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屠川
望着干干净净的碗，杜澈嘴唇剧烈抖动着，这些尘封的记忆苏醒了，洪水猛兽一样汹涌的悲凉袭来，他眼圈慢慢发红，眼眶渐渐湿润。
那一年，村口来了一群人，神情冷峻，一袭黑袍，那些人进村就按着出生年月抓小孩，很不幸，杜澈就被捉了去。
自己的家人最后到底怎么样，杜澈已经不知道了，他双眼蒙上了黑布，被一个老太监带进了一处庄园。庄子里面有大群的黑袍人和小孩，看小孩的模样，应该与杜澈的年龄相仿，也是被捉来的。
多年后，杜澈忆起那一幕，仍很不解。黑袍人脱了黑袍，露出一身劲装，锦衣华服丶飞鱼绣春！锦衣卫！
明末时锦衣卫便已消亡，为何在清朝的这个光景，还会出现这些人？当权者一经发现，必定会灭这些人满门，为何他们还敢如此招摇。
所有的疑惑都在最后被解答了，这是一个大阴谋。
慈禧太后的贴身太监——杜尚淳，他临危受命，要组建一个能匡扶清廷于倒悬之危的组织，扶道社！
根据相师的审面，八卦大能的推算，最后从数百童子里择了一人，作为下一任扶道社的掌权者，其余孩童则全被斩杀祭天。幸存的这个稚童就是杜澈！他被杜尚淳收为义子，开始了他悲凉的一生。
本以为自己身受皇恩，理当为大清国奉献一切，可在杜尚淳的身边多年，年幼的杜澈见到了太多的黑暗，这些东西狠狠动摇了他的决心！
杜澈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他身负匡扶清廷的使命，但他见识到了清廷是何种的腐朽后，他开始厌恶扶道社这个组织。而最让杜澈寒心的一件事，就是清廷下令屠川！
年幼无知的他被掳走，家人与乡亲的结局已不可知，清廷的手段他知道，但他没有亲眼看见锦衣卫屠戮自己的家人与乡亲，所以他仍然心存幻想。
或许大家都还活着！
但是所有的幻想最后都破灭了，朝廷下令屠了川西边地，而那儿！就是杜澈的家乡！这道命令，是杜尚淳当着杜澈的面下达的。
为了掩盖清廷已经衰弱溃败，为了抹去正在找寻救国者的痕迹，当朝竟然以川西之地，外结倭寇为理由，大肆屠戮了杜澈家乡的蜀民！
其实，这样的屠川惨剧已经不是第一次。
早在一六六零年，张献忠起义进川，于后四年建立大西政权，为了征筹军费与物资和朝廷相抗，张献忠对百姓横征暴敛，祸害得蜀人民不聊生。
虽被张献忠统治，但蜀人心中仍是自认为清朝的子民，农民四处揭竿起义，反抗张献忠的暴行与奴役。但是一群泥腿子与正规军的战斗，结果不言而喻，蜀人落败，死伤无数。
张献忠立足四川，外抗清朝官兵，内御蜀中义军，为了稳定政权，他终于下令屠川！先安内而攘外！每破一城，男女屠尽，老少斩绝！川蜀百姓迎来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
又于一九六九年，朝廷的军队与张献忠鏖战颇久，最终到了川蜀。由于四川被占已久，恐怕百姓已经有了叛逆之心，康熙下令就地打粮，牵百姓的牛，掘百姓的粮，房屋捣烧殆尽，百姓无依无靠，逃亡川西。
当时官府还贴出了告示：“贼民相混，石玉难分，屠尽全城！”
首当其冲就是CD人，几乎被杀绝，而后的川蜀迎来第二次浩劫！尸山血海，骸骨遍野。
经历多次的屠川，原本的蜀人血脉已经不可查，正统蜀人除了边远的村落还存在，就如杜澈的那一脉传承，其余蜀人几乎死绝。
这也是为什么杜澈会被捉走，因为扶道社的掌权者需要是蜀人。而正统的蜀人几乎被屠尽，锦衣卫多年搜查，这才终于找到了一支正统血脉的蜀人！
川蜀遭遇几次死劫，人口锐减！川中的人口在万历六年有六百万人，这是明朝当时按赋税统计的数据，真实数据肯定会比六百万大很多。因为百姓缴不起沉重的赋税，会虚报很多人口，以此减轻负担。
川蜀在张献忠丶清军丶吴三桂丶南明丶摇黄土军和各路强盗土匪的屠戮后，六百万人口，锐减到……八万人！
这样的人口大锐减，并不是那种减掉十分之二三的锐减，而是接近灭绝的大锐减，蜀中之人，差点被绝种灭族！
大川蜀成了一座死地，城市里不见活人，街道上竟然走着老虎，这些古籍上记载的画面真的出现了！清廷为了填充人口，下令让湖广几个地方的百姓迁移到川中，这就是后来流传的“湖广填四川！”
外来人口太多，本就濒临灭绝的蜀人再遭此稀释，正统的蜀人几乎没有了。
而扶道社，就是在苦寻那些存活至今的蜀人，将之拉拢入社，为社效力，直到清廷败亡，杜尚淳都未放弃。
杜澈端着碗站了起来，他望着李小萍与门神，最后走到帐篷的一角，那儿挂着一副地图。
用筷子指着地图上的板块，杜澈撅着嘴角想了很久：“你们看，这个地方叫四川，这儿呢就是大蜀，咱们现在就处于大蜀之中的巴地。呐，既然你们回来了，我想给你们说一些事情。”
李小萍面色古怪的望着杜澈，也不说话，门神咧了咧嘴：“清河帮勾结日寇，已经彻查，我们只是来此汇报汇报。”
杜澈就像听到了一个屁，狠狠皱着眉，半晌，他扭过头，继续用筷子指着地图上的四川。
“川人没有负国，为何天下人却要负川！为什么？凭什么？嗯……或许川人真的不该存在！”
杜澈小声的喃喃着，这些话听进李小萍与门神的耳里，两人似乎觉得杜澈害了失心疯。
“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我今天新收了一个社员。他会接我的班，成为下一任参领，我很高兴，今天你们不用死了。”
杜澈用手拄着头，笑得像个孩子，状若痴呆。
李小萍与门神面面相觑，冷漠的面孔都泛着疑惑，杜澈疯了……
待两人退出去以后，杜澈的笑容僵硬了，他慢慢从桌下掏出三张画像，最终拿出白使的那一张，狠狠一刀将画像钉在桌上。
“白叔，我所做的一切，并非我所愿，原谅我。”
痛心的声音在帐篷里飘荡，杜澈捏着筷子哭得泣不成声……
翌日，杜澈待在帐篷里望着整天的地图，出神的盯着川中地界，最后他揣着一壶不死青，插了一把二十响走出了衙门。
…………
黄昏下，柔和的光洒了一地，杜澈蹲在巴河边，夕阳的光烧得他难受。
身后传来脚步声，沙沙声轻缓而又缓慢，王一半来了。
“去青城，杀了秦巨白。”
杜澈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落山虎头目秦巨白的信息，王一半木讷的伸手接过，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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