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忽的下起了雨。沥落成线，溅起一地泥泞，本是蒙蒙细雨，未过多时便愈下愈大，惊起无数芳草清香，最是醉人。
王启年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雨水，欣喜道：“春雨贵如油啊，估摸着今年可是个丰收年！”
“王管家，诺，把蓑衣披上吧。”顾沅芷见对方身上有湿透的趋势，便递了个蓑衣出去。
“嘿，谢谢夫人。”王启年笑着接过，又想起某人喜欢车顶，便顺势关心了一句，“莫呆尘那小子在不在车厢内？”
“我可不会傻到在外面淋雨。”早已钻到车厢内的莫呆尘接口应道。
王启年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不再与他搭话，转而投向少东家：“少爷，方才岔口有路牌，我瞅了一眼，估摸着再过半日就能到姬君山了。”
姬君山，因九州远祖姬氏一族与此发迹而得名，绿树满山，常有奇鸟幼兽在里出没，引得无数人慕名来此。沈子苏也早有耳闻，只是未曾亲身去过。
“沅芷，姬君山风景不错，不如停一停？”沈子苏思索片刻，轻声问道，“也好消的前几日受的惊吓。”
惊吓说的自然是鬼楼之人，只是此战无惊无险，实在谈不上惊吓。
聪慧如顾沅芷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摇头笑道：“是你自己想去吧。”
心思被戳破，沈子苏的脸红了那么一瞬。花蔓文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再也挪不开视线，厚着脸皮挨坐在一起的莫呆尘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平静道：“别看了，我长得，比他好看。”
花蔓文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姐姐。”
空气瞬间变得安静。
半晌，莫呆尘面色沉下来，腰间大夏龙雀出鞘两寸。花蔓文见状不好，虎扑到顾沅芷怀里，指着他叫嚣道：“来啊来啊，有沅芷姐姐我怕你哦！”
顾沅芷脸上绽出一个会意的笑，摸着少女的头发，帮腔道：“对啊，谁敢欺负蔓文！”
沈子苏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指着莫呆尘痛心道：“莫兄，竟然被两个小姑娘这般欺负，你能受得了？”
可莫呆尘不理会他的好意，反而指着花蔓文，面无表情道：“她欺负我，我能接受，你夫人欺负我，我和她打很费力。”
沈子苏绝倒，感情这人的身手和内心严重不符，自己刚才在干嘛，看笑话不就得了？！
惹出事端的花蔓文丝毫没有相应的觉悟，反而伏在顾沅芷怀里吃吃的笑，闷声道：“莫呆子还挺有意思。”
听到这句话，莫呆尘的冰山脸上竟然破天荒的露出一丝笑容，顾沅芷看到后愣了那么一瞬，调侃道：“这不笑起来挺好看的嘛，来，再给大爷笑一个。”
沈子苏、莫呆尘：“……”
“方才说姬君山，要不要去？”沈子苏看到顾沅芷不怀好意的眼神，很明智的挑开了话题，只是对方明显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挑起沈子苏的下巴，对着他挑了挑眉，粗着嗓音调笑道：“子苏，给大爷笑一个。”
花蔓文一脸期待的看着沈子苏，就连赶车的王启年都悄悄扒开帘子偷看。
其实顾沅芷心里有些忐忑，虽然沈子苏平时对自己鲜见怒色，但开这种玩笑是否有些太过了？万一惹得他生气……
顾沅芷胡思乱想的这一会，沈子苏稍稍前倾了下身子，左唇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双眼轻阖又缓缓睁开，嗓音淡淡的，启唇叹息道：“大爷，您看这样行不行？”
四人身如雷击。
王启年默默地放下帘子，认真驾着马车，只是脱下了蓑衣，任那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莫呆尘面无表情的别过头，眺望窗外的风景。
花蔓文翻出一块绣花手帕，擦了擦嘴角，嘿嘿傻笑。
顾沅芷抽搐着嘴角，僵硬的扭过头，颤声问道：“这人谁啊，我不认识他。”
沈子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强稳住晃动的意识，耐心问道：“沅芷，不满意？”
他很受伤，怎么说也是名满扬州、甚至名满周边各郡县的楚幽公子，放下身段任由自己夫人调戏，却换来这么一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其实自己还是蛮强的，至少没有气绝身亡。沈子苏如此安慰自己。
“子苏哥哥真好看啊。”花蔓文红着脸擦了擦嘴角，率先开口赞叹道。
“俊美无俦。”莫呆尘收回目光，一本正经道。
“倾国倾城，姿色上佳。”清醒了的王启年自言自语道。
“王启年！你什么意思！”沈子苏大怒。
“嗯？用错了吗？我听那些读书人夸人好看都说这词。”王启年很无辜的回应道。
顾沅芷捂着嘴偷笑。沈子苏扬起手作势要打，最后却轻飘飘的落在少女青丝之上，无奈道：“沅芷你可把我害苦了。”
少女的脸红了一下，狡辩道：“哪有，他们都说好看，确实挺好看的！”
沈子苏总觉得她在强忍着笑，试探性的开口道：“忍不住就别忍了。”没想到这句话效果显著，话音刚落，顾沅芷“噗”的笑出声来，少有不顾形象的仰头大笑。
沈子苏扶额，决定以沉默示威。
车厢外，王启年咂舌叹道：“扬州那陈秀才说这话时候，李家那小丫头笑的这么开心，我老王说，少爷咋就生气了呢，啧，这读书人说的话还是得从读书人的嘴里说出来。”
说完又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沈文佑装文作雅的行为表示十分赞同。
车厢内笑闹一阵，逐渐归于平静。
花蔓文打了个长长的哈切，斜睨身边的刀客一眼，皱眉道：“借我靠一会。”也不等对方同意，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打起了瞌睡。
时刻透露着一股高手气息的莫呆尘僵在了当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表情很是辛苦，顾沅芷丢过一条薄毯，用眼神示意一番，莫呆尘会意，轻手轻脚的给花蔓文盖上，又费力调整了下身体，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沉默的看着少女的侧脸。
顾、沈极有默契了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相视一笑。
“要不要睡会？到姬君山也得半日，雨看着越下越大，估摸着不会停的太早。”沈子苏伏在少女耳边，轻声问道。
顾沅芷点了点头，任由他将自己揽在怀里，静静阖上了双眸。
沈子苏低头看向少女，嘴角缓缓绽出一个温柔的笑，窗外阴雨，连带着呼啸的风声，都变得安静了几分。
………………
………………
季清浅觉得有些心累，刚离开扶嵇郡半日，便下起了大雨，两人手头虽然有伞却也没发抵挡这么大的雨，好在路边有一被人遗弃许久的破旧房屋，可以暂时避一避雨。
“若夭，别站门口了，容易被雨溅到。”季清浅蹲坐在房内，双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满脸欣喜的同伴，“本来天气好好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呢，啊，好烦啊，最讨厌下雨了。”
黎若夭显然不这样想，在门口用指肚接房檐落下的雨滴，一个人玩的很是开心。
“啊，若夭，过来陪我说会话啦。”季清浅朝黎若夭伸出手想要站起身来，只是蹲久了腿麻，一个稳就要坐在地上。
手被少女拉住。
季清浅直起身趴在对方肩膀上，苦着脸哀怨道：“让我扶一会，腿麻了。”
黎若夭朝对方靠了靠，没有出声。
“什么时候雨能停啊，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待着。”季清浅撇着嘴嘀咕道，“若夭你帮忙看看嘛，你不是学过天文？”
“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停。”黎若夭装模作样的掐指推算一番，神叨叨的回应道。若是顾沅芷看到这一幕，定然要惊呼这姑娘如果在公西贺身边，简直是绝配，这不就是一大一小两算命的活宝嘛。
“还有两个时辰啊！”季清浅神色落寞，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一到下雨就浑身无力。”
少女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浅浅啊，这话不能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到，特别是男人，那可就……啧啧啧，你这小脸长得又不错。”
说完还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下一刻便作势要扑向季清浅。
熟知少女性情的季清浅怎会不知她的意思？当下便做出了有力的反击。
“没酒喝了。”
方才还还张牙舞爪的黎若夭听到这话就焉了下来，赶紧上前陪着笑脸撒娇道：“浅浅，哎呀，好浅浅。”
看着少女故作娇弱的样子，季清浅打了个寒颤，狠心别过脸道：“没有！”
如此往来数个回合，黎若夭见哀求不得，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不给是吧，不给我就自己拿！”
“哟，认真起来了哈？”季清浅挑了挑眉，跃跃欲试道，“好久没和你比试过了，来试试？”
“来啊！把剑给我！”
季清浅微微一笑，将长剑丢给对方：“老办法。”
言罢，两人背对各自向前走过五步，转身，拔剑对峙。
“我赢了，一路上想喝多少喝多少！”黎若夭想了想，胸有成竹道。
“赢过我再说。”季清浅洒然一笑，剑似长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去，正是雀翎派《剑藏》中的起手式。
黎若夭身影一闪，接过对方招式。
身如邪魅，招式诡奇，但极有分寸的点到即止，往往眼看可伤及对方，便收招退却。
二人对拆数招，正欲再战，忽听门外有人劝道：“唉，两个女娃娃，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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