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物伤其类
章弛喘着气抵达妇幼医院时，没能第一眼就瞧见牵挂在心尖尖上的人，只发现了一个正玩手机的韩宇宸。
他急急地走过去，四下寻找：“丰堇呢？”
韩宇宸慢悠悠收起手机，好生打量了一番自家兄弟此刻的模样，看他作势要揍人了，才指了指会诊室：“结果出来了，周韫陪她在里面跟医生谈。”
“是……什么结果？”章弛直愣愣地站着，手已然握成了拳。
站起身，韩宇宸拍拍章弛的肩膀，认真道：“还是等她们出来告诉你吧，不过，我想送你四个字，自求多福。”
章弛满脑子都是丰堇，根本不把韩宇宸的话听进耳朵里，会诊室门又关得严实，最后抓了抓头发，认命般地坐了下来。
丰堇打开门的瞬间，视线便跟章弛撞了个正着。
这个人领带松垮着，头发也有点乱糟糟的，见着自己了就一个箭步冲过来，还险些被绊倒，全然没有平日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镇静。
却不知道，这种焦急到底有几分，是真的为了她这个人。
周韫离她最近，最先发现了她的低落，便完全不给章弛问话的机会，直接把丰堇护到身后，将化验单摊在章弛面前：“没怀孕，是最近压力大导致的经期紊乱，让您白跑一趟了，章总。”
章弛没有在意周韫话里的讥讽，接过化验单仔细看完，再抬头，面上的表情又复杂了不少，看了看侧着脸的丰堇，开口道：“辛苦周老师带她来检查，你们忙吧，我送她回学校。”
“医院不是说话的地方，”周韫紧紧牵住丰堇，丝毫不给章弛好脸，“章总，我得跟你好好谈谈。”
韩宇宸觉着周韫牙都快被自己咬碎了，赶紧抬起手腕看了表，拉住章弛的胳膊给他们建议：“去我那儿吧，离得不远。”
周韫一路上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滴水不漏地防着章弛，给丰堇买吃的也不让他付钱，全方位隔绝来自章弛的示好。
男人到底更理解男人，到了家，韩宇宸把章弛和丰堇放在餐厅，连推带抱地哄着周韫参观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章弛小心打开早餐的包装，筷子勺子都放到丰堇面前，摸摸她的脸：“快吃吧，别饿坏了。”
丰堇搅拌着碗里的粥，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轮廓与眼睛里藏着的惆怅，她舀起一勺，迟迟没有塞进嘴里。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一会儿，章弛听到她问。
“你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周韫不情不愿地被拉进卧室，理智上清楚必须给他俩交流的空间，心里的火还是蹭蹭往上冒，韩宇宸无端遭受无差别攻击，强按着周韫坐在床边，半跪下来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周老师，按照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快到那边了，唉，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韩宇宸微仰着脸，熟练地装起可怜。
周韫哪能不知道他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深深叹气，正要说话，骤然惊觉此时地点和姿势都太暧昧，赶紧伸手去推：“你快起来！”
韩宇宸的目的达到，更不想惹周韫生气，干脆地起身坐在了周韫身边。
卧室的装修简约又单调，隐约能看出今早着急出门的痕迹，周韫无奈地笑笑，让韩宇宸和她一起整理一下被子和衣柜。
韩宇宸正暗道失策，周韫在那边笑他：“卧室这个样子，就敢把我往里带啊？”
手上动作顿了顿，韩宇宸嘴硬到：“我什么样子你没见过？”
周韫却没有马上接他的话，像是被他噎住了，等抚平被角的褶皱，才不高不低地回：“你很多样子，我都没有见过。”
她仍在一点点整理，韩宇宸无法判断她的情绪，一时间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最后周韫过来拉他去收拾衣服，被韩宇宸从背后抱在怀里，这个人苦心经营的成熟稳重破出无数条缝隙，泄露过去常有的孩子气：“以后，你都会看见的，都会的。”
周韫和韩宇宸算了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从卧室出去，餐厅里的苦命鸳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感情升温的迹象，韩宇宸假模假式地咳嗽两声，邀请大家去客厅就坐。
虽说在卧室周韫消了点气，可章弛的脸在她这里就是最佳燃料，不消数秒就能重燃烈火。
于是指使韩宇宸去倒了水，润了润嗓子，老师训学生的架子都不用端，周韫本人就是一架上好膛的□□。
“章弛，我问你，如果丰堇真的怀孕，她愿意留下孩子的话，你娶她么？”
章弛喉头滚动，定定地看着丰堇，一字一句道：“我会娶她。”
“那好，让我们来做一做假设，”周韫抚了抚丰堇的头发，“听说你妈一直在让你相亲，相的呢，大多数是门当户对的白富美，我们丰堇家里条件是不错，但比起她们那可差得远，如果你妈妈不同意，你准备怎么办？”
“我的婚姻还是我自己说了算，不用受她掌控，她逼我相亲，无非也是想我早点成家。”章弛答得很快，这个问题看来早就有了打算。
周韫拂开韩宇宸莫名握住她的手，继续到：“行，你能说了算，即使结婚以后你妈不承认丰堇，婆媳关系差到无法挽救，丰堇看多少白眼也不要紧，总之是解决了你这边的问题。”
“丰堇妈妈虽然人传统了些，但还是很爱自己女儿的，丰堇回家哭一哭闹一闹，大概她爸她妈也会妥协，毕竟堕胎多伤身体啊，是不是？”周韫声音轻快得很，仿佛不是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
章弛蹙紧眉头，觉得周韫的话太过刺耳，但仍保持着风度等她说完。
显然周韫也不需要章弛的回答，自顾自地说：“这样一来，丰堇刚好也过了法定婚龄，你们就可以欢天喜地结婚啦！婚礼要么尽早办，要么等孩子生了办，都挺好的。”
“但是啊，”周韫话锋一转，语气更是凌厉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丰堇还在读大学！是，现在大学能结婚也能生孩子，但势必会对原本的大学生活造成影响。在生育上男女耗费的精力差异我想我不用再多说了，丰堇还能不能拥有一个完整顺利的大学生涯，谁说的准？”
一滴眼泪烫在周韫腕间，她的心软了又软，抽了张纸塞进丰堇手里，怒瞪章弛：“丰堇有自己的理想，也为此一直在努力，这个时候有孩子完全不是她人生该去的方向，她要留下孩子的话，你是不是能保证她以后不会因你的行为后悔这个时候选了这条路？”
韩宇宸看向好友，他在周韫一轮接着一轮的质问下脸越拉越长，想去让他放松些，但周韫绷直的后背在微微颤抖，两相比较之下，还是选择留守原地。
丰堇止住了眼泪，她清楚地感受着周韫的怒意，红着眼睛，目光担心地在周韫和章弛之间流转。
周韫知道自己这样让她很为难，可既然决定了做这个恶人，就干脆恶到底吧，能少让丰堇受点伤，也不在乎章弛的记恨了。
“章弛，你们俩差了七岁，但如今年龄差又算得了什么呢？问题出在她还是学生，你是社会人士，身份不同导致你们的需求完全不一样。校园恋爱，爱是最大，出了社会有几个敢这么说呢？这个乌龙本来没有根本的谁对谁错，却是一个很好的警钟，拜托你以后行事多想想，你可以随时接受的事，她能不能承受得了。”
“我今天的话很多，也很得罪你，可我无法忍受丰堇可能会有一个不幸福的未来。你们感情如何发展我没有兴趣，你的阅历心性都远高过她，一旦你想做什么，她毫无招架之力。只希望你选择了她，就尊重她，你想做什么想给她什么之前，先问问她愿不愿意，恋爱和婚姻，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周韫终于说完心里压了许久的话，她紧盯着章弛，等他的回应。
章弛使劲抹了抹脸，长久的沉默让他嗓子发涩，等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了。”
本来周韫就不是要逼他们分手，能替丰堇表达的都吼完了，剩下的还是交给当事人自己处理。
丰堇被周韫推给章弛时犹豫着要开口，周韫闭了闭眼睛表示明白：“其他的以后再说，今天先看看他表现，不过别忘了你自己也有问题，等我有空了看我好好给你上一课！”
章弛牵着丰堇离开，走之前叫韩宇宸替他给公司那边说一声，韩宇宸点点头，回身带上了门。
周韫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觉得还是渴，便一伸手递给站在她跟前的韩宇宸。
韩宇宸接过来却没去厨房，坐回周韫身旁，侧过脸看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人都不作声，直到周韫收起懒散放松的神态，慢慢从沙发上坐直身体，勾起嘴角笑道：“我脸上有花儿吗？你这么看着我？”
“你在难过。”韩宇宸依旧看着她，语气笃定。
“我当然难过啊，丰堇是我非常非常喜欢的学……”
“你说的那些话，不光是在说丰堇和章弛，”韩宇宸目光片刻不移，“也是在说你和我。”
周韫的头发垂下来，韩宇宸给她拨到耳后，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在呼之欲出的伤感里。
“是啊，我一箭双雕，总归道理都是一样的。”周韫没有落泪，没有红了眼眶，平平静静的。
韩宇宸觉得周韫似是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他疼得厉害，只能把她抱进怀里止痛：“你为什么总是想着最坏的结果？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周韫这次没有推开他，她轻轻回抱住韩宇宸，把脑袋搁在他越来越宽厚的肩膀上，轻声说：“以前，我是不信你，而现在，我不信我自己。”
说不清是谁松了手，是谁靠近了谁，安静的室内反正是有了些动静。
可能是亲吻，也可能只是疗伤般的舔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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