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顾鸾配置的药效很好，头天还浑身滚烫的人，第二天雨停些了，只仍旧黑云压顶。顾鸾漱口吃了块点心，荷叶荷花套上马匹，准备尽早趁着没下雨时，快点找到个落脚处，阴雨天太多不便。至于那个瘦弱少年，被荷叶抱到马车门帘处躺着，虽未醒过来脸色瞧着却也好看多了，喂了些热水后，再次赶路。

　　因急着找地方住宿，马车在官路上跑的有些快，车轮带起官路石面上的积水四溅。一路疾行，总算在落雨前远远看到城镇的围墙。紧赶慢赶，午时顶着霏霏细雨，进了镇在镇里最大的喜来客栈门口停下。除了要了一间天字号上房，多要了一间次一等房间。锁好马车门安顿好马匹吃草料，先把少年抱到单间房内床上，荷叶荷花先忙着打点热水喝膳食。

　　顾鸾洗完澡，坐在外间膳桌旁，侧目看了眼躬身静候的两人。淡淡吩咐不需要伺候，让两人下去歇息。在雨停天晴路干之前，顾鸾暂时不打算继续赶路。她有的是时间，不会为了赶路把自己憋屈的累病。报复的时机多得是，无需急于一时。马车赶路急，便是有减震效果，又铺着后铺垫，也晃荡而身上不适。

　　用用了晚膳进了内屋卧室，继续看未看完的游记。洗好澡换了干净小厮衣服的荷花荷叶二人，很有速度的吃完饭，给瘦弱少年也喂了小碗米粥，正准备回主子住的房间，床上躺着的瘦弱少年，嘤嗯了两声，在荷叶荷花的注视下，睁开了略带琥珀色的大眼睛。眼神如初生稚儿，干净却也茫然无措。

　　荷叶上前坐在床边，柔声道：“你醒了？哪里还不舒服？”

　　少年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眼瞳清凌凌的倒映着荷叶的身影，蠕动了一下嘴巴，仍旧是一脸懵懂表情。荷叶有些疑惑，扭头看向一旁站着的荷花。荷花皱着眉头，少年太瘦弱，皮肤唇色都苍白无血色，浓眉大眼很俊俏的一个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怎会一个人冒着大雨的昏倒在外面？也是你这小子命大，凑巧我们同主子在那里避雨，否则。。。”

　　少年只是笨拙的转动眼珠望向荷花，呆愣愣的仍旧毫无反应，荷花眉头紧皱。转而看向荷叶，道：“主子不喜人在跟前，可也离不了人，这小家伙你照顾，我去给主子回个话。。。不行的话，主子博学多才精通医术，应会知晓因由吧。”

　　也不能撒手不管，荷叶无奈的点头，等荷花离开，荷叶先给少年倒了杯热水。少年骨瘦粼粼，入手只觉除了骨头根本摸不到肉，心下涌起浓浓怜惜之情，柔声问道：

　　“先喝点水，想不起来暂时就甭想了，养好身体在找你父母亲人也不迟。”按着少年这状况来看，荷叶觉得少年的父母亲人，八成早就不在，亦或者家贫如洗，养育不起太多孩子。。。也不对，少年浓眉俊目，瘦弱却也有身教养的细皮嫩肉。。。富贵人家。。。其中会牵扯到阴司太多。。。

　　荷叶看着少年懵懂的喝了热水，压下心底的复杂，安抚着少年熟睡后，荷叶动作轻盈的起身出门。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少年能遇到顾鸾主仆，也是修来的福分。起因许是因荷叶的一念之仁，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那种天气，少年能得救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全，真是命大的小家伙。

　　顾鸾房间内，荷花收拾好碗碟桌子，端着热水刚泡好的茶上楼。顾鸾喝了口茶水，茶叶是从王府带出来的，是极品龙井没错，泡茶的水影响了茶的发挥，差了味道和余韵。不过出门在外，吃住一切从简，没法太多的讲究这些虚的。荷叶敲门进屋时，荷花已经去清洗换下的衣物和被单。

　　顾鸾头也不抬的挥手，让恭敬福身的荷叶起身，目光继续停留在手中的书本上。在离开王府之前，顾鸾收集了不少有关大越国，以及三国交界百里镇的不少游记和人文书册。说起来，这么多世她走过不少地方，不过大越国和那个百里镇，顾鸾都没去过。选择游玩的地方，当然以风景人文风气有特殊之地奔去。

　　大越国枯山寡水，要么就是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尽头乃枯石沙硕大戈壁，顾鸾对此还真的不感兴趣。游玩玩的是开心，看的是美景，粗狂虽说有粗狂的美丽，身临其境时更多的还是衣食住行天气的不适。顾鸾还没高尚到，能无事所有恶劣环境，只为看遍所有不同种类的美景。

　　“主子，房间暗油灯味重不可离得太近，看书仔细眼睛，奴婢下去跟掌柜的要几只蜡烛来，您在看书也不迟。”

　　阴雨天，外面电闪雷鸣划过黑压压的阴云，大有随时都会一阵雷暴雨降落。房间前后临窗，虽说不会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昏暗。一盏燃着橙黄火焰的油灯，被略带淡黄的布罩罩着，放在门口处的小矮几上，散着闪烁的黄晕亮光。油灯燃烧时会有股不雅只味，且燃烧时有黑烟，能熏得周围的东西油黑。

　　一般穷苦人家用不起油灯，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亦或者沾着一层油的火把。富贵人家用油灯会罩着一个白纸罩，方便经常更换，布料也是可以。不过，自从前年开始，市面上有了蜡烛的存在，价钱昂贵不过携带方便。在顾鸾看来蜡烛呈灰色，未能提取成纯净的白色，一根蜡烛燃烧时间仅仅小半个时辰，燃烧偶尔会有烛火炸裂的声响。

　　如此，自问世便属于供不应求的奢侈品，蜡烛生意的创办人，据传闻乃云君国一介龙姓寒衣，同陆姓世家合伙。陆姓世家顾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陆家的陆嫣然，穿越重生了，低调了却也仍旧高调。至于那个龙姓寒衣。。。各种传闻都有，不过唯一共同点都是无父无母年轻有为。顾鸾心头隐隐有个猜测，不过不敢确定就是。

　　最初的哪一世来着？顾鸾懒得在此问题上纠结，她曾嫁过一个穿越男，顾鸾记不清对方太多事情，但有些事情却记得非常清楚。穿越男除了有种马男的姓名，还具备着种马男的本质。同顾鸾成亲后，后院里美人就没断过，各种类型都有可谓是百花齐放迷人眼。萝莉、御姐、活泼可爱、天真烂漫、高冷、温柔体贴、甜美娇俏、野性难驯，连江湖侠女都有。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都窝在后院，争夺共同一个男人的关注和宠爱，可想而知的热闹非凡。作为嫡妻的顾鸾，可是没少闲坐看戏，不过宅斗戏看多了也腻味，后来图个安静，好像是分府别居了吧？这种不重要的事情，谁会去特意记得，反正顾鸾也记的不甚清楚了。

　　荷叶下楼去，另添了五两银子，客栈老掌柜笑颜逐开的接过银子，称了银子重量，从柜台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并排放着二十来根灰黑的蜡烛。蜡烛有三种，一种接近白的灰色蜡烛最贵的上等，次一等乃灰褐色，下等蜡烛乃灰黑色。上等的蜡烛除了皇宫内，也就上等世家能用的起，普通世家官宦的大富大贵人家，多是用此等的蜡烛。

　　便是下等蜡烛，在普通人眼中也属奢侈品。一两银子两根，五两银子十根被老掌柜用油纸包好，笑容恭敬的递给递给荷叶。用得起蜡烛，随意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且一身小厮打扮的人家，非富即贵。开客栈南来北往的人遇得多了，见识的事情也多了，自是知道什么人什么对待法，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不是。

　　床头桌前点上两只蜡烛，室内光线瞬间增了几倍，不过顾鸾也没什么看书心情。接过荷花递来的温帕子擦了擦脸，手指蘸了些许桃花脂，轻轻在面上和手上晕开。荷叶躬身把手里装桃花脂的白玉盒扣上，抬眼小心察言观色，见主子随意的坐到床边，荷花正躬身翻开榻上棉被，踌躇一瞬小声道：

　　“主子，昨夜那少年醒了，身体除了瘦弱些并无其他不适，只。。。状似记不得过往，姓谁名谁父母何人都无一丝印象，这是否就是传闻的失魂症？”

　　荷花闻言快速不赞同的扫了荷叶一眼：“荷叶，主子心善，救他一命已是他福分。”闲事管得多了就是逾越。

　　荷叶咬了咬唇角，躬身垂首不敢看顾鸾，显然听出荷花言外之意。虽说主子一般很少约束两人，两人在顾鸾跟前也放开不少，只内心而言，两人对顾鸾敬和惧一样深。

　　反而顾鸾对荷叶所言并无想法，救不救人顾鸾不在意，救也是荷叶荷花去操持，人醒不醒更不在顾鸾关注中，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人嘛，不都是事情到了跟前，才会去考虑下一步该如果走，如何去解决吗。未雨绸缪太累，这么多世都不在顾鸾的人生中，活了这么多世，至始至终更多的都是顺其自然。

　　“所谓失魂症，不过是大脑。。看过才知道，你们退下歇歇，晚膳前带人过来。”顺手的事，反正阴雨天在客栈也就看书一件事可做，找件事情打发时间也不错。

　　荷叶欣喜，压下上扬的唇角，眼神亮晶晶的望着顾鸾应了一声，同神色无奈的荷花一同福身出去。两个侍女的小机锋顾鸾也不上心，躺在柔软的棉被中，美美的睡了一个多时辰。觉醒了慵懒的躺在床上，难得的宁静，外面的雷鸣和外面偶尔的脚步人声，也没能影响到心情。

　　躺够了舒展手脚坐起身，伸手挑起床帐双腿挪到床边，榻前一双摆放整齐的素色软底鞋。踏着鞋起身，不等顾鸾用冷水洗脸，一直在外间打地铺荷花，已经听到动静惊醒，赶忙的穿上鞋子进来。

　　“奴婢失责，主子稍等片刻，外间热水壶一直温着，奴婢准备了热水您在梳洗。”

　　顾鸾不在意摆了摆手，荷花动作麻利，没等片刻就已经勾兑好温水，简单擦了一番。荷叶进屋，说少年已经在外面等候。顾鸾点头，示意荷叶把人带进来。少年一身不合体的灰布衣衫，更显苍白瘦弱，清澈的大眼睛，带着对身边所有一切的恐惧和无措，怯生生的拉着荷叶的衣角进门。

　　顾鸾很少对陌生人有什么印象，就是身边出没的人，也懒得有何看法，只第一眼见到少年，顾鸾竟会奇异的觉得眼熟。望着少年好一会才回神，仍旧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亦或者说是哪一世见过。顾鸾自问，能让她有印象的人，多数都是曾娱乐到她无趣的人生。想不起来索性不去纠结此问题，示意荷叶把人带到跟前坐下，少年睁着大眼睛在荷叶温声提醒下伸手手臂。

　　顾鸾手指搭在少年脉搏上，垂眸静心细诊，体弱营养不良，好在原本底子不错，仔细汤水养上一段时日即可。至于荷叶说言不记得过往，顾鸾看了眼少年，大脑的神经结构很神秘，就算没有外力造成的失忆，当一个人逃避现实，也会出现选择性失忆症状。至少顾鸾没发现少年身体有其他什么问题，真是耐人寻味的失忆。

　　“没什么大碍，食补段时日便没什么大碍，记不得过往也无碍，在离开之前把他安顿好，也全了你一份善心。”

　　言罢便不再多言，荷花非常机警的拉了拉欲言又止的荷叶，两人带着少年出了屋关上房门，离房间有段距离后，荷花神态不赞同的望向拉着少年的荷叶，冷静道：

　　“以主子的医术，说他无事就无事，你有心主子并无干预，但你不要忘了做奴婢的本份。你并不是他的谁，本就是萍水相逢，离开前给他找个安身立命之处，也是他的造化了。”

　　荷叶低头看着紧攥着她衣角的小拳头，紧咬唇角遮掩去眼底的不忍，轻轻的点了点头。荷花心中暗舒了口气，双眼扫过面色苍白惊恐的瘦弱少年，忍住叹气声道：

　　“人活在世不外乎穿衣吃饭，你年纪小先学个手艺，将来成年也能顶门立户养家糊口。荷叶先带他回房休息，我先下楼去厨房准备主子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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