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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隽如厕


  归去谢府。

  谢裒此时正在堂前含饴弄孙,身子硬朗,精神矍铄。谢奕的五子谢靖时年两岁(以虚岁计),望见叔父谢安走近,伸开胳膊咿咿呀呀地嚷嚷起来,谢安笑着上前将其抱起逗弄,谢裒追问儿子关于刘府拜访之事,谢安一一作答,谢裒又问:“刘驸马对你可还满意?”

  谢安没有作答。

  谢万正在厢房读书,听见父兄对话,溜出来问谢安道:“阿兄可有见过那刘家女郎?”谢裒起身,抓起搁置一边的手杖斥道:“竖子,你阿兄婚事,岂是你该关心的?还不回房读书?”

  谢万灵活地闪身,避开谢裒挥过来的手杖,蹭蹭跑开了。

  谢裒又追问:“究竟如何?刘驸马对你可还满意?”

  谢安答:“大抵满意。”即遁走。

  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谢安凝着那条绿带,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白日一幕。窗外月色泼进室内,如梦似幻,恍不似人境。“谢郎……”定睛一看,一绿衣女郎仙袂飘举,乘云踏雾而来,秋水为神白玉肤,目中含情,盈盈而语。谢安乍然从梦中醒来,得而复失,怅然无比。

  几番打听,庾氏似乎没有适龄女郎。谢安有些不信,决意亲自上趟庾府,借拜谒庾冰之机探听上回偶遇。庾冰一见谢安来访,欢喜不已,因其早有让谢安出仕之意,费尽口舌意图说服谢安,谢安一一拒绝,庾冰有些不悦但却无可奈何。

  庾冰夫人听说谢安来访,欣然出面。谢安一见,原来那日的老妇人竟是庾冰夫人。庾夫人告诉谢安:那日牛车内坐的还有自己的侄女,年方十五,正是待嫁之龄。又问谢安何时及冠,可有订亲,并委婉暗示谢安庾家有意与谢家结亲。谢安一听,激动不已,欣然对答。庾府当日还设宴款待,宴罢,庾夫人道:“及冠之后,可登门提亲。”

  ——

  谢安的冠礼在谢氏宗庙举行,由谢氏家族的长老主持。与谢安有交的名士诸如王羲之、孙绰、王濛、郗昙、郗愔等人皆到场观礼,此外还有谢安从兄谢尚,名僧支遁。

  谢安及冠,得字安石。

  让谢家意外的是,刘惔也来了,最欢喜的莫过于谢裒,刘家世代清明,刘惔亦如其父刘耽那般清明远达,让谢裒十分欣赏,谢裒一心想与刘家结亲,故见到刘惔现身,热情上前招呼,然而刘惔并非只身前来,随行的还有一位文雅俊俏的小郎君。谢裒不知如何招呼,刘惔待要开口为谢裒介绍,那小郎君已经抢先上前大方地揖了个礼:“谢公。”

  王濛瞥了刘惔身边那小郎君一眼,以袖掩面偷笑两声,信誓旦旦地对身边的王羲之道:“逸少以为,谢安石来日会娶哪家女郎?”

  王羲之道:“我如何得知?”

  王濛道:“何妨猜猜,与我逐射千金如何?”

  王羲之想了想,听这语气,这王东海必然为谢安石作了媒,笑道:“惜我王氏男丁兴旺,没有适龄女郎堪配安石,若有适龄女郎,遑论千金逐射,万金亦可。”说罢低声询问王濛:“哪家的女郎?你何妨告诉我。”

  王濛却卖关子道:“逸少何妨去问谢公?”

  谢裒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这肤色白皙、样貌标致的小郎君:“不知这位小郎君如何称呼?”

  那小郎君盈盈笑答:“我字文隽,谢公唤我文隽即可。”

  谢裒虽然听出这小郎君讲话的声音细柔,却也没有怀疑,只邀二人快快就座,好茶招待之。

  宾客中数人诸如刘惔、王濛、谢尚、支遁等都热衷清谈,今日好不容易相聚一堂,自然是彼此切磋较量的难得机会,冠礼罢,都留了下来,一些宾客则先行离去,比如王羲之,王羲之并不热衷清谈。

  “文隽”目送着谢安送宾客出,行至刘惔身边道:“我也要同诸位名士清谈。”刘惔四下环顾,低叱道:“胡闹!你这副模样随我拜访谢家已是不成体统,如若被人识破,岂不让人耻笑?”

  “文隽”道:“那……之后,难道我要一言不发地坐于你身侧听着你们清谈?如此一来,岂不更让人起疑?”

  刘惔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可万一……真是进退两难,今日本就不该把人带出来。

  “文隽”见机道:“刘真长是怕我丢了你的脸吗?今日,我若给刘真长丢脸,那我便枉姓刘氏。”

  刘惔呵呵笑道:“你在哪位名士跟前不是班门弄斧?你说会不会丢脸?”

  “文隽”嘟起嘴……

  刘惔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嘱咐“文隽”道:“清谈时若不及人,就假借如厕溜之……”

  众人席地而坐,清谈要开始了,谢安送宾客未归,在座的都是当时名士,彼此间几乎相识,即使不相识,至少也听过名字,唯独“文隽”一人名不见经传。谢尚就好奇了,询问刘惔:“刘真长,这位小郎君是……”

  刘惔有点心虚,竟顿了下,场上的气氛就尴尬了。王濛见状忙道:“那是刘真长的……嗯哼……远侄,字文隽,诸位可以文隽称呼。”

  “文隽”噗——险些笑出声来,被刘惔斜瞪了眼又端正姿态强忍住了。

  谢尚关切问道:“文隽小郎君可是身体有恙?”

  “文隽”咳了咳:“月前偶感风寒,喉嗓间稍有不适,适才失礼,还请诸位见谅。”

  王濛起初以为:“文隽”一介女郎,必然会在清谈一开始不久就败下阵来,不料清谈开始后,“文隽”的表现竟然不俗,虽然还远不及刘惔,至少不亚于时下一些稍有名气的、善清谈的小郎君。谢尚和支遁等人也颇为讶异,如此一位多多少少有些辩才的小郎君,此前竟然闻所未闻。“文隽”确实有几分辩才,反应灵敏,回答风趣,在人意料之外,引得谢尚连连赞叹。

  然而在场的都是当朝最擅长清谈的名士,“文隽”“初出茅庐”,到底难以长久争辩下去,中途辩得面红耳赤,如此一来,双颊就如染了胭脂,女儿特征愈发明显。所幸,争论得正激烈,众人并未过多地留意这些,相持不下时,“文隽”突然起身,以如厕为由开溜了。

  出了厅堂,“文隽”一时不知该往何处,索性漫无目的地穿梭游走,装作去找如厕之所。为了消耗光阴,“文隽”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欣赏谢府的景致,隐隐可以听见谢门之前宾客离去、车水马龙的喧哗。

  谢府的庭阶之侧,种植了一些芝兰,都是谢安从山间移植来的,历过深秋寒霜,叶子愈发深绿。谢府的园子里种了几株槐树,年岁很长,已有合抱之粗,叶子凋零后只剩枝干,光秃遒劲、错杂遮天。“文隽”不由停驻了脚步,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槐树下有三名小儿,总角的、垂髫的,正在一起摇头晃脑、有模有样地诵读《论语》。

  “文隽”走近两步。

  一名垂髫小儿听见声音,机敏地转过头来盯着“文隽”看。他有一双绿翡翠般的眼睛,通透明朗。

  “文隽”觉得他的神态天真可爱,上前摸他脑后那团稀疏的黄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垂髫小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文隽”,没有作答。

  年纪最长的总角小儿从旁道:“胡儿?为何不回答?叔父说这样是无礼的。”

  垂髫小儿眨巴着眼睛对“文隽”道:“我姓谢,名朗,小字胡儿,你可以称呼我谢胡儿。”

  “谢朗……”“文隽”琢磨着,“果然人如其名。”顺手在谢朗脑瓜子上摸了一把。

  谢朗一本正经地对“文隽”道:“你此举甚为无礼。”

  “文隽”一愣,浅浅一笑,忙拱手对谢朗一揖:“好好好,是文隽失礼了,谢小郎君雅人有雅量,不要跟文隽一般见识。”

  谢朗亦有模有样地拱手回道:“你这样又折煞我了。”

  “文隽”乐不可支,追问另外两名小儿,得知他们的名字分别是谢渊、谢攸。谢渊年纪最长,谢攸次之,谢朗最幼。

  谢渊追问“文隽”:“怎么称呼你呢?你适才自称‘文隽’,‘文隽’可是你的字?”

  “文隽”道:“我姓刘,‘文隽’正是我的字。”

  三名小儿认真点头。

  谢攸的胆量小一些,许是怯生,没有怎么言语,倒是年纪最幼的谢朗话语最多,不住瞪着眼睛询问文隽。

  “文隽已然及冠得字,竟比我叔父还要年长?”

  “文隽是来参加我叔父的冠礼吗?”

  “文隽为何会到园子里来?”

  “文隽之前在哪里?”

  “文隽为何没有去和人清谈?”

  “文隽……”

  “文隽”:“……”“我出来如厕……迷、迷路了……”

  “迷路?”谢朗问:“那文隽可如侧了?”

  经谢朗这么一问,“文隽”还真想如厕了,遂道:“未有……”

  谢朗毛遂自荐道:“胡儿可带‘文隽’去如厕。”说罢欣然在前领路,“文隽”马上跟上谢朗的脚步。

  绕过一排竹篱,忽然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胡儿?”

  “文隽”闻声回头,见一男子,白纶巾,漆纱冠,神采奕奕,风流之态,比起刘府做客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正是谢安。

  与之对视,“文隽”心跳愈遽,不知稍后如何开口。

  谢安问谢朗:“胡儿欲与客往何处去?”

  隔了片竹篱围起的花圃,距离稍远,谢朗冲谢安大声嚷嚷道:“叔父,客人要如厕,迷路了。”

  文隽听罢,面色一红,脊椎一栗,双脚如被钉住,怎么也挪不动了,这时谢安已绕过竹篱行至跟前,上下打量“文隽”一眼,询问道:“恕安石冒昧,此前从未见过小郎君,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文隽不能仰视,埋着头道:“我字文隽。”羞意已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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