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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修竹婵娟同一色 9


  (九)

  “只是这样的?”身后之人明显怔住,半晌,才支吾着道:“少东家,您别开我们玩笑了……傅家可是平阳郡的大药商,我们怎么能拿没有根茎的青云草来以次充好,卖给傅家呢?我们也知道,现如今不紧气,生意不好做。少东家若是觉得药材收的价钱贵了,我们好商量。”

  傅倾竹垂眸笑了笑。

  身后之人名唤钱中和,是傅家在澜州的药材供给商,同傅家做了十几年生意了。

  钱中和以为他是拿青云草的事作文章,压价钱。

  他笑,对方便更紧张。

  傅家可是大买主,断然不能少了这条财路。

  从前傅家的生意都是傅员外做主,傅员外来澜州督办药材时也只是去店内看看,很信任钱家的货。如今来了这位少东家,傅倾竹,以后是要接管傅家生意的,他不敢怠慢。傅倾竹头一次来,不在店中看账目,而是要跟来看药材采集。

  他当是就想,傅倾竹应当是想在药材采集上做文章,压价格。

  没想到,果然被他猜中了。

  傅员外做生意向来讲原则,又重情义,把利益看得不是那么重,附近几个郡县的药材供给商都喜欢同傅家做生意。如今少东家上台,多半是要先放三把火的。

  只是没想到这第一把火烧到了澜州。

  “钱老板,”傅倾竹将手中摘下的青云草塞回他手中,温文尔雅道:“傅家不压价,还是以同样价格收这样的青云草。”

  钱中和意外,“这……少东家……”

  他实在想不通。

  钱家的生意往来并非傅家一家,青云草也并非只卖给傅家。其实家家的要求都相同,只要带根茎的青云草,余下的价格折半。

  而青云草又只长在这片荒山野岭中,又像通灵性一般,难采得很。

  尤其是这几年,连根茎一道拔起的很少见,所以没有根茎的青云草价格被压得厉害。

  再加上熟练的采药工雇起来成本又很高。

  久而久之,便都知晓青云草要连根拔起的才值钱,没有根茎的根本卖不上价钱。

  傅倾竹方才说日后傅家只要没有根茎的青云草,钱中和便慌了,傅家是他的老主顾,也是最大的买家,少了傅家这份生意,钱家的买卖恐怕难以维持。

  谁知,傅倾竹说的却是原价收购没有根茎的青云草?

  这不是,白白浪费了银子?

  他先前还觉得这傅家的少东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做出多的利润给傅员外看,眼下,却全然说不通了。

  傅倾竹蹲下,又循着土壤间的痕迹,折下了另一株青云草的草叶。

  “妈呀!我的腿!”那株青云草大哭。

  一旁的青云草都安慰道:“要腿不要命,要腿不命的……”

  阿青却饶有兴致看着树下的傅倾竹,有钱都不赚,不是呆子是什么?

  傅倾竹攥着那株青云草的草叶起身,向钱中和道:“治病救人,要青云草的草叶就好了,根茎其实并无作用。世间万物都有其根本,这样拔掉青云草的草叶,不出几月又会长出新的来,而连根拔掉这株青云草,就等于伤了根本,再要生长出这样一株野生的青云草来,起码要三年。这是在用后人的资源。”

  “就是就是……”一旁藏匿的青云草纷纷表示赞同。

  也有异议的:“哎呀,那是普通的青云草,像我们这样启了灵识了,要十几年呢!”

  “可不是嘛。”又纷纷赞同。

  傅倾竹和钱中和自然是听不见的。

  钱中和叹道:“话虽如此,少东家,我若是供这样的青云草给别家,那我钱家可就血本无归了啊。”

  说到底,钱中和也是生意人,亏着本钱又能撑多久呢?

  傅倾竹便笑:“周围几个郡县的青云草只有你这里有,去别处采购,来往的运费,担的风险不足以支持他们这么做。只要傅家用原价收购的风声放出去,别家也会很快跟风。钱家的生意不会受影响。”

  钱中和是生意人。

  傅倾竹这么一说他就明白,只是,他不敢相信傅倾竹会这么做。

  “少东家……”钱中和是好意:“要同傅员外商量吗?”

  傅倾竹抿唇:“不必,父亲已交由我处理。”

  钱中和便点头:“既然少东家如此说,我们钱家一定照做。”

  “钱老板再领我去别处看看?”傅倾竹提议。

  “好。”钱中和又请采药工在前面带路。

  ……

  傅倾竹一走,周遭的花木草灵就开始热议。

  “哎呀,有救了,傅家都只收我们的胳膊和腿了,不用丢命了。”

  “得,没听人家说吗?傅家做主的人还不知道呢,说不定这少东家过两日就被撤了……”

  “美得你们呢!什么时候也不收老子的根茎呀!”

  “喂,老陈!看来你这里的青云草要泛滥了。”

  “可不是吗?怕是别处的也要举家迁来了,哎哟,本来就打挤,老陈,你想想办法呀……”

  七嘴八舌,又开始担心起居住环境来。

  阿青便打了打呵欠,躺回老陈的树枝上懒洋洋望着天:“真是富不过三代呀,败家子儿~”

  老陈瞥她一眼:“去,买酒去。”

  阿青只得拍拍屁股起身:“好的,老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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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澜州县城离得有些远。

  听说阿青要去县城给老陈买酒了,周遭的花灵树灵开始纷纷加单。

  “最近睡眠老是不好,可能是缺养分了,阿青,帮我带包肥料回来调理调理吧。”

  “我的蔓藤腰闪了,得绑断时间,用木头就绕一处取不下来了,阿青,帮我捎一根铁/棍吧。”

  “阿青,我要栅栏装饰装饰。”

  “阿青,咱这好久没有蝴蝶了,弄两只蝴蝶来呗。”

  “阿青阿青……”

  阿青想死的心都有了,等她到县城里都入夜了。

  县城内华灯初上,很是一翻热闹景象,她才想起,都腊月了,再有二十多日就是除夕了,难怪县城内会这么热闹。

  腊月初,便要开始置年货了。

  敢情好,别人家置的是年货,她置的是肥料,铁/棍,还有栅栏……

  亏得还有老陈,老陈要的是桂花酒。

  老陈只喝桂花酒。

  她听喜鹊说,是因为老陈年轻的时候喜欢上一颗桂花树,喜欢得轰轰烈烈的。老陈那时候才刚刚启了树灵,根还只能扎在土里,旁的做不了,到了晚上就唱歌给那颗桂花树听。那颗桂花树还没有启灵识,但似是很喜欢听老陈唱歌。老陈一唱歌,她便颤颤花枝,老陈就心心念念等着人家灵识开化。结果好景不长,老陈的主人家要做桌子,家中没有旁的木头了,老陈又是颗银杏,主人家舍不得,就将那颗桂花树砍了。老陈的恋情就这么样的,还没开始便无疾而终了。据老一点的树灵口口相传,听闻砍那颗桂花树的时候,老陈撕心裂肺哭得极其惨烈,一直在喊,砍我,砍我……

  总之,那颗桂花树就这么没了,老陈就爱上了喝桂花酒,非说酒里有桂花树的味道……

  听过这么可歌可泣的故事,阿青是再不敢喝桂花酒了,那是老陈初恋的味道。

  ……

  置好了肥料,铁/棍,栅栏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在酒庄买了好些桂花酒,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一回头,却在这里遇到了傅倾竹。

  那个败家子?阿青倒是意外。

  傅倾竹竟然也要买桂花酒,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掌柜得皱了皱眉头:“哟,两位,这柜台上只剩一壶桂花酒了,两位又各要两壶,只有酒窖里才有,可否稍等片刻,我让伙计去取?”

  “劳烦了。”傅倾竹应声。

  阿青也跟着点了点头。

  掌柜得便去招呼旁的客人。

  “姑娘也买桂花酒?”傅倾竹饶有兴致问她。

  他的声音很好听,她白日里便听过,眼下站近了些看他,他的笑容很温和,有些像春日里的柳絮。

  阿青便应声:“替别买的。”

  傅倾竹便笑了笑:“澜州喜欢喝桂花酒的人很少,我寻了许久,也就只寻到这一家酒庄有桂花酒,姑娘的朋友很特别。”

  是特别啊,是颗老银杏,阿青笑而不答。

  傅倾竹又看了看她手中:“这根铁/棍是用来防身的吗?”

  分明是打趣话。

  阿青便笑:“有根蔓藤闪着腰了,要绑上一段时间,木头又不能用,就寻了根铁棍来。”

  傅倾竹也笑:“蔓藤闪了腰,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顿了顿,又问:“蔓藤的腰在哪里?”

  额……阿青也开始想这个尴尬的问题。

  好在伙计将好折了回来,手里拎了三壶桂花酒,酒窖里就只有这最后三壶桂花酒了,已经过了酿桂花酒的时节,卖一壶便少一壶。

  伙计手中的三壶,再加上柜台上的这壶,正好凑够四壶。

  阿青伸手,付钱,笑盈盈问道:“掌柜,什么时候才有新的桂花酒呀。”

  掌柜叹道:“阿青姑娘,我这里的桂花酒都被你买完了,桂花最快也要到明年八月开花,酿成酒少则也要一月,怕是要到九月去了。姑娘若是喜欢,明年我让庄子里多酿些。”

  阿青便道谢:“那谢谢掌柜了,替我多做些。”

  掌柜笑着称好,送她出门。

  傅倾竹也目送她离开,待得掌柜折回,又问:“掌柜,这是哪家的姑娘?”

  有趣得很。

  掌柜看了看阿青背影,便朝傅倾竹道:“傅公子,那是阿青姑娘,住在澜州县城外,每隔半月会来买一次酒,只问桂花酒。”

  傅倾竹也笑了笑,也付了钱。

  ……

  *************************************************

  又过半月,阿青来县城买酒。

  桂花酒喝完了,老陈的酒瘾又犯了,她是来碰运气的,看看掌柜是否还能再去酒窖翻一壶出来,从前就有过。再或者,买些什么桃花酒,梅花酒之类的,望梅止渴也好。

  没想到掌柜见到她便笑了:“阿青姑娘来了?”

  “我来问问,酒窖里会不会还能翻得出来一两壶桂花酒?”她也知道是侥幸。

  掌柜却眯起眼睛笑了笑,吩咐伙计去酒窖里取酒。

  还真有?

  阿青喜出望外,掏袖袋,准备付钱。

  掌柜却道:“不用了,傅公子付过了。”

  傅公子?

  “哪个傅公子?”她开始在脑海里寻,同她认识的,又自称傅公子的,是城外那只蚱蜢精,还是城东那条鲤鱼精?

  这么好心送她酒?

  还是特意恭维老陈的?

  掌柜却摸着胡须笑了笑:“阿青姑娘你忘了?半月前,同你一处在这里买桂花酒的傅倾竹,傅公子。”

  傅倾竹?阿青险些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掌柜又道:“傅公子听说你每半月都来买桂花酒,这又是最后两壶了,他便把他那两壶留给你了,银子已经付过了,阿青姑娘拿走就是了。”

  傅倾竹送了她两壶桂花酒?

  她拎着酒壶从酒庄出来,腊月的天,寒风阵阵,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她拎着酒壶,三步并作两步,一蹦一跳,在城中走着。就连她平素看不惯的城楼上的那口又老又旧破的日晷,都觉得庄重威严了几分。

  她便哼着小曲,拎着酒壶,慢悠悠折回。

  ……

  翌日,又有采药工来。

  “哟,都腊月二十好几了,还来挖药,是全年无休还是怎么的?”有草药尖叫。

  “还给不给草活路了?!冬天长身体最疼了!”

  “越来越过分了……”

  阿青却从采药工口中听到“傅倾竹”几个字,便端坐起来,竖起了耳朵听。

  “唉,你说说,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了,还让我们来采药,这天寒地冻的!真遭罪!”其中一人抱怨。

  另一人就道:“我是听说,傅家那批药材出了问题,傅家的少东家亲自过来督办了,怕是连年关都要在澜州过了。东家怕出问题,丢了傅家的生意,才赶着让我们来看看。”

  先前那人愣了愣:“傅家的少东家亲自来了?那问题不小啊?”

  另一人点头:“多半是,听说还在南边租了苑子住下来,东家昨日才去拜访过了。”

  ……

  傅倾竹来了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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