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仙子瑾晴

　　夏行着实被这眼前所见的一幕吓了个不轻。

　　联系起先前的诡异天雷来看，这哪是什么天赋惊人，却在尚未成长起来就不幸误入囹圄的天地灵种啊!分明就是个积年的绝世老怪物在游戏红尘。

　　枉自己不远百里连哄带骗的将他救了出来，准备放归忘川的。沿途还几次想替它开解心结，劝他莫造杀孽来着，哪曾想会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谁家的倒霉长辈？

　　夏行干笑地看着瓷缸里的小老龟，脸上写满了苦涩，“老前辈莫怪，刚才一时口误。”

　　只是这次再看它时，小龟还是原来的小龟，依旧安静的趴在瓷缸底部，一动不动。也不再朝夏行飞眼跳眉了，脸上也没有一丝眉毛。

　　夏行眨了眨眼睛，一阵疑惑：这老龟还在戏耍自己，怎么又变回去了？

　　“呵呵，前辈莫要与我开这等玩笑了。”夏行此刻很尴尬。

　　只是那只小龟依旧趴着不动，连头也没抬一下。

　　难道刚才自己被雷劈的眼花了？还是几位师尊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言行举止早已深深地烙刻在了自己幼小的心灵上了？为何感觉刚才眼前见到的小龟那么像师傅呢？

　　该不会是几个老家伙刚把自己放下山后，觉得无聊又变成小王八来逗自己的吧？

　　夏行心里对自己的几位师尊其实是满满的敬意，但从来都是用很恶毒的语言去描述他们，全然看不出一丝尊敬。就像此刻一般，夏行觉得那几个老家伙变成了小王八，而不是小龟。

　　令人咋舌的是，那几位绝顶高人也是妙人，全无师长与高手的风范。夏行咒的他们越狠，他们越是想着法子“折磨”夏行，根本就不愿拿出威严去叫自己的徒弟改正。

　　一个小家伙和几个老家伙乐在其中。

　　现场的气氛有点诡异，夏行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龟，小龟从开始的不理睬变成了睥睨。就那么不屑的一扫眼，云淡风轻。

　　这可把夏行气坏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夏行在心底指责。不是说神物通灵吗？这么一只灵性十足的小王八难道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少年高手救得你？不管自己有没有多此一举，打搅了老前辈您的红尘游戏，但自家也是出于好意不是？

　　没有半点功劳，还有一丝苦劳呢!

　　终究，夏行还是受不了继续被一只乌龟鄙视，哪怕很可能是一只得了道有资格鄙视他的老乌龟。

　　“前辈，得罪了。”

　　夏行觉得再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下呆着，肯定是会出事的，虽然不肯定他和小龟之间是谁出事。于是运转真元于双目，两道细小的光柱出现，重新探查小龟的身体。

　　依旧如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周身真元自行运转，体外灵气久聚不散。

　　探识海，稚嫩如新；观骨龄，春草抽芽；辨命轮，寥寥数笔。怎么看都是一付朝气蓬勃的卵化初生小龟模样。

　　该不会真是个涅槃体吧？又或者是哪个夺了舍的积年老怪物？

　　夏行心里毛毛的，感觉周围阴风阵阵，直刺骨髓。

　　好心没得好报了！

　　“嗯？”

　　就在此时，夏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远空。

　　远方天际，一道虹芒划过，在暗淡寂寥的天空中显得格外醒目。

　　转眼之间，虹芒便已飞至夏行近前。

　　云霞之中，一位妙龄女子走来，就这么静静的，淡淡的出现在了夏行的眼中。

　　一袭碧绿衣裳，一瀑深黑秀发。云髻高挽，直秀低垂，不施粉黛亦会三分媚七分俏的面孔上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灵眸流转间美妙姿色，顾盼生辉。

　　双耳剔透，琼鼻高挺，轻盈檀口，瓠犀玉齿，修秀项颈，晰白锁骨，青袖素手，绿裙美腿，葱白纤指，凌波玉足。

　　少年郎惊愕的目光自上而下的侵略着倾世芳华，脑海之中也不断闪现出一些粗浅的词汇。只是言辞有尽，而妙义无穷。且不说单是这些四个字四个字的简词了，便是再编织出世间最美的诗句词藻，也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位仙子给夏行带来的感觉的一二来。

　　这世间之人终究还是要信命的！也许这就是命！只这一眼，感觉心都要化开了。

　　姑娘如一朵遗世而立的莲花，静静的开放。不是惊心动魄的美，却美得惊心动魄。

　　天工造物之巅顶，乾坤造化之绝美，莫过于此。

　　“公子可是拂风人氏？”妙龄女子开口问道，声音如清幽泉水，涓涓流入人心，润物无声；如初夏凉风，柔柔吹走炎热，不急不躁；又如子夜明月，静静照亮黑暗，宠辱不惊。

　　初出山门的少年此时已经很没腔调的醉了。沉沉的，淳淳的。

　　那柔柔弱弱、娓娓袅袅的声音；那妩媚灵动、秀雅绝俗的容颜；那钟灵毓秀、遗世独立的气质。青春惨绿的山野少年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子了。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世间方数日，洞中已千年”的“岁月洞天”内，一坐关就是长长久久的岁月。到底多少年，自己未曾数过，也不会那种计量方法，师尊更加不可能替自己丈量时光。

　　“敢问仙子芳名？”答非所问，加之鬼使神差，“不是。”夏行终于发现了自己的糗态，连忙补救。

　　绿裳女子浅浅的一笑，素雅的清香，淡淡地扑鼻而来。

　　“妙化瑾晴。”仙子并没有因夏行的孟浪而拒绝告知芳名。

　　“是仙子的道号？还是俗名？”夏行完全没有发觉自己又开始孟浪了。

　　“不是道号，妙化净地是俗修，没有正宗佛道儒的规整称号。这是家师为我在宗门禁地夺来的两字，也算不上俗名。”落落大方，瑾晴仙子显然并没有生气。

　　“方才仙子问我可是拂风人氏，不知有何指教？”惨绿少年终于恢复正常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早先我寻贼人踪迹，一路而来。不曾想对方狡猾，我一时大意跟丢了。此处荒山野岭，我也不熟悉地形，恰巧见公子一人站在忘川河畔。人迹罕至之处，想来公子也是玄道中人，所以特来询问，以期能得到有用的信息。”瑾晴仙子娓娓说道。

　　“恐怕让仙子失望了，我也只是路过此地。对这里的地形不甚熟悉。不过，此去八九十里处，倒是有个避世的村落，仙子若不嫌麻烦可去那里询问。当然，拂风城就在后方数十里处，仙子亦可回去城中寻些熟悉地貌的人来指点一二。”

　　终究是学究天人的师傅们带出来的徒弟，尽管没有被他们认真教授，但好歹也算是个饱读经籍的锦秀人。腹中笔墨，胸中才情，倒不至于让夏行做人显得太次，起码的腔调还是有的。

　　绝品当前，虽有片刻的失神和失态，但终究还是从乱花渐欲里走了出来。

　　瑾晴仙子见他前后表现的差异，微微一笑，心中倒是有了自己的一番思量。

　　“如此便不回城中了。”瑾晴仙子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仙子此行何往？”夏行多嘴一问。

　　“先在附近搜寻一番，若是无果，再去公子所指的那个隐世之地。”瑾晴仙子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对了，方才公子可曾见到这附近乌云蔽空，白日生雷的景象？”

　　夏行顿时心虚了，偷偷瞄了一眼小龟，说道：“我也是远远地观望到的，所以追寻到此一探究竟。想来应该是这忘川河中的水族化形所致，只是奇怪的是此地未曾留下些许痕迹。”

　　瑾晴仙子一双美目看着夏行，开口说到：“公子也是追寻雷劫来到此处的？”

　　夏行此刻其实很想告诉面前这位美丽的姑娘，不是自己追着雷劫来此的，而是无良的雷劫追着自己来此的。不为别的，只为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好让对面的仙子另眼相看。

　　不得不说，少年的表现欲望有时确实蛮强的，尤其是在漂亮的异性面前。

　　只是先前的谎话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再改口难免会让人看低一分。于是夏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哈哈，“近来领了师命下山游历。门中岁月甚是枯燥，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见了新奇的东西和事情自然就想研究个仔细。”

　　“不知公子在哪座名山修行，又是出自哪位高人门下？”妙化真传，一双慧眼像是看出了夏行的不同寻常之处，不由的多了一问。

　　夏行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满足，昂首挺胸的，甚是风骚：“不敢瞒仙子，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修行的。我师父就我一个弟子，整日将我困在身边，从未出过山门半步。”

　　这倒是大实话，滴血的大实话。想到了那“逆乱周天”的上古奇阵，想到那方圆只有数十里的活动空间，满满的泪水。

　　夏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知道师门建在一个无人的荒凉海岛之上，就是此次下山，也是我家师傅一袖子将我扇到了拂风城近处。”

　　怎么样？我家师傅厉害吧？我的来历神秘吧？

　　瑾晴仙子神情一动：“据我所知，离这最近的海域就是蓬莱圣域所在的南荒内海了，可与此也是隔着茫茫亿万大山。一袖碎空，传送亿万里，想来令师一定是是功参造化的不世高人了。”

　　夏行此刻非常的淡定与矜持。高人弟子的绝世风范显露无疑，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表示默认。

　　“刚才公子说你是近来几日被令师隔着无尽距离跨界送来此处的？”瑾晴仙子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

　　于是，夏行眼中又多了一道另类的美感。

　　惨绿的人再一次醉了。

　　“正是。”只是这两个字刚说出口，夏行就后悔了。若是自己刚到此处，那是如何知晓百里外的隐世小山村的呢？

　　得打个时间差，方能圆回这个谎。

　　“其实我到此地也不过几日的光景，正好就栖身在那个小村落里。刚刚从城中出来，准备将这只小龟放回忘川河中。”

　　说着，夏行将那只小龟连着盘子一起递给瑾晴仙子看。

　　“原来如此。”仙子轻点螓首，“这只小龟好生奇怪。嗯，原来是只天地异种，这恐怕大有来历，难道是忘川的水族？公子还需当心，切莫惹怒了忘川玄龟一脉。”

　　“仙子所言甚是。三日前，我初到那个村庄，正巧遇到一对被打伤的祖孙。原来是那拂风城中的知味阁掌柜带人强抢了那对祖孙在河边捡到的小龟，并且打伤了人。待到此二人伤势稳定下来后，今日我才去到城中讨要说法，顺便将小龟带走。可见到这只小龟时，着实被此灵种吓了一跳，我怕再生出什么不测，于是准备将它放生，又恰巧被雷电所吸引，方才来此，不想有幸得见仙颜。”夏行自夸的时候不忘夸一夸对面的仙子。

　　“公子善行必得善缘。”瑾晴仙子不禁对夏行高看一分。

　　“举手之劳不敢称善。”这点客套和谦虚夏行还是有的。

　　“对了，仙子出自妙化名门，应该对着天下之事有所了解。不知这忘川河主可有亲子？”夏行想起了先前在知味阁中对胖掌柜说的话了。

　　瑾晴仙子摇摇头说道：“据门中收集的信息来看，此任忘川河主尚无亲子。不过看这玄龟的天赋，就算不是出生于忘川贵族之中，也定会被法力高深的大妖收入门墙的。不管怎样，此龟都是来历非凡。若是处理不好，恐会惹出祸端。”

　　夏行沉思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还是尽早放生的为好。还需仙子做个见证，他日若是忘川一脉无理取闹，纠缠不休，也好有凭证。”夏行嘴上这么说，可心里鬼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自当如此。”巅顶大派的真传嫡系自有过于常人的气度、担当和见识。

　　“前辈，此行一路走好，莫要再来逗我玩了，我也是有师门长辈的，而且个个都是高手，他们都十分疼爱我，若是知道有前辈高手欺负我，定然回来帮我出气的。到了那时候，我劝架也不是，不劝架也不是，你就不要为难晚辈了。”夏行捧着瓷缸放入河水中，嘴里嘀嘀咕咕，半哄半威胁着小玄龟。

　　小龟遇水，仿佛重回了活力，慢悠悠的划动四肢，游向河中。只是在夏行将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令他寒毛倒竖的诡异场景再次出现了。

　　还是那只小龟，还是那么风骚的对自己坏笑，对自己飞眼跳眉，只是这次的眉毛更长也更白了。

　　夏行当时就呆立在了河边，久久不曾开口。

　　瑾晴仙子站在夏行的身旁，本是看着瓷盆里的那只灵龟的，但奈何夏某人一直嘀嘀咕咕，将仙子的注意力吸取了大半：是个心善的人，只是嘴有点碎，爱唠叨。

　　夏行苦着脸望向瑾晴仙子：“仙子可曾看到小龟离去的最后一幕？”

　　仙子闻言，脸一下子红了。自己刚才见他嘀嘀咕咕，觉得蛮新奇的，于是一直在研究他了，倒不曾注意放生的细节。

　　“看到了，怎么了？”九天上的仙子撒了一个谎，脸更加红了。

　　白里透红，像个诱人的水蜜桃，诱得人只想不顾一切的上去咬上一口。不，应该是香上一口再不松开。

　　只是夏行此刻早就没有了别样心思，所以也就错过了这天地间的另一番极致美景。

　　“刚才那只小乌龟对我坏笑，而且还飞眼跳眉，精光的脸上竟然长着两道长寿眉。”夏行觉得要不是还需在仙子面前保持应有的风度，此刻恐怕早就哭了。

　　有这么吓人的吗？

　　都跟你说了，我家的几位师傅很疼我也很厉害，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麻烦吗？

　　还能不能好好告别了？

　　瑾晴仙子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可能吧！水中精怪尚未化形，哪来的眉毛，更何况自己刚才也探查过了，分明就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龟，根本不可能是哪个积年的老妖怪幻化的。

　　天赋神通——破妄真瞳，真正的奥义大神通，是不下于时空法则的不世神则。能躲过自己真瞳辨真的前辈高人应该不至于那么无聊吧？

　　不过看眼前的少年郎，应该也不会这么无聊的和自己开这种玩笑的。

　　对了，和他聊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自己竟然忘记问了，着实有损师门的教诲。

　　瑾晴仙子又将脸蛋羞红了。

　　夏行这次饱眼福了，好想咬上一口啊！惨绿少年心中痛苦的呐喊，一时间竟忘记了刚才的诡异。

　　“此间事了，我也该离去了，谢谢公子告知的事情，若是真个寻不到，我会去那个隐世村落的。”瑾晴仙子脸色恢复了正常，在与夏行告别。

　　“仙子走好。”

　　一道虹芒离地，直飞天际。

　　夏行突然想到一件事，好像自己还不曾向仙子告知自己的名讳呢？孟浪了，此等最最重要的大事怎就忘记了呢？

　　孟浪？显然夏行并不知晓今天已经孟浪了好多次了。

　　“仙子，我叫夏行。这也不是道号，是俗名。爹娘给取得。夏天得夏，行走的行！”夏行真真的太孟浪了，双手成喇叭状，放在嘴角上对着天空中仙子消失的方向大喊。

　　远空天际，疾驰的虹芒忽然一阵颤动，继而恢复了平稳。

　　只是夏行没有看到，因为他又想到了一件事，那该死的跳眉事件！

　　“呼啦”。

　　一阵狂风吹过，夏行飞快的离开了此地。现在只恨此刻没学会飞天的后天神通。

　　山路尽头，忽闻鸡鸣犬吠，又见桑麻庄稼。

　　这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内里的村民一直过着安居乐业与世无争的日子。只是随着岁月禁的全面开放，此地注定不能再继续平静下去了。

　　夏行经过几十里的飞奔，终于平安的到达了这个早些年一直避世不出的村落。

　　“大哥哥，你回来啦！”一群屁大的孩子拖着长长的鼻涕将刚刚进村的夏行围住了，蹦蹦跳跳的嚷嚷着要糖吃。

　　夏行凭空变出一大捧糖果，半大孩子们高兴的直拍手。

　　“给你们吃没问题，但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叔叔，不要叫哥哥，记住了吗？”夏行语重心长、一本正经的用糖果教育着孩子们。

　　“记住了，大哥哥。”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夏行恨恨的离开了，留下了一大堆没有发挥任何用处的糖衣炮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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