的黑眼圈我就知道了，是昨天没睡好，对吧？放心啦，我就当没看见。”
守卫揉着自己的眼圈，眼睛还是不敢从路明身上挪开。
“怎么？你还不让我进去？那我就只好叫阿尔杰神甫来…”“没那回事！您快请进！”
看着守卫把徽章嵌到墙上的法阵里，路明揭下了脸上的虚伪笑容。
日晷阁的守卫值班日程也还是按旧规定，每天零点和正午换班，这守旧可真是守得彻底啊。新教义在的指导下，早已焕然一新的太阳圣教，却还有这样的余孽。
烛光在浮雕的洁白脸庞上，留下焦灼后的灰斑，远不止一处。
“给我等着吧，渎神之徒。”这样想着的同时，石门在路明身后锁紧。
阳光透过蛋壳状天顶的观察孔，穿过三棱镜，分解成斑斓的光谱带。彩光先是途径了一面透明的晶体，再被沿途的反射镜削去一条又一条。改变了角度的光带，在这顶立着整个日晷阁的巨大支柱下，交织、围绕，没入各自终点的感应屏。
仪器连接的计算机前，只能看到一团拖在地上的蓬乱头发，听见从发间抖落出的窸窣作响。
路明正要上前询问，浑厚却沙哑的声音嗡嗡地从发团里涌出来。
“是巡官长吧？你要检查的资料我准备好了，在那边，”一根短而壮的手臂探出头发，指着角落的桌子，“要交代的就这些了，开工吧。”
工作在矮人眼里永远是第一位，比吃饭还重要，即使它们过于遵循规律的身体，一顿没吃就会头昏眼花。
路明对矮人工作时的狂热深有体会，也不磨蹭，就地捏了件脏衣服，像使抹布一样擦了擦全是灰的凳子。
翻开《日像观察手册》的第一页数据，“明鉴”的效果就显现了出来。手抄的数据，乍看过去，笔迹出自同一人之手，可是在路明的眼睛看来，总有那么几个数字，扭扭捏捏，形状在当下与另一个数字之间犹豫不决。
所有被放大的不和谐，刚开始还只在几个文字上出现，越往后翻，当日期步入夏季时，它们逐渐密密麻麻起来，像破土而出的幼蝉。
夏季…对了，在那一天…
路明掐着数字，把所想日期的那一页直接摊开。
整页都是。
“嗯，今年日像情况应该是没什么变化。”
“那是当然，我测的数据,可比规定精度还要多上几个小数！”
组成这句回答的字符，一个个跳动在路明的眼前，活灵活现，没有半分违心。浏览着它们、聆听着它们，路明笑了，心头的石块安然落地。
“整体来看可能和往年差不多，可是有几天异常。”
矮人把笔扔在了一边，掀开披脸的毛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明。
“观察员先生还记得热月中旬，也就是八月初，发生过一场日食吗？”
矮人二话不说，把脸遮回去，身子也转了回去，那又开始抠数字精度的认真模样，根本不把路明当回事。
这条数字还没加上点，路明那主动往冷碴子上贴的热笑脸就从一旁冒出来，一手拿记录本，一手把拿着的手机硬塞到矮人面前。
手机里放着录像，比画面中那慢慢黑影被消化的太阳更吊人胃口的，是背景中的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嘈杂。封闭的车厢，即使路明是在魔法师车厢里录的像，在瞬间满溢整个车厢的恐惧、疯狂、绝望，还在耳畔挥之不去。
矮人被这发自内心的哀呼完全感染到了，质疑流出了他的眼睛，顺着头发与胡须，在资料上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
路明正暗自庆幸拉拢到一名关键人物，计算机中恰在此时发出警报声。
晴朗天空，万里无云，连鸟儿都嫌晒得慌，偌大晴空，愣是没有一点遮挡，放任阳光在地面上晒出热浪。
可是仪器结果确实在显示，在此时本该抬升的日光光强，却像一脚栽进山沟里一样，陡然下落。
“偏偏红光降得最快？”矮人扒拉着自己的毛发，拔不出哪怕一根解释。
一股压抑感，凭空罩在路明的胸口。
慌不择路，扭头就跑，他差点把矮人坐着的凳子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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