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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向阳林大捷


  向阳林。弦伯戴上青鬼面具,三步化作两步,居高临下站在巨石上——

  不知不觉间,巨石下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那是从云长区流离失所的大批难民:那是右眼被打瞎满脑袋缠着纱布的男人、那是满头白发拖着一条空袖子的老人、那是全身被战火烧焦但却没有母亲怀抱的孩子、那是脚踝被子弹打伤但却没有丈夫搀扶的女人、那是头发被剃光头皮上烙着刀疤血印的牧师、那是怀里抱着刚产下的婴儿但却流离失所的母亲、那是遭受战争离乱的鞋匠、商人、工人、医生、车夫、教师……

  月光把她的慈爱播撒,照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巨石上,弦伯胸口的银月洁白如雪与天空中的那片月色交相辉映,象牙般的青鬼面具流露着敬畏之气,肩上趴着的银狐慢慢睁开眼,连同它那如天使般巨大的尾羽在天空中一同摇曳荡漾,五阶灵力散发出来,宏大而悲伤的气势自天地间颂扬。

  众人仰望着弦伯。

  在万众仰慕中,弦伯的目光扫过着每一个人,视线与视线相接,所有的伤、所有的痛、所有的无奈、所有的迷茫,都在一瞬的目光中悠扬;一生的经历,此刻的心意,都仅仅在一个短暂的对视中传达到弦伯的内心;

  弦伯走下巨石,迈入人群中,一只手托起那孩子的面颊,看着眼前的众人,看着镜头前每一个观众,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的是向小晚那张神色悲悯的脸:“这是一对年轻父母的孩子,他刚刚度过人生中第十个生日,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走向幸福的那一刻,等待他的,却是亲眼见证自己的父母被拉瓦尔人残忍杀害的噩梦,战火烧伤了他大部分的皮肤和身体,一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连在社会上立足的能力都没有,就不得不面对这令人束手无策的世界,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弦伯,一片沉静。

  月光在夜空中流泪。

  “这是一个刚刚生产的孕妇,呱呱落地的啼哭声并没有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喜悦,因为,这个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是谁!残忍地夺走了这个女人的丈夫,让这对母子,在乱世中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弦伯,一片沉静。

  月光在夜空中哭泣。

  “这是一对青年的老父老母,他们从大洋彼岸千里迢迢归来,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思念已久的子女,而是两具残存不全的尸体。古木早已成灰,肝肠寸寸碎断,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谁存有如此狠毒的一颗心,让这片土地上的人妻离子散、流离失所,让原本和睦安详的生活变成地狱般的噩梦?”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弦伯,一片沉静。

  月光在夜空中抬头。

  “这是一位虔诚的信徒,他诚诚恳恳,甘愿替世人犯下的过错而赎罪,一生积善养德,原以为总有一天能够功德圆满,可等来的不是神的救赎,而是魔鬼的猖獗:他被像猪一样绑在火刑架上炙烤,脸上烙下永生耻辱的恶印,而那些以此为乐的恶徒们却在狂笑!谁能告诉我,究竟一切的罪恶归咎于何人之手?那个万恶不赦的混蛋究竟是谁?那个肆意以我为畜、驱我为奴的恶魔究竟是谁!”

  “是拉瓦尔!”一个响亮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如春雷炸醒,沉寂被打破,愤怒写在每一个人脸上,崩暴的恶意一瞬间涌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拉瓦尔人在荼毒生灵!是拉瓦尔人在祸害天下!是拉瓦尔人害得我流离失所!是拉瓦尔人害得我国破家亡!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弦伯身上,强劲的银色风暴以肉眼可见之势围绕着弦伯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愤怒在涌动,愤怒在咆哮,愤怒在天地间随风招扬——

  弦伯猛然向月色的方向伸出双手,高高托举远在天际的那一枚圆月,肩上的银狐猛然朝天长啸,一声巨大的悲鸣在天地间回荡,这声音响在那孩子耳里,响在那老人耳里,响在那妇人耳里,响在那信徒耳里,响在所有人耳里,前所未有的震撼在天地间飘浮:

  孩子高举双手、托住那远方的月,老人高举双手、托住远方的月,妇人高举双手、托住远方的月,信徒高举双手托住远方的月,千百个饱经苦难的人同时站在这片大地上高举双手、托住那轮远方的月,古老的图腾在月色下缓缓升起,照耀着这片土地上曾逝去的一代人——月光踏破夜空,将要向世界复仇!

  “不同的人,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人生,原本没有任何相同交集;而如今,是什么我们站到一起?只因为我们无可选择!自大、残暴、狂妄,此时此刻,拉瓦尔人正压迫着世界;此时此刻,拉瓦尔人正在以造物主自居;此时此刻,拉瓦尔正在摧毁着世界!如果只有暴力才能抑制暴力,如果只有战争才能惩罚战争,如果只有杀戮才能抹灭杀戮,如果只有霸者才是世界一成不变的真理——那就让我借用光明的名义,用这条真理毁了它自己!”

  鲜红的十字芒在瞳孔中流出狂热的光,弦伯给自己戴上青鬼面具,露出一双无畏之眼;孩子紧跟着戴上青鬼面具,露出一双无畏之眼;老人也紧跟着戴上青鬼面具,露出一双无畏之眼;千百个人也跟着戴上青鬼面具,在月色下组成一只不朽的胜利之师;弦伯在浩荡大军中央,猛然挥手令下:“光明社,出动!”

  “得令!”一千多光明众同时回答,一千多光明众配上闪亮亮的刀枪整装待发,一千多光明众带着一千个青鬼面具同时转身——

  “砰”一声枪响,一个子弹忽然贯穿面具、血光飞溅、面具摔碎、一千人中的一人默默倒地,尸体顺着山坡滚落而下——

  一千人同时反应过来,顺着尸体滚落的方向转眼而看:山脚下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七千人的拉瓦尔大军!如雨的子弹紧紧接踵而至,有又数名光明人倒地——

  “敌袭!”弦伯在惊然失色中大喊,一千名光明众随即开枪反击,但七千人的拉瓦尔军以七倍的优势朝山腰猛烈扫射,密集的弹雨将地上的砂砾击碎,地皮表面被打出千上万的弹孔,强劲的穿透力甚至贯穿树干、将在树后藏躲的光明众轻易击毙!

  无数的光明众在不断地倒下,血流成河。

  飞梭的弹头将向小晚身旁的茶具崩成碎渣,向小晚惊慌失措趴在地上朝弦伯咒责:“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出兵么,怎么突然被围攻了!”

  “因为我安西尔太聪明!”作战指挥车里,安西尔悠闲地喝了一口咖啡,满脸得意:“光明社啊光明社,妄想在这山林里作壁上观,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七千大军集结于此,把你老巢围得水泄不通,让你插翅也难逃!”

  躲在巨石后的弦伯捂住不断流血的额头:“情报泄露了,没想到我们的藏身地这么快就被挖了出来!”弦伯倚靠在巨石后,拿出对讲机下令:“左翼右翼向中并拢,缩短战线增强兵力,全力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作战指挥车里。联络员前来报道:“少将!光明社正面极为顽固,实在难以突破!”安西尔擦了擦嘴角的咖啡,叠好纸巾:“正面军力一分为二,左翼和前锋分两路进攻!”

  巨石后的弦伯拿出对讲机:“正面压力减小,左翼和前锋分两路防御!”

  指挥车里的安西尔下令:“左翼转右,中路军减少增援右路一举击破!”

  巨石后的弦伯拿出对讲机:“左翼和正面压力减小,向右路转移军力死守!”

  指挥车里的安西尔迅速下令:“全部右路军后撤隐藏,剩余军力主攻左路!”

  巨石后的弦伯拿出对讲机:“全部军力死守左路!”

  指挥车里的安西尔露出得意的笑,手指轻轻点住地图中央:“哈哈哈哈!敌军中央此刻已空,我拉瓦尔大军可迅速拿下,立即通知后撤隐藏的右路军正面进攻!这样一来,光明社就彻底完蛋了!”

  巨石后,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主君!正面失守!啊!——”

  对讲机里没了声音,报告的那人显然已经阵亡。

  弦伯从巨石后站出身,捂着一侧正流血的额头,向脚下俯览:数千荷枪实弹的拉瓦尔大军已然近在眼前,少数左路军被围剿已经无力再垂死挣扎,还有抵抗能力的,只剩下一个被换心的替身向小晚、基本没有战斗力的沐芽、拼命护着摄像机的斐吉、一个还在英皇路行驶上来不及归队的沁茶、再加上一个空有五阶灵力却几乎毫无伤人能力的自己!

  数千杆枪口齐齐瞄准场上的四个人:“举起手来!”

  安西尔从指挥车里走下,笑容满面,眯起洋洋得意的花生眼:“想不到吧,你也会有打败仗的一天!光明社的足智多谋的主君,向小晚!”

  “举起手来!”数千杆枪托咔咔作响,一个声音又一遍大喊。

  向小晚迫不得已,缓缓举起手,急匆匆对身边的弦伯小声催促:“快把身体换给我!我的身体,我的灵力,只有我的灵魂才能应用自如,把身体还给我,我就有办法把你救出去,不然我们都被抓进大牢里枪毙!”

  捂着流血额头的弦伯冷笑着反驳:“现在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看到你这张脸,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光明主君!纵使你能逃的了一时,却不得不一世都背负祸乱的罪名,你又能做的了什么?原本平凡的生活,你以为还能回得了过去么?”

  向小晚呆住。

  山顶上,高耸的钟楼岿然屹立,在月色下投出长长的斜影。

  “还不举起手来!”一个大兵举起枪口再一次对准弦伯。

  弦伯缓缓举起双手,闭了眼,嘴里却在悄悄倒数:“十九,十八,十七……”

  安西尔见弦伯闭了眼,哈哈大笑:“向小晚,你也怕死么?自小出身向氏军阀,文武全才,德智兼备,然而数月前却被仇人诛九族,而后来到江茗读书,自从你刚刚在电视上露脸的那一刻,你的底细就已经完全被军机情报处摸得一清二楚!”

  向小晚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我?向世军阀?诛九族?为什么我自己不记得?

  山顶上,高耸的钟楼岿然屹立,在月色下投出长长的斜影。

  弦伯口中仍在悄悄倒数:“十三,十二,十一……”

  安西尔继续说道:“只是想不到,在短短数月时间,你就能囊获如此巨大的人力、物资、军事、财力,指挥作战能力如此出色,甚至不亚于在战场上鏖战了几十年的大将军,你这样的人,称作天才、怪才也毫不为过!只不过——”

  山顶上,高耸的钟楼岿然屹立,在月色下投出长长的斜影。

  弦伯口中仍在悄悄倒数:“八,七,六……”

  安西尔举起枪,对准弦伯的头:“向小晚,你闹得太大了,上层想要你的项上人头,我就必须把你做掉!抱歉,我安西尔不客气了!”

  安西尔即将扣动扳机。

  “等等!”弦伯面带微笑看着安西尔。

  “将死之人,为何而笑?”安西尔茫然,弦伯改用手指悄悄在背后倒数:“少将,你一共搞错了三件事,第一件:我不是向小晚,真正的向小晚是带着面具的那个;第二件:将死之人不是我,而是你;第三件:你不该——”

  “我不该什么?”安西尔持着枪,一脸茫然盯着弦伯。

  山顶上,高耸的钟楼岿然屹立,在月色下投出长长的斜影。

  弦伯给自己重新带好青鬼面具,忽然向身后卧倒:“我叫你等等再杀我,你就真的等等再杀我,你是傻瓜么?”

  安西尔由不解转为愤怒,在一瞬间按下扳机;子弹从枪膛射出,与早已准备卧倒的弦伯擦肩而过,安西尔此时已经来不及第二次扣动扳机;同一瞬间弦伯的手指已然倒数到一:山顶的钟楼敲响了午夜的报鸣,整栋钟楼忽然砰然爆炸,大楼不偏不斜恰好砸在拉瓦尔大军中央,大地被坍圮的楼塔砸得一声震颤——

  可更为怪异的不是这爆炸,而是以烈火燎原之势奔腾滚滚的浓烟、和从半山腰四散而泻汪洋泼墨的原油,浓烈的大葱味混在浓烟中,借着东风如同飘渺的大雾般笼罩着整座山,一片又一片的拉瓦尔大兵闻到了大葱味后,忽然如枯草般静静伏倒;一个身边的拉瓦尔士兵目瞪口呆地眼看着同伴倒下,还没来得及惊奇,自己的肺里的呼吸肌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满山遍野的拉瓦尔大军如稻草般一片片倒下。

  “是强效麻醉烟。”弦伯站起身,紧紧捂住青鬼面具淡然说道:“防守不过是诱饵,在开战前,足以使十万人昏睡的大量高压强效麻醉桶就已经被安装在钟楼楼顶,只等午夜十二点时那些可怜的拉瓦尔人找上门;当你闻到大葱味的时候,你就已经是个半死人了!我早已命人把青鬼面具里涂好解药,所以现在局面已经完全逆转了!”

  东风愈吹愈猛,麻醉烟雾全面散开,一个个带着青鬼面具光明人从烟雾中陆续站起来,重新集结在巨石前。

  向小晚也狼狈站起身,扑扑身上的灰土,捂住脸上的青鬼面具,才注意到面具里层套着的原来是一层湿乎乎散发着霉味的海绵,忍不住惊奇:“我还以为这破面具是放在仓库里受潮了,一股丑霉味,原来是麻醉剂的解药!难道你早就料到拉瓦尔军会来抄杀,所以才让沁茶布置好钟楼的一切?不过,如果拉瓦尔人不来,那你该怎么办?”

  弦伯从地上捡起一枚手枪:“他不可能不来;因为,那名破解我军地理位置的拉瓦尔谍报员是我早已安插好的奸细!一旦战争进入尾声,他就会故意向安西尔放出讯息,自以为得手的拉瓦尔大军会毫不犹豫地冲入陷阱,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退一万步讲,就算细作的计划失败了,还可以实施计划四、计划五、计划六;光是在这小小向阳林,就至少有六种不同的方式反复击溃拉瓦尔大军;反过来讲,拉瓦尔人的败是必然的,唯一的区别只是他抵抗了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弦伯点燃一根火柴,抛向不远处沾满原油的土地——角落里的蝴蝶撞上了蛛网,在拼命挣扎后,还是难以逃离被捕杀的命运。

  半山的原油化为一片火海,数千具被麻翻的拉瓦尔士兵还没来得及醒来,就被弦伯一根火柴给无声无息地火化了。

  同样带着青鬼面具的斐吉也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扑扑身上的尘土,重新架好摄像机;几十名光明人给五花大绑的安西尔喂下解药,安西尔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跪在弦伯面前:四肢仍然麻木,身后是一片汪洋的火海,七千大军已经在火焰中已化为焦土粉尘,眼前一只妖异的银狐趴在弦伯肩上,巨大的雪尾化作披风,圆月如一片大银饼粘在夜空,硝烟与白雾相互缠绕弥漫在夜空,弦伯给枪膛装了子弹,安西尔大惊失色:“不要杀我!财富、名誉、地位、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只要你放了我——”

  “那种东西,我不需要。”弦伯打开枪栓保险,枪口顶在安西尔脑门。

  安西尔惊恐之极,想拼命挣脱,四个光明众立即死死将他按住;安西尔绝望,汗流满面的一张嘴脸嚎啕大叫:“不要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杀——”

  “砰”一声枪响,弦伯开枪,丝毫没有半分犹豫,鲜血飞扬,安西尔倒地。

  斐吉摇着摄像机的手轮,胶卷在暗匣子里吱吱滑动,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工人、商人、医生、教师、农民、手艺人、全江茗千千万万户人家的电视里都映着这同一副画面,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千百年的人都在见证着光明社的崛起:

  “世界,是错误的;一个人,是弱小的;但是一群弱小者,却是无比强大的——所以!我们才需要一张面具,我们才需要一张长得同样的脸,用这张脸告诉世人:所有的弱者都可以合而为一,用这张脸去修正世界、摧毁世界、重构世界!”

  圆月在天空咆哮,弦伯在巨石上发光:“就在刚才,我代表光明社对拉瓦尔第三十七师少将:安西尔?TSNY实施了天诛!在这片被拉瓦尔人肆意欺侮的土地上,这是华夏人打响了反抗拉瓦尔的第一枪!这一枪,是不屈的声音在怒吼,是反抗的声音在咆哮,是正义的声音在迎风招扬,是在向世界宣布:光明社从此成立了!”

  大风将浓雾吹散,弦伯摘下面具,露出向小晚的脸,高举双手托住圆月:“华夏崛起,光明万岁!”数百名光明众同时高举双手托住圆月:“华夏崛起,光明万岁!华夏崛起,光明万岁!华夏崛起,光明万岁!……”

  “没用的安西尔,连小小几百人都摆不平,真是给帝国丢脸!”黑白电视机被关掉,金发官员擦擦嘴巴:“看来,已经到了我必须出马的局势,把我的军装拿来,我要亲自向毕沙罗皇下请兵;另外这个叫向小晚的家伙底细既然已经摸清,还愣着干什么:通知警察署、即刻将他的同羽全部拿归案!宁可错杀万人、绝不放过一个!”

  “是,科利弗中将。”年轻的女副官给安西尔奉上军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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