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辞旧迎新
到了过年的那天，连宋七七都回家去了。
考古所食堂的大师傅放了假，单位门口一条街上开饭店的都挂上了停止营业，正月初八开门的牌子，个别特别不上进的老板挂得是正月十六开门。
研究室终于只剩下了三只狗，两只单身狗，以及二狗子。
杨皓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转业成为饲养员了。
二狗子还好办，狗粮都是现成的，每天带它出去跑一圈就行了，虽然哈士奇关在房间里容易破坏沙发……但是七研的宿舍小得令人发指，根本就没有摆沙发。真正不好饲养的是江怀岳。
这两人谁也不做饭，日常三餐靠外卖活着，但是天天外卖点肯德基或者必胜客也是会烦的，而且江怀岳这个人，还经常想不起来要吃饭了，一顿饭要人催三次。
一大早江怀岳就进了工作间，到了下午还没出来，杨皓遛完二狗子路过工作间时问他：“今天除夕，你家里过年平时吃什么的，吃饺子吗？”
工作间里图纸扔的满地都是，有江怀岳自己手绘的，也有打印出来的。那天从陵墓里带回来的东西经过了除锈和修复，放在陈列室里，江怀岳正在试图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面前的电脑屏幕里，旋转着那天的青铜鸟形模型，他一边调整3D打印机的耗材，一边已经进入了随时可能吃人的状态：“什么都不吃！你再敢打断我，我就把边上那一锅青铜汁给你灌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年后等其他人回来再弄不行吗？”
“不行啊，年后就要用。”江怀岳的回答拖着长音，宛如在撒娇。
模具连续打印了三次都不完美，黄林疏不在，真是连个打杂的都没有。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非要又弄到打针吃药的吗？”
江怀岳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你会用CAD吗？”
“不会。”
“毫无用处的男人，滚吧。”
党和人民优秀的子弟兵，毫无用处的男人杨皓，准备去厨房煮一袋速冻饺子，一会动用武力硬逼着江怀岳吃下去。
“回来。”
还没滚远的杨皓立刻满面堆笑着问：“酸菜猪肉馅的饺子你吃吗？”
“帮我通知下所有人，初七的太阳升起之前，务必出现在朕的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杨皓内流满面的滚远了。
这是杨皓第一次在这么安静的地方过春节，这些年他一直在部队，年夜饭那都是用抢的，抢得慢了就没肉了，部队年年还自己办一场联欢会，平时训练都太紧张，大年夜一定要给逗逼以展示自己的舞台。再小的时候，他在家里，七姑八大姨一堆亲戚，也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
他想象不出，江怀岳如果年年这么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杨皓一手拿着铲子搅和锅里的饺子，单手划开了手机的锁屏。
七研有两个微信群，第一个包含全体人，江怀岳也在里边，主要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后来韩辛又把杨皓拉进了一个没有江怀岳的群，群名叫做“师父被妖怪抓走了。”
杨皓当时很囧，“既然你师父都被妖怪抓走了，你还加我干什么。”
韩辛：“嘿嘿嘿，你不就是妖怪吗。”
这一次，他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黄林疏秒回：杨队，你要发红包了？
杨皓：不是，江怀岳在工作间待了一天不出来，到底要如何哄他吃饭？
吴铭：小师叔他经常闭关修炼。
韩辛：我师父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别暴躁，他就是想虐人，你躺平了给他虐过就好了。
杨皓：……
吴铭：要不，给他个罐头。
宋七七：给个屁的罐头啊，头儿又不是你家猫。
郭半城：给他买个蛋糕？
黄林疏：卧槽，老郭，你终于会用微信了？
杨皓：江怀岳喜欢吃蛋糕？
郭半城：不知道，我哄我老婆时是买蛋糕。
杨皓：……
谢韬：甜的别让他吃太多，特别是晚上，不然又胃疼。
杨皓别无他法，决定试一试老郭的办法，为了感谢大家的踊跃献计，他十分委婉的转达了江怀岳的通知。
“你们头儿，让你们初七之前都回来上班。”
杨皓还真的找到一个过年还没关门的蛋糕店，买走了人家最后一只3磅中的蓝莓芝士蛋糕。
大半夜江怀岳从工作间出来的时候，蛋糕就摆在他的桌子上。杨皓调暗了屋里的灯光，昏黄中居然带着点温馨的意味。江怀岳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前心贴后心了，立刻喜上眉梢的扑了上去。杨皓细心的把盘子叉子都摆好了，切了一块递给他，并且谨遵谢韬的遗嘱，“某个人说晚上吃太多了睡不好觉，你只能吃一块。”
江怀岳不知道是实在太累了，还是真的吃饱了，笑眯眯的十分听话，居然真的只吃了一小块。
第二天江怀岳难得的起晚了，杨皓洗漱好了之后，看到他还窝在被子里，一脸幸福的幸福的蹭着枕头，就差流口水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杨皓也不忍心叫醒他。还剩下大半的蛋糕还好好的站在那儿。杨皓想暂时收到冰箱里边去，结果走近了一看，蛋糕上边装饰着奶油花边的地方有个洞，江怀岳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在蛋糕上打了个洞，以一种挖坟的方式，把蛋糕里边的内容全部掏空吃了，只留下一个外壳。
杨皓哭笑不得。
收拾完一切，杨皓走进空无一人的工作间。昨天遍地的图纸已经被江怀岳都扔了，桌子上放着3D打印出的最后一件成品，那是一只蜡制的杖形模型，杖头上立着一只鸟形物体，周身纹着复杂的纹路，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鸟。
看来江怀岳是打算用这个磨具在铸造一只青桐杖出来。
杨皓猜不透江怀岳打算制杖有和用途，他掏出手机，给蜡制模型找了一张照片，又把它原样放回了桌子上。
他很少看江怀岳对那样随葬品这么，他自己说的，各种宝贝他见得太多，那些真品对于他来说跟淘宝上198还包邮的仿品一个样。
江怀岳这个人，经手过很多很多国家级的古董宝贝，但是他的卧室里，没有任何这类东西，甚至一件工艺品摆设都没有。除了窗台上的几盆花，只有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杨皓看他练字用的砚台和镇纸十分古雅好看，以为总算是个珍品，结果江怀岳笑着说，这也是淘宝买的。
按照江怀岳的说法，搞考古的人都不玩收藏，瓜田李下。他们做这一行，只是为了重建历史，对于文物的鉴定并不是分内之事，一旦爱上了这个，心思反而就乱了，会被人利用。
在第七研究室修复的文物，大部分是韩辛经手，江怀岳很少亲力亲为。
除了陈列室恒温箱里那只已经修复完成的青铜凤头。
江怀岳为了做这个复制品，他在实验室里待了好几天，看这个架势是准备完全仿照古人的冶炼方式，再重新铸造一个。
还好这个东西材质不重要，重要的是形状，这东西看起来是一只权杖，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杨皓离开工作间，把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用邮件发了出去。很快，他收到了回复，回复邮件只有短短几个字：
限期将至，可否完成任务。
杨皓心理忽然一阵烦躁，他把手机按成锁屏不想回复，已经深入骨髓之中的军人必须服从命令的天性又不允许他这样做，过几秒钟他又把屏幕按亮，再锁屏，再按亮。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才下了决心回复。
保证完成任务。
按完发送，杨皓长出一口气，走向了三四的卧室，又到了一天遛狗的时间了。
江怀岳起床的时候，看看外面的天色，有点迷糊，再摸出枕头边上的手机一看时间，顿时诧异自己居然能睡这么久。
他勉强把自己收拾出人样，也不管杨皓跑到哪里去了，自己又进了工作间。现在他都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要仿照先人用失蜡法重铸，还不如直接用3D打印机打一个青铜的。
商周时期的所谓失蜡法铸造，就要先用蜡做一个铸造物品的模型，然后再蜡制模型外用泥翻模，再加热使蜡消融，这样就能得到一个泥制的空壳磨具，最后一步是往里浇注铜汁，等凉凉了，就等到成品了。
去年的时候韩辛和黄林疏曾经仿制过一个小圆鼎，还加了盖子，后来成品被韩辛拿去泡方便面用了。
江怀岳看到自己昨晚放在工作台上的那只蜡制模型，仿佛还在原处，但是他敏感的觉得位置好像跟昨晚放的有微小的差异，忽然皱起了眉毛。
这件凤鸟为首饰有刻纹的青铜短杖，不是权杖，不是武器，也不是任何一种陪葬的礼器。只有很少的人还知道，它本来是插在杆子上用的，是测量日月星辰轨迹的工具中的一种。
山海经中有记载，东海之外大壑，有少昊之国。
左传中也曾经有记载，少昊之立，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伯赵氏，司至者也；青鸟氏，司启者也；丹鸟氏，司闭者也。
凤鸟，曾经是这个氏族至高无上的图腾，这个氏族的首领，作为少昊之国的掌管天文历法的人，用手持它标识日月，制定历法，引导万民。
少昊之国早已不复存在，然而这件东西却传了下来，到了江怀岳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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