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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楚月儿道:“这是田政的宝剑,原来他被赶出田府,连剑也收回了。wwW、qВ⑤、Com”

  伍封将宝剑递给了叶柔,叹道:“柔儿有了‘屈卢’铜矛,却无宝剑,这口剑便送给你吧。”

  叶柔顺手接过了剑,口中喃喃道:“四小姐心中的‘飞龙’又是谁呢?”她想起一事来,道:“田相府上有门客数千,公子的家臣却少,日后这莱夷之地要用人,只怕有所不足。”

  伍封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一下子可觅不到许多人才。”

  叶柔道:“天下人才不少,不过最要紧的是人品,其次才是本事。要觅人才,先要如平爷这么忠心的才好,可惜公子和迟迟无甚族人,公主的族人又是国君一系,不好给公子当家臣。未知月儿的族人是否可用呢?”

  伍封见她一心为自己打算,甚是感动,道:“月儿有不少族人,不过她姊妹二人被族人送出来为婢,对族中无甚牵恋。不过她的族人不少,未必都是趋炎附势之徒,我这便派人到楚国寻觅月儿的族人,这选拔人才之事平兄他们可不擅长,非渠公亲自出马不可。”

  他先找楚月儿说起这事,问了其族人的所在,楚月儿幼年离家,对族中的事没有甚么记忆,也不知道族中谁能干一些。伍封又赶到渠公府上,说了这事,渠公笑道:“这事情易办,我问一问楚姬便知道了。我正准备出远门办理鱼盐,顺便到燕国、鲁国看看我们的陶坊,去一趟楚国也好,我便到月儿族人处去看看。”

  过了几天渠公出城,伍封是新婚,依俗不能出府,便派了公输问等人相送,不提。

  新婚一月之后,伍封带着三位夫人入宫见齐平公,这是新娘回家之礼,礼后便不再是新娘了。

  齐平公与田貂儿并坐在后殿,自新春之后,天已渐暖,如今殿中虽然生火,却也无须再着狐裘了。

  伍封四人拜过之后,坐在一旁,齐平公笑道:“封儿,一月未见你们,寡人心中十分牵挂哩!”

  伍封见齐平公满脸酒色,喜气洋洋,自是对田貂儿十分喜爱,笑道:“国君的脸色颇好,看来君夫人的美酒大有功劳。”

  齐平公笑道:“寡人就知道你这一入宫来,便会讨酒喝,不料你第一句话便开口要酒。貂儿早为你们准备了一种新酒,名曰‘桃之夭夭’。”

  伍封喜道:“听这名字,便知是好酒了。”

  齐平公道:“貂儿亲酿之酒,怎会不好呢?妙儿,你与月儿和迟迟也小饮几觯。”

  宫女们拿上酒肴来,伍封饮了几爵酒,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国君,公主的酒量十分了不得,连我也曾被她灌醉,不知国君是如何教导出来的?”

  齐平公大笑道:“是么?当日妙儿生下来未足一月,最喜啜寡人手指。寡人便以指沾酒,原想吓一吓她,谁知妙儿竟毫不在意,啜得十分高兴,后来寡人常常哄她饮酒,每每喝醉,摇摇晃晃地十分有趣。妙儿的酒量,只怕是这么养成的吧。”

  众人都笑起来,妙公主脸色绯红,嗔道:“父君怎可以将我小时的事说出来?晚间夫君必会拿我打趣。”

  田貂儿微笑道:“我们是一家人,说些家常话,也不甚打紧。”

  妙公主笑道:“父君,你说我见了貂儿,是叫君夫人好还是叫娘好呢?”

  齐平公愕然道:“这个寡人倒未曾想过。”

  田貂儿笑道:“平时有外人在便叫我君夫人,若无他人时还是叫我貂儿吧。娘便不用叫了,一则我没那么老,二则妙儿若真是叫我娘,只怕大将军见了燕儿便非得叫一声‘姨’了,大将军多半不甚愿意。”

  齐平公大笑道:“是极是极,夫人言之有理。”

  妙公主想了一阵,道:“貂儿既能学酿酒,我也去学学,虽然酿出来未必好,事急起来却总能骗骗夫君,谁让我嫁了个酒色之徒呢?”众人忍不住好笑,见她神态却十分认真,齐平公奇道:“妙儿,你真想学酿酒?”妙公主道:“自然是真的。月儿善武技,迟迟会歌舞,我可什么都不会,不学酿酒,夫君定会小觑了我。”伍封哈哈大笑,道:“其实公主就像酒,我只看看便醉入心了,怎会小觑了你?”

  众人笑了一会儿,田貂儿忽地叹了口气,道:“大将军,前些时赵鞅派了个叫赵孟谈的人来,与家父商订无恤和燕儿的婚事,已订在明年十月。”

  伍封暗暗奇怪,心想这婚约早定,为何要两年之后才能完婚。

  田貂儿猜知他的心思,道:“前些时赵无恤母亲亡故,需丧服一年,索性宽多些时日。虽然离婚期还有一年多时间,燕儿这些日来心情却颇坏,前些时入宫来,说是要随你到莱夷散心,你便由得她吧。日后她嫁到了晋国,便想回来也是不能了。”

  伍封也叹气道:“若真能借此排遣愁思,自然是好,只怕四小姐依然不乐哩!”

  齐平公叹道:“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譬如说妙儿吧,要是依了寡人的心思,自是让她天天留在身边才好,只是女大不中留,幸好封儿英雄了得,妙儿也十分喜欢。不过仍有些难以遣怀,若非貂儿为寡人解忧,只怕寡人也管不得俗礼,早就到封府去看一看妙儿了。”

  伍封点头道:“国君所言甚是,日后我抱着别人的老婆……”,众人惊道:“什么别人的老婆?”

  伍封笑道:“日后我这三位夫人总要为我生下子女,若生的是女儿,我抱着怀中,那不是抱着别人的老婆么?”

  众人失声大笑。

  齐平公笑道:“封儿怎会这么想呢?”

  伍封笑道:“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生下一个女儿来,辛苦养得大了,偏去给别人做老婆,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忿的了。是以我非要让她美得迷人,又加倍的淘气不可,日后谁要做我的女婿,嘿嘿,有得苦头让他受了。”

  楚月儿瞪大了俏目,惊道:“原来夫君想得这么长远哩!”

  齐平公差点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大笑道:“封儿成亲才几天,便想到了女儿女婿,是否太早了些?”

  伍封摇头笑道:“不早不早,我猜国君当日也是这么想,是以公主才美得十分迷人,偏又淘气之极,令我十分头痛。”

  齐平公洋洋得意地道:“嘿,这回寡人可是大大的轻松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妙儿的淘气之处就要由封儿去应付了。不过天下间嫁女的人,做父亲的常常对女婿多番刁难考较,只怕便是如封儿所说的那么一番心思。”

  田貂儿微笑道:“国君自从妙儿出嫁之后,颇有些不乐,今日才能开怀大笑,可见大将军十分了得。”

  妙公主笑道:“我看夫君最厉害的不是剑术智计,而是他那张油嘴了,最会甜言蜜语地讨人喜欢,以此哄人。”

  伍封与齐平公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大笑起来。

  伍封和三女在宫中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出宫,到晏缺府上打了个转。如今国君新婚,暂免朝议两月,朝中大事均委给田恒父子,众臣也乐得轻松,每日留在府中饮酒作乐。

  回到了府上,叶柔和四燕女便迎了上来,叶柔道:“公子,柔儿这个媒人总算是大功告成了。”

  伍封笑道:“有柔儿出马,何事会不成呢?”

  叶柔道:“我这女儿营中,除了东屠娇已有夫君,其余的都有了情郎,她们颇有眼力,看中了巫爷他们一众遁者,再加上二位鲍爷、赵爷、蒙爷和吴爷,尽数可以嫁出去了。四燕女见我问起就跑,自是不愿意嫁了。”

  四燕女脸色绯红,低下了头。

  伍封看着四女笑道:“莫非我府上无人能被四位美人看得上?”

  叶柔笑道:“她们四人心中早就有了人,公子难道未看出来?”

  伍封笑道:“这个我倒未曾在意,想不到她们心中也都有了‘飞龙’,不知是谁这么好运?”

  叶柔笑道:“她们心中的‘飞龙’便是公子!”

  伍封吃了一惊,道:“不是吧?”

  四燕女神色张惶,羞答答地跑开。

  楚月儿在一旁笑道:“她们既是公子的贴身侍婢,我看其他人就算眼珠子望得掉出来,只怕也不敢要。”

  伍封搔头道:“这事有些难办了,以后再说吧。平兄和招兄英雄了得,难道没有人喜欢?”

  叶柔叹了口气,道:“不是没有人喜欢,他们如今先回了莱夷,前些时我与他们谈过,他们二人都推说喜欢他们本族女子,不愿意成亲,我看他们是心结未解。”说着脸上微微一红。

  伍封等人知道平启喜欢的是迟迟,招来喜欢的却是叶柔,一下子只怕难以寄情于他人。迟迟心里也明白,见妙公主和楚月儿笑着向她看来,脸色微微一红。

  叶柔又笑道:“那些卫女之中,有五六人着了两位鲍少爷的手脚,其中有两人经公输先生看过,原来是有喜了。”

  伍封失声笑道:“这两个小子倒是厉害,那两女腹中之喜是一人的还是二人的?”

  叶柔笑道:“好象是一人一个吧。”

  伍封忙道:“这可是好事,这两个小子家中虽娶了妻,却并无子嗣,如今各自得了彩头,非得派人通知息大哥不可。”当下叫了一个家人,命他到鲍息府上报讯。

  叶柔道:“还剩下六十多名卫女和新来的五十宫女,暂未定下来,是否先将女儿营的婚事办了呢?”

  伍封点头道:“既然双方愿意,公主,你们便与柔儿一起操办吧。吴兄他们不在临淄,他们的婚事只好留在莱夷去办了。”

  妙公主、迟迟和叶柔点头答应,立时去告诉公输问,准备为众人办喜事。

  伍封见四燕女躲得远远的,对楚月儿道:“月儿,你这四个乖徒儿嫁不出去,如何是好?”

  楚月儿嘻嘻笑道:“她们四人侍候我们,睡在外间,什么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怎好嫁人?公主前日还与迟迟说,她们恐怕迟早还是夫君大人的囊中之物哩!”

  伍封失声笑道:“原来公主常背着我说我坏话哩!”挥手将四名燕女叫过来,笑道:“你们暂不愿意嫁人,我也不好逼你们。现在我看看你们四人的刀法,是否真如平兄所说的那么厉害。”

  众人到了练武场上,四燕女各拿着新造的铁刀,使开了“荡敌十三刀”。

  伍封见四女看起来娇美可人,使出刀来却十分猛恶,中间还用着楚月儿的独门身法和叶柔的奇妙步法,使这套刀法更多了一种神出鬼没的飘忽杀机。

  四女使完了刀走回来,伍封叹道:“你们的刀法十分了得,怪不得连平兄也大赞你们。若你们是男儿身,凭此刀法投入军中,必可升官发财,前途无量,让你们侍候我,确是有些委屈了你们。”

  春雨道:“公子谬赞了,若不是公子相救,我们只怕还留在相府之中哩!”

  伍封道:“相府也不会比我府中差了,哪说得上相救?”

  春雨道:“公子不知道,相府中规矩甚严,相爷又不好女色,是以对我们向来不放在眼里。”

  冬雪也道:“田逆、田政等人最不成器,我们在四小姐房中时,每每见四小姐不在时,便任意调笑,要搂就搂,要抱就抱,时时呼喝打骂,又不敢得罪他们。”

  伍封苦笑道:“我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未成亲是不也是这般?与月儿时时搂搂抱抱,你们心中多半当我是个色鬼吧?”

  楚月儿羞红了脸,笑嘻嘻道:“夫君又胡说了。”

  春雨叹道:“公子是不同的,心中对我们这些女人仍有一番敬意,虽然我们侍候公子和夫人,那是天生的身份职役不同,埋怨不得,但公子从来不呼喝我们,还时时讨我们开心,这就是最难得的了。”

  夏阳道:“公子将身边的美姬时婢赐给各位大爷,却让他们定要娶为嫡妻,可见对我们这些奴婢十分爱惜,又不贪为己有,相府之中怎会如此?”

  冬雪道:“我们侍候公子和夫人是心甘情愿的,若是公子定要我们嫁给他人,我们不敢违背公子的心意,也只好答应,只是心中定不乐意,只怪自己命苦了。”

  伍封见四女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套道理出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敢逼你们出嫁。其实细想起来,若真是将你们四位娇滴滴的美人拱手让人,我日后只怕也会大有悔意,心痛不已!”

  四燕女这才嫣然作笑,便听妙公主在身后笑道:“这才是夫君大人的本色哩!她们四人是我们房中之人,怎好给了别人?迟迟刚进府中之时便与她们四人最好,前几天还教她们养颜增力之术,你若将她们送人,迟迟定会见怪。”

  伍封扭头看时,见妙公主站在身后,问道:“怪不得迟迟还专为她们铸了四口刀,是了,迟迟去了哪里?”

  妙公主道:“迟迟与问表哥、柔姊姊正忙着,我插不上手去,只好回来了。”

  楚月儿道:“夫君,春雨四人还有一套天下无双的刀法,你要不要瞧瞧?”

  伍封奇道:“什么天下无双的刀法?”

  楚月儿道:“那日我教她们四人联手合击,被柔姊姊见到,柔姊姊看了许久,想出一套绝妙的招式出来,以四人为阵,还将军中的多般阵形,用于四人身上,叫作‘四方刀阵’,柔姊姊真是了不起。”

  伍封大奇道:“以四人为阵?这法子我从未听过,使来让我看看。”

  四燕女回到场中,站成四方之势,使出了刀法。

  伍封见她们一时站在四方,一时背贴着背成四叶之状,或锥形,或雁行,彼攻此守,以“荡敌十三刀”的凌厉攻势和董门的御派剑法的谨密守势融在一起,阵法变幻不定,威力无穷,便是楚月儿上去,只怕四十招之内也休想破阵伤人。

  伍封大惊道:“柔儿这套刀法只怕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了!用这套刀法便将刀中的极致发挥出来,无论是以多胜少,还是以少胜多,均是厉害无比。单以此刀阵而论,柔儿的创见绝不下于剑中圣人支离益!”

  楚月儿点头道:“与柔姊姊在一起越久,越可见到她层出不穷的本事,她的剑术也是别俱一格,真不知她从何处学来。”

  妙公主道:“柔姊姊不肯说她的父母是谁,只怕她的身份大不简单。”

  楚月儿道:“她真真才是人间的奇女子哩!”

  她说起“奇女子”三个字,伍封立时想起了赵飞羽,心道:“范大夫说赵飞羽、梦王姬和越女是天下三大奇女子,我看月儿和柔儿也当得上,下次定要范大夫改口为五大奇女子才好。”

  妙公主见他的脸色,笑道:“夫君,你是否又想起了‘关关雎鸠’赵大小姐呢?”

  伍封瞪了她一眼,妙公主吐了一下舌头,与楚月儿对望了一眼,偷偷地笑。

  伍封皱眉道:“柔儿说起来是寡妇,其实也算闺中未嫁的女子。她生得美丽动人,又有本事,我们是否要给她找一个夫君呢?招兄她不喜欢,我看平兄只怕也不成。”

  楚月儿愕然道:“夫君本来是心细之人,怎会这样想呢?”

  妙公主笑道:“我看这人粗心得很,根本不明白柔姊姊的心思。”

  伍封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奇道:“柔儿有何心思?”

  楚月儿笑道:“柔姊姊心中也早就有了‘飞龙’哩!”

  伍封喜道:“是么?这便好了,她那‘飞龙’是谁呢?”

  妙公主叹道:“傻子,柔姊姊心中的‘飞龙’便是夫君大人你哩!”

  伍封大惊道:“不会吧?我怎会不知道呢?”

  妙公主叹道:“其实是迟迟最早猜到的,如今我和月儿地看得出来,你这人还蒙在鼓里,也怪不得柔姊姊时时伤心。”

  伍封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话来。

  楚月儿笑道:“夫君的心中,多半将柔姊姊与平爷他们一样看待,口中虽然甜甜地叫‘柔儿’,心中多半是叫‘柔兄’或‘叶兄’吧?”

  伍封心中微震,楚月儿这番话确实说中了,在他的心中,叶柔与其余的家臣无甚分别,有时还未当她是女人,是以想不到男女情事上来。

  妙公主叹了口气,道:“如今夫君大人身份越来越尊贵,身边的女子也越来越多,我看着虽不大愿意,也只好由得你了,否则,你多半会不高兴。不过柔姊姊对你的确情深,她身世可怜,你若辜负了她,我们看着也心中不忍。”

  伍封又吃了一惊,不料妙公主竟能有如此想法,恍然突然间长大了许多,当下点头道:“公主说得是,不过我暂还无意娶她,以后再看看吧!”

  这时四燕女收刀走回来,伍封赞道:“你们四人着实了得,不枉了月儿、迟迟和柔儿疼爱你们,我有你们四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四燕女得他称赞,十分高兴。

  正说话时,家人来报:“大司马和大司马夫人,还有两位鲍少爷都来了,马车快到府门前了。”

  伍封领着众人忙迎出府,见鲍琴和鲍笛乐颠颠地将鲍息夫妇搀下车来。

  鲍息等人先向妙公主施礼,那是臣见君礼。然后伍封带着妙公主等人向鲍息夫妇施礼,那是见长辈之礼。最后轮到鲍琴和鲍笛向伍封等人施礼,口中叫得甚甜:“二叔、公主婶婶、小婶婶!”鲍琴上来,在伍封耳边小声道:“二叔,夏姬的妙术果真如二叔所说,真是妙极了,哈哈!”伍封拍了拍他的肩头,哈哈大笑,心道:“你若练过吐纳,更知妙用了!”

  伍封将众人引入府中,在堂上坐定。

  鲍夫人眉开眼笑道:“二弟,快将那几位姑娘带来让我们瞧瞧。”

  这时,公输问和叶柔将六名卫女从后院带了来,众卫女向鲍息二人见礼,鲍息笑吟吟地看着六女,见她们颇有姿色,因是宫女出身,极为懂礼,显得十分端庄,心中大悦。鲍夫人将六女扯到身边,问长问短地说了好一阵话,才放开了六女。

  六卫女羞答答地站在妙公主和楚月儿的身后,低头不语,对鲍琴和鲍笛二人不住地抛来之飞眼视而不见。

  鲍息笑道:“有喜的是谁呢?”

  二名卫女红着脸走出来,公输问笑道:“大司马,此二女有喜,大约有四十多天。”

  伍封解释道:“大哥,我这位新任总管公输问是迟迟的表哥,也是扁鹊先生的弟子,与华神医有师兄弟之谊,在莱夷人称神医,他的话绝对差不了的。”

  鲍息笑道:“既是如此,便只好便宜小琴和小笛了,一阵大哥将六位姑娘带回去,过几天为他们办了喜事,纳入房中为妾。”

  鲍琴和鲍笛乐不可支,坐在席上扭来扭去,十分不安。

  鲍夫人笑道:“幸亏二弟的安排,我和你息大哥总算可以抱孙了。”

  伍封命人将马车备好,先将六女扶入厢房休息,好生照看,一阵随鲍息回府。

  这时迟迟已让人准备了数车裘被爵觯之类的日常之物,上堂来先向鲍息夫妇施了礼,道:“大哥,大嫂,这六位姑娘从封府出去,便如出嫁,夫君准备了一些嫁妆,一并送到府上,只是不敢张扬,以葛布盖好。”

  伍封见迟迟熟悉世务,心中大悦。

  鲍息笑道:“二弟又送美女,又陪嫁妆,真是人财两去,大有损失。”

  伍封笑道:“我们兄弟还哪有这么多客气的?小琴和小笛为我守府,大有功劳。”

  鲍息皱眉道:“这两个家伙在你府中才一二十天,便搞出这么多花样来,那会真的做事?”

  伍封忙道:“非是兄弟为他们夸口,我回府之后,家中井井有条,上上下下都赞小琴和小笛哩!而且他们随兄弟习练武技,大有长进。”

  鲍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鲍息知道伍封不会骗他,点头道:“原来这两个小子还有些用途,日后便让小笛替你打理封府,小琴去打理伍堡。”

  伍封想起一事,道:“大哥,兄弟本来算个朝官,如今受命镇抚莱夷,便不能时时回来。莱夷缺少良匠医士女乐庖人,兄弟想从临淄城带一些走,你说好不好?”

  鲍息笑道:“兄弟想得周到,我这便为你觅些匠人医士女乐庖人的隶臣隶妾之户,转籍到你的采邑去。”他是大司马兼临淄城的都大夫,自须他来办这些事。

  过了七八天,鲍府果然办喜事,为二位公子纳妾,伍封因俗除了见国君外,再不能出门,便派了公输问夫妇代他去祝贺。

  次日,封府内也为鲍宁和鲍兴以及众遁者办喜事,他们都是府内的人,不同于卿大夫成婚,是以婚礼简单得多,不过,阖府同欢,足足闹了多日。

  接下这些天来,伍封每日指点遁者和女儿军的武技,众女的连弩之术进境甚速。

  府中匠人按迟迟的指点打造了十余副铜甲、四副革甲和十余铜盔,伍封打发了众匠人,赐了鲍宁和鲍兴每人一副铜甲,免得他们再穿三层革甲御车,作螃蟹之状,另四副合革之甲和铜盔本是度春夏秋冬四女身材制成,便给了她们四人。

  眼见离回莱夷之日近了,叶柔每日将女儿营带到城外的都辅军大营练习骑射,以便日后对付叶小虫儿。四燕女也向伍封讨假,随叶柔练习骑射。

  鲍息从临淄丁户中找了八十户匠人、四十户医士和三十户庖人,这些人或因世为他人隶臣,或因犯过小罪沦为隶臣,不能与庶民同列。只要他们迁到莱夷,伍封许为他们脱籍为庶民。这些人能脱贱籍为庶民,自是喜不自胜,户户收拾行装,陆续搬往主城,依伍封的安排去找冉雍。

  女乐有歌姬八十人,丝竹八队,伍封也一样为其脱籍为庶民,让其户中人丁先往主城,歌姬留下了三十人,丝竹留下三队,到时候随军同行。

  众人见他将部分女乐留在府中,无不暗笑。

  天气越来越暖,眼看过几日便要回莱夷,这日平启和招来终于带了护送庆夫人他们的那七百亲卫军回来,伍封见平启和招来脸色凝重,暗暗吃惊。

  众人入了厢房,平启道:“只因大营从主城外郭拆到龙城,小人与招兄颇知草艺,便费了多日在龙城使人植草。如今渐渐春暖,草已见长,日后这龙城养马万余应该也是足够。”

  伍封笑道:“你们是胡人和鲜虞人,植草正是非你们指点不可。”

  平启又道:“莱夷的十座城都已经建好,如今只是城内的屋舍还在建着。那座五龙水城也已经建好,十分坚固耐用。”

  伍封点头道:“如今水已渐暖,回去后便可练习水战了。”

  平启叹道:“公子,莱夷九族都按制迁到各地,只是东屠奔亡故了。”

  公输问吓了一跳,道:“外父身体向来健壮,怎会突然去世?”

  平启缓缓道:“令子是被人暗杀的。事发后,我们才知道东屠苦早已从主城溜走,主城内外四下里大兴土木,颇为忙乱,防卫也不甚严,这人才能偷走。令子是被东屠苦亲手加害的,当时有人见到,如今莱夷人人都知道此事。”

  招来插口道:“眼下东屠族中大乱,分成二支,一支奉东屠愁为族长,守在新建的枝桑城,令子的棺椁便停在枝桑。另一支奉东屠苦为族长,由莱安附近迁到了山中。幸好公子将九族之兵收了,否则只怕早已同族操戈。不过,听说东屠苦正在修筑山城,重整士卒。”

  平启道:“法师亲自带了两千士卒驻于王屋城,那里紧靠山中,正好监视东屠苦的行踪。”

  伍封叹道:“我就怕东屠苦与徐乘、叶小虫儿或者夫余贝同谋,那便十分难搞。”

  公输问怔了一会,流下泪来,道:“公子,只怕我和娇儿要先回东屠族中才好。”

  伍封点头叹道:“这也是应该的,你们便带二百人先回去吧。”

  叶柔在一旁道:“表少爷若是带着二百人上路,恐怕会引起东屠苦注意。你们赶往东海枝桑,自要途经山中。万一东屠苦想将贵夫妇拿住来要胁东屠愁,岂不是大大的麻烦?”

  众人心中一寒,都觉叶柔所虑甚有道理。

  伍封道:“这事我也想过,只是问表哥若是夫妇二人单身上路,我更加不放心。”

  公输问道:“这个我有办法,我与娇儿只须扮成普通的行人单身上路便成了,利用草药改变脸色我多少会一点。”

  众人先去看了东屠娇,告诉了其父被东屠苦所杀一事。东屠娇大哭之时,众人不住地安慰,这时公输问已经收拾了行装,备好了一辆马车,将马车上的饰物拿掉,与东屠娇挂剑出府。

  伍封让冬雪和夏阳为平启和招来二人各拿了一套铜甲来,道:“这是迟迟所制的铜甲,极为坚硬,远胜于寻常革甲,过几天我们上路,只怕途中还有些凶险,正好用得上铜甲。”又将鲍宁鲍兴和遁者的婚事告诉二人,平启和招来大笑,扯着鲍宁鲍兴却找巫金等人笑闹去了。

  众人与那东屠奔无甚感情,无非是同情公输问和东屠娇而已,片刻之后便对东屠奔之死释然。

  迟迟监造的铜链打造了数百条之多,两条合起来也不过尾指粗细,入手甚轻,每条可承二人之重,伍封喜道:“这铜链正合我意,先放好了,日后再发给勇士。”

  订好行程之后,伍封派人去通知田恒和田燕儿,自己在府中准备。亲卫军都知道这次一入莱夷,只怕便会有大的厮杀,越发地加紧练习。鲍笛带着妻妾搬入了封府,伍封叮嘱他,日后府中若是人数不够,尽管去买些来。

  两月已过,伍封带着三位夫人入宫向齐平公告辞,又先后去了鲍息、晏缺、田恒和公子高府上,连子剑的问剑别馆也去了一趟,次日一早便动身出发。

  一行人用了轻车百乘,马车三十乘,将数百战马用铜链相连,夹在数十辆辎车之间,七百名外营的亲卫军暂未骑马,大多在车后步行。那六十卫女和五十个新来的宫女也跟着一起上路,其余的女乐、家丁、仆妇、婢女和庖人共一百多人也一起迁到莱夷。

  田燕儿带着田力等二十名家将、十名侍女乘着十辆轻车在市南外等着,汇合在一起,声势浩大。

  齐平公与田貂儿亲自送出了市南,田恒父子、子剑师徒、公子高、晏缺、闾邱明等人也都来相送,送出城外,等众人过了淄水才回去。

  途中午饭之后,伍封命七百亲卫军上马,平兄在马上提着大殳开道,前面兵车上也打起的数十面新造的大旗,上面写着“大将军鲍”四字。

  田燕儿的马车便在铜车之旁,她见这一千亲卫军人人身穿革甲,手提长矛,骑马护在众车之旁,尤其是平启和二鲍身上黄灿灿的铜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显得极有精神。

  田燕儿赞道:“大将军治兵有方,如此威武雄壮之师倒也少见,只是为何要用这么多人骑马呢?”

  伍封道:“莱夷之地虽有大道,但地形复杂,许多地方无大道旷野,若不学胡人和夷人骑射,单凭战车效用较弱。四小姐与我们一路行军,到时候自然会知道骑马有骑马的好处。”

  田燕儿道:“大将军叫我燕儿就行了,何必那么见外?”

  伍封笑道:“也好,我也觉得叫起四小姐来有些生分。”

  妙公主笑道:“除了骑兵,夫君在莱夷还有一千水军,那是为了对付‘海上龙王’徐乘。”

  迟迟也笑道:“我看徐乘这个龙王的称号迟早要让夫君抢了来。”

  田燕儿十分感兴趣,与妙公主和迟迟说过不休,伍封见她们说话不便,见叶柔骑着黄龙、手提铜矛在一旁跟着,便让夏阳和冬雪将黑龙和青龙牵了来,自己与楚月儿拿了铜戟和长矛上马,对田燕儿道:“燕儿不如上我这铜车,也好与公主和迟迟说话。”

  田燕儿自是愿意,上了铜车,与妙公主和迟迟说些闲话,一路指指点点看着周围的景色。妙公主和迟迟知道她的婚期已定在明年七月,日后她嫁到了晋国,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回齐国了,心中对她十分同情,尽拣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

  田燕儿乘了一阵车,便坐不住了,吵着要学骑马,伍封只好让叶柔去教她一路骑马,她从小练剑,身手敏捷,学骑马倒是很快。

  因为辎车太多,又多女子,是以行程奇慢,到晚间扎营之时,伍封将平启和招来叫来,吩咐道:“明日便入了莱夷之境,要小心提防叶小虫儿捣鬼。”

  平启和招来自去布防,伍封让田燕儿将她的营帐扎在自己的大帐之旁,也将田力叫来一同吃饭。

  席间伍封对田燕儿道:“田力先生曾与我一起在鱼口破敌,是真正的勇士,燕儿让他来作护卫,眼光当真不错。”

  田力惭愧道:“在鱼口之时,小人若非大将军相救,早就死了,哪里算得上什么勇士。”

  伍封笑道:“单是你对天下地形的熟识,便是天下罕见了,不知你对莱夷是否熟悉呢?”

  田力点头道:“小人在莱夷也住过一些日子,地形还算熟吧。”

  伍封道:“莱夷有个大盗叫作叶小虫儿,数年来莱夷之境,无人知其巢穴所在,你说他的巢穴应在何处,才会以两千多众人所不觉呢?”

  田力沉吟了良久,摇头道:“莱夷没有这种地方。若是一二百人,躲在山中还能为人所不觉,若是一支两千多人的大军,恐怕瞒不过旁人。”

  伍封奇道:“以田力先生的见识,当不会错。但莱夷这叶小虫儿定是有的,只是他躲在何处,倒是难猜。”

  叶柔在一旁道:“小隐于林,大隐于市,若是叶小虫儿另有身份,其众散时为民,聚时为盗,任何一城也能藏身。”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伍封点头道:“柔儿提醒得好,其实我早对一人有了些疑心,只是未曾这么想过,眼下想起来,这人说不定便是叶小虫儿。”

  众人愕然,不知他怀疑何人,也从未听他说过。

  妙公主好奇道:“夫君怀疑谁呢?”

  伍封摇头道:“这话说不得,我只是有些怀疑,若说了出来,万一弄错了,有损他人的清誉。”

  田燕儿笑道:“大将军胸有成竹,所猜多半不会错的。”

  晚间招来自去夜巡,众人各自回帐休息。

  次日伍封起来,便见楚月儿早已穿上了革甲,戴着铁盔,柔美之中多了一份飒爽之气。伍封笑咪咪看了她好一阵,胡说了几句,双手齐施,把楚月儿弄得满面绯红,旖旎动人。妙公主和迟迟看不过眼去,一起嗔怪她欺侮楚月儿,伍封才大笑放手,让四燕女为他穿戴上铁甲铁盔。

  用过早饭出帐,见众人都收拾好了出发,伍封让妙公主和迟迟陪着田燕儿坐上铜车,自己与楚月儿提着戟矛,骑马跟在车旁,叶柔也带着四燕女穿甲执矛,骑马跟在伍封和楚月儿身后。

  田燕儿见伍封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一双俏目不住地向他看去,大为心折。

  一路缓缓而行,到第三日时,一路上也无事发生,当晚在莱安休息,墨爱是新任的莱西州宰,自然较忙,已往西城、狐城两座新城巡查去了,不在城中,只有那老总管款待众人。

  次日大军再行,田燕儿骑在马上,见地势渐入低山之中,道:“原来莱夷的山势较低,比不得齐西的泰山之高。”

  田力这两天也学着骑马,此时正田燕儿身边,道:“前日我们经过的是沂山,这里的山势连接沂山,过沂山后便是莱夷之境,夷中有大泽山南北而向,最东面是昆嵛山,山势最长。沂山与昆嵛山之间便是莱夷,当年齐灵公灭莱国之时,齐兵和夷兵先在沂山大战,直入了莱国的都城,便是昨晚我们住的莱安城了。其后又大军东行,先后在大泽山和昆嵛山激战两次,夷兵精锐尽灭,齐军过了昆嵛,直临东海,顺便将海边的地也夺了来。”

  妙公主和楚月儿曾见识过田力的本事,知道此人是一副活着的地图,不以为怪,迟迟和叶柔却十分惊奇。

  又行了一日,过了赢城和博城,伍封并未在博城休息,而是在博城外三十里安营。

  晚间饭后,伍封命大军酉时全部睡觉,次日寅时出发。众人见他一反常态,不入博城,还命人如此早睡,次日又早起两个时辰赶路,也不知他捣什么鬼。

  次日果然在寅时便出发,伍封一路催促行程,比平日行军快了不少,午间时分,大军到了一片旷野,前面隔着茂林,伍封让大队停了下来,先派百人到林中搜寻了一番,证实无人埋伏后,便命在离林五十步处的旷野上扎下大营。

  众人见伍封午间便令扎营,无不觉得奇怪,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午饭后,妙公主忍不住问道:“夫君,今日为何只行了这半日路程便扎营?”

  伍封笑道:“叶小虫儿再蠢,也会知道我到莱夷后对付他,是以他绝不会由得我们顺利到了主城,与大军汇合后剿灭他,必会趁我们女眷辎重极多、人手又不大足之时在半路设伏。这莱夷之路我来回一趟,心中有数。叶小虫儿的贼众既然以车兵为主,必定要挑在空旷之地,多半便是在此地。”

  田燕儿点头道:“难道一路再没有空旷之地么?”

  伍封道:“叶小虫儿的人数虽然二倍于我,他既能用兵,便知以二对人并非必胜,何况白昼对战,不仅让我们能有防备,而且无法全歼我们,定会半夜偷袭。偷袭则须隐人耳目,此地东面有茂林,他只须半夜率着车兵从茂林的另一面转出,也无人能见到,等他率兵车直冲入大营时,我们就只能狼狈而逃了。其余地方的旷野便没有这种茂林可掩护大军前行,是以他必会在此设伏,若是今晚平安无事,那这叶小虫儿便比胡胜和许长蛇高明不了多少,不足为惧。”

  叶柔点头道:“公子让大军寅时出发,一路兼程,便是要过完一日的路程,在此地扎营?”

  伍封笑道:“柔儿聪明得很,我便是这意思。”

  田燕儿奇道:“既然大将军猜到这片茂林会有伏兵,为何还要特地赶完一日路程,在此扎营呢?”

  伍封笑道:“叶小虫儿看中了这片林子,其实我上次从主城回临淄时,也看中了这片林子。茂林另一面是一大片草地,兵车步卒行在上面便少有声音。他想靠这片林掩人耳目,我便用这片林子将他的贼众驱散。我若不引他出来,日后到哪里去找他?”

  众人见他在由主城回临淄之时已开始考虑对付叶小虫儿,自然是胸有成竹,无不叹服。

  伍封派出八队精骑,每队二十五人,各配一名会金遁者,分别向八方搜寻三里,各觅藏身之处藏好,轮流睡觉,如有何动静便由金遁者以镜光相射到营中报讯,晚饭时必须全部撤回来,以免叶小虫儿发现了不来。

  大营向北扎好,伍封命在东、南、西三方立下木栅,再将辎车上所载的步卒长盾立在北面的木栅之后,以铜链相锁,如一道木墙似的。

  伍封留下巫金带几人了望八方遁者的讯号,命大军全部睡觉,道:“今晚或有一场恶战,此时不睡,晚间怎可对敌?”

  众人起得早了,正有些瞌睡,各回帐中睡觉,庖人按伍封的吩咐,到酉时才开饭,派出了八队精骑也已经回营,未发现仍何动静。

  众人下午一觉饱睡,吃过了饭,均觉精神大振,那八队人轮流睡觉,其实每人只比营中人少睡了半个时辰,是以也不至于少了精神。

  除了普通士卒之外,其众人都到了伍封的大帐,等候他的号令,伍封站在帐外看着天上的月色,半晌才进了帐,坐在中间。

  伍封问巫金道:“金兄,今晚月色不甚明亮,你的明镜能否将月光从树林里传进营中?”

  巫金精研金遁之术,最留意日头月光,点头道:“公子,适才小人已经看过,月光已经足够,不说传进营中,就算三里之外小人也有办法。”

  伍封点头道:“那就好。”对巫木道:“木兄,你带着木遁者藏身树林,将金兄也带去,让他找个可传光入营的地方,你们九人有没有办法另他藏身,不被人发觉?”

  巫木道:“九人藏一人,自然有办法。”

  伍封道:“你们十人此刻便到林中,注意树林的另一面。叶小虫儿率大军饶林而过之前,定会派高手潜入林中,看看林中是否有伏兵,或者有无前哨。你们万不可让他的探子发现,若是能见到他的探子,便将明镜转两个圈。说不定叶小虫儿会派几名探子,到时可能会留两三人在林中继续监视,到时便将留在林中的探子杀了。一旦见到他的大军,并确认林中再无敌人探子之后,金兄便将明镜转个圈,我见到镜光便会有所安排,你们带了连弩去,一直躲在林中,若有敌人逃入林中,便用箭射杀。”

  巫金与巫木答应了出帐。

  伍封对慕元道:“慕兄,你带二十人在北面离营百步处,左右用格枝各立一个大火堆,从庖人处弄些膏脂浇上去,不要点火,然后回来听平兄调遣。”

  慕元也出了大帐。

  伍封又对巫土和巫火道:“你们将土火遁者分为两队,掘地为坑,藏在火堆之旁,听到营中喊杀之声后将火堆点燃,没有这两堆火,便不太好射箭。”

  巫土和巫火答应,伍封又吩咐道:“敌方人多,又是兵车,你们定要留出退路,点完了火便退开藏身,等敌人溃败时才上前杀敌。”

  巫土和巫火出帐后,伍封又对叶柔道:“柔儿,一阵间金兄的讯号传来时,你带着女儿营和四百勇士藏在木栅的盾牌之后,见火堆点着,立即用连弩射敌,先射手中有火把的敌人,免得他们冲上来放火。敌人开始败退时便不要射箭了,免伤了自己人,到时候领三百勇士上兵车追杀敌人,剩下的一百勇士保护大营。”他扭头对鲍宁和鲍兴道:“你们二人引御者将一百兵车准备好,藏在营帐后面,到时候接了柔儿他们上车冲出去,车上插数支火把,便不怕误认为敌人。柔儿坐我的铜车,若是柔儿有何损伤,我唯你们二人是问。”

  叶柔和二鲍都答应。

  伍封对巫水道:“水兄,剩余的这些遁者都是精壮大汉,你带着他们假扮巡营,若是金兄他们见了敌人的探子,有镜光传来,你们要若无其事,对敌人视而不见,杀敌之时,你们便不用冲出去了,只须留在大帐,与田力一起保护公主、燕儿和迟迟。”

  田燕儿忍不住问道:“大将军,若是要诱敌,何不用些老弱巡营以示空虚呢?”

  伍封笑道:“兵法上虽然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那是对常人所言,敌人若是胡胜或许长蛇,我必会如此。叶小虫儿莱夷数年却不露行踪,必是精通兵法,我若以老弱诱之,他必不上当。我故意用精壮大汉,他反会以为我们营中之人赶路辛苦,外实内虚。”

  众人点头叹服。

  伍封又道:“月儿、平兄和赵兄与我一起带着剩下的五百士卒分作两队,战马含枚裹蹄,先在营中等着,待金兄传来了讯号,我们五百骑便入林中,平兄和招兄带二百五十骑从侧面攻击,先用连弩射杀一阵,然后冲杀出去。我与月儿带人饶到他们背后,截断其归路。敌军未乱时不要冲出去,一旦见他们后退便出林冲杀。”

  平启等人大声答应。

  伍封道:“招兄的夜眼正用得上,你在林中见敌方的前锋离营五十步时,便带人大喊杀敌,全军杀敌的讯号便在你身上。”

  招来笑着答应。

  妙公主听了半天,见无她的差事,嗔道:“夫君就让我坐在营中了?”

  伍封笑道:“公主和迟迟也有事可做,你们将其余的人安置在大帐附近,休要惊吓了他们,公主命庖人准备酒肴肉食,迟迟将女乐叫入大帐,等到我们人马出动,大帐中的歌舞丝竹便响起来,叶小虫儿自会以为我们难听到其车马之声,更敢冒险了。如今正是南风习习,我们正处在上风头,歌舞起时,庖人便掀帐煮肉温酒,叶小虫儿定当我们赶路辛苦,晚间才用饭。他听着丝竹之声、闻到酒肉之香,怎会不乐癫癫上来送死?”

  众人都笑起来,迟迟惊道:“原来你一早将女乐留在府上,便是为了诱叶小虫儿上当?”

  伍封笑道:“那也不是尽然,我一路行军,万一闷起来,还是要女乐侍候的,若是只看迟迟一人歌舞,说不好累坏你。一阵间厮杀起来,女乐便可休息了,庖人仍要忙着,杀散贼众之后,大家正好看看歌舞,喝酒庆功。”

  田燕儿听得心里痒痒的,道:“我也想去杀一阵,大将军是否给我也安排个差事?”伍封忙道:“燕儿病体才愈,怎能让你上阵厮杀?还是陪公主和迟迟好了。”

  田燕儿不乐道:“大将军!”伍封见她小脸微仰,眼中全是央求之色,立时心软下来,叹道:“那好吧!你骑了几天马,骑术也不算差,便跟着我和月儿一起。春雨,你们四人骑马跟着燕儿,是否杀敌倒无须在意,不过务要保护燕儿的安全。”

  四燕女见自己也有份上阵,十分兴奋,满口答应。

  伍封对鲍宁和鲍兴道:“你们天生嗓门粗大,一阵冲杀之时,带人喊话。”

  鲍兴笑道:“小人最擅长嗥叫了,公子要小人喊些什么呢?”

  伍封道:“只喊‘降者不杀’就行了,日后临阵杀敌,也都是这四个字。”

  叶柔沉吟道:“公子为何不带人埋伏在林中?非要如此诱敌,其实也有凶险。”

  伍封道:“林中正是埋伏之所,若对他人我便不会这么大费功夫,直接埋伏于林中,见敌人欺上来便上前冲杀。但对付叶小虫儿却不行,这人既然会用兵,大军之前自会有哨探入林,瞒他不过。大军前行,最忌的是埋伏,行军之法便有防伏的阵行,真是遇伏,最多是败逃,要想一举剿灭,便不如我设个圈套让他钻来好了。等敌人哨探过后,我们再入林埋伏,杀他个出奇不意。”

  叶柔佩服道:“公子用兵如神,柔儿受教了。”

  伍封笑道:“其实我是纸上谈兵而已,只是在鱼口中过别人的埋伏,其后又几番临阵,才稍有些经验。军阵之上,变幻无常,我虽然这么安排,但叶小虫儿未必真会如我所料,是以还得看看运气如何。”

  伍封安排已定,命人在帐外盯着巫传来的讯号,自己与众人在帐中休息,平启和招来带人将马蹄裹上了厚葛,将战马喂饱之后,用木枚塞入马口含住,女乐丝竹也入了大帐。

  子时已过,林中仍未有消息传来,伍封寻思道:“莫非这叶小虫儿今晚不来?”正疑惑时,巫水走到大帐外道:“金大哥的铜镜转了两个圈,敌人有探子入林。”

  伍封等人立时兴奋起来,迟迟让女乐响起,登时歌声丝竹响彻了大营。

  又过了好一阵,巫水在帐外道:“铜镜转了一个圈,发现敌踪了。”

  伍封知道林中已无敌人的探子,就算有也被巫金等人干掉了,这种埋伏杀人的事,天下间有谁比得上这些遁者?

  伍封站起身来,带着楚月儿、田燕儿、平启、招来出了大帐,四燕女早已为田燕儿穿戴好盔甲,紧贴在田燕儿身旁。

  伍封吩咐道:“月儿、燕儿,你二人跟在我身后,冲杀之时不可跑到我前面。”

  这已是他战前的例行吩咐,楚月儿早已习惯,笑嘻嘻答应。

  数百士卒纷纷从各自的帐中钻出来,叶柔带着弩手埋伏在长盾之后,伍封提着铜戟,率着平启等人和五百倭人勇士上马,飞快出营,钻入了林中。

  平启与招来带一半人藏在林间深处,伍封与楚月儿带了另一半人小心前行,到了靠边北端的林中。

  田燕儿紧随着伍封和楚月儿,她上次被田政派人伏击,那是被人暗算,这一次却是真正上战场,兴奋之余,也颇有些紧张。尤其是北面林端外传“沙沙”的声音,那是车轮辗轧长草之声,令她更觉激动,又微微有些害怕。

  楚月儿心思细密,有所察觉,小手在她肩上轻拍了两下,田燕儿立时觉得心中稍稍平定。

  待敌人车马之声渐息,伍封带着人小心移动到了林边,准备随时冲出去。

  从林间往外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渐渐向大营欺近,看来贼众的确是训练有素,这么多人来偷营居然无甚大的声响。只听到营中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之声,在林中甚至嗅得到风中飘来的肉香。

  过一片刻,忽听林中杀声大作,那是招来带人发出的喊声。喊声一起,贼众两侧猛地燃起了两堆大火,将火堆旁的贼众照得十分清楚。

  贼众兵车在前,步卒在后,这两堆突然燃起的大火,将火堆附近战车上的骏马吓得乱跑起来,御者控缰不住。

  贼众正骚乱间,便见离营百步内战车上的甲士纷纷中箭,如下雨一般跌落下车来。贼众大乱,立时四下乱撞。此时平启和招来从侧面射出了一阵箭雨,更令贼人失了法度,伍封此时带着众勇士射了一阵箭。

  三处箭雨齐射,将敌军百余乘兵车上的甲士大多射落。众贼子惊乱之下,也辨不出箭雨从何而来,步卒潮水般向后退来。

  敌军一退,箭矢立止,便听林中杀声不绝,平启和招来带人冲了上去,伍封大喝一声:“冲!”一马当先,带着勇士直撞出林,横在敌前挡住其归路。

  火光之下,平启和招来两条大殳凶猛之极,他们身后的二百五士勇士各执长矛,一路前冲,将敌军分成两截。

  伍封带着勇士迎着溃退的敌人,迎面冲杀,有他和楚月儿的大戟和长矛在前,又有谁能挡得住这二百多勇士?众勇士学会了“荡敌十七矛”后,未曾临阵用过,此刻夷矛闪动,无人能敌。伍封只听娇叱声声,偷眼向侧看去,只见四燕女各执长矛将田燕儿护在中间,这四女不同凡响,矛法十分凌厉,五人裹在一起如一阵风般,所到之处,当者披糜。田燕儿也拿着一条长矛,杀了数名贼众。

  这时,便见营中百辆兵车直冲出来,剑光矛影在火光中闪动,车轮轰然,便听众人大喊:“降者不杀,降者不杀!”饶是数百人高喊,居然仍能听清鲍兴那破锣般的独特声音。

  贼众本来已经溃不成军,营中兵车一出来,更是生力之军,贼众个个心胆俱裂,无心再战,精乖的早将兵器远远扔开,抱头蹲在一旁,蠢笨的仍四下乱跑,不免被兵车战马上的人所杀。

  四下乱跑的贼人渐渐少了,伍封忽见贼众之中有一人骑一匹马向西逃走,立时从背上拿出大神连弩,搭上了箭,“嗖”的一声,远远一箭射出去,那贼子倒撞下马来。

  伍封拍着黑龙,大笑着驰过去,喝道:“叶小虫儿、晏安,你想逃到哪里去?”楚月儿、田燕儿和四燕女也跟了上前,驰到近前,伍封这一箭射得甚准,正好射在这人的腿上。

  伍封马到近前,用戟背托着这人的颏下,将他的头托了起来,火光之下,这人正是晏安。

  晏安恨恨地盯着伍封,忽地从地上捡起一口铜剑,向伍封刺来,伍封喝了一声,铜戟挥处,砸在剑上,晏安怎及得上伍封的神力,铜剑脱手飞出了十余丈远。

  楚月儿横矛一扫,将晏安扫得伏在地上,用矛头按在他的肩上,四燕女跳下马来,冬雪从旁边的空着的兵车上割了一断缰绳,四女将晏安捆成了一团。

  这时战事已经结束了,当真是尸横遍野,兵车散落四处,一些从车上挣脱出来的马四下跑着,投降的贼众黑压压地蹲了一地,唯有那鲍兴喊发了性,仍在不停地叫:“降者不杀!哈哈!降者不杀!”

  楚月儿驰马上前,笑喝道:“你这小兴儿怎还在喊叫呢?”

  鲍兴笑道:“柔姑娘太过厉害,小人未曾杀得几个贼人,煞不住兴头,只好胡喊几声算了。既然小夫人怕吵了,小人立时变哑巴也成。”

  伍封提着已捆成一团的晏安过来,将晏安扔在地上,对鲍兴道:“你们将他捆在营中车上,休让他走脱了,一阵我还有话问他。”

  鲍宁和鲍兴跳下车,惊道:“这人是晏安?”

  伍封笑道:“只怕晏安这名字是假,他的真名是什么还不知道,不过,说他是叶小虫儿自不会错。”

  鲍宁将晏安提着进营,鲍兴接过伍封等人手上的武器,将铜车驶入营中。叶柔看了看晏安,点了点头。

  伍封、楚月儿、田燕儿、叶柔与四燕女回了营中,妙公主、迟迟带着巫水、田力等人迎了出来,妙公主笑嘻嘻道:“夫君大人今日大展神威,又为莱夷灭了一盗。”

  迟迟见众人身上都沾了血,担心地道:“有没有受伤?”

  伍封等人都摇头,叶柔笑道:“我们兵车冲出去时,贼众早已大败了,也未曾怎么厮杀。”

  鲍兴带着御者上前,将众人的战马牵走。

  众人入了大帐,伍封见那班女乐多半是被先前外面的厮杀声吓坏了,此刻仍然神色惊惶,笑道:“你们去休息一阵,饮些酒定神,一阵我们庆功时,再来歌舞。”

  女乐拜后出去,伍封周围看了看,问道:“田力先生去了哪里?”

  迟迟答道:“先前他忍不住,也上兵车厮杀去了。”

  正说着田力,田力便兴冲冲入了帐来,笑道:“跟着大将军杀敌,最是痛快不过,自从宋国回来,小人便一直闲着,甚是手痒。此刻只盼莱夷还多几个盗贼,也好再大杀一阵。”

  伍封忙道:“盗贼再多些夷民可就苦了,田先生下次随我去对付‘海上龙王’徐乘,多半会过瘾。”

  田燕儿笑道:“燕儿在床上躺了数月,其闷无比,今日动一动甚觉舒畅。只是春雨四人如今变得太过厉害,贼人才到近前,便被她们刺倒了,也不给我多留几个。”

  伍封见她甚是开心,一扫往日的愁容,笑道:“燕儿将门虎女,初临战阵便能如此,真是女中豪杰。”对夏阳道:“小阳儿,平兄他们在清理战场,你去问问,看我们有何伤亡。”

  夏阳高高兴兴出帐,在门口差点被鲍兴撞了个满怀,吓得她惊叫一声,一连退开了数步。

  鲍兴不住的躬身打揖,口中陪不是。

  楚月儿嫣然笑道:“这个小阳儿在战场上胆大得紧,怎会反怕起小兴儿来了?”

  伍封大笑道:“小兴儿,你这么疯癫癫地干什么?”

  鲍兴还未说话,她妻子剑姬小红从他身后闪了出来,笑道:“公子,平爷已点过人手,我们的人只是伤了三十多人,幸好没人阵亡。”

  伍封忙道:“他们伤得重不重?”

  小红道:“倒没有人重伤,只是慕爷脸上被割了个口子,担心破了相,有些不乐。”

  伍封失声笑道:“无妨,破一点点相怕什么?慕元如此英雄了得,难道还怕娶不到老婆?”

  众人都笑起来,迟迟笑道:“到了主城,我便给他觅个老婆,包管他满意。”

  夏阳见小英来报了伤亡,向伍封看去,伍封笑道:“小阳儿便不必去了,你们四人今日也辛苦,在帐中坐下来罢。”

  田燕儿目瞪口呆地道:“如此激战,居然未死一人,大将军这支亲卫军真是天下精兵哩!”

  妙公主见鲍兴仍痴痴地站着,笑道:“小兴儿,你还有什么话说?”

  鲍兴笑道:“那一只小虫儿腿上被公子射了一箭,此刻正哭爹叫娘地喊痛,小人烦他不过。公子若是暂不杀他,是否要小人给他上了药,略略包扎?”又道:“这虫子甚不成器,只怕是条毛毛虫哩,居然还是三盗之首,真是他娘的丢脸!”

  小红见他当着三位夫人出粗口,淬他道:“怎么在大帐上说话也这么粗鲁?”忙对伍封道:“公子,小兴儿是个粗人,千万不要见怪。”

  众人正忍不住笑,便听鲍兴在一旁怪笑道:“是了,我是否是‘粗人’,自然小红儿最是清楚。”

  妙公主淬了一口,皱眉道:“这个小兴儿当真是胡说八道哩!”忍不住又格格笑起来。

  伍封笑对鲍兴道:“你去为那毛毛虫上了药,他若仍喊痛,你便给他灌几爵酒,暂可忍痛。”

  鲍兴睁大了牛眼,惊道:“还要喂他酒喝,岂不是便宜了他?小人每每喝酒时,小红儿总说小人在灌马尿,说不定马尿的味道真的有些像酒,小人这便给他灌点马尿去,哼!”说完施过了礼,出了大帐。

  众人忍不住大笑,小红忙施礼告辞,追出大帐叱道:“好你个小兴儿,适才胡说什么?”

  伍封笑着对田燕儿道:“这个小兴儿自小是在我家中养大的,说话颇有趣,只要有他在时,常能让人开怀大笑,是以宠坏了他。他是个粗……,哈哈,好在他忠直可靠,燕儿休要怪他。”

  田燕儿惊奇道:“原来大将军如此平易近人,怪不得这些士卒能为大将军如此卖命,冲锋陷阵不顾生死!”

  田力叹道:“大将军府中上下亲睦如同一家人,又不失了大礼,真是让人羡慕!”

  正说笑之时,平启和招来进了大帐,平启道:“公子,我和招兄经过点算,杀敌七百多人,投降的贼众有一千五百四十二人,其中轻伤五百零六人,重伤二百八十一人。他们并无辎车,只是带着干粮一早从夷维城出发而来,其巢穴在夷维城门旁的一座府第,有地道穿过城墙,到城外的林中,地道可容兵车驶过。”

  伍封道:“叶小虫儿假冒成晏安,在夷维数年,原来贼兵出动靠的是地道,怪不得难知其行踪。”

  叶柔问道:“公子早就怀疑的人莫非便是晏安?”

  伍封点头道:“那日我们到夷维时,他曾说与法师从未见过,但迟迟被法师接走,次日他说法师与迟迟生得颇有些象,若未见过法师,怎能这么说?我便疑惑起来,虽然这句话与其身份无关,但这人一张嘴便说假话,不免令人心疑。所谓见微知著,他若真如外公说是个心地坦荡之人,怎会如此?这次在临淄我见过外公两次,都问过晏安的事,才知外公所说的晏安和夷维城中我见到的晏安大不相同。这假晏安见我从临淄回来,不免担心我从外公处察出其假,是以绝不会由得我回主城,再转过头对付他。”

  迟迟惊道:“原来夫君只是因他一句无关紧要的假话便起了疑心!”

  伍封道:“这人聪明得很,假冒晏安在外公的采邑,每年的税赋送到外公府上却不会少了。外公年纪高大,身体又不好,轻易不会到莱夷,税赋如常收下来,便未起疑心。叶小虫儿行踪不定,连其巢穴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人人都说他是燕国名将,别人又怎会知呢?我曾问过各族长,原来什么叶小虫儿是燕国名将之类的话,转来转去全是从晏安口中传出来的。他身材瘦小,皮肤白晰,与高大孔武的燕人不同。他说这话,一是为了为盗贼扬威,二来也有掩人耳目之效。本来我只疑他与盗贼有联系,后来听了田力先生和柔儿的话,心想这叶小虫儿的巢穴必在夷维城中,此地是最佳的偷营之地,离夷维不到一日路程,便知他定会在此地动手。”

  叶柔叹了口气,道:“其实叶小虫儿是吴国人。”

  伍封点头道:“先前他只挥出了一剑,我看却与东屠苦的剑术相似,这叶小虫儿应与伯嚭多少也有些关系吧?”

  叶柔道:“他是伯嚭的次子,本名叫伯南。柔儿一直未见过这晏安,当日公子到夷维时,我在城外大营之中,否则一入晏府便会将他认出来,哪会在刚刚见到他时才认出来。”

  妙公主大奇道:“柔姊姊又怎会认识伯南?”

  叶柔道:“我从楚国叶公府上出来,改称叶氏,最先是沿水路去了吴国。后来遇到了伯嚭父子,我住在姑苏城十数日,这个伯南每日找我纠缠,我只好趁夜去了越国。”

  楚月儿忽地格格娇笑不止,伍封奇道:“月儿笑什么?”

  楚月儿忍笑道:“月儿心想,莱夷三盗之中,胡胜最弱,名字却最响亮,许长蛇次之,以长蛇为名,定不是真名。真正最厉害的是叶小虫儿,反而叫小虫,这自不是父母起的名了。月儿总是不知其故,今日方知道这伯南改名叶小虫儿,那是向柔姊姊表明心迹,甘愿作柔姊姊身边的一条小虫哩!”

  伍封瞠目道:“只怕还真如月儿所说哩!”

  叶柔微笑道:“我在越国大半年,后来不知怎么被伯南知道了,追到了越国,被我用剑赶走。谁知他不知悔改,半年之中,先后带了七名高手来,最后一个竟然是颜不疑,那时颜不疑的‘屠龙剑术’和‘蜕龙术’都还未练成,也被我伤了。”

  众人惊奇不已,那颜不疑就算没有练成“屠龙剑术”,也是厉害无比,叶柔既然能打败那时的颜不疑,剑术应已经不在子剑之下,为何会投入其门下呢?

  伍封心中一动,问道:“柔儿在越国时,别人是否称你为‘越女’呢?”

  叶柔点头道:“我并没有说出我的名字,是以范大夫便以‘越女’称呼,后来人人都这么叫,以为我真是越人。越王勾践有六千兵是从越军中精选出来,由王族的亲属任大小将军统领,称为君子之卒,越王便请柔儿为他授这六千人剑术,练成一支精兵,虽比不上我们的倭人勇士,但与当年吴王阖闾的三千五百前锋精锐相似,为越军之冠。”

  伍封叹道:“我说柔儿的本事怎么会层出不穷,深不可测,原来你便是范大夫所说的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的越女!”

  妙公主和楚月儿听伍封说过此事,楚月儿目瞪口呆地道:“原来柔姊姊是越**中的剑术老师,怪不得能创出‘四方刀阵’!”

  招来与叶柔同在子剑门下,却不知道叶柔的旧事,大惊道:“无怪乎师父从不教师妹剑法,原来师妹本身的剑法便未必在师父之下。我还不知就里,多番央求师父,师父却总是笑而不答。”

  叶柔叹了口气,道:“那颜不疑被我打败后,我只道他知难而退回到了吴国,谁知三个月后他又找上门来,这一次他的劲力却大了一倍,我敌他不过,被他一剑斩伤。”她说着,伸出了右手,将大袖微微上捋,露出手腕上一道深深的伤痕。

  伍封吃了一惊,道:“这一剑伤口甚深,怕是连腕脉也伤了吧?”

  叶柔点了点头,道:“不仅伤了腕脉,连手筋也断了。他伤了我一剑后扬长而去,幸好被范大夫见到,救回了他府上,觅良医为我治伤,虽未残废,但从此之后,我这只手便不能使剑了。”

  妙公主怒道:“这个颜不疑出手竟然如此狠毒!”

  叶柔叹道:“他未伤我的性命,也算对我放了一马。他伤我之后,曾对我说,说我的剑法别具一格,天下间能与他董门的剑相抗衡的唯有我的剑法。自从他第一次败在我手上后,便一直留在越国苦练‘蜕龙术’和‘屠龙术’,他第二次上门时,‘屠龙剑术’虽没有练成,却杀了三十六名少女和九十九条毒蛇,以人和蛇的血相合,助他练成了那‘蜕龙术’的第一次蜕变,以致损寿十年。”

  伍封惊道:“原来‘蜕龙术’并不一定非要五年才可蜕变一次!”

  众人无不心惊,这颜不疑为练“蜕龙术”,不仅无端杀人取血,还宁愿自损阳寿,对己对人都是阴狠之极。

  叶柔道:“颜不疑心高气傲,第一次败在我手上,自然是不大服气,只好拼着损寿十年,提早蜕变,以致将我打败。他还对我说,他与我无怨无仇,是以只破我的剑法,不伤我的性命,与我比剑之时,便已派人去请范大夫了,等范大夫到时,我已经伤在他的手里。”

  迟迟问道:“柔姊姊受伤之后,难道越王便不用你当剑术老师,只好来齐国?”

  叶柔叹道:“本来我也不是特地到齐国来,只因越王勾践要纳我为妃,范大夫为我进宫数次加以拒绝,越王仍不答应,执意要等我伤好后便将我接入宫,我若是公然不允,一者剑术已失,二来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与他举国相抗。”

  伍封皱眉道:“这事的确麻烦,柔儿又是怎样让越王回心转意的呢?”

  叶柔道:“我本想将我的身世告诉越王,使他打消念头,不过范大夫却想出了一个主意来,将越王要纳我为妃的事告诉了王后。”

  妙公主奇道:“告诉王后又有何用处?”

  叶柔道:“越王勾践的王后与其他人不同,性最善妒,因此越王勾践虽然是一代枭雄,宫中却只有一个王后,连妃子也没有,还比不上庶民有妻有妾,可见这位王后的厉害之处。越王在吴国为奴三年,便是这位王后和范大夫陪着他,是以王后最听范大夫的话。王后听说越王要纳妃,自然是十分恼怒,当晚便用她的船从海路将我送走,这便到了莱夷,然后到了昌国城中,偶尔见识到子剑师父的剑术,便入门拜他为师。”

  楚月儿道:“柔姊姊虽然受了伤,剑术根基尚在,仍可将剑术再练起来。”

  招来点头道:“我明白了。师妹之所以投人家师门下,是因天下剑术名家中,除了小夫人之外,唯有家师是左手使剑。”

  楚月儿嘻嘻笑道:“我何时成了剑术名家呢?”

  叶柔道:“我在子剑师父门下三年,未习一招剑术,只是用左手练习剑法基本招式。去年颜不疑到齐国来,曾偷看过我练剑,我心知他在左近,故意装作不知道,大概颜不疑见我如初学剑者一样,仍在练基本招式,才未动杀机,否则真是凶险了。自从见了公子与朱平漫一战后,柔儿才有所启发,开始用左手练习剑术,渐有长进。”

  伍封恍然大悟道:“范大夫说颜不疑是为了杀越女而来齐国,其实也不算上当。”

  叶柔点头道:“范大夫怕柔儿被颜不疑伤害,是以出使之际还特地看过我。本来我处处提防颜不疑,却未防备到任公子。若非公子相救,我早就被任公子杀了。”

  伍封奇道:“柔儿,我何曾救过你?”

  叶柔笑道:“任公子假扮颜不疑躲在驿馆之时,曾将我从问剑别馆抓到驿馆。幸好这人好色,未急于杀我,那时我的左手剑术只及得上初学剑术三月的人,怎是任公子的对手?正当左推右拒狼狈之际,公子突然闯进馆去要见颜不疑。任公子只好将我关在别室,派了两人看守。我剑术虽未成,身形步伐却未忘记,冲出了后门逃走,他们怕惊动了公子,不敢呼喝追赶,便被我逃脱了。子剑师父知道我的事,将我藏到相国府恒夫人的房中,待任公子离开了齐国我才回到问剑别馆,那时公子已追赵鞅到卫国去了,也无法道谢。”

  伍封惊讶不已,苦笑道:“那日我找那假颜不疑胡闹一场,想不到还误打误撞救了柔儿,这真是意想不到了。”

  妙公主笑道:“这恐怕就是天意吧!若非如此,柔姊姊怎会以身相……,那个投到了夫君府上,便是为了报夫君相救之恩?”

  叶柔脸色微微一红,道:“子剑师父对我说,公子的天赋极高,剑术上的造诣迟早会胜过剑中圣人支离益,是以让我跟随公子学剑,必会胜过我昔日的剑术。柔儿仔细想想也甚觉有理,就算我的剑术未失,也打不过未练成‘屠龙剑法’的颜不疑。如今颜不疑练成了‘屠龙剑法’,反而却被公子和月儿所伤,可见公子的剑术不次于颜不疑,便与师兄一起投身公子府上。”

  伍封汗颜道:“原来府上一直有柔儿这剑术大行家,我却不知自己浅薄,还敢在柔儿面前扬扬自得,就象跑到鲁国去,在孔子面前卖弄文章一样,想起来无地自容。”

  叶柔笑道:“公子的剑术本胜过我,何必这么谦虚?”

  楚月儿笑嘻嘻道:“夫君大人真的曾在孔子面前卖弄诗文哩!”

  伍封忙瞪眼道:“月儿!”

  楚月儿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不再说话。

  迟迟却十分好奇,小声问道:“夫君有什么诗文在孔子面前卖弄?”

  妙公主听楚月儿说过此事,摇头晃脑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也不管伍封如何瞪眼,将那首《关雎》背了出来。

  叶柔和田燕儿都惊道:“这首诗很不错哩!”

  妙公主得意洋洋地道:“这就是夫君大人的杰作了!孔子也赞不绝口,将这首诗放在他所修的《诗》之中,排在第一首。”

  帐中除了伍封、楚月儿和妙公主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无不大讶,田燕儿惊道:“原来大将军还会写诗,这便是真人不露相。”

  妙公主笑道:“这人最会扮豕吃虎了,时时口中还说自己是个粗……,嘻嘻,那个人。”

  众人都笑起来,一起打量着伍封,心中对他重新估计,眼露惊异敬佩之色。

  伍封叹道:“公主当真是越来越顽皮了,时时胡说。”

  楚月儿笑道:“夫君可说错了,公主名叫妙儿,无论说出什么话来,都叫作妙语!”

  众人忍俊不禁,恰好鲍兴掀帷走进来,听到这话,赞道:“小夫人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又狐疑道:“小人姓鲍,是否我无论干了什么,都叫作‘暴动’呢?”

  众人立时轰堂大笑,伍封笑了好一阵,问鲍兴道:“你来做什么?”

  鲍兴道:“公子,适才我给那条‘毛毛虫’灌了一点马尿,眼下也不怎么叫痛了,是否要提了他来?”

  伍封还未说话,田燕儿好奇道:“你给他灌的是酒还是真的马尿?”

  鲍兴笑道:“小人先前已禀告过公子,给他灌的真是马尿。这小子被灌了几爵,居然大有醉意,也算罕事。”

  招来惊道:“不会吧?马尿怎能醉人?”

  鲍兴笑道:“这个招兄就不知道了,我给他灌的马尿是从公子那匹黑龙身上来的。”

  招来奇道:“那又如何?”

  鲍兴道:“嘿,这黑龙是与众不同,每日早上非得饮三爵酒下去才有精神,或因如此,饮其尿也可醉人。”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怪事,无不大奇。

  迟迟笑道:“这真是有其人必有其马,夫君爱喝酒,连他的马也要喝酒。”

  伍封笑道:“这匹黑龙当真是与我脾气相投,小兴儿是如何发现的?”

  鲍兴笑道:“起初小人也不知道,黑龙早上不饮酒,到了下午便大发脾气,不愿意动。有天早上小人喝了些酒,走到它身边时,黑龙对小人叫个不休,还拿眼珠子瞪我。恰好柔姑娘经过,听了半天,道:‘黑龙怕是想饮酒吧?’小人索性拿了酒来,倒入马槽,居然片刻间便被黑龙喝了下肚,当天格外的有气力,后来每日以酒相试,便发现了这事。”

  妙公主奇道:“柔姊姊怎知道黑龙想喝酒?”

  鲍兴道:“柔姑娘既识得鸟语,多半也听得懂马语了。”

  叶柔笑道:“哪有此事?”

  楚月儿讶然道:“小兴儿怎知柔姊姊识得鸟语?”

  鲍兴道:“那日柔姑娘和赵兄在主城营中研究养信鸽,小人在一旁听到,赵兄对柔姑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欠叫柔姑娘一声亲娘了!”

  众人忍不住笑,叶柔嗔道:“这人真真是胡说了。”

  伍封骇然道:“原来柔儿有公冶先生的本事,能识鸟语!”

  叶柔微微一震,眼中露出茫然之色,缓缓摇头道:“天下怎会有人听懂鸟兽之语?柔儿自小在山中长大,与鸟兽最是相熟,只不过懂得一点鸟兽的习性罢了。”

  伍封喟然道:“怪不得听范大夫说,柔儿的剑术是因每日执竹杆与白猿相戏,乃成天然之剑术,范大夫说柔儿是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果然大有道理!”

  鲍兴道:“公子,那虫子怎么办?”

  伍封叹道:“将他带进帐来问问吧。”

  鲍兴走出了帐,伍封看着叶柔,道:“那日若非柔儿指点,我肯定也练不成‘天行剑法’,还有与月儿的‘拉拉扯扯术’,其实那时我就该想到柔儿是个剑术大行家了。”

  叶柔笑道:“公子才是剑术大行家,月儿的剑术固然是接舆先生所授,但她的剑术气力与日俱增,能自行融入各家剑法,这都是公子的调教了。其实就算我的剑术不失,也比不上月儿的本事,不过,得了公输先生传授的巫家养颜增力之术,过不了多少日子,柔儿定可回复当日的剑术了。”

  过了一阵,鲍兴将伯南提进了帐来,掷在地上。那伯南面如死灰,低头不语。

  伍封道:“伯南,你父亲是吴国太宰,权倾一国,你放着好好的太宰公子不做,跑来齐国干什么?”

  伯南叹了口气,道:“小人只不过是为了追一个美人,才到了莱夷,后来被人胁迫之下,当了强盗,并不是心甘情愿。”

  伍封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不是心甘情愿,为何会化名叶小虫儿,在莱夷境内四下抢掠杀人?”

  伯南摇头道:“小人虽然叫叶小虫儿,但真正的叶小虫儿却不是小人。”

  平启听他说得莫名其妙,喝道:“这是什么话?”

  伯南道:“小人这个叶小虫儿只是个幌子,将人藏在夷维城中,真正抢掠之时,却另有人来带兵出发,就像今日一样,小人虽然也在人群之中,却并不是首领。”

  伍封皱眉道:“谁才是真正的首领?”

  伯南道:“禀大将军,其实叶小虫儿这一伙强盗,莱夷之地共有三处,分别藏在赢城、夷维和休城,各有二千多人,小人这一伙人只是抢掠夷维城附近的地方,其余两处却是四下抢掠,小人这一伙真正的首领是田炳,适才好像死于军中了。”

  田燕儿吃惊道:“田炳?”

  伍封讶然道:“田炳与恒因一伙,上次还相助阚止的死士,原来他躲在这莱夷!”

  叶柔道:“怪不得无人能知叶小虫的的行踪,原来是有三处盗贼!他们各藏在城中,抢掠近处后入城,若是超出了一日路程,自会被人发觉,如此一分为三,倒是聪明。”

  伯南听到叶柔的声音,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向叶柔看去,立时脸上掠过一缕绯红,露出惊喜之色,道:“柔姑娘,原来你……”。

  鲍兴喝道:“柔姑娘是你叫的?应该叫柔姑奶奶才对!”

  伍封忍住笑,问道:“另两处盗贼又是谁带领?”

  伯南道:“休城是田政,赢城是田新,真正在中间主持的是夫余贝和市南先生。”

  田燕儿又惊道:“田政和田新?”

  伍封奇道:“田政才被相国府赶出来,如何成了盗贼首领?”

  伯南道:“田政早就是盗贼首领,他原来是常来莱夷,如今被田家赶出来,索性住在了莱夷。田新是田炳的弟弟,也算得上是田政的族叔。”

  迟迟惊道:“原来夫余贝是三处盗贼之首。”

  伍封叹道:“怪不得他愿意将族兵交出来,其实他手上有六千多打着叶小虫儿旗号的盗贼,比他的族兵还多!那市南先生是徐乘的军师,竟也是叶小虫儿的背后主使。”

  伯南道:“夫余贝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田新,还有一个本来已许给了索家鱼,却被市南先生看中,夫余贝便悔婚,准备将女儿偷偷嫁给了市南先生,婚期定在了五月之中。”

  叶柔问道:“市南先生的名字是否叫市南宜僚?”

  伯南点头道:“是,柔姑娘。这市南宜僚是楚人,听说姓熊,人都说他的天下勇士,可力敌五百人。这人的师兄任公子平时来往燕代,与燕国司马姬非交好,是以徐乘所掠之物能够远运四方。”

  伍封忽然觉得有些不妙,问道:“剩下的两处人马是否还在休城和赢城?”

  伯南道:“另两处人马已迁入山中,如今与东屠苦的人在一起,此刻已在山中建了一座山城,名叫镇城,离主城不到四十里,那里山势相连,有十余山洞相连互通,山城便与山洞合在一起。”

  伍封皱眉道:“为何你们未迁走呢?”

  伯南道:“我们这一处是兵车,与另两处骑兵不同,入了山城便用不上了。何况市南宜僚命我们攻袭大将军,是以未曾迁移。”

  伍封道:“那镇城离此地多远?”

  伯南道:“大约八十多里罢。”

  伍封点了点头,问平启道:“金兄和木兄回来没有?”

  平启答道:“已经回来,现正与勇士一起看守着那一千多降兵。”

  伍封站起身来,对平启、招来和鲍兴小声吩咐了一阵,三人面露惊色,匆匆出帐。众人见他们脸色凝重,暗暗心惊。

  伍封安置妥当,问伯南道:“那真正的晏安是否被你杀了?”

  伯南道:“晏安还未到夷维,途经赢城时便被夫余贝请去赴宴,用毒酒害死,我这才能假扮成晏安。”

  田燕儿道:“夷人九族是否只有夫余族会用毒?”

  伯南道:“其实九族之人都不会用毒,但我吴国有个计然先生会用蛇毒,曾教过夫余贝一种用毒之法,将毒物可涂抹到箭矢刀剑之上,若是伤了人便能见血封喉,最是厉害不过,外人以为这是夷人之毒。不过这种毒物难制,一般也用不上,是以并不常用。”

  伍封叹了口气,让春雨叫来了人,先将伯南押了下去,让他在贼尸中将田炳寻出来。

  过了一阵,平启、招来和鲍兴分别走进来。

  伍封问道:“是否都办妥当了?”三人点头。

  伍封道:“月儿,柔儿,随我去看看那一位市南宜僚,其余的人便在帐中稍候。”

  众人都吃了一惊。

  伍封三人出了大帐,平启等人也跟了出去,只见帐外的火堆已尽灭,五百勇士骑在马上,黑压压一大群静立营前,其余的勇士将已捆成一长串的千余盗贼看押在一旁。

  鲍兴和鲍宁将黑龙、青龙、黄龙牵来,伍封与楚月儿、叶柔都上了马,接过了铜戟长矛。

  叶柔恍然道:“公子,是否还有敌军?”

  伍封笑道:“我猜市南宜僚大不简单,除了田炳、伯南的兵车之外,必定派了一支轻骑悄蹑其后,以备不测。不过这支轻骑人数多半不多,才不敢趁我们得胜后疏忽大意时进攻。他们闻到肉香,知道我们必会饮酒庆功,想等我们卸甲饮乐时偷寨,只要他们各执火把,冲上来扔入营中,我们必会大乱,然后他们便可以下手了。”

  这时,巫土和巫金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道:“公子,林中果然有骑兵藏着,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不过绝超不出四百人,都躲在林中间茂密处。”

  伍封笑道:“原来我们收兵回营之时,这另一支人马又跟了来。此人的兵法精熟,与任公子同出一辙,我看那市南宜僚必在其中,夫余贝哪有这种本事?”

  平启和招来也上了马,鲍兴和鲍宁将伍封与楚月儿的弩拿了来,交给二人,又各拿了数支箭,箭头上裹着麻丝,透出浓浓的油脂气息。二鲍将箭头上点上火,交给伍封和楚月儿。

  伍封对楚月儿笑道:“月儿,你没有射过火箭吧?”搭上了箭,见众勇士也点上了火箭,知道事不宜迟,稍待片刻便会被林中敌人看到点点火光,喝道:“放箭!”

  树林离大营不过五十余步,只听“嗖嗖”声响,数百支火箭射入了林中,只听林中传来了惊呼之声,渐渐冒出了火光。

  叶柔见火势甚小,皱眉道:“如此之火,只怕烧不死敌人。”话音未落,忽见林后火光四起,片刻间火光冲天,林中人马惊呼之声响起。

  伍封笑道:“我们的火箭只是为了掩护巫火他们在林后放火,这林后大火一起,市南宜僚一时间也想不到林后是有人放火,定以为是我们的火箭所至。巫火他们才几个人,若不这么做,巫火必定逃不过市南宜僚的毒手。”

  叶柔佩服不已,不住地点头。

  忽听田燕儿在身后道:“大将军,此时火起,为何不冲入林中杀敌?”原来她忍耐不住,由四燕女陪着也骑马站在楚月儿后面。

  伍封知道此女与妙公主一样,好奇心甚重,又胆大不怕事,才跟了上来,伍封道:“敌人早已埋伏好,我们若冲入林中,十分被动。这火一烧起来,虽然一时之间伤不了敌人,但他们的马却是怕火的,只好冲出来了。”

  正说话时,果见敌人纷纷策马从林中窜了出来,楚月儿跃跃欲试便要冲过去,伍封笑道:“月儿,先等一等,一阵冲杀之时,你与柔儿、燕儿都跟在我后面。”

  楚月儿见他又来了,忍笑答应。

  平启招来带着五百勇士不住地以连弩相射,每射一阵便有一千五百余枝箭,当真是箭如雨下,敌军怎冲得上来?便见敌人既不敢前冲,又不敢再入林去,分成两支向左右逃去。敌军甚惊,却仍未失了法度,阵形未乱。

  便见敌人冲出三十步时,忽然纷纷陷入地下,一时间人仰马翻。

  叶柔惊道:“公子何时挖出了这么多陷坑来?”

  伍封笑道:“先前我让平兄他们掘坑将这些贼尸埋起来,平兄他们暗中做了手脚,看起来是葬尸,实则布了陷阱。何况巫土等人最擅长掘土设陷,正好大展身手。”

  眼见敌军有数十骑被陷坑掀翻,后骑躲避不及,马蹄或踩或撞,也跌倒不少,一时间惨叫之声四起,此刻就算是孙武为将,也止不住众敌之乱了。

  伍封哈哈大笑,策马冲了上去,众马早已除去了蹄上的葛布,只听马蹄之声如雷般震天响起,数百骑直撞入敌军之中,平启等人口中高叫着“降者不杀”,与招来的两条大殳此起彼落向群贼砸去。

  一方是严阵以待,一方是混乱不堪;一方是斗志旺盛,一方却是心惊胆裂。何况伍封的人数本多于敌军,两军相交,胜负立分,便如滚汤泼雪,片刻间敌军大溃。

  伍封策马而立,喝道:“市南宜僚,给我滚出来!”

  猛然间一骑闪了出来,火光之下,只见马上那人穿着一身革甲,长须飘动,手上端着一支长戈,甚是雄壮,喝道:“市南宜僚在此!”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你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当强盗,董梧号称一代宗师,真是越来越不成器了。”

  市南宜僚一马冲上来,手起一戈向伍封头上便砸。

  伍封大喝一声,铜戟侧击,荡开了长戈,戟刃向市南宜僚的双手顺削下去,快如闪电。

  市南宜僚曾与任公子详谈,只道伍封剑法高明,戟术却平平,才敢与伍封马战,谁知伍封新学过戟术,铜戟猛恶精奇之极,此刻一马上来,连格带削,一眨眼功夫便施展出两招来。

  市南宜僚大骇之下,双手弃戈,侧身马腹,才避开了双手斩断之厄。

  二马擦身而过,伍封的戟头已过,不料伍封扳过戟尾,向市南宜僚捅了下来,好在市南宜僚身手不凡,和身滚落马下,才未被铜戟所伤。

  楚月儿、叶柔、田燕儿和四燕女七人七骑横立在后,见伍封在一合之间便将市南宜僚迫下马来,当真是厉害无比,只见伍封黑马黑甲,便如一团黑云一般杀气腾腾,神威赫赫,无不心折,七女心迷神痴,大声叫好。

  伍封策马回身,向市南宜僚直撞过来,铜戟向市南宜僚身上挑去。

  市南宜僚拔出了铜剑,格在戟上。

  伍封便如伍子胥一样天生神力,何况他习吐纳术大半年,尤其是改为脐息后,气力更增,市南宜僚的膂力本就比伍封小了许多,何况伍封连人带马直冲而来,如何格得开这支又长又重的大铜戟,当时连退了十余步,只听“嗤”的一声,胁下革甲被戟刺穿,戟刃从胁下擦过,气力大了,竟将市南宜僚的革甲剥了下来,市南宜僚站不住脚,滚翻在地。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就凭这点本事就敢在我莱夷胡来?”

  他驰了回来,飞身下马,将黑龙的缰绳交给楚月儿,又将铜戟插在地上,拔出“天照”重剑,转身对市南宜僚道:“现在试试你的剑法。”

  市南宜僚跳起身来,铜剑指着伍封,忽然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静如止山,冷笑道:“也好,听说你的剑法高明,便让你看看我的‘断水剑法’!”

  伍封好奇道:“‘断水剑法’?”走上了几步。

  市南宜僚缓缓走上来,忽地剑光闪动,铜剑横削,只见一片剑光圈过,便如投石如水激起的涟漪一样,剑法极快,给人的感觉却极其缓慢,仿佛他的每一着细微变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伍封赞道:“这种剑法果然有些名堂!”大喝一声,重剑向市南宜僚的剑光中直破而入。

  伍封多番与董门中人交手,尤其是朱平漫、任公子和颜不疑的剑法,虽然都是出自支离益和董梧一门,但剑法无一相同。朱平漫的力大凶猛、任公子的快捷狠辣、颜不疑的神出鬼没,都是自己平生所遇的天下剑手中极为罕见的。这市南宜僚的剑法又与他人不同,剑势如河浪海潮,滚滚而至,剑法每一招的剑刃非直则平,便如片削瓜果一般,而力量循环,相济而形,不求其力,却求其有板有眼,细腻快捷,但又灵活多变,毫无迂腐之处。

  伍封赞道:“好剑法!”剑取守势,市南宜僚剑术虽妙,却也欺不进他的沉重剑势之中。

  此时战事早已结束,平启等人将剩余下来投降的贼子押到营前,交勇士们一并捆起来,余者打扫战场,收拾战马,清点人数。

  这时伍封与市南宜僚已战了一百多招,伍封见市南宜僚的剑法堪堪使到了第三遍,心知这人的剑法之中,运力极妙,故能持久在五百招之外,哪里还愿意等他,长笑道:“你的剑法也就如此了!”剑法一变,转守为攻。

  市南宜僚不知道伍封的剑法,先前以为伍封剑术甚高,却不是自己的对手,被自己剑势所逼,被迫相守。此时见伍封剑法一变,脸色大变,才知道伍封是为了看他的剑法而故意采用守势。

  伍封手中的“天照”重剑直上而下一连劈了二十余剑,市南宜僚被迫不住地后退,忽然脚下一沉,跌入了一个陷坑之中。

  伍封大笑,正要一剑将市南宜僚杀了,忽听众人发出惊呼之声,一人大声道:“颜不疑在此!”呼地一声,一物从侧面向伍封飞砸而来。

  伍封暗吃一惊,侧声相避,那物砸落地上,仔细看时,原来是伯南的首级。

  伍封向声音发处看去,只见一条修长的身影横空掠过,看这身法极熟,若非颜不疑又是何人?怕他伤了楚月儿等人,只好弃下市南宜僚,急忙迎了过去。

  只听楚月儿和叶柔同时叱喝了一声,楚月儿从马上飞身而起,手执长剑向颜不疑迎上去,空中双剑相击,火光激射,楚月儿的身影被击飞了回来,颜不疑被楚月儿这一阻,力气滞处,落下身来。他身形刚落,叶柔的一口剑又刺了过来,颜不疑微微一惊,喝道:“越女,你的剑法大有长进!”交手两招,叶柔被他精妙的剑法击退。

  这时楚月儿又如一片云似的飞过来,手中剑光在手中如同织成的剑网一般,向颜不疑当头罩下,使出了她新悟的“御风剑法”。

  颜不疑见她的剑法与其“屠龙剑术”有异曲同功之妙,赞道:“好剑法!”弃下叶柔,飞身而起,向楚月儿迎了上去。只听剑鸣声声,颜不疑膂力惊人,楚月儿连人带剑被他击得飞退。

  颜不疑落下地来,吸一口气正要飞身而起,不料叶柔又欺身上前,剑法如虹,向他胸口刺了过来。颜不疑叹了口气,只好仗剑相迎。

  这三人煞是有趣,颜不疑固然是时起时落,楚月儿和叶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是倏进倏退,三口剑斗得十分紧张,比伍封与市南宜僚那一场斗剑骇人百倍。

  伍封这时大笑闯进了剑圈之中,楚月儿与叶柔知道不是颜不疑的敌手,急忙收剑退回了伍封身边。

  伍封大笑道:“颜不疑,为何你总是喜欢做些诡诡谲谲的事?”

  颜不疑激斗之下,忽地止住了身形,便如激转的车轮忽然停下了一样,他浑身白衣似雪,此时夜风猎猎,但颜不疑身上的衣幅大袖却纹丝不动,仿佛满天竟风吹不到他的身上一扬。

  楚月儿与叶柔对望了一眼,暗暗心惊,知道颜不疑劲力内敛处,竟能聚天风地气,骇人之极。再看伍封时,见他一身黑甲虽然略重,但甲幅飘动,连人带甲如融入风中一样,似又与天地相合一般。二人的劲力孰高孰低,谁也看不出来。

  颜不疑微笑道:“颜某一生未遇敌手,大将军却是颜某心中的大敌,早想认真一较高下。只是大将军惯用美人暗算,颜某每见美人便下不了杀手,是以难以措手。”他心高气傲,先曾败于叶柔剑下,被迫损寿十年,强练“蜕龙术”才能将叶柔打败了雪耻。后来在宋国时,又被伍封迫退,被楚月儿一剑斩伤,将养了三月才痊愈,这一剑之仇自是牢记在心,适才连下杀手,不料楚月儿和叶柔二人的剑术都大有长进。这二女联手,他要伤二女至少要在五十招以外,若是伍封与二女一起上前,胜负难料,所以才这么说。

  伍封笑道:“非是颜不疑你不下杀手,只是你一时伤她们不得。老颜啊老颜,你连我月儿和柔儿也对付不了,怎好意思装出一副大宗师的模样?你为人摆脱不了险诈,心境不清晰,剑术将永不能达到宗师境界!”

  他虽是随口而说,颜不疑却心中大震,伍封之言正是说出了剑术至理。剑术之艺也由心生,心中不纯则剑术难精,是以任公子虽是董门之中第一聪明人,却永不能到达董梧的境界;董梧虽是剑术奇才,却也永远离支离益的剑艺有千里之遥。

  颜不疑脸色肃穆,拱手道:“多谢大将军指教剑术至理!此一言之德,颜某必会铭记于心。”

  楚月儿笑嘻嘻地问伍封道:“夫君,你怎叫这‘田鸡’为‘老颜’?”

  伍封笑道:“这人年纪大过我们,叫他一声‘老颜’也是应当。他若是不知死活,再要找上来,多半会被迫再强练‘蜕龙术’,到时候恐怕再损寿十年,他如今虽然三十岁不到,却当得上旁人五十余岁,正该叫一声‘老颜’。”

  楚月儿格格笑道:“原来如此。”

  颜不疑心中一惊,伍封这一语说出来,正是点中了他的心事。“蜕龙术”虽是厉害无比,但却大损寿元,每每练功有成,却如同老了几岁,只不过“蜕龙术”有养颜之效,旁人看不出来,但瞒得了旁人,却瞒不过自己。

  伍封笑道:“颜不疑,自宋国回来后,你若是未曾再有蜕变,今日一战也不必打了,你乖乖回去,等下一次蜕变后再来找我。若是剑术未有多大长进,只怕弄了个灰头土脸,有损脸面。”

  其实在伍封心中,最忌惮的便是这颜不疑。他在宋国与颜不疑一战,十分被动,若非楚月儿突出奇兵,一下子也伤不了他。如今虽然练成了“行天剑法”,终是时日未长,不敢大意,何况与颜不疑多日未见,也不知道他的剑术是否大有长进。

  但高手决战全在于信心和气势,伍封说得漫不经心,其实是先在信心上与颜不疑交上了手。

  颜不疑精明之极,心神激荡,片刻便宁静下来,他与伍封在宋国之战,其实只是数招而已,未看出伍封的真正本领,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虽然明知道伍封的话是为了打击自己的信心,但还是多少有些影响。

  颜不疑笑道:“颜某这数月一直养伤,剑术并无多大长进。不过,大将军的话也说得太满了一些,如不经一战,颜某怎也不会服输。”

  伍封见他的眼光看向周围众人,心道迟早要与颜不疑一较高下,不如便在此事,今日连败田炳伯南和市南宜僚的人马,早已在心理上压倒了颜不疑,他剑术再高,心思却不能纯净。

  伍封笑道:“也好,在下近些时剑术小有长进,正好在颜不疑身上试一试。”吩咐众人远远退开,道:“我与颜不疑试剑,你们都不要插手。”

  众人远远退开,平启招来等人心知此战必是惊天动地,将打扫战场之事交给了慕元,让他带勇士去做,自己也来观战,万一颜不疑太过厉害,也好上前帮手,此刻连妙公主和迟迟等人也惊动了,都出帐来看他们比剑。

  颜不疑见诸人退开,心道:“此处只有那叫月儿的小丫头能阻我去路,我若能杀了此人,反向而走,那丫头也追不上我。”当下信心大振,点头道:“好吧,我们二人今日便一较高下。”

  伍封摇头道:“此番不是一较高下。当日鱼口之伏并没有你,在宋卫之地你们都是为了赵鞅而出手,是以并无仇怨,那时便是一较高下。今日你在我的邑地助盗为恶,那是存心与我为敌,是以今日是一决生死,在下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身高近丈,比颜不疑还高出了半个头,浑身黑甲上隐隐生光。颜不疑见他神威凛凛地站着,本就暗暗心惊,此听他说得凶狠,心头微微一震,剑尖上立刻透出了肃杀之意。

  伍封大喝一声,跨上两步,手中一百多斤的“天照”重剑如石天照惊一般,向颜不疑当头劈下。只见这一剑快如闪电,剑上墨光漾开,众人只听“嗡”地一声响,声若天外隐雷,声音似乎不大,但人人都听得清楚楚。

  看见伍封这一剑,不说叶柔、平启等人心中惊骇,就连时时陪伍封练剑的楚月儿也暗暗心惊,虽然每次伍封与她练剑时未用大力,但楚月儿也想不到这位夫君真与人斗剑时,剑上的威力竟然凌厉至此,心中对伍封更是大生敬意。

  在颜不疑的耳中,这一剑的破风之声却如雷鸣在顶,震得他双耳生疼。单听其声,便知这一剑声威惊人,就算千人千剑也难抵挡。

  颜不疑侧身相避,手起一剑向伍封当胸贯去,他的剑尖尚离伍封三尺,伍封便觉得一缕森森的寒气沁透了铁甲,令他遍体生寒。

  伍封并不侧身,仍是一剑斜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双剑相击,两人都是微微一震。

  伍封是有意试一试颜不疑的膂力,这颜不疑比在宋国之时膂力略增,却是未有大进,是以自宋国一别后再也未曾蜕变,虽是如此,他这番劲力也是非同小可。

  颜不疑本来就力大,自从习练“蜕龙术”之后,因为败在越女叶柔之手,是以被迫蜕变过一次,气力大了一倍,自此天下间无人能以力与他相较。在宋国时虽被伍封的神力击退,但他是身在空中无从借力,是以在气力上并不算败在伍封之手。眼看他第二次蜕变之期将近,劲力又增了不少,自以为必胜过伍封,谁知伍封的气力也大增,以致仍然及不上伍封,被震退了一步。他心中大惊,不知伍封未练过“蜕龙术”,为何也能气力有增。

  伍封笑道:“在下这口剑名叫‘天照’,重逾百斤,本是支离益之物,可算是天下至宝了。原来颜不疑的剑也不错,剑刃与‘天照’相击,似乎无甚损伤,是否也是支离益所铸的呢?”

  颜不疑沉声道:“不错,这口剑正是师祖用五金所铸,重十七斤,名曰‘寒沙’,是师祖少年时常用之剑。”

  伍封奇道:“想来支离益随剑术造诣不同,所用的剑也不同,未知这位剑中圣人如今用什么剑呢?”

  颜不疑微微一楞,道:“师祖多年来未与人动手,天下间还有谁敢去找他老人家比剑?”

  伍封大笑,道:“十年之后,说不好在下便会去找他。只怕颜不疑练‘蜕龙术’太过急进,活不过十年便已寿尽,多半看不到我与支离益比剑了。”

  颜不疑微微一震,心道:“师祖创出了‘蜕龙之术’,似乎他未授旁人,他自己是否会练呢?”还未及细想,只见伍封又跨上一步,一剑劈下。

  这两人交手比剑,只怕是天下间百年也难一见的精采。伍封固然是天纵其才,那颜不疑也是强逆天意,世上少见的剑术高手,两人的剑法均是快捷迅猛,令旁边看着的人无不惊心动魄。

  只听双剑相击之声如群珠落盘,连声脆响,场上除了楚月儿、叶柔能看清二人的剑法之外,连平启也只能见两条身影闪动,往来。

  颜不疑此时的这套剑法集董门刺御两派剑法之长,又有市南宜僚先前剑法中力量循环相济之妙,再加上练过“蜕龙术”,是以颇能持久。伍封与颜不疑交手了两百三四十招,斗了个势均力敌。

  伍封暗暗吃惊,董门的刺派御派剑法他由列九和平启二人处都熟识之,但即使是熟识的剑法,在颜不疑手上使出来,比起列九和平启来,无论是快捷和劲力都超出了三倍以上,使这熟识的剑法威力大了五六倍。

  颜不疑更是惊骇,他的剑法在董门之中仅次于支离益和董梧二人,其余的董门弟子均非其敌手,就连任公子也比他略逊一筹,是以多年来无敌,未遇敌手。不料眼前这伍封年纪轻轻,剑法却自成一家,虽然经验并不上他,但劲力又略胜于他,是以能够刚好匹敌。

  本来颜不疑练习过“蜕龙术”之后,长力就远胜他人,何况他聪明过人,又将市南宜僚剑法中的那一种在水中练成的“断水剑法”中力量循环相济之诀融入了剑法之中,是以其长力比得上董梧这一代宗师,等闲使出二千招之外也不会气喘。但他此刻与伍封斗了两百多招,被伍封的神力所驭,用得力发了,居然微微有些气滞之感,见伍封却是神采弈弈,越斗越有精神,气力丝毫未弱,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颜不疑的“蜕龙术”每一次蜕变,体魄激增,长力自然也是倍增,他在剑术中所用的“断水”之诀虽然气力循环,却不如伍封在剑法中生出新力以致力量无限,是以在长力之上,就算他蜕变十次气力仍是有限。以有限对无限,颜不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伍封和楚月儿二人。只不过他的气力极大,对手若是楚月儿,在他力尽之先便会将楚月儿打败,但他遇到伍封这样的对手却不行了。

  颜不疑心惊之下,忽地退开了丈余,飞身而起,使出了他最得意的“屠龙剑法”。只见他一条修长的身形在空中掠过,如一条灵蛇般在风中游动,手中的剑如同毒蛇口中的红信,虽然剑刃只有三尺,但剑风如针,他剑光游动处,只要是他剑尖所指,场外众人均觉一丝寒气刺入了心中,令人心悸。

  伍封大喝一声,跃身而起,便如一头大鹰般横了过去,重剑向颜不疑刺去。

  颜不疑大惊失色,他在宋国与伍封交手之时,伍封并不能抵挡他飞来飞去的“屠龙剑法”,全仗着铜戟上飞之力来应付了几招。数月不见,却见伍封竟能如鹰击长空,剑法凌厉之处,并不次于适才立足于地时。

  只见伍封迎面而来,剑法如飞,也分不清是夜风还是剑刃,只觉他手中如同有数十口剑一般,纷拥而至。颜不疑不会老子的吐纳术,自然不知道伍封能靠脐息之妙借来天地之力,他的“屠龙剑法”靠的却是一弹一跃之间的地力,使出三十招便力尽,是以剑上的招式虽比伍封的“行天剑法”巧妙,却比不上伍封的飘然自如。

  伍封一跃之间,才使出了十七八招,剑上的劲力便将颜不疑击得飘开了三丈多远,跌落在地。眼看伍封又飞身跃起,颜不疑此刻已知道伍封身上虽然有铁甲,但仍能凌空相击,潇洒自如,自己绝非其敌手。这并非他剑上的招式不如伍封精妙,关键是输在气力上面。

  伍封能够凌空行剑,颜不疑神出鬼没的“屠龙剑术”便失去了其特效。如今同样是凌空使剑,颜不疑劲力却及不上伍封的一半,身在空中之时,自然吃亏多多。

  颜不疑长笑一声,纵身跃起,众人只道他会迎面向伍封飞去,谁知道他身形后飘,如游蛇般横空划过,此刻他背对着树林,在空中转身,向林中飞去。他的身法不如楚月儿般快,其速却要胜过伍封,是以伍封虽然追了过来,却追之不及。

  围在周围的众人之中,楚月儿和叶柔都在靠着树林的那一侧。伍封先前已说过不让人插手,楚月儿虽然明知颜不疑要逃,但这丫头唯夫君之命是从,见颜不疑从这方向飞过,却不敢出手阻挡。

  颜不疑两跃之间,已掠过了众人的头顶,待伍封追到众人身旁之时,颜不疑的身影已没入了黑黝黝的茂林之中。

  伍封插剑入鞘,只觉手心沁汗,心道:“我若未练成‘行天剑法’,单凭‘刑天剑术’,必定败在颜不疑手里!”长叹了一声,道:“今日我让这家伙逃走,必会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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