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肖菲在广播台工作，大赛组委会和一干台上主持都是她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寝室里到处充斥着她一波接一波的K赛快讯。
“K赛男多女少！美女更是凤毛麟角，江晨你可是偶最看好滴惊艳一枝花啊！”
“居然有人要唱霸王别姬，还会抱来一个擂鼓当道具，艾玛，你说偶们要不要把他放在开头当击鼓开场白涅？”
“童鞋们！今儿偶在图书馆发现了一个校园吉他歌手加帅哥！并成功滴把他忽悠报上了K赛的名！这等造福众美女，大快人心滴好事儿，到时若是你们谁滴那盘菜，你们谁就欠偶一顿饭哈……说好啦，小四川哈！”
K赛还没开始，各种小道消息就满天飞，被肖菲卖得人心痒痒，哈拉直流，望穿秋水。
看肖菲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江晨心中绵长的失落也不知不觉被冲淡了。杨铭走了，他俩连一句超过友谊的话也没有留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回想起两人一同走过的山路，她溺水后，杨铭深切的探望，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那一缕尚未铺开的情愫亦真亦幻，竟好像春芽尚未冒头，秋风已然摧落……
她为自己挑选了一首秋意浓情，离愁不可名状的歌曲，张学友的“秋意浓”。在一堆比拼唱功，唯恐不够惊艳的比赛曲目中，男歌女唱，曲调平抑，算是很难出彩的一首了。但江晨有自己的喜好，坚持歌唱只做自己，只唱自己的心声，不会为了比赛出名而勉为其难。
她运气练了几次，每每泪水涟涟中都好像在和那个他于幻境中惜别珍重。人已行，心不见，歌声转，情深有谁知？
寝室里另一个美女韩飞也在分担着杨铭走后的痛苦，当然更多是事务性的。杨铭走前，交给她的一摊子事大多放不下，近来忙得不可开交，无法到场喝彩。可赛前她也没少出谋划策，嗔怪俩歌星会唱的合适曲目太多，选歌过程简直就是让她在中外曲库里爬山涉水，实在煎熬。而造型和服装的选择更是让几人忙得不亦乐乎。肖菲和江晨都把自己压箱底的衣裳翻将了出来，堆在床头。为了取悦永远难以满足、永远期待被下一套造型征服的韩飞，二人穿来试去，搞得像时装表演一样。终于，在被训练成职业模特之前，得到了寝室大姐大的首肯。肖菲穿一身空灵纯白色长裙，江晨则一身紫色的雅致天鹅绒长裙。
末了，韩飞端详着眼前的两位可人儿，抚掌婉笑：“这回好了，选美选星，前十名里，咱寝室都可以一个占俩。实在势何以挡，情何以堪哪。呵呵哈哈。”
肖菲笑言：“若是你也能去，咱们一个占仨呢！”
哪知比赛那天，没有掌柜的韩飞坐镇，到底还是出了岔子。江晨拎着舞裙和鞋子去赛场试音，等调好伴奏带才猛然发现拿错了鞋盒子！
肖菲趁着自己主持不当班，火急火燎地跑回宿舍取鞋。等赶到化妆间的时候，已满是紧张热闹的候场气氛。没找到江晨，倒只见立在门旁静候的牟雨，
肖菲病急乱投医，抓住牟雨问，“帅哥，谋——啊，慕雨！你也在这儿！看到一个紫色长裙的女生上场没有？！她是我寝室的！跑哪去啦？！急死人了！”
牟雨猛地一下见一个白衣立在眼前，跟自己说话，还没认清是谁，定睛一看，竟然是图书馆遇见的那位号称自己是主持的莽撞女孩，他笑了，“肖——菲，是你！你真的做主持啊？”
肖菲还在四处张望，心不在焉地应着，“可不是么？不做主持，你以为偶做方丈？！”转而略带哭腔接着问，“帅哥，那个紫裙子，到底上场了没？”
牟雨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顾盼流连的肖菲已经一眼瞧见了角落里专心候场的“紫裙子”江晨。连忙对牟雨丢下一句，你一定行的，便风也似的走了。
留下一个没搭上一句完整话的牟雨，远远地、傻傻地立在那里，目瞪口呆！绿裙子！紫裙子！绿裙子，肖菲，同寝室！
。。。。。。
见到肖菲，刚才还六神无主的江晨差点喜极而泣，“菲儿！谢天谢地！再有一个就是我了！鞋拿来了没有？”肖菲麻利地打开鞋盒，一瞬间，那双深红露脚面的细带儿高跟凉鞋就套上了“紫裙子”的脚。
江晨是第五个上场，肖菲排在第九个，牟雨第十。
在江晨之前演唱的是个身着格子衬衫的高大男生，却正是舞王马丁。一首《如果这都不算爱》，不算激烈的摇滚唱得激情四射，不算老练的台风却也还潇洒自如。一曲唱罢，竟博得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喝彩。尖锐夸张的口哨声直冲屋顶，被噼里啪啦的响亮掌声承托着，不等散落，又被一连串胸腔共鸣迸发出的叫好应和。江晨循声望去，声源集中在观众席中起立的一小坨五六个人。只见其中一位竖立的头发在空中勾勒出“令人发指”的模样。更有意思的是，那人并没有散发出类似他奇特发型的后现代颓废，倒是显现出几分天线宝宝的呆萌无辜，让江晨不禁暗自莞尔。这明显是302那帮马丁的死党们在甚嚣尘上地搞气氛，却也颇有几分感染力。他们如此卖力地煽情，掀起了全场的第一次小□□。
轮到江晨唱了。她沉稳地对着主持人点点头，提着雅致紫色长裙，慢慢走向舞台……
只见她，踩着起始音乐的节奏，渐起渐响的过门仿佛序幕缓缓拉开，渐行渐近走来一位婉约微笑的少女，随着音乐的深入，少女脸上却渐渐蒙上了晨雾般的面纱，伴着笑容隐隐褪去，面纱后浮现出一个深藏心事，眼神迷蒙的真容……
“秋～意～浓，
离人～心上
秋～意～浓，
一～杯～酒，
情绪～万种。”
啊？！牟雨心中冰清玉洁的女神一开口，居然是蔡琴一样深沉而接近低迷的女中音。第一次听到“绿裙子”声音的牟雨惊呆了。陌生，却又那么熟悉；遥远，却又那么亲近；意外，却又那么应该。牟雨怦怦乱跳的心，仿佛一下子从灵动敲击的钢琴声转进了幽深不可测的大提琴。缓慢悠长的琴声，牵拉着牟雨，进入了一个他从来不曾探索过的神秘磁场……
“离～别～多，
叶落～的～季节，
离～别～多，
握～住～你～的手，
放在～心头，
我～要你～记得，
无言～的～承诺。”
那磁场的幻像里，原是一对即将分别的少男少女，相对黯然，执手重托。无声地叮咛，勿忘我。多少愁绪，痛断心肠。来不及暇顾自己的哀怨，却在呵护恋人的凄苦。牟雨被深深打动了。那一份无需无求，希望却类似绝望的看护，如夜空中的银河，绵柔长情……本来就容易被音乐感动的牟雨，几乎把持不住，好像要被那条银河卷走。
稍事停顿，“绿裙子”回落到了音乐重复的第二段唱词，
“舞～秋～风，
漫天～回忆，
舞～秋～风，
叹～一～声，
黯然～沉默……”
牟雨从刚刚银河的探索，继而转向了无我的飘忽。他觉得身体倏地一下子变轻了，是“绿裙子”吹气如兰，徐徐呼出来的秋风，把他慢慢托起，犹如一片秋叶，忽忽悠悠，承载着回忆和离愁，飘向云深不知处。
“怨～只怨，
人在～风中，
聚散～都，
不由～我。
只怕～
你～寂寞，
无处，
说～离愁……”
紧拥的温度，分别的苦楚，想挽留却无可奈何，似起诉而终将随风，好一个秋寞寞，叶悠悠，情深深，意浓浓的秋意啊！
就在牟雨醉心于无限遐想之中，观众席中突然爆发出的如排山倒海般的掌声猛然将他惊醒，牟雨这才意识到“绿裙子”歌声已住，秋风已停。目送着“绿裙子”从另一边走下舞台，牟雨瞬间感受到了一种心灵地撞击。这一次，不是她撞进了他，而是他撞进了她。她如此优美的内心景观，突地一下子完全展现在他面前。如果说以前读到的只是她空谷幽兰的气质，现在他读出了她的深邃内涵。他，读懂了！他，陶醉了。
江晨正转身退场，就见那刚刚下场的格子衫男生又冲上舞台，把一大捧花塞在她手上，又弯腰牵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随即兴奋地伸出双臂向全场致意躹躬，然后飞快地跑下舞台。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顿时引爆了整个小礼堂，全场沸腾了，掌声、嘘声、喝彩声此起彼伏，还有人高喊：“在一起，在一起!”在舞台另一边忙着张罗的肖菲，赶忙迎上来，望着气呼呼的江晨，问：“那不是马丁吗？他真的在追你？”
“嗯。不过，这也太过分了！搞什么搞。”羞得面红耳赤的江晨一边庆幸，这一幕远在美国的杨铭没有看见，一边又懊恼，这一幕他没看见……
可是，这一幕牟雨看见了。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牟雨，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就在他觉得已经走入“绿裙子”内心世界的下一秒，都还没来得及品味细赏浓浓秋意，就将他又立刻打入了严冬的下一秒。在她歌唱的那一刻，纷飞的落叶模糊了整个天地，而牟雨却分明看见她的内心世界倏然朝他开启。是那么清晰，尽管遥远，但只要沿着落叶铺就的小路，顺着叶边露珠折射的光芒，循着金丝雀的歌声，绕过远山那一带伤心碧，涉过那面洗净魂灵的湖水，他就能到达那个曲径通幽处，到达那个神秘、美丽、世外桃源般的世界。马丁的出现，却好似瞬间轰然落下了一扇毛玻璃厚墙，把他神往的那个世界打满了马赛克。马丁，这个据说是校园里最会跳舞的人，智商最高的人，一个连章迩都倾心的人，仿佛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赤剌剌地横在他的面前。当然，牟雨还不知道，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杨铭，捷足先登，早已进驻了江晨的心灵深处。她甚至就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校园读书。
眼前，“格子衬衫”的风流倜傥，“绿裙子”脸上升腾的红云，都在确凿地告诉牟雨，那是一个他格格不入的世界，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世界。那一刻，牟雨的心扑簌簌地下落，铺满了那条丈量着最遥远距离的小路。那一刻，疲惫的牟雨想到的只有放弃。
那首忧伤的诗又在他心中悠悠地响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不是星星之间的轨迹
而是纵然轨迹交汇
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一个在天
一个却深潜海底
《飞鸟和鱼》泰戈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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