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干扰

　　阔辞试着动了动四肢，被固定着腕部的铁环搁得生疼，看来自己是被挂在圆盘上。

　　说不定等下会有人往上丢飞刀？不，虽然根本不需要验证也能断定这里不安全，现在也不是复习开玩笑的时候。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上，脱身的难度无异于登天，还是静观其变。

　　人群的起哄声热烈了起来，阔辞注意到有两个强大的人在向擂台靠近。

　　平地一声虎啸冲天而起，在这空旷的场所上下翻腾了了几个来回。一道金红交替的身影略过眼前。

　　是一名虎族异人，背部的皮毛染着血艳的红色。阔辞注意到了他向自己扫来的眼神。

　　从异人，阔辞可以联想到大陆南端的浊源（Zordent）半岛，自约两百年前的魔能复苏时期，所罗森大陆的异人被元素文明种族群起反抗，如今只能退守在这块他们根系所在的地区，隔着凯据笼（Caglong）山脉，几乎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

　　阔辞鸟瞰而下，擂台边挥舞着赌券的狂热观众里，异人只占一小部分，这样看来可以排除这里是帕鲁洛基联合酋长国境内的可能。还注意能到，除了分布最广的灵长人之外，观众无一不是在所罗森大陆上失势的种族。

　　眼神搜寻时，一道迷蒙的柔影飘进了视野。

　　披身及膝的黑纱，与苍灰如月的发辫一同飘逸，不经意间露出了她颈后长出的血肉之花。女子身轻如一缕柳絮，可转瞬间便落在了擂台上。

　　一侧是袒露半身，穿着宽大的红道裤，山般魁梧的虎族异人，一侧是薄纱蒙身，双目漆黑冰冷，似月下浮云般神秘的月之精灵。既不是庞山欲摧的一面倒，也不是夜月照山的柔胜刚，两人眼神的交锋剑拔弩张，谁也不占上风。

　　“小默籁（Molie），你这次整的筹码得劲！”虎人狠利地笑着，露出尖牙。“老子志在必得！”

　　“肌肉狂。”默籁语调松松的，连面纱都没有吹起。

　　“没错！老子就是个武痴！没人练练手就浑身发痒！”他耀武扬威地翘着尾巴。“你说他还是个精神术士？可别骗老子！”

　　“你赢了，他归你，”阔辞盯着月精灵指向自己的指爪，那抹寒光比闪光灯还刺眼。“我赢了，就把血给我。”

　　“你都抽过多少次了，别废话开打开打！”他摩拳擦掌地摆出架势，身单体薄的默籁在这蓄势待发的虎人面前，似乎被他抬抬爪就能撕成几片。

　　“这次，要很多。”月精灵并没有表现出大敌当前的紧迫感。

　　“我命息（Meisy）要有一个‘不’字，就改名蔓息（Manisy）！”虎人扬了扬爪掌，示意对方先攻。

　　阔辞意识到自己正作为一个被人争夺的赌注，这绝对不会是拜渊教对俘虏的处理办法，姑且可以认为自己是被另一个触犯到了的组织所俘获。

　　“胜负未知，可别失言。”

　　丢下这句用心的提醒，默籁飘然腾身，第一招就对准了对方的手腕。

　　两种截然不同的作战方式呈现在阔辞眼前：命息的攻势刚猛而多变，迅猛的身形往往一个腾跃就能跳转在擂台两端，而应对直击要害的杀招，一概是以毒攻毒地反击。

　　飘零如天地间的流云，轻纱在默籁的流转灵动之间变换着形状，却不沾一丝皮毛。她主动出击的次数少之又少，全是致残致死的狠招，角度诡异刁钻，若是胆小者必然会防不胜防。也只有次次都硬碰硬的命息，能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威胁逼她收手。

　　这是一场消耗战，阔辞在一旁评判着。两人的实力应当是不相上下，如果只是单纯的肉搏，那决胜的关键，就在于命息能否在无力还击之前先重创到默籁。

　　这时，阔辞才察觉到左腿上的疼痛，骨折应该没有痊愈，自己的近战能力想必是大打折扣。

　　无论他们谁是胜者，让他们释放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

　　从默籁的话里，阔辞进一步确定，这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一个计划应运而生。

　　即使打斗的双方已是殊死相搏，台下的观众依然不满足，助威声渐渐被整齐的嘘声盖过。

　　拳脚虎虎生风，一点灼热从虎人的毛发间散出，在拳风的助势中，野火燎原，烈焰般嚣张的斗气化为一头头狂奔的猛虎，连连扑杀！

　　闲庭信步的月精灵并无惧意，脖颈背后，花瓣状的隐蕊正在刺眼的闪光灯下舒展，吮吸着镁光灯中的能量。

　　她的身姿变得更加轻盈，如一颗被苔藓吐出的孢子，在夜晚的凉风中似是漫无目的地流浪，雷霆万钧的虎爪并不能触及分毫，她在攻击的夹缝中逆流而上，钩爪甚至划过一道道斗气，从中顺手牵羊地带出不断凝聚的魔力。而即使是被窃走能量，斗气依然将擂台边界的结界冲击得危如累卵。

　　阔辞发动念视才能看清这些细节，他在盘算自己与他们的实力比较。月精灵的破魔战技，名不虚传。抛弃了对元素的信仰，躲藏在地穴中与苔藓相伴，月精灵厌恶日光，但会在月出之夜，用隐蕊吸收月光，甚至是一切不是太阳直射的光能。他们精通后发制人、一招制敌，将他物的魔力纳为己用，视他人念力的亏损为要害，是天生的法使克星。

　　命息收起无用的攻势，斗气涌动在他的双拳之间，刹那之际，胜负就要分出。

　　阔辞等待这一刻已久。

　　以他的角度看去，默籁转化了对方强横斗气的第一击，并不足以突破刚硬更胜一筹的这一拳，但能减缓自己受到的冲击。所以她的胜机是：绕过正面攻击，用从光中采集的力量重创对方的身体。

　　那么，只需要一点微小的干扰。

　　“吼——！！”

　　虎啸与虎型斗气骤然爆破，波动撑裂了擂台的结界，像炸开的皮球，将挤在擂台边缘的观众掀得人仰马翻。

　　默籁像纸片一样被吹飞，在空中稳住姿态落地，可惜已身处擂台之下。她不着急赶回，而是立刻抬头看着固定阔辞的圆板。

　　擂台上，命息还撑在原地，只是身前金黑纹理的皮毛也溅满了自己的鲜血。被自己暴走的斗气炸伤，他的手臂皮开肉绽，混在周身沸腾的血红斗气中，一片模糊，连那对本是碧蓝的双眼也被愤怒染成了血色。

　　可这暴怒又在转瞬间被恐惧盖过。他不可侵犯的头颅，被一只手紧握。这只手如何穿过斗气而不被烧灼成灰就已令他匪夷所思，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无法动起抬手攻击的念头。

　　随着意识被进一步入侵，他眼中的血红也褪去，海蓝色随即被坠下的眼睑遮挡，庞大的虎人沉沉倒下。

　　阔辞的眼中流动着无法描述的变换色彩，他探出另一只手在命息的鼻尖测量呼吸的频率，确认对方已昏迷，他抽出对方腰间的绑带，暂时作为武器。

　　已在这名异人的意识体中刻下烙印，这是逃离的第一步，即使自己随后又被抓走，也有了一名可操纵的内应。

　　但台下的观众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案板上的筹码反客为主，而是争相窃窃私语。阔辞听到最多的词，就是平局。

　　“你通过了。”

　　这声音虽然在观众嘈杂的讨论中几乎要被淹没，却被阔辞的精神从海潮里捞出。他四下搜寻声音的源头，直到默籁跳上擂台的围栏。

　　“你通过了第一次测试，”黑纱下隐隐有血色渗出，但默籁的声音在这满是叫骂与斗殴的声潮中，依然淡如一抹浮升的云烟。“我可以回答你的疑问。”

　　“那句‘胜负未知’就是提示吗？”阔辞并没有将精神力抽离于手中的布条。

　　“也是多此一举了，你并不是蝼蚁，不会放任自己的命运被掌控。”

　　阔辞还想追问，但他眼角的余光，被远处不同于环境的黑色吸引而去。

　　夜芷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回应给他一抹轻笑，便转身没入黑暗。

　　“修透（Shotow）大人要见你，若已做好准备，就随我来。”默籁说完，便闭目养神。

　　“随时可以。”

　　那双几乎被睫毛遮去一半的双眼又随即突睁，传达给阔辞“激动”的情绪。

　　“正好你光着身，把那个满身是血的肌肉狂一起带过来。”

　　默籁唯独在“满身是血”上加了重音，阔辞判断对方有洁癖，而且唯独是对服装洁癖。

　　刚才还因为赌金扭打在一块的观众，立刻逃也似地分开道，任空翻而下的默籁落在地上干净处，身后还紧随着双眼空洞，肩上懒坐着阔辞的命息。前进的路上，不时有人慌忙地趴在地上收走垃圾，或者用衣服擦掉不明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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