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错意
氤氲在亨利脸上的杀意，从他进入地下室开始就没有消散的迹象。而刚才听到的恶行，不用谁解释，他便下意识地把罪定给了拜渊教。
“喂，别问我为什么要穿过密若珂的结界到这来，”他没好脸色地对着阔辞说着，“等你要管的闲事管完了，去那边找我，我有些计划要通报你一下。”
那强撑着挺直而离去的身子，着无边的愤怒，但是阔辞能从中挖掘到一根傲骨，支撑着亨利的不屈。
接着，他端详起同样不请自来的洛克，他发呆的情况更严重了，隔了好久，连一口呼吸都没有。
艾茹叶把风衣盖在睡着的女子身上，拍拍椅背提醒阔辞：“洛克这边我来处理，你先去和亨利商量你们的事吧，还有，带上这个。”
话音未落，她就爬到另一侧的窗边，和正出神的洛克搭上话。只是不时地，她会瞥过眼神，注目阔辞潜入阴暗处的背影。
“这么快？”靠着柱子，摆出一副轻松姿态的亨利，见他走过来，似是甩下一块负担，滑坐到地上，“我还以为得等到我站断腿。”
“那就直奔主题吧，”阔辞把艾茹叶交给自己的伤药揣在背后，拿捏了几下，“你自己的计划，还是你对任务的计划？”
亨利蔑笑，“哼-，你还知道任务啊，是谁把我们的路线带偏的？”
“这个还得从列车上那个偷袭我们的人说起”阔辞弯下腰，还是把伤药递到亨利面前，“从气势上可以看出来，他在拜渊教里有些身份。”
“呔哈哈——”整个上半身都瘫靠着柱子的少年，甩甩手把药瓶扇到一边，笑得夸张，冷下脸的速度，也快得夸张，“真是可笑的借口，算我看错你了。”
对这不识好歹的行为没有丝毫怨言，阔辞在同僚依然不依不饶的数落中，蹲身去捡起药瓶。
“车上有他们的人，那又如何？！要不是你没事找事，就那些垃圾来一个我杀一个！”这一次，在亨利的瞪目中，药瓶被尖锐的风劈成两半，药水溅了阔辞满脸，“全是你害的！看看你这笑死人的样子！看看这被你毁掉的孤儿院！我真是庆幸没带因待蔚来！”
压抑的怒火彻底从他心底掀起，鼓动流元素卷了一股气，代为亨利的手掌，不留情面地刮在阔辞脸上，碎开一大片裂纹。
“自大的蠢货！蠢货！！蠢！…咳咳咳—”他的嘴边飞出几点血沫，手抱住了后脑。
阔辞蹲下身，平伏少年流贯全身的绞痛，即使自己的脸上还在往下掉屑。
“滚！”在痛苦中抽搐的亨利，像一条失了水的游鱼，额头狠狠地磕到阔辞的下巴，“让我一个人待着！一个人待着！”
不要命地乱踢的两腿，被指尖微微切过，立刻没了知觉，松弛着耷拉下来。
没等亨利从痛苦和惊异中回过神，连两只手也一样被切断了知觉。
“你很清楚被他们抓到的下场，”阔辞把木偶一样的亨利翻了个身，察看他后背上的伤痕，“这下，你应该更清楚了，你追求的自由有多危险。”
恐惧漫上心头，他怔怔地，还是吐出话：“…你在践踏我的信念，读心的怪物…”
“确实，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自由，我能评判的，只有你追求自由的方向，对你有利还是有害。”
“你就是这么自大！我们人类的信念，你用一个利害就想概括吗？狭隘！”
眷属的恨意，牵挂着流元素，用细微的风刃谴责着阔辞，有些皮肤上冒出血，有些则只蹭起一层灰。
“没错，我就是这么狭隘。”他的语气也像周围的风一样，肃杀起来，越拔越高，“人类的行为缺乏逻辑，有时明明毫无意义，就要去拯救、去伤害；而到了利害迫在眉睫的时候，又无所作为。信念，不如说是你们额外的欲望混合了情感，我无法理解它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让你们丢弃生命的本能。”
“自相矛盾，你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你又知道我管的是什么吗？”
那双灰瞳，明明其中还是一无所有，可它近在眼前，让亨利哑口无言。
“我所重视的人、我所重视的一切，但凡与他们有一点点关联、一点点利害得失，我都要管，我都要守护。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一向语调没有什么起伏的男人，此刻咆哮着，肉体、精神、灵魂，嘶声咆哮，一切，即使再微不可察之物，皆为之一震。
“积极，你们明明拥有这无法比拟的美丽品质，可以因为一句话、一行字、一处场景、一个追求，就能连一枚钱币都不用许诺，拼尽全力扭转现实，让生命延续下去，活得更好。”
亨利坐在地上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挣扎着爬起来。远处，那些深深牵挂阔辞的人，循着咆哮的声音接近。
“可是为什么？你们要背叛这美丽？为什么要容忍自己的瑕疵？为了你们超出本分的欲望，破坏无害的事物、杀戮不吃的生命、抢夺无用的物质、施加多余的伤害…”
抖动的身躯、凋落的死肤，在咆哮中用上全力的男子，气竭了，才站起来，仰头望向彻底昏黑的上顶。
“我看见了，正是这么复杂的你们，成为了这世界的掌控者。是我偏执了吗？”
他凝视着亨利，凝视着目所能及的每一个人，都凝视了一遍，仿佛要看尽世间的所有人，望眼欲穿，挨个地质问他们。
“我一直相信你们只需要积极的一面，我守护的也只有它，我错了吗？丢弃了消极的一面，你们就不完整了吗？不能保住现在的辉煌了吗？”
阔辞谁也不看了，艾茹叶的动容、密若珂的无奈、亨利的冷静，哪个都不看了，他只是杵在那里，对着无尽的黑暗，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
“我错了吗？”
听及至此，艾茹叶自责起来，恨自己还沉溺在五年前，自己与他幼稚的时光中；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他成长的过程是如此痛苦；恨自己不能抛下内心的矛盾，勇敢地上前告诉他：没有。
一个看不清人类的丑恶的人，无法立足于人类社会。就算她再相信阔辞的能力，也不相信这种侥幸。
可是就算不能从思想上开导，自己连一个亲密的安慰都不能给他。
绝对不能让他想起自己，绝对不能让他解开记忆。
那意味着…
“两位，回避一下，”亨利的细眉软着，不同以往动不动就皱紧，这在他的神态里添上了柔和，“我们的事还没商量完呢，可别让你们引火上身。”
“亨利，我求你，”密若珂紧紧扭住了亨利的手，几分恳求，可也让他觉得威胁，“别再刺激他了。”
“安心吧，刺激这个比浮莲还娇贵的男人，一点也不有趣。”亨利即使手被扭得更痛了，也犟着把话说完。
密若珂急切起来的表情里沾上了一分嫌恶，她摇着头，用力甩下亨利的手。
“你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她抛下这句话，沉着脚步离开。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精灵，”艾茹叶冷眼盯着亨利，居高临下，以往的贴心荡然无存，“你肯定是条长着精灵身体的毒蛇，本事不大，就会咬人，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抛下这句鄙夷的话，艾茹叶踌躇片刻，只有回车上把抽纸拿给阔辞，除此之外，她不敢跃雷池半步。
阔辞接在手里，愣愣地道谢，不免令艾茹叶苦中获乐。
“缓过来了？”亨利偏着头，偶尔才瞄一瞄阔辞的眼睛，“刚才我话有点重了。”
“说正题。”
精灵跺了跺脚，才有解腰包的动作，阔辞的刀刃就指住了他。
“组织不允许临阵脱逃，你忘了我交代你的后果吗？”
“没忘，也没想逃走，”他把包递过来，手臂与刀刃的距离薄若纤纸，“在我清理干净那些垃圾之前，我的东西你来保管。要不然等他们把我抓走就来不及了，我可不想因为暴露了组织信息而被活埋。”
他心里的最后一点期待，没能在阔辞的读心下溜走。
“无凭无据，我怎么相信你不会逃？”给阔辞两秒，他就能想出三种亨利谋生的手段，钱根本不是问题。
侥幸落空，亨利叹了口气，郑重起来，“哼——，你应该会那种类似契约的精神魔法吧？”
“你做好准备了？”
“来吧，你要是不放心，就定个最歹毒的，比如我一想到逃就会头痛得满地打滚的那种。”
“暗示会消除最根本的动机，你，利用我们消灭拜渊教，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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