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一路向北

　　春节本该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歌声唱彻月儿圆’欢乐时节，然而晓琪却全然没有过年的心情。她心里念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晓斌，想的是自己该不该主动做点什么。打个电话过去，问候几句？她是有晓斌农场场部电话号码的；写封信给他？问问他，北大荒冷不冷？大过年的，吃的喝的，有保障吗？还是寄点什么东西给他，比如：吃的、穿的或用的？晓琪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打从爷爷那天跟她聊过几句后，晓琪对晓斌的怨气便渐消渐散。这都正月十五了，哪还有什么怨气，若说有，那也是残若游丝。随着一轮新鲜太阳的升起，那丝丝怨气也如同阳光下的晨雾早已消融散尽，剩下的只有绵绵的思念和不尽的牵挂。晓琪此刻正捧着一本书斜靠在床上，然而眼睛却根本不在书上，而是满腹惆怅地透过窗户凝视着远方，因为远方有一张她一闭眼就能浮现的阳光笑脸！

　　“晓琪，你下来一下，张姨来了，想跟你聊几句。”是妈妈在楼下叫她。晓琪认识张姨，知道她是妈妈的老同事，可心里疑惑的是她不是年初一就来拜过年了吗？咋元宵节又来拜一次呢？再说，她和我有啥好聊的？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嘛！正在狐疑中，妈妈已在下面催了。

　　晓琪只好下楼，来到客厅，远远就看见长沙发上不仅坐着张姨，另外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长着一张胖乎乎的脸，眼睛不大，笑得倒十分可爱。自打晓琪从楼上下来，眼睛便一刻没离开过晓琪的身影。见晓琪走近了，忙主动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我叫袁宝。久仰晓琪姑娘大名，今日幸会，不胜荣幸。”

　　小伙子举止老练，谈吐有致，只是晓琪一听见他报的名字就想笑，禁不住道：“好有‘财’气的名字哦，想必你到哪都受人欢迎吧！尤其是这大过年的！”

　　晓琪妈暗自瞪了晓琪一眼，随即故作不明道：“袁宝的确有才，要不然怎么能大学一考就中？这不，去年就已大学毕业，现在已是单位里的技术骨干了，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啊！”

　　张姨闻言脸都笑成一朵花了，嘴上却假意谦虚道：“瞧你说的，我们家袁宝哪有那么能干，还是你们家晓琪让人羡慕啊，要才有才，要貌，那更是没得说的，我们家袁宝啊，若……”张姨说溜了嘴，差点说成‘若把晓琪娶做媳妇，那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哟！’幸好没那么说，否则，那也太唐突了。张姨话到嘴边，一拐弯变成了‘若不是经常出差，早就让我陪着过来跟晓琪认识认识，年轻人嘛，就该多交点朋友，你说是吧？’

　　晓琪坐在另一边沙发上，见这两位母亲就跟唱双簧似的，当着孩子面，就这么相互肉麻地吹捧对方的孩子，其意昭然若揭！虽其情可恕，然其心可诛啊！晓琪心中的那个烦哟，恨哟，大有随时来一次‘太阳黑子’大爆发的架势！

　　然而，大爆发是不可以的，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哪能一点礼数不懂。也正是碍于礼貌，晓琪一直耐着性子坐到这会，正准备找个借口，拔腿走人，可袁宝，这个宝贝蛋，也太没‘眼力见’了，偏偏这时候开口对她说道：“晓琪，难得今天这么阳光灿烂，春光明媚，我们一起去公园看看灯会，猜猜灯谜，怎么样？我这正好……”

　　没等他说完，晓琪便冷冷打断道：“没兴趣！”随即，站起身来，对着在场各位语气淡淡地说了声：“对不起，你们慢慢聊，我失陪了。”

　　晓琪正欲上楼，却听见大院门口传来邮递员的声音：“报纸来咯，还有信！”

　　晓琪一听有信，心里就像获得某种感应似的，认定那就是写给自己的，故像只欢快的小燕迅速飘飞到院门处，一把抢过邮递员递上的牛皮信封，一眼便瞅见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信果然是晓斌写来的。

　　这么长时间了，这坏小子终于来信了。晓琪激动得眼泪差点没流出来，她兴奋得原地连转两圈，然后一路蹦跳着往小楼奔去，身后正从邮袋里取报纸的邮递员急了，忙叫道：“还有报纸呢！”

　　晓琪竟挥挥手，头也不回地高声应道：“报纸你带回去自个看吧！”邮递员望着晓琪远去的背影，不禁嘀咕道：“嘿，真是莫名其妙耶！”

　　那天，晓琪把晓斌的信函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每看一遍，都泪洒一片。信写得太感人了，也太有才了！以前咋没觉得这坏小子竟这么能写呢！尤其是最后一段‘北国春天’，晓琪看着看着，便从默读变成朗读，直至后来站到房中间充满激情地大声朗诵起来，就像曾几何时在学校晚会上高声朗诵高尔基的散文诗《海燕》一样。

　　晓琪不知道就在她大声朗诵这段《北国春天》时，她老爸老妈却紧张兮兮地伏在门口偷听呢！他们不知道女儿在发什么疯。

　　都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晓琪一直情绪不振，除了不大爱说话，也很少开笑颜。然而，今天一切都变了。晓琪突然间又恢复了常态，不但爱说爱笑了，甚至还在房间里大声朗诵起诗来，不过朗诵的好像一直是同一首诗，好像诗里还不断有‘北国’二字出现，那肯定是跟那个毛晓斌有关喏！

　　晓琪爸妈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一个叫毛晓斌的男朋友，他们甚至知道女儿从中学时代就对晓斌爱慕不已，并且他们也见过晓斌本人。应该说，他们对晓斌无论从其本人素质，还是从其家庭背景，都没任何可挑剔之处，尤其是这个家的‘掌门人’，也即裴老爷子特别看好晓斌。这也是晓斌能在晓琪心中，乃至在裴家有着稳固而难以颠覆的心理认同基础，只是晓斌并不清楚这一点。

　　若不是晓斌临到毕业，闹出‘支边’这一陡生变化的局面，没准晓斌和晓琪此时已进入谈婚论嫁的议题。

　　而今，晓斌远赴‘北大荒’支边，裴老爷子对晓斌仍然初心不改，支持依旧，但晓琪的爸妈未必都有老爷子那种觉悟和胸怀，他们可不愿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去‘北大荒’啊！尤其是晓琪她妈为此愁肠百结。为了尽快让晓琪摆脱对晓斌的绵绵情思，她甚至背着晓琪替她张罗男朋友，这便有了张姨带着儿子来相亲的一幕，结果弄得大家都挺尴尬的。

　　晚上，当一家人吃完正月十五的元宵，爷爷首先乐呵呵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宝贝孙女，会有重大新闻宣布。”

　　果然，晓琪兴高采烈地先是跑到爷爷身边，在爷爷额上亲了一下，说道：“知我者，爷爷也！”然后，一本正经道：“应毛晓斌同学真诚而又热烈的邀请，我决定近期亲自前往‘北大荒’走一趟，顺便游览一下北国春天的旖旎风光。”

　　晓琪话音刚落，便遭到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反对，反对理由尽管各有不同，但总的来说还是不放心晓琪的路上安全。

　　可晓琪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自己已是成年人了，若是连独自旅行的能力都没有，那岂不太让人笑话了？

　　一家人争来争去，最终达成的妥协便是晓琪去可以，但必须由晓琪妈陪行。母女两一道，这安全系数也就大大提高了。晓琪尽管心有不愿，但也只好将就着答应了。

　　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晓琪隔天便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电话是小梅打来的，说是她和晓东过两天即要去北大荒探访晓斌，不知晓琪有无一同北上的意愿，如有，那就结伴而行，跟上回庐山行一样。

　　晓琪哪有不愿，正求之不得呢！于是，晓琪妈的陪行计划便自动取消，她既不用再担心女儿的旅行安全，也无需亲自体验长途跋涉的颠簸之苦，这北上行的事就让这三个年轻人自行安排和折腾去吧！

　　当这三个年轻人一路向北、向北、再向北，坐完火车，坐汽车，坐完汽车，再坐马车，等到他们这一行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似乎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

　　而他们三个终于和晓斌相聚到一起时，竟恍如隔世重逢，半天相对无语。还是晓东率先打破沉寂，笑着拍拍晓斌肩膀道：“虽然黑了点，但身体长魁了，比以前也更精神了。看来还是北方的水土养人啊！”

　　小梅也在一旁叽叽喳喳道：“我觉得晓斌哥现在更像个军人了，或者说，更有男子汉气质了。”

　　只有晓琪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晓斌一副精神抖擞的乐观模样，她多少感到宽慰和敬佩，可看到他明显晒黑的脸庞，她又不禁多了些心疼和忧伤。她总觉得晓斌在北大荒的这些日子里肯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而自己却在此期间不但没有给予他任何帮助和安慰，相反却让他饱受情感孤独的折磨，想到此，晓琪不禁泪水涟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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