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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弄瓦之喜


  时维八月,桂花竞开,香流十里。曲折的山阴|道上,游人往来不绝,中有两名男子尤为引人注目,从衣饰可辨其贵族出身,一人年纪稍长,手摇一柄羽扇,飘飘的修髯更衬出几分洒脱不羁。一人手持六角竹扇,尚未及冠,已是风度翩翩,仿佛让道旁的珠英琼树相形见绌。

  路过的女郎与妇人的目光更多地投向那位年轻的郎君,殊不知,那落拓不羁的年长男子乃是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而那位风神秀彻的年轻郎君,是此时名气稍逊、却早已受刚故丞相王导青睐的谢安——日后在淝水之战中指挥东晋大败前秦的当朝宰相。后世称谢安:“江左第一风流丞相”。

  轰——路边有棵枯死的树倒了,将缠绕在树干的绿藤连跟拔了起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仿佛家族。”谢安望着那枯树与缠绕其上的藤蔓,不由暗叹了句,转向王羲之道:“君侯①新丧,庾中书②于内朝掌权,君侯之位是近在咫尺了。传言说君侯之子敬豫服阙③将除豫章郡?此言可属实?若属实,可见朝廷削弱王氏之心。”君侯是当朝宰相王导,王羲之的从伯父,七月薨逝了。敬豫乃是王导次子王恬的字。

  王羲之闻罢道:“朝廷当初确有此意,经深猷(王允之)上书后,方改除吴郡。自伯父离世,朝廷若倾力扶持庾氏、桓氏、殷氏,即使不刻意出手打压王氏,王氏也势必会受削弱。不过庾冰此人,我倒是赞赏的,清贞毓德,若为君侯,定能继伯父遗志,尽心辅佐君王,使百姓安居乐业。”言罢转顾谢安询问道:“我还听说庾冰日后有意征你入朝为官,你……”

  谢安连连摆手道:“我志不在官场。”

  王羲之笑道:“你不入朝为官,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难不成是在韬光养晦吗?”

  谢安亦笑道:“纵情山水,其乐无穷,无为而自得。”

  王羲之笑答:“既然如此,来日你我就只谈山水,不论政治,他日定邀更多友人再聚兰亭举行一场盛会,觞咏对酌,畅叙幽情。”二人一拍即合,遂迎着斜阳,说说笑笑地下山。

  行至谢府墙外,便闻阵阵悦耳的欢声笑语。可是有喜事临门么?谢安左思右想,方忆起今日距侄女诞生恰恰百日。家中热热闹闹的,应是在为婴儿洗浴剃发,庆“百日礼”。

  这位侄女是谢安长兄谢奕的长女。

  谢氏祖籍陈郡阳夏,谢裒官至太常卿,谢裒长子谢奕,字无奕,时任剡县县令;二子谢据,两年前去世,年仅三十三岁;三子谢安(字安石);四子谢万(字万石);五子谢石(字叔石);六子谢铁(字铁石)。

  谢安甫踏上长廊,便见一人影端端正正地立在长廊尽头,定睛一看,乃是侄儿——谢奕的三子,谢渊。谢渊的两个哥哥早卒,谢渊时年九岁,已习得周全礼数,行事沉稳。待谢安走近,毕恭毕敬地揖了个礼道:“叔父,阿父说叔父学识渊博,特让侄儿在此等候叔父,请叔父随侄儿过去西厢,阿父想请叔父为阿妹取名。”

  谢奕虽然年长谢安许多,可却对谢安这个三弟极为敬重,谢奕自身爱喝酒,曾经欲以喝酒来惩罚犯事的老人,逼其不停饮酒,谢安时年十二三岁,见此情景于心不忍,在旁相劝,谢奕竟听从,宽恕了老人。

  谢安问谢渊:“可见阿妹剔了发了?”

  “剔过了,阿父与慈阴为阿妹穿了百家衣。”谢渊抬起手臂上缠绕的长命缕给谢安看:“今日阿父说谢家上下都系长生缕,阿翁、阿父、慈阴、侄儿与幼弟都系了,惟不见叔父。”又取出一条五色丝线交扭而成的“长生缕”递给谢安:“这条是叔父的长生缕,侄儿为叔父系上。”

  谢安看着懂事的小侄儿给他系长生缕的认真模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诫道:“你两位阿兄早逝,你便为长兄,今后当以兄长之态,且庇护弟妹且以身为范。”

  谢渊答:“叔父教诲,侄儿铭记在心。”

  一见谢安到来,正怀抱襁褓左颠右晃的谢奕喜不自禁地冲谢安吆喝:“三郎,就等着你回来呢,你想想,给取个什么名?”

  谢奕一向豪放粗鲁,今日的眼神里竟多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抱着襁褓颠晃的举动亦是小心翼翼。谢安亦开怀,从兄长手中接过襁褓逗弄了两下,不想那女婴竟睁着眼睛大方地笑了起来。

  谢安还是第一次仔细地审视这小侄女,只见她五官生得俊俏至极,眉心之间疏疏淡淡,眉眼之间距离尤远,谢安忍不住抬头对兄长谢奕赞道:“贤女来日有大胸怀。”

  谢奕内心的潮水再次澎湃激荡起来,他已有五个儿子,长子次子早卒,这个女婴的降生圆了谢奕儿女双全的梦,谢奕再三催促谢安为女儿取名。

  谢安略一沉思,答道:“《论语》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陆机《文赋》曰:‘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韫者,裹也。取‘道韫’如何?”

  “道韫,道韫……”谢奕重复了两声,大喜,“好,就叫道韫。”即唤人去告知夫人阮氏与父亲谢裒。

  阮氏正与娣姒⑤——谢奕二弟谢据的寡妻王氏交谈,阮氏是陈留阮氏后人,阮籍的族人,名容。而王氏是太康王韬之女,名绥。阮王二氏俱是书香门第,良好家风熏陶出的女儿,知书达礼,听人报罢便知其中之意,对“道韫”二字都甚是满意。王氏与阮氏谈笑了片刻,念及长子谢朗(字长度),王氏起身道:“适才胡儿嚷着要来观阿妹的百日礼,我们母子来时听说阿妹被抱去了西厢,胡儿丢下我便跑去看他阿妹了,我此时也想去看看贤女百日的模样呢,叨扰阿嫂许久了。”(胡儿,谢朗小字)

  阮氏理解王氏爱犊之情,谢据亡后,王氏一人抚养谢朗、谢允两个孩子实为不易,谢朗作为长子,被王氏寄予了厚望,王氏的心几乎时时刻刻都在长子谢朗身上,阮氏即命侍女送王氏出门,再三嘱咐王氏慢走。王氏担心谢朗溜出去贪玩,不好好念书,出门后直奔西厢。不料,去了西厢却不见人影,只有几名仆妇在收拾残茶,王氏问其中一名仆妇:“可有看见胡儿?”那仆妇摇头:“未曾看见小郎君。”王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心想:胡儿定是溜出去玩了,急得四处寻找。

  谢奕抱着女儿与弟谢安同去了父亲谢裒那里,谢裒年事已高,月前感觉心肺不适,此时正卧病在床,看见刚出生的孙女,精神抖擞起来,然而兴尽悲来,想到几个未成家的儿子,双眉不由高高地蹙起。谢奕见状问道:“阿父缘何不悦?”

  谢裒望向三子谢安,忧虑道:“为父行将就木,然有一事始终萦绕心头,如若就此撒手,九泉之下,恐将难以瞑目。”

  谢奕与谢安异口同声道:“阿父且莫如此说!”谢安道:“阿父身体尚且硬朗,只是被突如起来的病障缠住了身子,待清除了病障,阿父的身体就好起来了。”谢奕道:“阿父放心,即使不辞辛苦访遍天下名医,无奕也要治好阿父的病。”

  谢裒继续望向谢安道:“五郎、六郎尚幼,为父看不到他们成家立业了。四郎去及冠三载,为父怕是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惟有三郎今恰逢弱冠之年,为父希望三郎弱冠之后尽快结一门亲,为父的心愿便了了,三郎意下如何?”

  谢安听罢十分为难,此时的谢安尚没有成家的念头,谢安一表人才,风流俊雅,钦慕谢安的女郎不在少数,不过谢安并没有心仪的女郎,对于婚姻大事并不热衷。若答应了阿父,只怕得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草成婚;若不答应阿父,又怕惹得阿父动怒,急火攻心损身伤脾。

  谢裒见谢安有些犹豫,忙对谢奕使了使眼色,谢奕遂道:“三郎已到成家的年纪,不妨考虑考虑。中秋时我曾偶遇王东海,王东海要为你说媒,三郎且猜猜,说的是哪家的女郎?”

  谢安脱口道:“阿兄要说便说,不说便罢。”

  谢奕道:“是刘真长刘驸马的阿妹!”

  谢安忽觉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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