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横祸
王览接到宫人来报陈薇失踪之时，正与汉中王陈数在殿中议事。
两人听得消息，具是一惊。
王览立刻传令四下搜宫，自己则传了陈薇身边伺候的几个宫人来问话。
玉桂宫伺候的大婢子燕秋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双膝都是软的，战战兢兢道：“王爷恕罪，奴婢们确然未曾想到，王后只说殿中憋闷，想要独自去林苑走走便不见了踪影。”
王览冷笑，眸中杀意顿显：“王后素来静婉，怎会突然如此？你们在她身边伺候，连这都看不出来？”
燕秋冷汗直冒，连说话都开始发颤：“王后……王后独自见过豫章王后之后，便神色郁郁，黯然神伤，奴婢不知豫章王后与她说了什么，也不好多问。王后说想要去林苑走走散心，也就没有过多留意，是奴婢们伺候不周，望王爷恕罪。”
“豫章王后？”这时汉中王陈数猛地站起身，问道：“便是那姒氏阿锦？莫怪阿薇见她心中不快，那小妮子当初对你死缠烂打，如今见阿薇嫁你，定然存了歹毒心思，对阿薇恶语相向。”
自从陈薇回来之后，性子没了当年的活泼张扬，变得敏感多疑，不喜见外人。王览曾见过有次不过是宫人言及她傅粉厚了些，她便觉那宫人是在讽刺她脸上的伤疤，令人掌掴五十，直将那宫人打得话都说不出才罢。
王览思及姒锦昨日牙尖嘴利的模样，若说对阿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也不是不可能。他心中怒起，却又不得不先安抚已经提了剑要去寻姒锦的陈数，“岳父且慢，当初阿薇能顺利逃出长安，没有她相助，定然不能成事。如今她已经另嫁他人，不至于这时候与阿薇说什么不该说的。要真是其中有误会，那便是我们恩将仇报。不如先让我去问问清楚，我们再行处置不迟。”
陈数顿足，心中思量一番，才将手中的长剑掷到王览身前，道：“罢，想她当初确也救过阿薇，于我们陈家有恩，你就先去一趟。若是阿薇真因她出事，那老夫定然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王览将长剑拾起，往姒锦所居的玉涵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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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锦陪着萧决用罢晚膳，挑灯同看《山海经》。
两人都沐浴过，穿着中衣窝在榻上，萧决令人取了锦被将自己和姒锦裹了，陪着她慢慢看。
他向来不喜看这些志怪小说，更多时候是享受这时候难得的放松与惬意。
秋水剥了橘子呈上来，姒锦便取了一瓣喂给他。
问：“甜吗？”
萧决看她眉眼弯弯，眼波流转尽是说不出的俏丽，便就着她的手吃了，微微一笑道：“甜。”
姒锦也跟着笑，“那你多吃一些。”
萧决笑而不语，也拈了一瓣橘子喂她，刚凑到她嘴边，便听见殿外一阵急促且嘈杂的脚步声，还不待秋水和绿腰去查看，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了。
王览带人就站在殿门外，脸色沉黑如铁，眸中怒火四溅，直直的将殿中抱作一团的两人看着。
他自是没想到会看见这番情景，他为阿薇心焦如焚，又担心她真与阿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陈数定然不会放过她。
哪知道人家这厢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奉仪姑姑虽被这阵仗吓到了，可还是强作镇定，上前道：“王爷，我主上现下不便见客，您带了这么多人来直闯，只怕太过无礼了些。”
王览自然也瞧见了那微敞的锦被之下，萧决和姒锦只着了中衣。
他神色更冷了一分，却对身后的人说了句“你们在外面候着”，自己大步跨进殿来。
奉仪姑姑忙上前将殿门关上。
姒锦还是第一次在王览脸上看见这般可怖的神色，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随着王览步步逼近，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这时，萧决将那瓣橘子搁下，低声说了句“勿怕”，便自榻上下来，挡在姒锦身前，对王览笑道：“王爷的待客之道可真叫人大开眼界。”
王览却看也不看他，目光紧紧锁着榻上的姒锦，如同一头嗜血的狼。
他现在心中已经分不清是惊是怒还是恨，对陈薇的担忧，对眼下她与萧决的情状的恼恨纠结在一处，让他再难冷静下来。
“今日，你和阿薇说了什么？”他死死地将她看着，近乎咬牙切齿道。
姒锦看他这副模样，也料到了陈薇定然出事了，不然谁能让他这般失常。
她无意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坦然道：“不过是说几句体己的话，她若是出事，与我并不相干。”
眼下萧决在场，她也不可能说陈薇是问及自己与王览私下会面之事。
若是平时，姒锦这样说，王览哪会不信。
多年相处，他自然知道姒锦不会骗他。但是不知为何，他就算知道这点，此时此刻却不愿相信她的话。
王览弯了弯唇角，脸上除了杀气却无半丝笑意，冷声道：“可她见过你之后，人便不见了，你说与你不相干，谁信！”
他“噔”地抽出手中的长剑，剑尖直抵姒锦的咽喉。
在他拔剑的那一刹，萧决脸色微变，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招，双指夹住了剑身，不让王览再往前递分毫。
这把剑是王览贴身的配剑，削铁如泥，剑脊都打磨得极为锋利。
萧决那夹着剑身的指间很快便泅出一缕嫣红，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滴落在锦被之上。
他似是也被自己的反应惊住了，竟然迟迟还不松手。
姒锦惊呼了一声，也顾不得王览那把寒光森森的剑，握住萧决的手，焦急道：“阿决，你做什么，松手。”
萧决闻言，这才缓缓松了手。
姒锦冷冷地看了王览一眼，又忙去仔细查看萧决的伤。
萧决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手指之间有两道不深的伤口，那血很快便不再流了。
姒锦却仍是不放心，令奉仪姑姑去拿药。
她眉头深锁，难掩关切之色，对萧决骂道：“他疯了你也跟着疯么？竟还傻乎乎地用手挡剑？”
王览哪里看得惯她对萧决如此，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道：“阿扶，不过是小伤，也值得你如此紧张？我又没在剑上涂毒。”
他不说尚好，一说姒锦再也忍不住心中那股怒气，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道：“王览，不是只有陈薇才是宝贝疙瘩，旁人动不得一丝一毫。我告诉你，你若是再敢伤他，我必定要你十倍百倍偿回来！”
她说着话的时候，双目赤红，犹如一只被逼至绝境的护犊母兽，朝着敌人亮出锋利的爪牙。
王览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镇定自若地握住剑柄，那剑身动也不动，依旧抵在姒锦面前，只是说话的却声音有些发紧，“你也看见了，是他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得我。”
姒锦直视着他，“那陈薇失踪，难道就和我有关？她是你江夏王后，我还能在江夏王宫将她如何？你怀疑我，不过是怕我与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王览，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王览没有回答，姒锦只当他是默认了。
她微微笑了，将身上的锦被扯下递给萧决，从榻上起身迎上王览的剑尖，缓缓道：“她不见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要杀我？我姒锦若是这般小心眼，当初在长安，我就不会救她，更不会因她落下耳疾！”
她笑得粲然如花，往前再走了一步，剑尖抵在她的胸口，隔着中衣都透着冰冷的寒意。
“你要刺，就往这里刺。王览，我问心无愧，你不信我也无法。只是你且记住，我姒锦还没下贱到和她争一个我如今弃如敝履的男人。”
王览的剑微微一颤，脸色愈发难看，竟觉手上那剑此刻重如千钧。
她向来便是这样一个磊落却也狡黠的女子，偶尔会有一些小心机，但无伤大雅。她说不要的东西，便就真的不要了，他之前说她口是心非，实则更怕她不口是心非。
他刚才那般生气，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并非全然是因为陈薇。
“怎么？又不动手了？”姒锦嗤笑，“王览，你陪着我在这里耗，不如自己去找一找。我还要给阿决裹伤，你自便罢。”
王览拿她没了办法，此刻又听他提及萧决，不由往他那看了一眼。
萧决此刻也正看着他，眸光深沉，脸上依旧是往日沉静自若的模样，不惊不怒。
两人目光相撞，王览分明看见他得逞一般的，朝他扯了一下嘴角。
却更似嘲讽。
这只老狐狸。
王览心中咬牙切齿，却也没地发作，当着萧决的面在似锦这也问不出什么来，心中愈发郁卒。
他冷哼一声，提了剑大步走了。
见王览气冲冲地走了，奉仪姑姑这才敢上前插嘴道：“王后，药拿来了。”
姒锦从她手里取了金疮药和纱布，将萧决的手抓过来给他上药裹伤。
金疮药涂在伤口上带着蜇人的疼痛，萧决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反射性想要缩回手。
姒锦抓紧他的手，横了他一眼，骂他：“现在知道疼了？刚才怎么不见你怕？”
萧决另一只手握拳在搁在唇边咳了几声，笑了笑道：“适才一时情急，来不及想。”
姒锦听了他的话心中一软，似是有什么甜腻腻的东西在那处化开。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仔细拿纱布给他包好伤口，取笑道：“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还这般怕疼？”
萧决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扯开话题道：“你刚才说你的耳疾因陈薇而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姒锦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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