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段一龙说：“我二哥，是个最老实不过的乡下人，一直窝在老家，没见过什么世面。人稍微多一点，就怯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当时，他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等到婚礼结束，就偷偷溜走了。”
房东先生看段一龙的眼神，不禁带上了一丝同情。
他也是成了家的男人，很能感同身受，明白夹在父母兄弟和妻子之间，那种里外不是人的苦涩滋味。
段一龙接着说：“白天有客人，我一直忍耐着。等到酒席散了、闹洞房的朋友们也走了，客人们都离开了，我决定和董云好好谈一谈。
谁料想，还没等我开口，她先跟我算起账来，要我把收到的所有礼金，都如数交给她。
我跟她商量，能否拿出一部分，给我老家的父母，帮助他们修缮房子。
如果她想贴补娘家些，我也没意见。
钱嘛，总是人赚的。亲情却不能不顾。”
他说出最后两句话来，房东先生也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感动于他对待亲人的态度。
段一龙又说道，“董云却说，我们家没给彩礼钱，我当然算是倒插门的。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既然跟她结婚了，我父母那边的事儿，以后就都不能再理睬。
我既惊讶，又生气，责问她，恋爱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只有傻瓜，才会把那时候说的话当真。
我真是，真是……”他咬了咬牙，一时间，似乎愤怒得说不下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房东先生虽然还是不赞同他打老婆的做法，但也有些微谅解他一时冲动下的鲁莽。
段一龙又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不外乎是数落董云的各种不是。
房东先生的心理历程，犹如过山车般颠来倒去，囫囵间掉了个个儿。
从愤懑到同情到谅解再到觉得“段一龙动手打人是不对，董云也有过错”，彻底形成逆转。
于是，本意要说服段一龙的人，成功被段一龙洗脑。
他没再强迫段一龙去向董云赔礼道歉。
跟段一龙进行完这场已婚男人之间，掏心窝子（？）的对话，房东先生心情复杂地回到东屋。
坐在炕上的董云，见他回来，当然不好再坐着，赶紧下地穿鞋。
房东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哭得双眼红肿，跟核桃似的。脸颊两边也都微微肿起，双手紧握着，窘迫地垂在身前。
她本来就生得娇小玲珑，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站在人高马大的他面前，越发显得孱弱，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似的。
房东先生觉得她可恼的同时，又有几分可怜，于是和颜悦色地劝道：“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求得共枕眠。能结成夫妻，是难得的缘分。
两个人在一起，绝对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牵扯到两个家庭。
你既然嫁给了一龙，就得把他的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善待他们，好好和他们相处。
能帮一把的时候，尽量帮一把。
一龙脾气是燥了些，我已经说过他了。
你回去再和他好好谈谈，两口子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把话说开了，彼此多体谅，多替对方着想，以后尽量和和睦睦地过日子吧。”
饶是董云现在心绪烦乱，也听出他的话头不大对。
房东太太更是莫名其妙，当着董云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诧异地瞅了丈夫两眼。
房东先生给妻子递了个眼色，意思是待会儿再跟她详细解释，只是说道：“宇他妈，时候也不早了，你把段家媳妇送回去吧，让他们小两口，好好唠扯唠扯。”
“小宇”是房东家孩子的昵称，房东先生和房东太太彼此间的称呼，就是“宇他妈”、“宇他爸”。
听了他的话，董云的心，倏地揪成一团。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赖在别人的房间，当然要回自己的“家”。
然而，情感上想到，要马上回到那个自己刚才受虐的、被深深折辱过的地方，就像有人在她脸上狠狠掴了一巴掌，她还得主动凑过脸去，等那人再打另一边脸。
无法言喻的难堪和难受。
她不想哭的，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更加不堪，更加难看。
可她实在忍不住，眼泪就那么不由自主地，扑簌簌滚了出来。
“哎呀呀，怎么又哭了？”房东太太忙扯过条毛巾，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劝，“夫妻之间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儿。睡一觉就好了，你也不要再多想。”说着，连拖带拽地把董云送回了新房。
离开前，她还絮絮叨叨地叮咛段一龙：“可不兴再跟你媳妇闹了，更不许动粗。这么好的媳妇，这样的模样性情，落到你小子手里，是你天大的福气，不要不惜福。”
段一龙默然不语。
房东太太依照自己的心意，自动解读成默认。
其实沉默有两个意思，默认或者无视。
房东太太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新婚夫妻二人。
梳妆桌上的镜子和玻璃窗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溢出血色的鲜红，鲜亮、刺目。
没人说话，屋子里令人心慌慌的安静。
董云难堪地立在屋地中央，她不愿意主动上炕，就只能无助地僵立在那儿。
段一龙本来坐在床沿，似乎是饶有兴味地侧过脸，注视着她。
脸上是淡然的表情，眼睛却像牢牢占据上风、正戏弄着爪下老鼠的猫一样，反射出残忍的、得意的微弱神采。
董云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愤怒，一肚子的悲凉，坐立难安地站立在原地，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所以她并没有看到丈夫脸上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段一龙终于轻轻开口了：“你不听话，这很不好，我很不高兴。”
董云脸色苍白，猛然抬起头，一颗心再度坠落到了谷底，他真的是毫无歉疚，也毫无悔改的意思！
段一龙淡淡地说着，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个最低贱的蝼蚁：“我不能容忍不听话的妻子，所以你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耐性，不要再自讨苦吃。”
愤怒到极致，董云反而冷静下来，喃喃：“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吗？狂妄、自大、蛮横、暴虐、不讲道理。”
难以置信的，段一龙居然微微笑了，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狂妄、蛮横、暴虐、不讲道理’。我就是这样的，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
董云低声咒骂了一句，愤懑地瞪着他。冷冷地说：“你想要个听话的妻子，而我，并不想拥有一个狂妄、自大、蛮横、暴虐、不讲道理的丈夫。”
“怎么办呢？我们好像都选错了结婚对象。”段一龙毫无诚意地说，“我们只能好好磨合了，磨平了一个人的棱角，就能好好相处了。”
“你不只是要磨平，还要彻底打得粉碎，才能包容你的坏脾气你的暴虐你的不讲道理吧。”董云尖刻地低语。
“你的话真富有哲理性，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段一龙似乎来了点兴致，视线再度落在她身上，慢慢端详着。
红肿的双眼，湿漉漉的，不显狼狈，反而给人以楚楚动人的感觉，引诱着他心底里更加强烈的施虐欲望。
本来略显瘦削的清秀脸孔，因为肿胀，也稍微肉/感了些。白皙的脖颈，带着浓厚的禁欲气息。
还有最诱人的、因为怀孕变得更丰盈的某些部位……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诡异。
“过来！”段一龙低哑着嗓音，吩咐。
董云没有过去，反而戒慎地退后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还是学不乖呢？”段一龙不耐烦地站起身，向她走过去，黑乎乎的影子在墙上晃动着，拉得长长的，犹如鬼魅。
眼瞅着他一步步靠近，被他殴打过的部位，立刻觉醒，疯狂叫嚣着疼痛。
董云顿时感到一阵本能的恐惧，她后退，机械地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冷硬的木质门板。
那一瞬间，她有夺门而出、逃得远远的冲动。
段一龙没有给她犹豫的机会，很快就走到了她面前，用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那么用力，手指跟老虎钳子一样，箍得紧紧的。
董云的嘴巴被他捏得彻底变了形，她觉得下颚骨都快被捏碎了。
根本无法控制的生理性/疼痛，令她瞬间眼泪汪汪。
段一龙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提，往上提，然后狠狠亲了上去。
董云口腔里，一下子被灌入满含着酒精和烟臭的浓浓气息。
热恋时，那是她喜欢的、属于男人的味道，现在只令她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她挣扎、推拒，拼尽全力的反抗。
她的不顺从，激起了段一龙的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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