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郎心焦
在西夏王宫的第一夜，姒锦不出意外地没有睡好。
当初自长安至吴宫时，她一沾床便酣眠入睡，如今却怎么都睡不踏实，第二日起来头胀欲裂。
勉强陪着萧决用了早膳，没过一会，她便又以没睡饱的由头摸回到床上去了。
这个回笼觉睡得迷迷瞪瞪，姒锦觉着自己已经睡去了可又觉得没有睡去。
等她再醒过来，已经要至午时了。
奉仪姑姑伺候她起身。
姒锦左右环视了一眼，却不见萧决，不由问：“王爷他去哪了？”
奉仪姑姑道：“适才被汝阳王世子喊去下棋了，王爷走时还嘱咐说不用等他用午膳了。”
萧恒和萧决兄弟俩下棋你来我往的，一局棋都能下两个时辰，姒锦是有见识过的。
她应了声，坐到妆台前，由奉仪姑姑重新给她绾发。
秋水站在一旁问：“女郎，可备膳？”
姒锦睡了一觉，此刻也不觉得饿，摇摇头道：“一会罢，你们先去用，我尚还不饿。”
这时绿腰从外牵着个人进门，欢喜道：“女郎你瞧瞧，谁来了？”
姒锦自镜中便瞧见她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娃娃，一身青色锦袍，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好看。
她面色一喜，已从席上站起身，迎了上去，蹲在男娃娃的面前道：“吱吱，几月不见，你又长高了，快让我抱抱。”
这个男孩是王览堂姐王姝的儿子，王姝嫁给了当朝太傅的小子张旭为妻，久居长安。姒锦与她之间又有王览这层关系，在长安时也时常走动，久而久之成了手帕交，姒锦向来十分偏疼王姝的这个儿子。
这个被她叫做“吱吱”的男孩子却将脸一板，后退了一步，避开她道：“都说了不准叫我“吱吱”，阿爹说我现在是男子汉了，我有大名的。”
姒锦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忙道：“好好，张顾之，快来让我抱抱。”
张顾之这才上前一步，主动地伸手环住了姒锦的脖颈，贴着她的脸道：“锦锦，我听阿娘说舅舅要娶别人了，你不能做我的舅母了，是不是真的？”
姒锦将他抱在自己怀里，捏捏他的脸颊道：“是啊。”她笑了笑，转开话题道：“你阿娘也来了？”
张顾之点点头，说：“我和阿娘来好多好多天了，我还见过新娘子。”他说着，两只眼睛四下望了望，又低声说：“她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脸都洗不干净。”
陈薇当时能归国，也是因为划破了脸明志，此生不会再嫁，才被契丹送回大越。
未想归国才不过半年，她便要嫁给王览了。
但她脸上到底是留下了伤疤，吱吱这么个小孩子还以为是脏污，没洗干净。
姒锦不以为意地笑笑，认真地看着他道：“你阿爹阿娘难道没教过你，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吗？”
张顾之吐吐舌头，将脸蹭到姒锦身上，撒娇道：“那锦锦不要告诉他们。”
等他蹭够了，姒锦抓着他软乎乎的小手，这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张顾之说：“阿娘说的，她还让我来找你过去一起吃午饭。”
姒锦奇怪，“你阿娘喊你过来，怎么不让人陪着你？”
张顾之嘟着嘴软软糯糯道：“我自己认得路。不用拢翠她们陪。锦锦，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好不好？”
姒锦摸了摸他的头，抬眼问绿腰：“你在哪碰见他的？”
绿腰道：“就在殿外，我适才原想去小厨房看看午膳备得如何了，就撞见小郎君了。”
姒锦这才起身，起身牵着张顾之往外走，“我们这就去找你阿娘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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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顾之说他和阿娘就住在章泽殿，章泽殿离姒锦住的玉涵殿不过是一院之隔，莫怪王姝会放心他过来。
殿外没有人守着，大门却是敞开的，姒锦牵着张顾之进殿，却发现殿内也未有侍从。
她不由得有些奇怪，食案上却摆着两席佳肴，正冒着喷香的热气。
正当她心疑之时，便瞧见王览从内殿缓步而出，手里还端着昨日文殊领人呈上去的其中一份贺礼——她送出去的那对缠臂金。
看着面前一如记忆中丰神俊朗的王览，姒锦心中除了一闪而过的讥诮，却也再无半点绮思。她以前极为欣赏他的心机与城府，但这些若是用在她身上，倒是委实令她不快。
“王爷看来很喜欢玩这些骗人的小把戏，这样变着花样引我来见你。”姒锦怒极反笑，是在讥诮他在汝南王府也这般诱骗她，“不过这次你连稚子都用作谋算的棋子，是不是为人不齿了些？”
王览丝毫没有动怒，反倒是含笑看着姒锦，诚然道：“阿扶，此处确是姝姐的住处，她也确想找你共食，只是我央她给我个机会私下见一见你，所以你见到的才会是我。”
姒锦都忍不住快要为王览的厚脸皮击掌称赞了。
她和他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吗？他若是还念着旧情，眼下她半步都不可能踏进荆州，更不要说来西夏王宫参加他和陈薇的婚宴。
她松开张顾之的手，说：“你这还有安排人吗，带吱吱先出去。”当着孩子的面，她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张顾之抱着姒锦的腿，眨巴着大眼睛道：“锦锦，你不和我一起吃饭了吗？”
姒锦心下不忍，哄他说：“你先出去玩一会，我和你舅舅有话要说，我一会就陪你吃饭，好不好？”
张顾之犹豫了一会，这才点了点头。
王览喊人过来把他带了下去，那人还甚是有心地将门带上了。
姒锦看看王览，又看看他手里端着的那个匣子，唇边的笑容愈发明烈起来。
她说：“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王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色变换，“阿扶，无论如何，你不该用它来做贺礼。”
说着他将匣子打开，里面正是那对缠臂金。
姒锦微微扬眉，疑惑道：“这是你自己挑的东西，我以为你会喜欢。反正阿决不会喜欢的，我放着也是无用，还不如让你送给陈姐姐。”
王览听她如此亲密地提起萧决，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原以为姒锦心中依然是放不下他的，只需他好好哄哄，她便会回心转意，他们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感情。
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过，萧决最好不要待她太好，她在吴宫日子并不好过，就如同当年姒绯还没入宫前，她们姐妹仰人鼻息过日子。
他只要稍稍示好，为她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便能全心信赖他。
把他当做自己的英雄。
有时候锦上添花，哪里及得上雪中送炭？
可自刚刚看姒锦的第一眼，王览便察觉到她似乎不同了。
不仅仅是比以往更加美艳的形貌，销魂摄魄，还有她往日看他那般专注且炙热的目光，如今却荡然无存。
甚至她因为萧决不喜，而退回他送与她的东西。
此刻她确实是一直看着他，但仅仅是为了观察他的口型，知道他说了什么。
王览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滋味。
“阿扶，我送你的东西，就只送给你。”他拿起那对缠臂金，突然上前抓起姒锦的手，不由分说地要给姒锦戴上，阴沉道：“我送你的东西，也不允你退回。”
姒锦挣也不挣，由着他扯开自己的袖子，只见那两截皓腕上，赫然带着一对缠臂金。
肌肤腻白，缠臂金绕在其上金灿灿的，更衬得肤若凝脂，王览却只觉得刺眼。
姒锦笑了一下，甜腻腻道：“适才忘了说了，阿决他也送了我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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