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星空和古城
艾玥儿被警方带走的消息，栾冰生没敢告诉艾家父母，只说她在学校没能按时完成课题作业，一直在赶功课，暂时不能请假回家。
听说栾冰生这就要动身去看艾玥儿，艾离和叶子衿放心了。明天的生日宴将照常举行，老早就给亲朋好友发出了邀请，也不好临时再更改。
上了飞机，栾冰生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地猜测，艾玥儿究竟犯什么事进了警局。
她的学校在一座南欧小城，本身人流不多，栾冰生不想太引人注意，只带了苏凯和大北随行。
艾玥儿考上这所大学，他就在当地买了一座葡萄酒庄园，日常委托专人打理。这次过去，苏凯已经提前让庄园安排栾总入住的衣食住行事宜。
飞机起飞没多久，随机的空姐热好晚餐端上来。饭菜由栾冰生自家的厨房准备，云川师傅特地做了几样蒸菜和凉菜，放几个小时也不会太影响口味。
栾冰生似乎没什么胃口，夹了块鲍汁野菜丸子放到嘴边，却忘了张嘴。
桌上滚烫的杏仁莲藕汤腾起白色蒸汽，他心神恍惚地眯着眼睛，似乎怕蒸汽飘进眼里，手上举着的筷子却还是没动。
苏凯和大北各自端了自己的饭盒坐到远处去吃。栾总这种程度的洁癖，绝不能容忍与别人同桌吃饭，除非特别亲密的人。
饭还没吃完，苏凯顺手点开桌上的电脑，发现一封艾玥儿学校发来的邮件。
“栾总，学校那边说，已经把艾小姐从警局带回来了。”
“有没有说为什么进警局？”
“邮件里说‘由于比较复杂的原因’……”
“算了，一会儿见到人问她自己。”
“我看不会有事，艾小姐不是爱惹事的人，顶多粗心大意忘了什么。”
“……”栾冰生无话可说。他实在猜不透艾玥儿除了偷懒之外，还能别出心裁做什么出格的事。
经过十一个多小时的漫长飞行，飞机着陆时，已经是当地时间夜里十二点多了。
南欧的阳光久负盛名，夜色也出乎意料的浓重。
出了机场就看不到灯光，路上一片漆黑，四周安静得只听得到汽车与路面摩擦的声音。
车子无声地划到空旷处，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夜空中布满繁密的星辰，就好像缀于暗蓝色天鹅绒上的黄色钻石。
看似喧闹的满目繁华，其实寂静的出奇。
午夜时分，恰好是星星最亮眼的时刻，一轮弯月清淡地印在天边，被漫天的星光夺去了光彩。
看过梵高的《星夜》那幅画，很多人觉得，画里描绘的只是画家幻想的星空……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南欧的星空。
南欧小城郊外的星空，正如梵高的画作那样惊心动魄。就算最迟钝的人，也不敢在这样的自然奇景面前造次。
保镖大北张了张嘴，屛住呼吸，把到了嘴边的哈欠声咽回去，掩饰地说：“快到了吧。”
没有人吧回答他。
星光照耀下，汽车开进了栾冰生的葡萄酒庄园。
外观老旧的古堡建筑里透出隐约的灯光，管家身穿燕尾服，精神抖擞地等在门口，准备迎接难得到来的庄园主人。
这位管家长得有几分像云川师傅，同样的红色大鼻头和肉腮帮子，只是身材比云川大了一号，似乎是白人版的大厨云川。
栾冰生冲管家点点头，走进屋子。
客厅里灯光昏暗。地面和墙壁上的陈旧石材，大概年代太久远，凹凸不平的石面泛着青灰色，好像直接从海边悬崖搬回来的石头。
镶嵌细工的大件家具也显得老旧，只有壁炉前那块拜占庭纹饰地毯是全新的。明净温厚的丝羊毛手工编织，加上浓郁的古铜和红咖色花纹图案，给这间冷冰的屋子增加了一丝鲜活气息。
栾冰生踩上地毯，靠近壁炉边。熊熊火光在他乌黑的瞳孔中跳跃，他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说是‘人不轻狂枉少年’，可是像栾冰生这样的人，似乎确实没有经历过年少轻狂的时期。
他少年时做过的最冲动的事，大概就是尾随放学回家的艾玥儿，趁着四下没人，鼓起勇气冲到她面前说：“玥儿，我长大一定要娶你！”
小姑娘艾玥儿当场吓哭了，跌跌撞撞跑去找父母告状。但她并没有得到父母的支持，母亲只是一味地哄她别哭，父亲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艾玥儿气得含泪跺脚发誓，将来绝不结婚，绝不嫁给栾冰生！
不过这件事并不能说明，栾冰生曾经年少轻狂过，因为他把这个许诺当真了。
如同他说过的很多其它的话，说要把院子后面的大片荒地改成玫瑰园，说今后不再换发型……到后来，他真的都兑现了这些承诺。
有时候，他也希望自己像同龄男孩一样，冲动鲁莽，为心中的爱人做些毫无理智的事。
譬如现在，他本不应该顾及时间太晚，而是应该不顾一切地跑去敲她的门，将她揽入怀中，悉心安慰遇到麻烦的她，告诉她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惜那不是他的性情。
人就是这样，即使清楚地知道对与错，也不见得会选择去做对的事。
人们更喜欢做出符合自己天性的选择。
栾冰生按部就班地洗完澡，躺在他那张洁白的大床上，强迫睡不着的自己尽快入睡。因为他要在早晨六点半起床，七点一刻出门去艾玥儿的住所找她。
他将在七点三刻准时敲响她的房门，如果她还在睡觉，不应们，他就等到八点一刻再敲一次门。
见面自然首先要问她，究竟为什么进了警局。她如果不说，就试着用找校长了解情况来吓唬她……
栾冰生不动声色地计划好了明天的一切。
他睡觉的床永远不会随时间地点而变化，在他到来之前，管家已经按照苏凯发来的标准全部安置妥了。
香薰的程序也都按照详细文字说明进行，一点不走样。栾总有着超乎寻常的灵敏嗅觉。
这一夜栾冰生想了很多，不过到了第二天早晨，一切还是按照计划进行。
司机准时在七点四十分，把他送到了艾玥儿租住的公寓楼下。
小城的每一座建筑都有几百年历史，艾玥儿住的这幢四层楼公寓也不例外。
建筑灰白色的石材外墙久经风雨，残留着发黄的雨水痕迹。拱形落地窗框上的卷草纹雕花，以及站在门框上展开翅膀的小天使雕塑，都已经模糊了边缘。
建筑内部却改造维护得很好，有崭新的电梯，公共区域明亮整洁，全然没有老旧的感觉。
栾冰生准时在七点三刻敲响了艾玥儿的房门，如他所预料，没有人应门，她还在睡觉。于是他笃定地在走廊内轻轻走动，准备等到八点一刻再敲门。
电梯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一位身穿灰蓝色套装，面色严肃的老太太，戒备地打量着栾冰生。
这位住在三楼的房东太太听觉敏锐，楼内只要有人进出，绝对逃不过她的耳朵。
“早上好，你找谁？”老太太涂着橘色口红的薄嘴唇慢慢开启，一字一顿说出了这几个词。
她担心话说快了，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外国年轻人听不懂。
“早上好！我找住在这里的艾玥儿。”
“玥啊？她去学校了。”
“今天周末，学校不休息吗？”
“你说玥小姐？她怎么会休息！她是全世界最勤快的姑娘。”
栾冰生愣住了，全世界最勤快的姑娘，这是在讽刺艾玥儿？
睡懒觉错过面试，磨磨蹭蹭误飞机、误火车，每天上课都要迟到，这才是他认识的艾玥儿，与勤快两字毫不搭边。
也许他真的不够了解她。
来到这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的地方独立生活，说不定艾玥儿内心深处的小宇宙被激发起来，突然爆发了青春活力也未可知。
“谢谢您，我去学校找她，再会！”栾冰生在房东太太的注视下，走进狭窄的电梯，离开了这幢安静的住宅。
学校距离艾玥儿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只需二十几分钟。
栾冰生对这条路非常熟悉，他知道艾玥儿每天在哪家店吃早餐，买咖啡，知道她上学路上会遇到哪位邻居，还知道那只名叫‘巧炖’的德国牧羊犬，每次见到她都会热情地扑上来打招呼。
他没顾得上欣赏古城的街景，迈开大步朝学校方向走，脑子里一直在想，要不要先去找校长了解情况？
他和校长其实很熟。
自从艾玥儿开始计划投考这所学校，栾冰生便通过各个渠道支持学校。
大额的匿名捐赠，在学校的募捐拍卖会上慷慨解囊，大力扶持校友及教师们的艺术展览和宣传活动……他很快就成为了这所老牌艺术院校的亲密朋友。
为了避嫌，他在与学校高层的接触中从不提起艾玥儿。
但校长的秘书会定期发送校刊邮件给助理苏凯，介绍学校近况。里面总少不了有关艾玥儿的消息，比如新生艾玥儿在迎新会上致辞，艾玥儿的中国风水彩画获得老师好评，学校为五位华裔学生举办迎接中国新年午餐会等等。
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栾冰生决定还是先去拜会校长。他直觉这一次，艾玥儿不会轻易老实交代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学校的校区还保留着中世纪的古建筑，面积不大。主楼是一座三层楼的四合院，外观与古城其它的建筑一样，尽是斑驳的岁月痕迹。
穿过临街的教学楼前厅，栾冰生径直走入了内庭院。
方整的庭院中间有一个八边形水池，当中的花型喷泉已经干涸了很多年，与四面围柱式走廊下的人物雕塑一样，仿佛写在这座古建筑上的流年记录。
庭院一角的矮冬青长得异常茂盛，簇拥着一株枯败的老树，模糊了季节的概念，让人不由得怀疑，春天究竟有没有光顾这里……
风吹过，老树上的枯叶纷纷飘落。
一个身穿蓝色工作大褂的清洁工人，手提长把扫帚和大撮箕，撒欢地围着院子来回奔跑，追逐四散的落叶，看样子很享受这项工作。
栾冰生加快脚步穿过庭院。走到廊柱下，他突然下意识地站住了，似乎发觉了什么。
“玥儿！你在干嘛？”他惊讶地回头，望着正在满院子追树叶的艾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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