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死神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他妈的这究竟怎么回事？

　　后来这个，肯定不是柳仕俊！我能明显感觉到换了一个人。如果有别的存在进入了我的身体，那柳仕俊呢？即使被赶了出来也得有鬼魂啊！

　　“柳哥，柳哥！”我对着空旷的林子呼叫。树林里哗啦啦一群不知名的鸟冲天而起。

　　“柳哥，说好的你不是要去看你老婆儿子吗？你出来！”我绝望而无助地喊，心头升起种种不祥的感觉。

　　没有人回应。

　　柳仕俊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认识蒙山，蒙山跑了。结识柳仕俊，柳仕俊不见了。让楼若男通知周派，楼若男非说不急，她要把玉拿去另找高人。

　　真是天要亡我不得不亡啊！

　　这个新的“唐一”又是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异常强大，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蝼蚁，随便轻轻一捻，便灰飞烟灭。而且，他根本都不屑于我。

　　我回到寺院，因为别无所去。况且，肉身还在呢，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大概人死后也是这样的状态，只想留在生前熟悉的地方。莫非这就是佛家讲的“执念”？执着于自己的身体，执着于生前的居所，执着于所有令你眷恋的人事。然后一直徘徊不去。

　　我到了观音殿。观音殿的老徐正在扫地，清理香客乱扔的香烛纸钱。我知道收拾完他便该下班吃晚饭了。

　　站在殿前，我茫然四顾，庙还是这个庙，观音殿也还是一如平常。昨天这个时候我和老姜还在帮忙布置法会场地呢，今天就成一缕孤魂踽踽独行。我走到殿门口，眼前是昨日一幕幕的场景，好似时空倒流一般，我清晰地看见老姜屁颠屁颠地跟在妙慧法师后面，帮着拿盘子摆供果，我和老徐抬桌子，铺桌布，在每个位置摆放一本仪轨。我有强迫症，每本书一定要摆得横竖端正才行。

　　从第三者的视角看真正的自己，真是难以言喻，与看柳仕俊假冒的我，感受完全不一样。看着自己认真地做着这些微小的事情，不由的羡慕起来。

　　就在昨日的我将桌上的书全部摆得整整齐齐，摸出手机正要拍照的时候，却突然将目光投向殿门口，此时的我身上，并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一惊，急忙闪到一边。忽然想起昨日我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若有若无的鬼影，当时还以为又见鬼了，没想到，这只鬼，居然是我自己。

　　这个发现简直震惊了我。急忙逃离观音殿，再回头看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则如法师、印心法师还有王德才正从山上下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下来后又进到观音殿，不一会出来，去了弥勒殿。然后三人一起进了客堂。我跟着进去，站在一角静静的看着他们。

　　收功德箱，是每日傍晚前做的事。功德款作为香烛专用款项，信众做的供养，再以免费提供香的方式回馈信众。因为大多是零钱散币，所以每次都要细心地整理，归类，再用皮筋捆好，然后记上帐，最后锁进抽屉，第二天上交到财务。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做完所有的事，关上门离去。

　　一切是那样的熟悉，离得如此之近，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远到难以触摸。我明明站在他们面前，却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这个感觉令我沮丧到极点，忽然就感到这样一种状态，不饿不渴不累，其实并不爽。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渴望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即使不完美，有诸多缺点，会生病，会痛苦，那也比现在孤独无依，像棵四处飘零的无根之草，要好。

　　夜幕渐临。一天又要结束了。可是对我来说，这一天一夜格外的漫长，好似一下过掉整整一生，再回首已是隔世。

　　不知不觉走到半山的竹林里，穿过这片竹林便可到瞿鸿机墓。我犹豫着要不要再去看一眼，看看能不能再碰到谢清灵。大家都是鬼，也许可以愉快的聊天了。总比现在一个鬼四处乱飘的好。

　　竹林深处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不是说话，是叫骂声。

　　“站住！再跑我要放大招了！”

　　“妖怪！干嘛追我！我又没得罪你！”

　　“丑八怪！敢骂我妖怪？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阎王殿前带刀侍卫、冥界使者、黑白无常之黑无常，曼巴大人……”

　　听到如此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就乐了。原来曼巴在执行公务时要报出这么一大串的名号。曼巴来了，莫非周派也在？

　　“曼巴，周派！”我激动起来，连忙叫喊着，朝声音方向飞奔过去。

　　等我跑到地方，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曼巴站在一根细细的竹枝上，随着枝条上下摆动，长长的黑毛迎风飞舞，就像披了一件战袍，说不出的威风飒爽。

　　而在与曼巴遥遥相对的一根竹枝上，站着一只饿鬼，仔细一看，竟然是蒙山。

　　此时两个皆叉腰怒视，你骂一句“妖怪”，我骂一句“丑八怪”。反反复复，再无新意。

　　我哭笑不得。怎么也想不到蒙山被曼巴盯上了！看来我得拉拉关系，让曼巴放了蒙山。

　　“咳——”我咳嗽了一声。试着插进这场已进入循环播放模式的骂架。

　　果然，刚一出声，叫骂戛然而止，两个齐刷刷看向我。

　　“唐唐！！！”曼巴立刻跳下竹枝，欢叫着向我跑来。

　　“唐一！！！”蒙山后缩一下作势欲逃，但马上又不动了。

　　我笑着向曼巴伸开双臂，准备迎接它的拥抱。终于见到老朋友了！

　　“唐唐……”

　　曼巴又叫了一声，声音却充满疑惑，速度渐渐变慢，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曼巴，周派呢？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想死我了！”我仍然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一个劲的问道。

　　“你死了！”曼巴冷冷道。

　　嚓！完了！看曼巴的表情，一副六亲不认的模样，简直就是包黑子转世！难道它要抓我去冥界？

　　“这个……我……其实还没有死……”我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我作证，他真的没有死！另一个他还活着。”蒙山突然叫道。

　　“闭嘴！本大人办案子，有你这丑八怪说话的地方吗？”曼巴喝道，神情说不出的威严。

　　还我那个萌萌哒的曼巴！我暗暗呻吟。

　　“曼巴，我真的没骗你！周派呢？要不你把他找来，我跟他说。”面对不一样的曼巴，我只能好言好语相求。

　　“周派没来！”提到周派，曼巴的脸多少缓和一点。我就说嘛，人有人情，鬼也得讲讲鬼情呀！

　　“那你怎么来了？又怎么跟我这个朋友骂起架来？”我指了指蒙山。蒙山见我说它，站在竹枝上冲我挥挥手，早晨那份恐惧一点也没有了。

　　“周派说你找我，要带我去看元靖，我就来了。结果没看到你，倒碰上这个恶心死人的丑八怪……”曼巴这才说出来庙里的原因。

　　周派怎么骗它说我找它呢？嗯！多半是不放心我，让它来看看。

　　“说我丑，你多美？浑身长毛的黑山老妖怪！”蒙山不服，又扯开嗓子开骂。

　　“丑八怪，一身癞；细脖子，大脑袋。远看是个鬼，近看是个怪。”曼巴忽然才思泉涌，张口出来一首打油诗。

　　“黑老怪，真欠踹；说是男，又像女。远看像只猫，近看是坨屎。”蒙山也毫不示弱，立即还了过来。

　　结果新一轮循环播放模式开启。我被这俩逗逼搞得哭笑不得，干脆坐在地上看热闹。

　　一双眼睛在竹叶缝一闪即逝。

　　“谁？”我起身一蹿，自己没感觉动，身形却已至。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跌跌撞撞的跑了。

　　鹿大师！

　　他怎么跑了呢？是因为在庙里不敢动手？还是因为看到了曼巴？但是，为什么跑得那么狼狈？昨晚不是还牛逼哄哄的吗？不是叫嚷着要灭我吗？

　　“你俩别吵了！害我的人跑啦！曼巴快去追。”我冲曼巴和蒙山大吼一声。

　　曼巴反应奇快，“赤溜”一下就没了影。

　　“蒙山，又要玩刺激了。”我举起手笑道，蒙山噌噌噌跳过来，伸手与我拍了一下。然后一起朝鹿大师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没跑多一会，远远的，看见曼巴蹲在地上，大尾巴竖得像一面旗帜摆来摆去。旁边躺着一个人。

　　走近了一看，躺在地上的正是鹿大师，此时正急剧地喘着气，四肢痉孪，眼神无光，皮肤变成了青灰色，喉咙发出“嗬嗬”的嘶声。不到两分钟，整个人就不动了。

　　“死了？”我瞄了一眼立即吓得收回视线。但那张因扭曲而异常狰狞的脸深深地烙进我的脑海。此时的震惊难以形容，自己亲眼目睹的一桩死亡，发生得如此突兀又莫名其妙。

　　“好像是死了，没人味了。”蒙山凑过来闻了闻，说道。

　　“魂呢？”曼巴问。

　　“魂？”我和蒙山同时看着曼巴，齐声问。

　　“我一直守着他，等他死透好立刻拘他的魂去冥界，这人都死翘翘了，魂却没看到哇！”曼巴一脸不解。

　　“是不是还没出来？你探探。”我想起周派初来寺院，探手便知石碑上有无残魂，曼巴应该也有这技能。

　　“看一眼就知道了，探什么探。”曼巴虽然这么说，仍是伸出爪子，放到鹿大师的天灵处。然而，就在下一秒，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鹿大师的身体像沙雕一样轰然坍塌，没有血，没有肉，没有骨头，没有内脏。就这样散成沙土，与山上的泥土合而为一，看不出任何差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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