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众车队到达秋明寺山脚，日头已经快正中，大夫人早就派人做好准备，客房和食宿都安排妥当，下了马车坐上软轿上山。简单的各自回临时卧房里梳洗，而后用了餐点午休。俗语夜不请神过午不拜佛，太夫人年龄大，去正庙烧了香就回房歇着。大夫人四夫人和三夫人做人儿媳，肯定要在太夫人跟前尽孝。

　　太夫人气不顺，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让三人各自回房休息了。养尊处优惯了，在马车上颠簸半日，个个都浑身酸软。顾鸾坐马车也觉得腰酸，要知道她除了每日在院子里走走散散，也很久没有做过如此奔波了。栀儿和梨儿用开水烫了浴桶，伺候顾鸾洗完乌黑浓密的长发。用棉布干帕子把头发擦拭半干挽起来，顾鸾才舒服的泡在备好的热水里。

　　深呼吸一口闭目靠在桶上，让栀儿梨儿也下去也休息，晚膳再来也不迟。水温稍稍温热，在里面泡的太舒服，迷迷糊糊水微凉才惊醒。皱了皱眉头，顾鸾赶紧从浴桶中站起身，出了浴桶，拿过一旁凳子上的浴巾裹在身上，擦干身上的水珠，拉开包着头发的棉巾，才穿上柔软舒适的棉布褻衣。这么多世，顾鸾还是喜欢穿棉布褻衣，而不是丝绸做的褻衣。

　　房间虽不大，里外两间布置都很简单，卧房里一张简单木床，床头一张长木桌正对着窗户。床位墙边是六角木柜，角落里用屏风挡住一角，后面放着干净的恭桶，而外间就是一个简单的待客厅。

　　顾鸾不等头发干，顾鸾就躺倒被梨儿栀儿换好四件套的床上，放松心情没一会就入睡。再次醒来是被梨儿轻柔的唤醒，可能是泡了凉水澡，一向柔软装病的顾鸾，这次竟然倒霉的有些鼻塞，喉咙也有些不舒适。

　　典型的感冒前兆，也不是什么大事，顾鸾清楚自己并没有外表那般一样柔弱，多喝点开水就好。就算顾鸾医毒都精通，也不代表她自己就喜欢喝苦药汁。下午睡了半日，并不觉得饿，只简单喝了碗米粥，亦如记忆中那般的味道。边感叹边喝完粥，顾鸾来了兴致，让梨儿去取茶叶，栀儿笑嘻嘻的出去跟师傅讨要泉水。

　　栀儿走了没一会，顾青的大丫头过来，进屋请了安，道了来意：“大姑娘和其她几位姑娘相约去散步，领略秋明寺春意盎然，特派奴婢过来问问七姑娘，有没有空闲一同去。”

　　秋明寺的风景顾鸾早就没什么好奇，而且人家已经约好一同去看风景，自己还是别去煞风景，顾鸾更愿意在房间里等栀儿拿来泉水亨香煮茶。

　　“替我谢过大姐好意，今日甚是乏累，想早些歇息。”

　　“是，身体要紧。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大姑娘，七姑娘早些歇息，奴婢告退。”春喜面上片刻犹豫后，还是乖巧行礼离开。

　　梨儿把人送出门外，关门转身回屋，对坐窗边凳子上托颊望，盯着竹林观看的主子轻生道：

　　“主子也是第一次来这么远的秋明寺，难得有机会出门走走，今日午睡较往常多，夜里恐会熬些时候。奴婢瞧着寺庙后院姹紫嫣红风景宜人，主子有兴致也可去散散，”

　　顾鸾收回视线，望向梨儿浅笑道：“姹紫嫣红也不过花红柳绿，并无何惊艳新意。秋明寺除了那口甘甜上好泉眼外，也就寺庙后山参天大树的雪景，银装素裹苍茫庄威又似粉妆玉裹，如果在巧遇漫天大雪洒落……整个世界都仿佛得到净化和空灵。……那才是难得美景。”

　　梨儿闻言歪了歪脑袋，面上有些疑惑又有些憧憬的好奇：“光是听主子说，奴婢就觉得漂亮，难怪主子爱看杂记。只是景虽好，可奴婢就是觉得太过……太过，奴婢嘴笨也不知怎么形容，就觉得心里难受。一个人欣赏多孤单，跟冷到骨子里一样，真不知谁写的这书，主子体弱，可别好奇去看雪景，还好咱们来的巧没赶上那冬日结冻下雪。”

　　顾鸾眼神带着柔软的笑意，很多世梨儿这个傻丫头，每次自己去后山，她就是不肯听话，硬是陪着自己去看，还会口口声声说特别爱此景。

　　“恩，听小管家婆的。”

　　话落音传来敲门声，梨儿过去开门。门外栀儿就抱着不大的水壶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提着泥炉银丝碳进了外间。等摆好两个婆子推搡一番才心里喜滋滋的结果丰厚赏钱退下，栀儿放下水壶，拿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嘘了口气，等梨儿拿来紫砂壶，两人才相伴进了内屋。

　　“主子，东西都准备妥了。”

　　顾鸾对栀儿点了点头，起身去了外间。很久没有煮茶的兴致，现今重拾难免会有点手生，不过水好就算手艺差了点火候，浓厚甘甜后味无穷，也还不错。缅怀了一番手艺，顾鸾冲两个炯炯盯着她看的俩丫头道：

　　“煮的茶多，晚上不宜用太多茶，你们也尝尝秋明寺有名的甘泉煮的茶。”

　　两人从六岁就开始伺候顾鸾，算起来也有十年，从三等丫鬟升到二等，对顾鸾的性格也有个了解，只要主子吩咐的事办好，按照主子规律喜好行事，其她事情主子都甚少会在意。栀儿没用紫砂壶配套的紫砂杯，而是另外拿了两个白瓷杯子，倒上紫砂壶里的茶。

　　两人一人捧了一个杯子，梨儿一向沉稳，不像栀儿喝了半杯茶，除了苦味也没觉着哪里好。在栀儿看来，被主子夸的好泉水好茶水，真没糖水好喝。不说栀儿，就是梨儿也没品出个所以然。顾鸾从两人表情就明了大概，摇头好笑：

　　“真是牛嚼牡丹，你们自去玩吧，戌时一刻送水过来我梳洗就好。”

　　梨儿和栀儿笑着应下，整理好东西，把泥炉和多余的银丝碳带出去，房间里只剩顾鸾一人。连着喝了两杯浓茶，起身回了内屋，半靠在床上对着手中的书本，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半晌，放下手里的游记，揉了揉额头略浮躁的心情，觉得喉咙都比之前痛了些。

　　可笑，在顾家十一年都未曾触景生情，竟会因秋明寺升起怅然。在屋里静不下心，索性自己拿了套墨青色襦裙换上，披上银白色风衣。栀儿和梨儿不知跑到哪里玩耍，顾鸾自己一人避开了人来人往的借宿院，迎着夕阳从后门顺着岔路蜿蜒而行。

　　顾鸾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条路中间第二个小岔路路，通往寂静幽深的后山，那里正是秋明寺甘泉，泉眼不远处一个小八角凉亭，正对凉亭不远处，是一条从山上引下来的小瀑布。因在后山，且道路幽深岔路难寻，除了秋明寺僧人外，来烧香拜佛的信徒甚少知道此处，最是安静，能使人忘却世间烦忧，仿似跳出轮回。可夕阳泛着日落红霞时，顾鸾也走到目的地，坐在凉亭中，吹着微凉的晚风，静静呆看着仿佛被红霞染色过的细瘦瀑布。

　　不惹尘俗的景色在美好，也依旧是在尘世。红霞渐退了红光，天色开始陷入昏暗，树木茂盛之处，已呈暮黑之色。坐了也有好一会，再不回去俩个丫头该哭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襦裙，拉了拉披风挡住微凉习习夜风。

　　回路才有一半，天已经彻底入暮，月光皎皎透过树叶缝隙点点洒落在地上，这个时辰梨儿栀儿肯定已经发现自己不在房里。脚下不觉加快，二人找不到自己，肯定会去母亲那里去禀报，她们二人被责伺候不周不说，还得一番麻烦的波折。

　　唉！难得任性一回，还还得顾虑一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等顾鸾一身薄汗回到住所，没等进屋门就从里面打开，面上苍白眼眶通红泪眼婆娑，见顾鸾回来，双双捂着嘴哭。顾鸾微微叹气：

　　“房里闷，就去后面走走，这不是回来了吗，快擦擦眼泪。”

　　两人赶忙擦了泪，梨儿吸了吸鼻子，依旧带着鼻音道：“主子难得有兴致，应唤奴婢们侍候左右，奴婢们虽愚钝，但这么晚的天好歹能撑个灯。”

　　顾鸾进屋，接过梨儿递来的温帕擦了手，才道：“今日心血来潮，下次去哪都会带着你们。”

　　闻言，两人才破涕为笑，顾鸾见两人如此，轻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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